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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人?为什么~这里!”一个女人在重重地呵斥着。
李修平从幻变的梦境中一点点苏醒,心神渐渐回归天灵。
第一眼看到了四周围白茫茫的天地和头顶的清冷的阳光。
第二眼就见到了前方那个一身素衣的女人。
全身都是朴素的灰色和黑色,没有任何装饰物,约末二三十岁的模样,丽质的容颜,却爬满了风霜,一头的青丝隐隐透着银灰,眼神中是灰蒙蒙的色彩,和一无所望的将来。
这种人,他一看便知,是一个被生活苦苦煎熬过的女人。
没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在梦里,林休休骑着高头大马,和他一起引领着无数的士兵,在一个宽广的平原上驰骋前行。
前方是摇摇欲坠的天宇,和黑漆漆正在碎落的宫殿城池,以及城门前那黑压压的一群仙人。
他们意气风发,他们勇往直前,还没来得及攻破第一道防线,就被这个女人从梦境中拉了出来,所以他有些起床气。
但是他没心情去理会更多,只是把视线习惯性的投向了怀中。
那里,有一个茧。
“?怎么的?难道还能破茧重生?”他心里忽然升起了希望,徜徉在尘埃中的心灵瞬间高昂,他一下跳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将茧从自己的衣物上剥离,有一些粘的实在太牢了,他又无意识地挥挥手,便见到几根黑色的细丝从指尖钻出,轻轻一挑,就将衣物切出一个洞来,连接着茧丝一起都缠到茧身。
他很细致地一根根挑完,然后将外面的罩衣脱了下来,又小心地将这个小小的茧包裹了起来。
然后他看向了那个女子。
“你有何事?”他的美梦胎死腹中,心里一肚子火气,好在林休休有可能复生,让他从悲苦中看到了一线希望,所以说话还算好听。
却见那个女子似乎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修平,好似听到他开口,方才确认这是个活人。
就那么痴痴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是说不出来的震撼之情。
“所以~所以~白蛇传是真的!是真的!”
她在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如同残破多年的风箱。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来这里,你跟那些人,是不是一路的!”
李修平懒得听她说些无聊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你怎么知道白蛇传?你是?你是休休家里的那个人?”
那个女人却好似痴呆了,一直在自言自语,“原来白蛇传是真的~是真的~是真的啊~”
“对,是我讲给休休听的,我也是真实存在的,我就是休休口中的那个朋友”。
李修平从短短几句话便明白了过来。
林休休一定是回去跟这个女人说起过,关于他的事情。
然后理所当然的被当作是小孩子骗人。
所以如今他这个原本应该活在故事里,给小女孩讲白蛇传的虚构人物竟然出现在眼前,就让人有些无法接受了。
女人脸上果然漾起了各种情绪,有些难以置信,有些惊慌失措。
但更多更多的,是无比的悔恨交加。
“我真蠢,我真蠢,我为什么那么蠢,我应该去死的,我应该去死的啊~”
她一点点蹲了下去,抬手去捂住了双眼,有晶莹的泪珠子从那里漱漱而下。
“你到底是谁?”李修平有些明白过来,这女人大概不光不相信林休休,甚至可能还责罚过她。
他心里记起了休休曾经说过的话。
说她家里有人在等着,说她每天要做很多事情,说她不能回家太晚,也不能出来太早。
他又想起了休休脸上那些细微的伤痕,那些不是小孩子玩耍时不小心碰伤而留下的痕迹。
深度很浅,数量很多,都呈现一条条相似的纹路。
那是体罚留下的痕迹。
他忍着心中强烈的恨意,又重重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我~我~”那个女人终于从自责中回过神来,又看向了李修平怀中的那个布包。
刚才的一切她全部看得清清楚楚,她嘶哑着嗓音,好似一个多年的冤魂。
“我是她娘。”
......
