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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女子围攻他一个,他的剑动得不算迟缓,却难掩虚弱。我见他吃力挥剑的同时,眼睛慌乱地四下乱瞟。
他的脑袋果然被水“浸”坏了,这种时候居然还心不在焉的,找死啊!
“墨台妖孽死了,我也活不久,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我嘴上碎碎念叨,终是爬出了车底,随便在地上捞起一把护卫的剑,冲厮杀的人群跑去。
“夫人!”夏枫先看到了我,惊叫出声,搁开迎面的一剑,落到我的身边。
墨台妖孽也发现我了,眸光溢彩,轻声说道:“还好,你没事……”
他的剑尖上挑,划破了一个女子的肩,但是由于力道不够,只是浅浅的口子。一个女子向我刺来,夏枫帮我挡了,我欲靠近墨台妖孽,却躲不开四周的剑影。
“毒玄,你走!你留在这儿也帮不上忙,反而添乱!”墨台妖孽突然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你叫我走,我还就偏不走!谁说我帮不上忙的,我告诉你,十八般兵器,我会大半!”只是不精而已……
我将剑从鞘中拔出,右手持剑,左手握鞘。
“你……你会用剑?”墨台妖孽旋身躲开对方的撩刺,狐疑道。
我没立刻答话,看着左右手,努力回忆着……
“夫人,你的剑术很高吗?居然会用鞘。”夏枫又帮我挑开一剑。
所谓刚剑柔鞘,习剑者一般都会习鞘,但是——
“我是从没背过左手剑诀,才拿鞘的……”
“毒玄!你忘记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了么?你快走!你走啊!”墨台妖孽几乎失控地吼着。
“祈祷吧!祈祷药光有对我说过那么一句的真话,只要那一句啊!”我紧了紧手中的剑。
“夫人,哪句话这么重要?”一边的秋梅勉强挡下一剑,开口问道。
“‘生死门’,轻功‘流云’独步天下;剑法‘碧波’独擅胜场!”
药光,如果你敢骗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每天每夜,就蹲守在你的床头,陪你玩鬼吹灯!
☆、32催心肝生死殊飘忽3
“碧波”剑法一共就一十三式,除了那个华丽丽的起剑式,我实在看不出有任何玄机之外,其他一十二式分别是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剑招之间没有要求所谓的循序渐进,也就是可以任意的变化。
“夫人,你会‘碧波’?”秋梅一脸乍喜。
“一半一半……”我心虚地点了点头,右手腕轻转,随意在半空中划出六个交织的半弧,宛如雕花一般,这正是“碧波”的起剑式……的缩简版。
“夫人,什么叫一半一半?”夏枫横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划过一名黑衣女子的脖颈,解决掉了一个。
“所谓的一半,就是我嫌左手剑诀的口诀太过生涩,从来就没有碰过;而另一半,就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记得几成右手剑法的招式……”由于太久没有练习,出剑时明显有些不稳。
两名黑衣女子估计看我好欺负,不约而同地攻向我,夏枫回身引开了一个,而另一个锲而不舍地挥剑而来。
“毒玄,我求求你,你就走吧!你让我留个念想好不好!难道你非要我死都死得不安稳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力开始透支,墨台妖孽的话音带颤。
“闭上你的乌鸦嘴!就算只记得一半的剑招也够用了,理论上说,至少能衍生出七百二十种变化。”至于,能不能完全使出来,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眼见那女子攻向我,我挥剑挑开,然后用一招“捕影系风”主动地向她刺去——“碧波”剑法,以攻为主,连环成招,一气呵成,就是要用眼花缭乱的剑招杀得敌人措手不及、无力招架。
“稽首文殊,寒山之士;南无普贤,拾得定是……”我口中喃喃自语,手中不停。
“夫人,你在说什么?”夏枫在我的身后,替我护好我的背心,免去我腹背受敌的危机。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我未搭理他,径自集中精神念道,手中开始松沉自然,劲力顺达。
