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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安没想到要避开,结果脑门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肿起一块红包。
于安抬手摸了下红包,不解小妹的无理取闹,“说话就说话,你发什么火!”
小妹又捡起石头,呲牙咧嘴威胁他:“还不走!”
于安看看她手上的拳头大石头,摸摸自己脑袋,默默离开。
毁约
于安回到家中,拿出昨晚喝剩下的酒,倒在大海碗中,一口一口往嘴里灌闷酒。
铁匠起身,大老爷们单身生活久了,连洗漱也免了,去厨房端出面条,边蹲在墙角哧溜,边和于安说话。
“我昨晚梦见你爹了,同他说了你做官的事,你爹很高兴,让你抽个时间去晋中看看你娘。”
于安“嗯”了一声,继续喝酒。
铁匠又说道:“今早突然想起件事,你爹早年的时候和你们老家一户姓苏的人家定了亲,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是我们不能做背信弃义之徒,还是回去找找那户人家……”话未说完,看见于安放下酒坛,似要出门,铁匠起身问道:“你去哪里?”
“等会儿就回。”于安抛下一句话,急匆匆走了。
苏慕亭正带着几个绣娘在库房盘货,听门房说早上的小伙子又过来了,指名道姓说要找她,遂好奇地跟着门房出去。
走到于安面前,苏慕亭往后退了几步。于安察觉到是被自己身上的酒气冲撞到,于是也自觉地往后退几步。
苏慕亭问道:“你没找到温柔妹妹?我去帮你把她大姐叫出来。”
于安连忙拦住,“不是的……”略微犹豫,咬咬牙,于安说道:“苏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苏慕亭犹豫。苏甜离开之后,她脾气虽有所改善,但也不是好谈喜交之人。
于安急切道:“确实是有要事相谈,占用不了姑娘太多时间。”
苏慕亭见他言辞恳切,踟蹰了下,答应下。
于安本想请苏慕亭到茶楼坐坐,但是苏慕亭不愿去那么远的地方。金银绣庄后墙之外是一条僻静的小巷,青天白日里也鲜少有人经过。
为防隔墙有耳,苏慕亭站得离围墙有些远,看着于安,压低声音道:“什么事?说吧。”
于安看了下四周,也同样压低声音问道:“苏姑娘知不知道东凌县有位姓于的总兵,十多年前出外打仗,葬身沙场。”
察觉道于安的想法,苏慕亭吓白了脸,“你要干嘛!”见于安又要开口,苏慕亭连忙打断道:“别说!我不想听!”
于安没往深处想,只觉得现在很尴尬,但是既然起了头,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将他们家后来遭遇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
苏慕亭警戒问道:“你想怎么样?”
于安抿了抿嘴,坚决道:“我想……”
“为何要说出来?”苏慕亭截住他的话头,不悦,“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不是挺好?”
“啊?”于安完全被她搞糊涂了,解释道“我……”
“你以为我一直不嫁是因为你?”苏慕亭露出嘲讽的笑,“我这辈子都不会嫁人,无论是不是你。”
于安着急:“可是……”
“今天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没说,我没听,往后大家仍各走各的路。”苏慕亭说完,又警告他道:“不要再来找我。”说完,便转身走了。
于安追上去:“苏家……”
苏慕亭转身,见他就跟在自己后面,连忙后退几步保持距离,“若是出事,自有我自己担着。”想了想,觉得甩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推给另一个人,遂附加道:“温柔妹妹很好,不要错过。”
于安顿住脚步,看着苏慕亭“生人勿近”的背影,挠了挠脑袋,有些郁闷:嘴皮子利索的人说话就是快,连句话都不给别人说完。但是,心情顿时变得轻松起来,连走路都变成了小跑,要是能在肩膀安一对翅膀,立马能飞起来。
于安就这样一路“飞”到温家大门口。
温秀才正试图说服小妹跟他去相亲,但是小妹死活不听,二妹从外头进来,冲着小妹使眼色,只是她这个眼色使得并不高明,连温秀才也看见了。
“什么事?”温秀才沉下脸,问二妹。
二妹犹豫了下,只好实话实说,“于大人来找小妹。”
不等温秀才说话,小妹首先站起来道:“我去赶他走。”便不再理会温秀才喋喋不休的骂骂咧咧,走过去开门。
“什么事啊!”小妹不耐烦地看着于安。
因为兴奋,于安的脸涨得通红,开心地问小妹:“你在干嘛?”