李修平心神一颤。
果然是这样的关系,果然是如此悲苦的过往,林休休那个小小的人儿,心中却藏着那么多的痛苦。
他恨恨地看了女人一眼,“就因为不相信她说的话,你就体罚一个六岁的孩子,你还有人性吗!你还是个当娘的吗!”
他声音爆裂,一点都没有留情面,他恨这个养了林休休,却没有给她一个温暖童年的女人。
他想起了小女孩听到自己愿意跟她做朋友,愿意跟她讲故事的时候,那种欢欣雀跃,那种喜笑颜开,那种发自心灵的开怀。
“你不配!做一个母亲!!”他恨恨地加重了音量。
“我不配~我不配~我?不配?”
那个女人眼珠子一点点充斥了血丝,整个人像是陷入了崩溃。
“反正她死了,她已经死了,她快要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苦苦挣扎,哭着求着不想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她从地上一跃而起,死死盯着李修平,“她已经死了,早就死了!你现在跟我说,我不配?我~不配!”
她疯了一样冲了过来,手上骤然多出来了一柄剑,身形还在半路,已经直刺而来。
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御,只想着一剑斩了眼前这个该死的人。
李修平抱着林休休往后急退,他心里其实也是有点后悔,激愤之下,将话给说重了。
不论如何,眼前这个疯了一样的女人,就看她那不顾一切的神情,便知道,她对林休休依然是有着关爱的。
也许方法不对,也许性格有误,总之经年累月的错误相处,造成了如此畸形的母爱。
所以他只能退,他没办法还手。
女人说得没错,林休休就是死在了他的面前,三丈不到。
林休休的挣扎,痛苦,他有如亲眼目睹。
所以他一避再避。
直到女人累得再也举不动剑,只在原地拄着,大口喘气,一副杀人的眼神依旧还在死死地盯着他。
“那个,要不先歇歇,总之事情已经如此了,是不是先看看休休的情况,她在我怀里结了一个茧,是不是还有可能复活重生~”
李修平尽量好声好气地说话,语气还有些颤抖,他生怕那个女人都不知道这个茧,到底是怎么回事。
“呼~呼~你~你~”女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看得出来,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想去杀了李修平,可是差距摆在那里,她又只是一介凡胎。
“别急,别急,慢慢说,我们,不应该是敌人,真正的敌人我没有看见,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来历?”
李修平前所未有的温和,一点点开始引导女人的注意力。
“那些人~呼~天南海北都有~呼~所有人~呼~所有人,都有可能,她,她是被诅咒的血脉,是所有人都想要的血脉~”
女人一点点缓过气来,心神也被李修平的话语导向了别处。
“所以,这个茧,是因为她本身的特殊?”
“对,这是黄金血,每个人,只要知道什么是黄金血,就会趋之若鹜,就会天涯海角,追杀到底!”
“所以,林休休现在还是活着么?”李修平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也是他唯一的期盼。
“活着?呵呵,当然活着,黄金血哪里那么容易就死,可是他一身的血脉都被吸干了,活着也不过是个躯壳,一个永远的躯壳。”
“什么?吸干?什么意思,还有吸血鬼吗!”李修平感觉三观正在翻新。
他没想过,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竟然还冒出这种东西来了。
“吸血鬼?对,对,他们就是吸血鬼,他们就是吸血的魔鬼!”女人忽然激动起来,那把剑又被她高高扬起。
“先别激动,先放松一些,深吸口气,对,就是这样,激愤或者仇怨,这些东西对于复仇并无大用,暂且先放在心里,我们一步步来,终有一日,我们会将他们一个个抓出来,一个个报仇!”
“报仇?是啊,要报仇~要报仇~”女人总算还留着些理智。
她看着李修平的脸,痴痴呆呆道,“你会陪我一起报仇吗,你会吗?”
“会,当然会,林休休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绝不会放过他们,这是我,我李修平的承诺!”