脑海中蒙尘的记忆,越发显得清晰,就在门派东院,药殷陪我练剑,一十三式,我舞了年余,白天在花园里随意学剑式,晚上躲在里屋刻苦练杀招,因为内心恐惧,所以练得格外勤勉,意图找寻生存之道。每一招每一式,无论是出剑的力度还是角度,我都演练过无数次……
“……淡饭腹中饱,补破好遮寒,万事随缘了,有人骂老拙,老拙只说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
那时候,我一边舞剑,一边如此念叨,含含糊糊、不清不楚、毫无意识地念着,药殷听不明白,只觉得是顺口溜,不曾起疑,连带以为我学剑,不过是贪鲜好玩……
“……人弱心不弱,人贫道不贫,一心要修行……记不得‘骖风驷霞’这式了,跳过……世人爱荣华,我却不待见,名利总成空,我心无足厌……”
恍然找到了当年的感觉,那样的彷徨无助,那样的愤世嫉俗,那样的自哀自怜,舞剑根本就是一种发泄……思绪翻腾,手上出剑越来越快,不再迟疑。那名黑衣女子居然被我逼得节节后退,面色大惊。
“……也不论是非,也不把家辨,也不争人我,也不做好汉……”
剑雨漫天,落英缤纷,脚下已经能配合上“流云”,步伐飘忽,刚柔并济。药殷曾说,我舞剑的时候,像是扑翅而舞的蝶,剑法行云流水,顺畅淋漓;而我心里感觉,我就是在蛛网中拼死挣扎的蛾,意图破网而出,振翅高飞……
“……做个大丈夫,一刀截两断,跳出红火坑,做个清凉汉,悟得长生理,日月为邻伴!”寻到那女子的一个漏洞,使出一招“虹销雨霁”,用力送剑而出,剑身穿胸而过。
往事回笼,充满脑海,舞剑的那段日子,我的心里该是充满希望的,只是,那般心情如逝水般,在指尖流过,却无力挽留,只能尘封在记忆深处——
自从我渐渐看清楚了门派内的形势,就不再苦练剑法了,因为我豁然明白——纵使我挣破了一个蛛网,等着我的,将会是天罗地网……
“你当真会武功……”墨台妖孽手中的软剑如灵蛇,绞住边上一名黑衣女子的脖颈,锋芒青寒闪过,立时取其性命。
“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所以说,你把我赶走了,在这个世界上就找不到第二号我这样的妻主了!”遥想当年,如今的我,唯有微微苦笑。
右侧,秋梅的一声低呼,令我心神一凛。
转眼望去,只见一名黑衣女子手中的长剑插入秋梅的右大腿,她发狠地以剑贯穿了那名黑衣女子的胸腔,然后重重摔坐在地上。另一边的黑衣女子见此破绽,飞身挺剑冲向秋梅。电光石火间,秋梅边上的冬杏毫不犹豫回身替秋梅挡下那致命的一剑,却将自己的背部出卖给了正与她缠斗的黑衣女子——
我奔过去,因距离尚远,无法施以援手,只能看着冬杏背心被剑尖划过,然后狼狈地扑倒在秋梅的身上。好在我赶到的时候,还来得及格开那两女子扫向秋冬双姝的剑刃。
我护在她们的身旁,心知少了左手剑诀,外加一不小心忘记了那么几式,估计“碧波”剑法三成的威力都施展不出,最要命的是,我从没用剑法跟人拆过招,缺少实战临敌经验,现在勉强以一敌二,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不知道冬杏情况怎么样,已经一动不动了;秋梅搂着冬杏,身子似乎无力动弹,只能紧张地瞅着我;夏枫现在是自顾不暇,身上不断挂彩,两名黑衣女子一前一后夹击他,尽管仍能应对,但是已露疲态;墨台妖孽的脸色近乎纸白,身上的寒气越发凌厉,我在撩剑的空隙,瞥见他将软剑劈入一名黑衣女子的腰腹,然后连续拔了两三次,都未能将软剑从女子的身体里抽出来,边上另一名黑衣女子趁机袭上,他险险地躲开,旋身踹开那女子,落地的时候,脚步虚浮,身形不稳……
就目前情况看来,似乎就我一个还活蹦乱跳的——不得不感叹,生死关头,果然只能自救!我做事,素来不管过程与手段,只看重最后的结果。就拿习武来说,我只钻研杀招、险招、暗招,没有稳扎稳打的基础功底。如此长年累月,倒是琢磨出一套投机取巧的理论。早就设想过,他日若遇强敌,能逃则逃,实在逃不过,只能出其不意,剑走偏锋。
迎面而来一道凌凌的剑光,银牙一咬,迅速反手立剑,身子不但不避,反而迎了上去,计算着角度与距离,打算让剑刺进我的左臂桡骨,穿过尺骨,让两骨卡剑,只要给我那么一瞬间的空隙,就足够让我将长剑由下而上地送进这个黑衣女子的咽喉……
纵然这样接剑,前臂必废,但是手臂废就废了,只要能留住一条烂命,就算断臂也值得——我始终认为,不论受到什么挫折,留下一线生机,方才对得起我自己!
