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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清盘腿坐在炕上,眼角噙着笑,望着坐在炕下杌子上的半安。
半安揪着帕子坐立难安,时不时抬头睃一眼幼清……前天方表小姐在家里遇到了锦乡侯府的徐三爷,也不知道徐三爷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一下子就将方表小姐气的病倒了,之后大太太生了怒,将角门封了,所有守门的婆子一律按在院子里各打了十个板子,尤其是西角门的两个婆子,那么大年纪了被卖了出去……
她以为方表小姐大约要病个几日的,却没有想到不过歇了两天她就好了,还将她找了过来。
她想不到方表小姐找她来做什么,以方表小姐和小姐之间的仇恨,几乎是不可回转的,方表小姐找她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所以她忐忑不安,可方表小姐就这么坐着望着她也不说话,若是以前她大概还有胆子问一句,换做现在她是半句声也不敢出。
就这么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幼清忽然指了指半安面前的茶盅:“我们也是熟人了,你别太拘束,喝茶。”
半安不敢喝,点着头道:“奴婢来时刚喝过,谢谢方表小姐。”
“我也不强求你。”幼清笑着道,“只是以后大约是见不到你了,总归相识一场,也当给你送行了。”话落就喊采芩,“把我准备的银票给半安拿过来。”
采芩应了一声是,就掀了帘子进门,递了个褐红色绣年年有余的荷包过来。
半安惊的跳起来,摆着手当然不敢要,心里又忍不住将幼清刚才的话过了一遍,不解的道:“送行?奴……奴婢不走啊。”
幼清示意采芩将荷包摆在半安茶盅的旁边,笑着道:“你不知道?”
半安脸色微变,惊疑不定的摇着头。
“原来如此。”幼清指了指杌子示意她坐下说话,待半安落座她开口道,“你这丫头也太实诚了,连我这外人都看出来了,你竟半点都没有察觉?”
半安摇头,眼底止不住的露出惶恐和不安。
“前儿你们太太没同意周姐姐和薛明定亲的事吧?”幼清缓缓说着,半安点了点头,幼清又道,“按理说,周姐姐和薛明是表姐弟,一家人也不分里外,定亲也不是成亲,大约走个过场也就得了,更何况他们之间已经闹成那样了,这不把亲事定了,还能有什么路走呢,是吧。”
半安没吱声,因为她知道方表小姐从来不说无用的话。
“可是这路好是好,可你们太太和小姐看不上薛明啊。这路在她们眼里就不是路,而是悬崖,所以,她们一定不会同意婚事,我估摸着也就这几天,你们就会启程会广东了,这一走,我们应该是这辈子再难相见了吧。”
半安再次惊的站起来,她惊愕不已,摇着头道:“不……不会的,我们小姐已经答应婚事了,那天您走之后她就同意了,不可能再反悔的,她前儿和二少爷见面还说了这件事来着,她怎么可能走呢,不可能!”
幼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了指半安:“真是傻丫头,她看不上薛明还会和他说吗?当然是要稳住她,你也别急着反驳我,这事儿不出两天,就一定会有答案。”说着微顿,话锋却是一转,冷笑着道,“不过,她们回广东,你约莫是回不去的。”
半安腿一软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冒。
“不可能……”半安摇着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不可能……小姐不会这样做的。”虽这么说,她却很清楚幼清说的很对,只要小姐跟着太太去广东,她的结局就一定是死,若太太念在她服侍小姐多年的份上留她一命,那也定然是找个人牙子把她远远的买了,是花街柳巷还是窑子暗娼那都就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半安哭的无声,也绝望不已,她六岁进周家当差,七岁开始跟着小姐后面,小姐也待她一直情同姐妹,她从来都相信,小姐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人,将来一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小姐不会亏待她的。
半安攥着拳头,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道:“方表小姐不用吓唬奴婢,我们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唔!”幼清也不反驳,指了指茶几上的荷包,“里面有二百两的银子,不多,但是足够你到时候应付一些事,你留着好了,就当我给你将来的添箱。”话落,摆摆手,“回去吧。”
半安看了看荷包,又看看幼清。
“您……您想让我做什么?”半安很清楚,这世上没有白得的便宜,二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既然方表小姐能给她,就一定是有目的的。
幼清赞赏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很小的事,成不成这银子都是你的。”她说着顿了顿,就看见半安热的满脑门的汗,她笑着低声交代了几句,半安不敢置信,“真的就只有这些?”