“我爹喊我去相亲。”小妹粗声粗气回答。
于安紧张,血色渐渐从脸上退去,不安道:“你答应了?”
小妹翻了个白眼,“要你管!”
于安小心翼翼打量小妹神色,说道:“我找过苏姑娘了,她说她坚决不会嫁给我。”特地在
“坚决”二字上下了重音。
小妹不解:“为什么?”
“大概是看不上我吧。”于安猜测。
小妹止不住乐出声来,瞥见他正全神贯注看着她,一副小孩子做了好事要讨糖吃的样子,立马嘟起嘴,啐了他一口,“傻样!被人家嫌弃了还这么开心!”
温秀才见小妹出去这么久还不回来,担心被于家小子拐跑,于是从屋里跑出来撵人,看见二人站在台阶下傻乐,于是蹑手蹑脚隐在门背后偷听。易婶子抱着新择好菜的经过,也好奇地凑过去。
两人静静听了一会儿,易婶子大喜,压低声音要和温秀才说话,被温秀才捂住了嘴,牵着手拉回房里。
易婶子高兴道:“现下可以放心了。”见温秀才还在沉思,遂帮他开怀道:“小妹鬼精灵一样的人,谁都不服,就于大人的话能听进去。偏偏这于大人是个再老实不过人,真应了那句话‘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都是命中注定的。”
虽说苏家小姐不愿意嫁,但是婚约毕竟在那里,若是不能解除,始终是根刺,温秀才找大妹商量。
大妹宽慰他道:“苏姑娘说不嫁给他,是真对嫁人没有心思。若是苏家人知晓,闹上门来,苏姑娘自己会担当。既然他们现在都不知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主动找上门为好,虽说婚约一定能解决得了,但闹将开来的话,到底是个不小麻烦。”
温秀才相信大妹,既然她说没事,那便没事,从此不再阻拦于安于小妹二人来往。
尾章
小妹和于安去晋中接于老夫人,温秀才和易婶子在家准备嫁妆,大妹出嫁衣和盖头,但是像锦被枕套之类,还是需要另外置办,毕竟金银绣庄绣工虽好,但是腾不出时间做民间的绣活。其他倒也罢了,只是贴身穿的衣物不好从外头买,小妹又从来不碰女工,只好由二妹代劳。
于安搬到新家入住,原来的老房子仍在,店铺也照常开着,小妹去晋中,二妹便做了临时掌柜,因她脾气好,且从来都是别人占她便宜,她不会短别人半分,一来二去树立了口碑,生意一直不错。
这天,易婶子在家洗花生,温秀才提了篮子上街,趁着现在鸡蛋价钱便宜,多买一些存在家里,到时候煮熟了做红鸡蛋。他在街上碰到文秀才,手上提着大盒小盒,不知道要去哪里送礼。
因文秀才在国子监对瑞瑞诸多关照,温家一直很感激他,再加上出门在外,老乡相当于半个亲人,两家人常有走动。文秀才妻子去世得早,女儿太小,他家奶娘又是个极粗心的人,以前看孩子都能把孩子带丢,与温家往来之后,文秀才经常抱孩子过来,托温家人照看。因此,温秀才对他也很热情。
只是,文秀才并没看见温秀才,随着人流直直往前走。
温秀才高声连喊了他几句,他都没听见,于是把篮子寄放在卖鸡蛋那里,追过去拍了下文秀才肩膀。
文秀才转过身,看见温秀才时愣了下,回神之后连连弯腰鞠躬。
温秀才摆摆手,不好意思道:“文老弟,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因见他满脸通红,不一会儿,鼻翼汗大如豆,遂也扇了扇手,抬头看看秋阳,道:“你看,都十月份了,还这么热,也不知道我这鸡蛋买了,放着会不会坏。”
文秀才因提着东西,腾不出手擦汗,想到今日目的,又不能把头往肩膀上蹭,免得在温秀才面前失了,遂只好任由汗珠滑下脸颊,呵呵点头道:“毕竟快入冬了,也就中午的时候晒些,坏不了的。”
温秀才见他神情不大自然,猜他是要赶着去送礼,于是善解人意道:“你忙吧,我继续挑鸡蛋。”
“不忙!不忙!”文秀才连忙说道,“我等你。”
温秀才体贴道:“不要耽误你哦。”
“不耽误!不耽误!”文秀才急忙说道,跟着温秀才往卖鸡蛋那边走,因他不懂易牙之道,看着温秀才捡起卖鸡蛋人箩筐里的鸡蛋,一个一个对着太阳检查,也不知道要挑到什么时候,于是放下礼盒,与温秀才蹲到一块。
温秀才将合适的鸡蛋放进自己篮子里,又从卖家箩筐里拿出一个,半举起对准太阳,边眯起眼睛细瞧,边指点文秀才什么样的鸡蛋才是好鸡蛋,以过来人的身份说道:“小囡没有娘,你这个当爹的凡事就要多操点心,孩子知道你的辛苦,长大后会对你的。孩子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儿子女儿都一样,培养出息了,一样能给祖宗长脸,你看看我家大妹和小妹,哪个比别人家的儿子差?二妹虽然没两个姐妹有出息,但是她儿子以后是不会差的。”
文秀才连连点头,鼻翼上的汗冒得更急。
好不容等到温秀才把卖家一箩筐的鸡蛋挑完,太阳也西斜了,温秀才拍了下大腿,懊悔道:“耽误文老弟的事情啦!”