眼前一花,火红掠影,我只感觉被人重重撞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随即腰身被一只手臂环住,顺势稳住了身形。定睛抬眼,入目的先是墨台妖孽惨白的脸,然后是正对我的那名黑衣女子,她的双目圆瞪,满脸不可置信,最后猝然倒下,我这才看到她腹间插的正是墨台妖孽的那把软剑……
发生了什么事?刹那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眨眼间,又一名黑衣女子从右侧欺身靠近,待察觉时,举剑已经太迟,身子被动地侧转,却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反而始终被紧紧地勒抱着——墨台妖孽将我牢牢护在他的怀中,我眼睁睁看着那把原本是刺向我的剑,从背后刺透了他的右肩胛骨,剑尖穿身而出,上面甚至还沾着他的血,只是很快就被雨水冲刷干净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在那个女子意图拔剑的瞬间,我挺剑而出,剑刃由下往上截了她的颈动脉,那女子手握剑柄后仰倒下,瞬间剑身从墨台妖孽身体内抽出,然后鲜血飞溅……我感觉到,其中一滴贱到我的脸上,轻轻用指腹拭去,然后呆呆看着指尖的血珠再次被雨水打散……
雨越下越大,但是却冲不掉鲜血的味道,一直充斥于我的鼻间——墨台妖孽一身红,又被雨水淋得湿透,我根本判断不出他哪里受了伤……我看见他的唇缓缓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但是近乎无声,我听不到,也读不出啊!
刚才那一击及后来的挡剑,仿佛耗尽了墨台妖孽最后的气力,他勒在我腰间的左臂,一下子松了劲,我一把撑住他滑落的身子,被迫对上了他的双眸,他的眸色迷乱,却始终看着我,春眸间溢满了浓烈的感情……我极力忍住眼中的痛缩,心脏狂跳。
恍然间,我居然读懂了——春水本无波,遽而生涟漪,涟漪有代谢,深情无休止。
我的意识飘渺,雨声渐渐消失,头顶上一记闪电,我忽地掀抬眼皮,看向不知道是什么颜色的天空,心头莫名地绞痛,五脏六腑似乎都在颤抖——只要能渡过这次生死劫,只要渡过这劫,我……前提是,墨台烨然,千万不能出事!
雷声轰然,我将墨台妖孽缓缓放在地上,他的瞳眸蒙蒙,唇又动了动,这次我听到了——
逃……
墨台烨然,你果然不了解我!要逃,最开始就该逃,现在才逃,那之前那么费劲,不是全枉然?!那真是——赔大本了!
我握好武器,冲墨台烨然展颜一笑,然后飞身向夏枫那边跑去——那剩下的三名女子似乎想明白了,决定各个击破,三个围攻夏枫一个,也亏夏枫能硬撑到现在……
剑光遽闪,我插入缠斗的四人中,却没有意愿将这三个女子分开,只是动手防御着,嘴上亲昵地说道:“各位姐姐的任务是救人吧,但是我始终不解,人不在这儿,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挥剑扫向我的女子动作稍作迟缓,喝问:“你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咯!让我想想,闾丘是什么时候离开车队的……真是对不住你们,害你们白跑一趟呢!”我状似闲散地说着,手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松懈。
“我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各位姐姐,如果没有完成琼主子的任务,不知道会受到什么惩罚呢?”我笑得无辜,帮夏枫格开迎面的一剑。
“让我猜猜看!无法完成任务,那就是废物,既然是废物,自然不需要留在这世上了!”那三个女子面色发白,下手越发狠绝了,但是心一乱,露出破绽只是时间问题。
“我听说,世间有种阴蛇蛊,进入人体,会让内脏慢慢腐烂,但是人又无法立刻死掉,要疼满整整三天才能解脱;还有一种疳蛊,会让人的皮肤慢慢溃烂,但是感觉不到痛,只是奇痒无比,于是忍不住抓啊抓啊,把血肉一点点、生生地从身上抠下来,看着自己身上慢慢露出白森森的骨头,很有趣不是么?我忘记还有中害神了,那个会让人产生恐怖的幻觉,但是身子无力动弹,被动地承受着恐惧,直到心脏骤停……”
那三名女子转而攻击我,我防得吃力,夏枫帮我引开一个,剩下两个人出招一致,齐齐将我的长剑架住,合力将剑刃压向我,而她们的身子也顺势前倾、靠了过来——
我左手拂袖,一把匕首深深□了其中一名女子的心窝!另一名女子见状急忙后跃,却让夏枫寻到了机会,一剑穿心!
