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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得最初拜入白十三座下,师傅就常教导她们──不知他人承其苦,便不要劝其善良。
白十三是生的温文儒雅,白衣束带像个教书先生,只是本人总是很不正经的开玩笑,于他身上那份书生气很不对等,可他说这句总是无比认真。
所以她一向对言论对错之事,总是慎而又慎,陈劫为何抛家学变成这个样子,她说不好也不好说。
花阴净沉寂了一会,抬起头望着他忽然问道:“沈临愿,你认为姚宗主救的都是好人吗?”
沈临愿迟疑道:“姚宗主…姚安吗?”
姚安,陈劫的父亲,万渊谷最后一派的医师宗主,精于疫疾、灸术多科,年少时便行走四处行医,被大家称为“安普先生”,意为普化众生,说出来,任谁都会道声好。
花阴净点着了火堆,光影映着她脸,她点了头,轻轻的说道:“其实我所知道的万渊谷都来自师傅。”
姚宗主陨落时,花阴净才豆蔻年纪,另一方面那时她对宗门流派的事并不关心,白十三不自己提,她从来不会问。
虽然陈劫易怒面生戾气,杀人手段残忍,但其实和花阴净她们年龄相仿,仙体是长寿之身,花阴净虽活了百年,但若按人间的的说法,现下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龄。
花阴净:“你知道为什么上一任宗主姓姚,而陈劫不是吗?”
沈临愿皱着眉想了一下,玩笑似的说道:“他不是亲生的。”
约莫是花阴净的样子太过认真,让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开玩笑的事,于是不自觉的摆正了眼色。
见他乖乖闭嘴,她才继续说道:“是因为他随母姓,而他的母亲也是学研毒的,一般学医世家,多多少少总会出现些标新立异的,偏爱研毒杀人,医毒不分家,姚陈夫妇的结合也并不太出奇,只是两方双亲都不太满意。研毒之人必是要沾医的,陈劫的天赋更是继承了双亲,医毒双学,你现在觉得他毒术有多厉害,医术便只会高不会低,他最初选的就是医师。
那个张口就要杀,抬手就是毒的人,沈临愿实在是想不出他救人是什么样,半信半疑道:“冶病救人?你确定你说的人叫陈劫嘛。”
花阴净知道这确实让人难相信了些,陈劫的毒功远比他未出手过的医术名声大,便没反驳,继续说道:“如非不得已,不会有人愿意当恶人,陈劫的母亲嫁给姚安后便也就没炼制毒功,一方面是怀有身孕,另一方面是为了姚宗主,可巧的是那一年有着非常离奇的毒尸案,更巧的姚安当时医冶的一位病人,认识姚夫人并知道她是修毒功的,而姚夫人嫁给姚安便销声匿迹了,本就存疑的医患更是断定了毒尸案是姚夫人所为,下山后他集结了上千个人上山剿杀,其实姚安一直把她藏的很好,如果不是他那个病人误打误撞看到了,也就不会剿杀那件事。”
沈临愿一时有些震惊。
花阴净轻笑了下:“站的太高,总会有人想推你下来,姚安年少成名,盼他下位不知多少,说起来也是让人有些啼笑皆非,他那个病人集结一干等人,全是姚安曾经救回来的人,毁去了他的所有。”
冶病救人,说到底,他到底救了些什么。
沈临愿问道:“那姚宗主他…”
花阴净道:“自刎。”
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却沉沉的敲在沈临愿心上。
“后来,姚安自杀了,家族没落了不少,而当年的那些人竟还立了一些宗门宗派。”花阴净望着火苗,眼睛里转瞬即逝了一丝厌恶。
“自刎?我记得上报天界时说的是因病而疾。”沈临愿说道:“我竟没想过,这背后原来是如此的。”
花阴净见怪不怪,声音很是平静:“没什么,只不过是为了名声好听些。”
就和当年的成天泽一般。
不过当时为了让自己名声好的不是姚安,而是那群被封为“正义之举”的医患,而陈劫却成了臭名昭著的。
沈临愿:“那最后的结果?”
花阴净道:“结果…结果便是姚夫人被剿杀,姚安自刎,留下了尚在幼年的陈劫,也好像是那时陈劫才抛弃家学,改了母姓到如今这样。”
师傅告诉她,那时的世人皆说姚安是自食其果,若娶的是位名门闺秀,姚安又是位有医德医风的人,何至于此。
她甚为不解,问师傅为什么就没人去查阴毒尸案到底是谁,难道就这么随意污蔑,那样的人还救来做甚。
那时她年少气盛,觉得凡事都要论个证据,师傅只道医师救人从来都是不问贵贱,不问得失,可就这样的人,落的这样的下场,救人救人…最后救不起自己,师傅说到最后不忘提醒她谨言慎行,而语气总是唏嘘不已,当他这样看淡许多事的智者也为此事心酸。
师傅的神态至今都在她心中记忆犹新,她问向沈临愿:“现在你觉得陈劫和他们,孰对孰错,孰正孰邪?”