幼清点点头:“我何时骗过你,你只管安心揣着银子去办事,其余的事不用你操心,若到通州你被发卖了,就拿了这钱赎身,我也算做件好事救你一命。”又叹了口气,“不至于像春岚那样,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半安想到了春岚,她暗中打听过,却一直不知道春岚到底去哪里了,或许,她早就死在哪个不知道的角落里了。
“谢谢方表小姐。”半安揣了荷包,眼中露出坚毅之色,“若事情真如您所料,那这银子奴婢便收了,若有来生奴婢定当报答您的救命之恩,若事情并非如此,那这银子奴婢会想办法再送回来给您。”她话落朝幼清福了福,“正如您所言,人无信不立,您交代的事奴婢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办到!”
幼清微微一笑,颔首道:“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半安听着心头一酸忍了眼中的泪,倔强的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采芩走了进来,一边收了茶盅,一边道,“奴婢和李升说过了,他说一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幼清颔首,叹了气在大迎枕上靠了下来,想起了路大勇,心里沉甸甸的难受。
周文茵拉着薛梅的手,低声道:“娘,那徐五太太怎么不来了,前些日子还的那么勤。”
“你当人家为什么不来,那是因为听到了方幼清有暗疾的事情,她这种病不但得好好伺候着,顺着气,将来只怕还不能生育,这样的女人娶回家做什么,难不成供在家里不成。”薛梅暗怒不已,可随即心里又平衡了一些,“既然她这名头传出去了,将来也不可能嫁的出去,就让你舅母养着好了。”一个女人嫁不去,还不如死了的好。
这样的女人,也用不着她费这功夫了,等着看她怎么成为笑柄就好了。
“可是……”周文茵欲言又止,心里那口气始终没出,便心里不甘,“就这么放过她了实在是太便宜她了,既然她这么容易就能犯病,那我们不如想办法吓吓她好了,让她逍遥我心里就难受。”
“这事急什么,等你找个好亲事,将来收拾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还不简单。”薛梅心思已经不在这件事上了,“你东西收拾好了没有,这两日天气不错,事情我也安排的差不多,晚上回去我就和你祖母说明天带你去法华寺敬香,倒时候我们就离开这里,等走了以后再写信来告诉你祖母,她再生气等过几年也就气消了。”
“明天就走?”周文茵一愣,心头就想到了薛霭,她还没有来得及和表哥告别,这一去可能这一生就再见不到了,周文茵垂了头,薛梅就拍了她一下,“你想想自己,不要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只有自己过的好了,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不明白。”
周文茵几不可闻的点点头。
“你房里的丫头原先的都卖了,只要带着半安就成了,东西也捡了细软和重要的带上,别让你祖母和舅母看出什么来,到时候我们走不掉。”薛梅太了解薛老太太的性子,周文茵和薛明的婚事是她拍板做的主,现在她不愿意就等于扫了老太太的面子。她但凡露出一点不同意的意思,老太太定然会勃然大怒,莫说带周文茵走,只怕她都走不了。
就只有等走了之后再告诉她,总归是亲生的母女,再大的气也总会消的。
“我知道了。”周文茵不再犹豫,“晚上我就和半安把东西收拾出来。娘,通州那边的船准备好了吗?”
薛梅点点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娘来的时候就安排妥当了,你别怕,一切有娘在。”话落,拍了拍周文茵,“早点歇着,明天一早我们就出门。”
周文茵应是。
薛梅喊了半安进来服侍,她则回了烟云阁,半安进来收拾东西,周文茵就拉着她吩咐道:“娘说我们明天一早去法华寺,你收拾准备一下。”
半安浑身一怔,脱口就喊了一声:“小姐!”