他看了一眼手里那个小小的茧,心里戚然自语,“水长东,是属于你的名字,永永远远,都只属于你。”
“李~修~平~”那女人一字一字念了出来,她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身形,眼神中有些莫名的触动。
“对!我叫李修平!我会陪你去报仇!”
他很轻易就看懂了女人的眼神,她从林休休口中听过他另一个名字,那个从此以后都只属于林休休一个人的名字。
女人果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她看着李修平那英俊的脸庞,听着那斩钉截铁的承诺,心中莫名有了些欢喜,有了些慰藉。
“好,好,你答应我了,你答应我了,这便好,这便好啊~”
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仿佛消失无踪,多年的苦熬,终于,在今天,有了依靠。
李修平一点点向她靠近,谨慎地观察着她的神情。
终于轻轻搭住了她的肩膀,“不用担心,我在这里,我会陪你,去报仇!”
女人的心防终于彻底放开,抓着他的衣袂嚎啕痛哭,“你为什么不早点出来,为什么要在里面那么久~为什么~为什么啊~”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李修平不打算再去刺激她,只是顺着她的意思一路安慰。
他看着这个女人满身的风霜,敏锐的耳朵又听到她那双粗粝的手掌在与他衣袂摩擦,发出了擦擦的声音。
“这也是一个多苦多难的女人啊~”他心里有些怜惜。
林休休的苦难来自于她的血脉,也来自于这个可悲的女人,但这个女人本身就已经历经了磨难。
他满肚子的牢骚此时也早就烟消云散,只留下了叹息。
他将包裹着休休的布包打开,将那个茧递到女人眼前。
“不~不~不要给我!不要给我!”女人忽然激动起来,眼神中竟然有着厌恶。
但是李修平是精通心理的专业人士,他毫不退缩,只是依旧双手托着,看着女人的眼睛。
女人一点点地退缩,又在他的眼神中渐渐地鼓起了勇气,慢慢地伸出了双手,终于摸到了那个茧。
她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把将其抱在了怀中,深深地埋下了头去。
从她粗哑的嗓子里,传来了轻轻的哭泣,那是几近无声,却撕心裂肺的哭泣。
李修平心中有了些明悟,这个女人,心里藏着很多。
从她刚刚看林休休的眼神,那是下意识的厌恶,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也有可能是那个茧令她想到了家族的血脉诅咒。
但是当她接过去的一刹那,他明白了,这个女人对孩子,那种爱恨交加的复杂情感。
如果是因为家族血脉,因为从她自己身上流传给孩子的血脉,那么不应该是这样的情感纠结,而更多的应该是自弃。
所以很显然,那种恨,来自于另一个人,另一个她曾经为他生了个孩子的,那个人。
那个人,应该是林休休的父亲。
“该死的狗血爱情!”他心中忍不住吐槽。
以前看过那么多的八点档,最厌烦的就是这种父母反目,留了一个孩子在那里苦苦承受的剧情。
却没想到,如今他远在异世大陆,这样的狗血事情竟然活生生撞到了他的眼前。
他无奈地看着女人在那里痛哭,却没有去打断,他知道这是必要的发泄。
精神病人最怕的不是胡说八道和乱七八糟,最可怕的是看着和正常人一样,言行举止全部再寻常不过,然而却在心里积压了太多太多。
当爆发的那一天来临,就是世界末日,不光是她自己,还有她周围的所有人。
这场无声的哭泣,持续了很久很久。
他耐心地等到了最后,看好了时机又上去细心安慰了一番,终于将女人的情绪恢复正常。
“那么,可以说说吗,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轻柔的话语抚平了情感的波澜,让人心中觉得安宁而平和。
“休休死了,也可以说,还活着,但是她的灵魂,被带走了。”女人平静地述说着。
“她的灵魂,是不灭的,也是无法祛除的,所以,她死了,但是她可以活过来。”
她注视着李修平,像是要将他深深刻进脑海。
“只要你,能帮我找到那个人!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