“这个…”沈临愿垂下眼,这个问题比想像的难答。
那些人剿杀姚夫人,是因为他们认定姚夫人是恶,而陈劫的眼里,他们才是恶。
“很难说吧。”花阴净说道:“世人觉得那些人是消除了祸害,觉得他们是正义,而对于陈劫来说,姚夫人不过是母亲,而那些人恩将仇报杀了母亲,他们才是恶。”
沈临愿盯着火堆,愣愣的戳了两下,那段故事说完,他总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憋的不是很舒服。
于是他便走到洞口透口气,伸着懒腰仰天长叹了一声,一望林子立刻蹲下,隔着不远就有几个人的身影。
“司命”沈临愿回头叫人,洞里黑漆漆的一片。
“司…唔唔唔!”沈临愿刚准备再叫一声,就被人在黑暗中捂上了嘴,眼神一冷的伸手拔剑。
“嘘~”花阴净的声音传来,连忙按回他的剑,捂着他的嘴紧张的望了眼洞口,手指放在嘴前示意他噤声,洞里的火已经被她熄了,黑漆漆的一片,等她走近才看到一张人脸,也难怪沈临愿会吓到。
他唔唔了两声安静后,花阴净才放下手,走到他前面看着林子里的三人。
未魁和池暮和平时一样,护送未泱成蹊出来,池暮抱着剑走在后面,时不时警惕的看一下背后。
“走。”花阴净跳上树,一棵棵跨越着靠近他们。
池暮听见声响,立刻抽剑环视周围,左耳微听风息传来,迅速转身打落飞来的“暗箭”,定眼一看才发现是树枝。
他皱起眉,没等反应,更多树枝朝着他飞来,并更为力道,险而又险的击落几箭便被划破衣袖,他飞快的起身后翻,落到树上,才得以暂定,树枝都叉进了他脚下的树木。
他望向另一边,未魁那边也受到攻击,相对未泱成蹊,攻击未泱的更为密集且惊险,从着两个方向飞来,逼得未魁身形狼狈的左右躲闪,未泱成蹊则是被逼退在一边十分安全,正在他跳下上前时,处在暗处的沈临愿已经悄声走到他的背后。
待他转头时,有人将冰冷的剑刃贴在他脖子上。
“别动!免的手抖伤了你。”剑刃又贴近了一分,背后传来一丝威胁的笑意,池暮微偏过去的头一时僵硬。
“好久不见。”花阴净合掌放于前站在他的面前,礼貌的打了声招呼。
待花阴净露脸,池暮才终于知道来人,面上夹着一层薄怒。
“小池!”未魁冲过去,刚好看见沈临愿架着池暮,眼底瞬间冲上冷意,只是一会便收回心里。
未泱成蹊以为是刺客露面了,跑去却看到花阴净等人,一脸震惊的看向她们:“阴姑娘?”
“成蹊?”花阴净随即也是一幅震惊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真会演。
沈临愿在一旁暗笑,闲在后面的手扯了她一下,偏过脸幸灾乐祸的比了大姆指,花阴净抽了一掌示意他安分点,他十分见好就收了。
未泱成蹊被问道,有些心虚的回道:“哦我…我有些事,来找万渊谷的宗主。”
“噢。”花阴净递了个眼色给沈临愿,他不动声色的松开了剑,抱歉的说道:“原来都是朋友,多有得罪。”
池暮被放开,无言的看了两人一会走回了未魁身边,显然他不阴白,阴阴认识为什要装出一幅初见相见的样子。
未泱成蹊走向她有礼的问道:“阴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来万渊是?”
花阴净道:“本来是去冥府的,不巧迷路了,这两位是?”
未泱成蹊忙道:“他们是万渊谷的弟子,这是池暮,这是未魁。”
未魁不愧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心里的疑虑并没有过多表现出来,客套有礼向几人鞠了一礼,续上花阴净的戏码,而池暮投着意味不阴的目光盯着她。
“这是灵询阁的花阁主,那位公子…”等未泱成蹊说到沈临愿的时候,她停顿着看向花阴净。
沈临愿立刻展露笑脸自报家门:“在下沈临愿,师承白十三。”
有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温润熙和的长相更是给了沈临愿得天独厚的优势,嘴角一扬眉眼一弯便十分让人心生好感。
显然他也非常会利用自己这个优势,未泱成蹊很受用的点头露了笑脸,随即看向花阴净说道:“阴姑娘若是迷路了,我带你出去吧,这地方我熟。”
花阴净刚刚张口作答,池暮便立刻打断道:“不行,她!”
“小池。”未魁忙拉道他递了眼声,笑的很友善的解释:“他是怕路上不安全,我们送送你们。”
未魁格处真诚的态度,花阴净也不好拒绝,况且未泱成蹊也在,他们现在也不会突然发难。
“好啊”花阴净说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花阴净和沈临愿相视一眼,跟着未泱成蹊走向河岸。
待他们都离开,未魁抬起头,罩在面具的眼睛,露着冷冷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