“怎么了。”周文茵皱眉,“可是有什么事?”
半安咬着唇摇摇头,道:“奴婢现在就去收拾。”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里,找了幼清给的荷包出来,用油纸左一层又一层的包裹好,再拿线细细的贴着裹裤缝在里面,做完这些她才开始收拾东西,将平日里的首饰钗环都包了起来揣在怀里直接去了烟云阁找了听安出来:“……我明儿跟着小姐去法华寺上香。”她笑着道,“东西也没有地方摆,你先帮我收着吧。”
她们向来关系不错,听了半安说完,听安就笑着道:“你可点算清楚了?回头别少了什么在找我要。”
半安却笑不出来,她握着听安的手,交代道:“丢了也好,少了也罢我还能不相信你吗。”便转身要走,“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就不和你聊了。”
“法华寺脚下有家凉皮好吃的很,我们小姐也爱吃,你下山看见了记得帮我带一份。”听安说完就看见半安脚步飞快的走了,她惊讶不已,咕哝道,“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了?!”话落就抱着东西重回了烟云阁。
第二日一早薛梅带着周文茵和薛老太太告别,薛老太太道:“上次去法华寺就不太平,我说叫你别去,你偏要去。路上定要担心些,我喊了泰哥儿,他约莫已经在法华寺等你们了,早去早回。”薛老太太说完又叮嘱周文茵,“跟着你娘,不准乱走动。”
周文茵垂着头应是。
“去吧,去吧。”薛老太太摆摆手,让母女俩个走,薛梅笑着道,“我再去和大嫂说一声就走,您先回去吧,我们不在家您要记得吃饭,早些歇着啊。”
薛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就半天的功夫,你说这些做什么。”话落就由陶妈妈扶着回了烟云阁。
薛梅就带着周文茵去了智袖院,方氏笑着送她们出去,叮嘱道:“外头热,出门可要担心些。”
薛梅应着,就去了垂花门上了马车。
周文茵一到外院就忍不住的掀了帘子朝外面,薛梅低声叱道:“瞧什么,坐好。”周文茵放了帘子端坐在车里。
马车缓缓上了街,周文茵心里紧张不已,等到了城门时她已经紧张的抓着半安的手说不出话来,半安沉默的坐着,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出了城门薛府驾车的婆子就被周文茵带来的婆子替换下来,一人赏了十两银子,让她们去法华寺等,三个赶车的婆子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是能得十两银子的赏赐,莫说走到法华寺,就是走到山东她们也愿意啊。
半安见薛府的婆子被远远甩在身后,她悄悄掀了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再往前去就要到法华寺,法华寺的后山就是拢梅庵……
马车进了西山的地界,薛梅低声和周文茵道:“别怕,再往前走两个时辰就是通州界了,天黑前我们就能到良乡,那边泊了船在等我们。”一顿她看了眼半安,就见半安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瞌睡,她又周文茵,“你没有告诉她吧?”
周文茵摇摇头:“她什么都不知道。”
薛梅放了心掀了帘子催着外头赶车的婆子:“快些。”她总觉得有些不安,可又觉得一切都计划安排的很好,不会出什么意外……不等薛梅一通心思想完,忽然马车毫无征兆的骤停了下来,她没坐稳人随即歪在了车壁上,砸的眼前一阵晕眩,她怒道:“怎么驾车的。”
“太……太。”驾车的婆子惊恐的朝后缩了缩,掀开了车帘,“前面有人堵着我们的去路。”
薛梅心里咯噔一声,随即就拨开婆子朝外头看过去,就看见车前站着三个彪形大汉,一副江湖打扮,人人手中卷着大刀,刀锋寒光闪闪……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然有人敢拦路抢劫?