“你好卑鄙!”最后那名女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姐姐谬赞,比起卑鄙,我还要多向你们学习呢!”我笑脸盈盈,跟夏枫两人合力,俯仰之间,既定胜负。
夏枫一个直崩,那个女子终于倒地了;接着,夏枫也倒地了——体力透支……
雷雨天,人烟罕至的峡道,遍地死人,活死人,半死不活人,还就站着我一个大活人,仿佛天地间只有我一人……
这样的环境……
这样的感觉……
这样的心情……
我只有一个想法——
敢情,让我活蹦乱跳到现在,就是为了清理战场啊?!
平生第一次幽怨,为何药人的抵抗力与免疫力如此彪悍呢?不能弱弱地昏倒,然后睁开眼睛就在一个正常的地方了……
☆、33伤难愈斟情不了情
夕阳的余辉,将整个县邑染上暖暖的橘色。
这县邑极小,估摸着就几条街面。虽然不在官道边上,过往的外地客商不多,但是附近乡里百姓,经常会聚集在这儿淘换商品,于是就有了固定的集市,集市渐渐地发展,慢慢的,就逐步呈现出了一个小县的规模。
“掌柜的,给我三间上房。”我撩起布袍的下摆,跨进一间客栈。
“姑娘,对不住您了!今个儿,上房都让人给包了,要不,给您准备三间普通房?”这掌柜一脸赔笑。
我不禁皱眉,这县里一共就四间客栈,上房居然全被人给包了……左右看了看,这铺面似乎还算干净,想想小地方的上房与普通房的差别也大不到哪儿去,遂点头应下了。
门外街面上,停着两辆五成新的双辕轻舆,看着只是寻常人家的驴拉大车,很不起眼。我走向春莲控车的那辆,隔着布幔帘门,轻声说了几句,然后耐心等着,一小会儿工夫,戴着纱帽的墨台妖孽就掀开了帘门,我急忙扶住他的左臂,让他借力下车。
墨台妖孽右臂低垂,呈不自然的姿势,肩胛骨的位置用两个桃木木板固定好,一身的膏药味,几乎盖住了他身上佛手柑的甜香。
每次一看他的右臂,我就不禁眼眶一热——我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现在已经可以预见以后数十年的黑暗了。
那一战,墨台妖孽全身数十处的伤,但是最严重的两处都是因我而起,一处背伤——那个还有力挽狂澜的余地,夏枫跟我保证,他给墨台妖孽用的药都是生肌圣品,如果没出意外,慢慢的恢复,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另一处,就是墨台妖孽的右肩胛骨,那该死的一剑让他的肩胛盂骨粉粹性骨折了!
这对我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纵然我不懂医,也知道肩胛骨粉粹性骨折在医学发达的现代都不好康复;盂骨骨折,在肩胛骨骨折中,算是难题;而盂骨粉粹性骨折,又是盂骨骨折中的难题。
当时,夏枫花了近五个时辰,将碎骨头一点点钳出来,然后迟疑地说:“好生照料,约莫半年……”
约莫半年……不是约莫半年能康复,而是约莫半年右肩才能动——通俗地说,墨台妖孽的右臂就算不是“残”,也是“废”了,再也不能用劲了!不能用劲,意味着,墨台妖孽再也不能使剑了!不能使剑,意味着,墨台妖孽那身诡异的武功算是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