“没有!没有!”文秀才不好意思道:“我正是来找您老人家的。”
温秀才瞥了眼地上的礼盒,诧异道:“什么事啊?便是小囡要在我家住上十天半个月,也不用送这么大的礼的。”
文秀才挠了下耳朵,脸红得跟被水煮的大虾一般,嗫嚅道:“我想给小囡找个娘。”
“哦——”温秀才恍然大悟,高兴地拍了下文秀才肩膀,爽快道:“好事!我和那帮媒婆们熟得很,这事包在我身上,不出五天就给老弟你淘个温婉善良的回来,定不会使小囡受委屈。”
“我……”文秀才更加窘迫,低声道,“已经找到,就是不知道她爹愿不愿意。”
“哪家闺女啊?”温秀才追问,想了下就明白了,顿时犯难,尴尬道:“大妹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他爹愿意也不行。”
“不是大妹,”文秀才急急辩解,咬了咬牙,吐出句,“是二妹……”
温秀才先是怔愣,旋即又是大喜,拍着文秀才肩膀大笑:“贤侄真是好眼光,不是我种瓜的夸瓜好,二妹真是没话说的。”反正他能做二妹的主,当场就答应了这桩婚事。
是晚,二妹带着瑞瑞回来吃饭,温秀才在饭桌上提了此事,瑞瑞首先拍手叫好,开心道:“我也有妹妹啦。”
二妹低着头不说话,一顿饭结束,筷子都没去夹菜,而是细数碗中的饭粒,心思早就不知飘向哪里。易婶子见她粉面含春,嘴角露笑,心里分明是欢喜的,也替她高兴。
二妹为大,虽然是小妹先定下婚期,但是理应让二妹先出嫁,一时间要准备两份嫁妆,温秀才和易婶子忙得焦头烂额,幸好有苏甜一家来帮他们的忙,总算顺顺当当将两个女儿都嫁出去。
故土难离,完婚之后,于老夫人照旧和于安舅舅回晋中颐养天年。
婚后,小妹住在于府,二妹入居文宅,两人都有自己家里的事情要忙,有时候一个月也难得见两三回,大妹又三天两头不着家,留着温秀才和易婶子两个老人守着偌大的宅子,时间长了,难免觉得寂寞,寂寞了,话便多了,而且上了年纪之后,尤爱回忆。温秀才总絮絮叨叨,说的都是以前的事情,每次说提起,都要叹气抹泪。
有次正好文秀才把温秀才请过去喝酒,易婶子和大妹在家做鞋子,易婶子说起温秀才,道:“你爹近期老是想起以前的事情,说对不起你,要不是你娘死得早,要不是家里没有钱,让你念书,一直念上去,定能在仕途上出人头地,也不会嫁到郑家去,拖累了你一辈子。”
大妹道:“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算料到。”
易婶子遗憾,“只是让你受了这么委屈,他心里不好受。”
大妹脸色一片云淡风轻,“算不得委屈,路都是自己选的,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唯求‘固守己道,勿扰他心’罢了。”
易婶子担忧:“但是你爹他有心结梗在心里,总放不下。”
他放不下的不过是“进士”之名罢了,三个女儿没能替他长脸,因此才有遗憾,等到日后瑞瑞能够金殿传胪,他的心结自然也就解了。
这话,大妹自然是不会说出口的,抬头冲易婶子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易婶子拿锥子搔了搔头,赞同地点头。
是啊,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