薛梅不敢置信,喝问道:“你们什么人,为何堵着我们的去路。”视线打量着三个人,就落在中间穿着褐色短葛,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身上。
络腮胡子不答反问:“可是广东布政使周礼的家眷?”薛梅眼角一跳,皱眉没有说话,对面的人又问了一句,赶车的婆子见那几个人还算识礼没有动刀,就来了点胆子,骂道,“你们什么人,我们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这等人喊的。”
对面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改方才的谨慎,顿时笑了起来,其中一个精瘦的对络腮胡子道:“大哥,既然确认了那就不要耽误时间了,这里也不是好地方,咱们干完这一票立刻就走人。”
几乎这话一落,薛梅一行人就吓的说不出话来,干完这一票?这要是杀人劫财吗?
“娘!”周文茵惊的脸色煞白,瑟瑟发抖的躲在薛梅怀中,而薛梅也吓的不得了,她再有能耐也不曾遇到这种情况,“几……几位侠士,你……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个人一见薛梅这副样子,就哈哈笑了起来,说着荤段子:“这娘们虽年纪不小了,可长的细皮嫩肉的,也不比那些窑姐差,老子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大家小姐夫人的滋味,还真想试试!”话落,三个人笑的极其猥琐。
薛梅大怒,气的脸色发白,可一句话都不敢说,她一脚踹在半安身上飞,把半安踹下了车,那几个人一见半安相貌又是忍不住大笑:“嘿!还是个手段狠辣的主,还没怎么样,就知道找垫背的。”话落,几个人也不再耽搁,走过来一刀辟在车辕,“给老子老实点,指不定还能保你们一命,否则……”
三辆车四五个婆子,四五个丫头外家两个小厮,皆吓的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络腮胡子拿刀尖指着薛梅母女:“给老子下来!”
和这种土匪说不清道理,薛梅也不敢多言乖乖拉着周文茵下了车,将女儿护在身后她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三个人:“你……你们要银子,车上有你们尽管拿去,拿去!”
三个人望着母子俩,另一个胖子就看见了周文茵的相貌,露出yin笑的走了过来,薛梅一看就猜到他的意思,忙将周文茵护在身后:“你们要银子尽管拿去,还求你们放过我们,抢银子和杀人劫财可是两码事,你们要想清楚了。”
“去你妈的!”胖子不耐烦,蒲扇大的巴掌一下子就抽在薛梅脸上,“给老子说教,一边呆着去。”
薛梅被一巴掌扇翻在地,鼻子,嘴角顿时出了血,脸也高高的肿了起来。
周文茵惊叫一声:“娘!”朝薛梅扑过去,那人刀一抬就横在了周文茵的眼前,周文茵吓的瘫在地上,那人就蹲在周文茵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最后笑着道,“真是个不错的货色……”说完就伸手过来摸了一把周文茵的脸,觉得又滑又嫩,他嘿嘿一声笑,“都能掐的出水了。”话落,照着周文茵鼓鼓的胸脯就捏了一把。
周文茵又羞又怒又怕,她抱着自己朝后直缩,那人仿佛有了瘾似的还要再继续,他身后的络腮胡子就喊道:“先办正事儿,娘们稍后再收拾。”
胖子应了一声,又照着周文茵的胸脯探了一下,这才意犹未尽的收了手,跟着那两人一起搜罗马车。
过了一会儿马车被几个人翻的一团乱,所有东西都丢了出来,几个人这才转到薛梅母女身边来,胖子道:“老大,咱们把这小娘们办了吧,这丢到荒郊野岭的也太浪费了。”说完砸了砸嘴。
“闭嘴。”络腮胡子道,“你没见过女人是怎么着,我们拿钱就要按章程办事,别给老子惹别的麻烦。”说完就指着地上的一干丫头仆妇,“把这些人都绑了,一会儿拖人牙子那边卖了。”又指着薛梅母女俩,“把两人丢山里去,随她们自生自灭!”
胖子哦了一声,从包袱里抽出绳子来,抢着去绑周文茵,一便绑那手就不规矩,上下其手的揩着油,薛梅气的肺都开始疼,可看着那刀一动也不敢动,等她们母女都被绑好了络腮胡子就拖着薛梅母女俩朝树丛走过去,一边走就一边道:“二位,咱们兄弟三人是拿钱办事,你们若是要恨就找那出钱的人,要是当了鬼也别来找我们,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认清楚仇人。”
薛梅被堵着嘴就呜呜的说着话,络腮胡子回头打量了她一眼,方才还光鲜亮丽的高贵夫人,这会儿功夫就披头散发的,连他家里的婆娘都不如,还是俗话说的对,人靠衣装马靠鞍,这母女两也只虚有其表罢了。
“你也甭问是谁了。”他拽着绳子在前头走,也不管后头两个人是跌了还是摔了,只管拖着走,“你有几个仇家心里还不清楚吗?难道是缺德事做的多了,自己都数不过来多少人害你了?”话落哈哈大笑,指着薛梅道,“看来,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薛梅气的嘴唇都紫了,周文茵就拿眼色望着薛梅,薛梅知道她的意思,就摇摇头,方幼清再厉害可毕竟是个孩子,她没有出过门,这些江湖人她还没有这个本事能找得到,能出钱办这个事又有这狠辣劲的,她当即就想到了一个人!
刘氏!
这里离拢梅庵不远,刘氏知道她们要走,派人过来堵她们,绝对有这个可能。
可是,她要走的事情根本就没有告诉别人,刘氏是怎么知道她们要走的呢,薛梅心思飞快的转着,手里的绳子突然被络腮胡之一扯,她一个落脚不稳就朝地上栽了下去,疼的她半天缓不过起来,头上脸上都是灌木从里的污泥和杂草,那络腮胡子也不看她,左右见走的差不多了,就拖着薛梅和周文茵两人:“你们就待在这里吧,若有人来救你们,就算你们的运气,要是没有,这里风水不错,也能荫恩子孙后代,老实呆着吧。”话落扛着刀头也不回的走了。
薛明在法华寺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府里的车出来,他急的团团转,让刘穗儿再下山看看,刘穗儿道:“少爷,小的刚刚才上来,山脚下都是下山的车,一辆上来的车都没有。”
“不可能。”薛明来回的走,“难道她们改了行程没有来?”可也该派个人来和他说一声啊,心里的事没想完,忽然他就想到上次周文茵碰到蔡彰的事,难道这次又……
他再等不了,拔腿就往山下跑,刘穗儿跟在后头跑的气喘吁吁,两个人刚出了庙门,就看见秋翠从一边走了出来:“二少爷!”
薛明一愣,望着穿着一身灰布袍子的秋翠,凝眉问道:“你怎么来了,我娘呢。”
“太太请您去一趟,她有话和您说。”秋翠面无表情的望着薛明。
薛明心里急着周文茵,不耐烦的摆着手道:“你回去和我娘说,我明天再去看她,这会儿正有事呢。”说完就要走,秋翠立刻上去堵了薛明的路,“二少爷不用等周表小姐了,她们没有来法华寺,也不在家里。”
薛明心头一转,露出股杀气,戒备的望着秋翠,道:“你什么意思。”
“奴婢不知道,二太太让奴婢这样和您说的。”秋翠说着一顿,又道,“您去见过二太太就知道了。”
薛明了解自己的母亲,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是知道什么,他抬脚就往山下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从后门进了拢梅庵,刘氏正坐在茅屋前的树荫下歇着,远远的就看见薛明到了,她招招手高兴的道:“泰哥儿,娘在这里。”
刘氏瘦了许多,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也是穿着灰布素面的长袍,梳着圆髻,不过半年的时间她就老了十几岁似的,鬓角都生出白发了,薛明管不了这些事,劈头便问道:“秋翠说您知道姑母和表姐去哪里了?您做了什么?”
刘氏见到薛明本来还高兴的,被他一质问顿时沉了脸,冷笑道:“你来见娘,什么话都没有?”
“别的事等会儿再说,您告诉我,您对姑母和表姐做了什么?”薛明直挺挺的站在刘氏面前,满脸盛着怒。
刘氏气的不行,腾的一下站起来,怒道:“我做了什么,你这个傻子,被她们母女卖了都不知道。你可知道她们为什么今天要出门?”薛明不解的望着刘氏,刘氏就激怒道,“她们根本不是去法华寺,而是要去通州,从通州坐船回广东,只要一回去你那好姑母就会给你天仙似的表姐定亲,到时候还有你什么事?你整天捧着人家的臭脚,为人家办事,人家根本就是利用你,没有想要和你成亲!”
薛明晃了晃,扶着刘穗儿的手:“您……您说什么,您怎么知道她们要走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只要记得,你那表姐要回广东,她从来都没有打算要和你成亲。”刘氏恨铁不成钢,“你还不醒醒,你被她们利用了。”
薛明像是被人抽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刘氏刚刚坐着的椅子上,脸色煞白,抖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难怪姑母说过些日子再定日子,难怪他和表姐提到亲事的时候,表姐的态度很敷衍,他只当表姐害羞不愿多谈,原来她根本就是在骗她!
薛明抱着头,痛苦不已的蜷缩着,刘氏见儿子这样心痛如绞,她上去揽着薛明,咬牙切齿的道:“那个贱人害你这样,娘不会放过她们的!”
薛明耳朵里嗡嗡作响,根本没有听到刘氏说什么,他疯了似的将刘氏推开,哈哈笑了起来,笑声悲凉惊的林中鸟儿四下逃窜,扑着翅膀呼愣愣的到处乱飞,刘氏被他一推跌倒在地,又被薛明的样子骇住,她爬起来过去拉薛明:“泰哥儿,泰哥儿……你别吓娘啊,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薛明歪着头,依旧笑着,眼中却含着泪,他一字一句道,“我没什么,我好的很,我比什么时候都好!”说完一脚踹翻了椅子,大笑着沿着下山的路快步而去,刘氏喊着薛明见他仿佛没听见似的,就推着刘穗儿,“快去追,别让他做出什么傻事。”
刘穗儿哦了一声,赶紧追了过去。
*薛思画正拿着书歪在软榻上看着,忽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阵撇哩啪啦的声响,她惊了一跳和听安对视一眼,听安道:“小姐别怕,奴婢去看看。”就蹑手蹑脚的下了几节楼梯,悄悄听着楼下的动静。
薛思画放了书静静等着,过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薛老太太的怒气冲天的声音几乎震的小楼都震了震:“这个孽子,她当我什么人,当我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竟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她置我于何地,往后我再没她这个女儿!”
薛思画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她惊的跳起来,这边听安也脸色不好看的跑回来,结结巴巴的道:“小姐,好像是姑太太带着周小姐回广东去了。”
“怎么会这样!”薛思画急的团团转,“她们走怎么也不说一声,这么走了那和二哥的婚事怎么办……”话没说完,她就明白了薛梅和周文茵的意思,她瞪大了眼睛望着听安,喃喃的道,“难道周表姐根本没有想过要嫁给二哥?”
听安也是这样想的,可她不敢说,只得扶着薛思画劝着道:“您别急,说不定其中有什么误会呢。”
“二哥呢,二哥知道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发疯的。”薛思画提着裙子就要下楼,听安一把拉住她,“您别下去,这会儿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您一去就肯定是一通好训,就成了替罪羊,奴婢去打听一下,看看二少爷去哪里了。”
薛思画点着头:“你快去,快去。”
听安小心翼翼的出了烟云阁,直到天擦着黑才回来,她不确定的道:“不知道二少爷的下落,大老爷和二老爷来了,大老爷正在发着火呢,和老太太吵的不可开交,二老爷也生着气,说大家都被姑太太骗了……至于二少爷,陶妈妈说二少爷应该还在法华寺等,她已经派人去找了,约莫一会儿就有消息。”
薛思画浑身冰冷,不知所措的拉着听安道:“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二哥要是知道周姐姐走了一定会做傻事的。”
听安仿佛想起了什么,忙提着裙子跑回自己的房间,随后抱了包袱出来,薛思画问道:“这是什么。”听安一边拆开包袱一边道,“是半安让我保管的,说她那边摆着不方便。”话落已经拆开了包袱,里头是一些金银的首饰,还有一封信,薛思画急着打开,就看到里头写了几行字,听安不识字就急着问薛思画,“小姐,她写的什么。”
薛思画无力的将信丢在桌子上,道:“她说这些东西就留给你了,若她还活着,十年内一定会来找你,若十年后依旧没有她的消息,还请你费点功夫去庙里给她立个牌位,她不想死后也无家可归!”
“怎么会这样!”听安立刻明白了半安的意思,周表小姐既然要回广东,就是要把在京城所有的事情都撇干净,可是半安知道周表小姐那么多事,姑太太也好周表小姐也好怎么可能还能留着她,半安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姐……”听安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们怎么这么恨心。”薛思画也落着泪,想着薛明会作的反应,她心疼的说不出话来,哥哥一心付出,几乎恨不得把性命都给周表小姐,可为什么还是换不来她一星半点的留恋和感激呢。
说走就走,她这害了多少人的性命!
两个人说着话,就听到楼下一阵喧哗声,芷雪进了门,急着道:“老太太气晕过去了。”
薛思画和听安对视一眼,听安道:“小姐还是下去看看吧。”薛思画点点头下了楼。
薛老太太真的病倒了,方氏丢了手上的事情在薛老太太跟前侍疾,家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薛镇扬早上去衙门,吃的粥竟是凉的,薛霭新做的直缀不知被谁洗的勾破了丝,卷着角,薛潋要送先生的酒,说好是金华酒,可等拿给先生打开的却是绍兴酒……
“琪儿也大了,让她跟着陆妈妈一起主持中馈。”薛镇扬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乱成这一个哪像个家的样子。”
方氏急的嘴角都起了泡,她点着头道:“妾身知道了,今儿就和琪儿说这事。”
薛镇扬也知道她辛苦,连着三天都没有歇好,便放柔了声音,道:“你也别着急,娘平日身体很好,这一次是气的恨了,休养些日子就会好的。”又道,“事情那个你也别全拦在身上,她身边还有陶妈妈和四个大丫头,让她们去做!”
“妾身没事,就是心里着急。”方氏叹着气道,“就盼着她老人家能早点好。”
薛镇扬没有再说什么,方氏问道:“祭台那边进展怎么样?”薛镇扬低声道,“天气太热,昨儿就有两个人倒了,从明儿开始中午就停工了,上午和下午再出工,晚上再搭点时间,也能稍微好一些。”
“老爷您也要注意身体,娘那边您别担心,妾身虽帮不上什么,可照顾人还是可以的。”她说着一顿,薛镇扬好像想起什么来,问起方氏,道,“怎么前些日子传锦乡侯来府中提亲,可有此事?”
方氏点点头:“一直想和您说,可您忙着就不好扰您的神。”她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已经回了,徐五太太也没有再来了。”
“回了就好,徐鄂就是个浑人,听说五天前进的牡丹阁,一待就是五天,在里头吃住。别人再浑也没有见过像他这样拿那种地方当家的。”薛镇扬鄙视不已,“幼清的婚事你先不用急,等娘那边好了,你给季行好好相看相看,他年纪也不小,不能再耽误了。”
方氏应着是:“妾身也正是这想的。”话落,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姑太太她们到了哪里了,路上顺利不顺利。”
“提她们做什么,不识好歹的东西。”薛镇扬一听方氏说薛梅就气不打出来,他站了起来,嘱咐道,“幼清身体也好了,琪儿要是一个人应付不来你就让幼清帮着一起,那丫头比琪儿性子好,也稳重些,做事放心。”
方氏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怕累着幼清,她应着是:“明儿妾身问问幼清,若是她身体撑得住,有她帮着自然是好的。”
薛镇扬没有再说什么,准备去洗漱,就在这时,陆妈妈隔着帘子回道:“老爷,外院那边的来报,说的寿山伯府的郑六爷来了,这会儿正在书房等您,大少爷在陪着!”
薛镇扬行走的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看方氏,方氏也摇摇头表示不清楚,薛镇扬拧了拧眉,和方氏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方氏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