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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要把我从你的身边抢走?”我从不否认自己卑鄙,轻轻诱哄着药殷。
“你不要喜欢他好不好!你……你会死掉的……”药殷像是没听到我的问话,一直停留在他自己的世界里,身子轻颤着。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会死呢?”我耐着性子,顺着他的话语,继续问道。
“我不要你喜欢他!我不让你喜欢他!”药殷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只是听到我念出“喜欢”两个字,情绪更加不稳,脑袋晃个不停,已经算是勒抱着我了。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了!就不该奢望能跟一个心智混乱的人沟通!我重重叹了一口气,抬手回抱着药殷,轻轻拍着他的背心,安抚着。
“我怎么会喜欢他呢?他那么丑,哪里有我们家殷漂亮!殷别担心,他抢不走我的!”为什么我有种在哄一个小屁孩的错觉?!
“抢不走……你没喜欢他?”我怀疑药殷之前是不是在跟我装傻了!现在这句话,他居然能听进去,立刻作出了该有的反应。
“你跟他以前就认识?两人很熟吗?”我试探地问。
“嗯,我们认识的,他是……”他倏然顿住了。我的手掌下,药殷背部的肌肉突然僵硬,我明白他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失控了。
药殷一下松开了双臂,后退了半步,仔细看着我的脸,但手仍抓着我的肘部。
“殷乖,没事的,你知道我不喜欢丑八怪的,我就喜欢殷!”我知道时机已逝,没再追问,装着没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温柔地笑着。
“他哪里丑了?他可比我漂亮多了!”药殷见我的表情没有异常,噗哧一笑,似乎放了心。
“美与丑,是个人审美观的问题。在我的眼里,你最美!”请允许咱也肉麻一回。不过,这话真的是我的肺腑之言啊!
“我刚才是不是很丢脸?我听说你去了他那里,就坐不住了!”当药殷的情绪慢慢平复,他开始在意方才的失态。
“殷是吃醋了!会吃醋,说明殷心里有我,我高兴还来不及!”我嘴上虚应着。心里极度怀疑我被利用了一回,被他当成减压器使了!他与紫罗兰不是恋人关系,却是竞争关系啊!不用说,以他的段数,肯定一直被紫罗兰欺压。
药殷的脸,又发光了,含着娇带着羞,人面桃花!
我眼眩!
能不能拜托您别再这样对我笑了!我确定我不喜欢您这样的笑!这样的笑,会让我的心,软软的,痒痒的……
有人来了!
我心神一敛,不着痕迹地移开,跟药殷保持一定距离,嘴上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肚子饿了,我们回去吧!”
药殷脸色瑰丽,眼中含着嗔意,温顺地点头跟上我。
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一名女弟子急急从横廊转出来。她看到我,直直走了过来,冲我跟药殷行礼,手中结着印势。
“玄长老,掌门师父传您过去!”一看她的手势,就知道是药光那系的弟子。
“知道了,我用完午膳就过去。”这么多年,一般都是药光主动跑来找我,现在突然传我,怕是没好事。
“玄长老,您先跟我过去见师父吧!师父吩咐,一见到您就带您过去的!”那弟子脸色红扑扑的,一头大汗,不知道跑了多少弯路才找到我的。
“……走吧!”虽然心里不悦,但我现在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毒玄,所以只能微笑着请她带路。
“师兄,师父专门交代了,您不用跟着玄长老来。”那女弟子似乎挺怕药殷的,头低低的,话说得吞吞吐吐的。
药殷在她初出现的时候,就收起小媳妇样,恢复成了清清冷冷的掌门大弟子模样。他蹙眉看着那女弟子,久久没有答话。
药殷跟药光之间,有什么猫腻呢?我半阖双眼,状似闲适地凭栏远眺,等着药殷的反应。
“师叔,师侄先行回去为您熬药。”终于,药殷开口了。我没有回头,仍望着远方的天空。身后的药殷似乎等了等,还是行礼离去了。
默默苦笑,我的情网编织得还是不够密啊!我没打算逼药殷选择立场,因为我没资格。
我回头望着药殷离去的背影,心里碎碎念着:我对他是做戏,只是一出戏……
“玄长老……您的脸色很不好呢!”
“玄长老,您牙疼吗?为什么磨牙呢?”
“玄长老!您……呜呜……求求您,松口好不好!”
“年轻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咬你,是磨炼你,你明白不?”我发誓,我已经嘴下留情了,顶多在她的手上留下牙印,绝对不需要注射狂犬疫苗。
我毫无罪恶感地潇洒离开,特意无视那弟子含泪指控的双眼,连带忽视心里没来由堵着的一口气……
☆、15风雨欲来云裳明灭
历代掌门都是住在中央院落,不同于其他院落的拱门,这里进口是两根百尺的金漆角柱,不粗,两人可合抱,上横一匾,只书有一个“逸”字,已无法追溯到是哪代掌门的墨宝了。
我一直觉得,现在既然是药光住这儿,就该换成“欲”字,这话绝对没有侮辱药光的意思。我反感药光是个伪君子,但是敬佩她的胆识、谋略与手段,心中有求,求中有欲,终欲而求。
走进前堂,发现这里真是热闹。
药光坐在主位,状似悠闲地品着茶,不怒而自威;毒珊坐在左下首,双眼空洞地偏着头,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发呆;地上趴着一个乱发披散的女子,身上披裹着白布,道道刺目的红痕渗透而出,鲜血淋漓;两名持鞭的女弟子规矩地立在一旁待命。
得,人家就等着我来开戏呢!
“师姐!”我恭敬地行礼,手上生涩地结着印势,公共场合,我总要给药光掌门的面子。
“玄,过来坐!”药光见到我就开始笑,一如既往地温和待我。
“让两位师姐久等了,刚才缦殊公子召我过去诊脉。”我拿起弟子端上来的茶碗,狠狠喝了一口,至少先混个水饱。
“你去了缦殊公子那儿啊!”药光语气微讶。
“师姐也知道的,毒玄并不擅诊病……”你就装吧,我就不信满园子的眼线,没人跟你汇报这事儿。
“玄,缦殊公子身份尊贵,我不便与你明说,你只须尽心伺候就好。你一向乖巧,这事交给你办,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药光直接打断了我欲说出口的推脱之辞。
“毒玄谨遵掌门吩咐。”你放心?也不知道昨晚是谁把我说成传染病感染源的?!
“师姐,既然玄长老来了,那我们能开始了吗?”毒珊突然插嘴,语气平平。
“玄,前些天你那系有弟子被杀,现在已经抓到凶手了。今天特地叫你来,一起审问。”药光示意持鞭弟子将地上的女子架起。
两名弟子熟练地将意识不清的女子拉起,然后用力扯下她身上的白布,露出一身细密的鞭痕,空气中一下就充斥着血腥味儿。白布因血迹干涸粘在了她的身上,现在强行撕扯开,伤口再度裂开,汩汩地往外渗血,昏迷中的女子,发出了含糊的呓语。
强烈的感官刺激,令我双眉紧皱,脸部肌肉扭曲。心里纳闷,药光为什么叫我来?药光对我,几乎没有戒心,就是因为她一直认为,身为“药人”的我,是完全按照她的想法来养成的。她展现给我的世界,是相对纯净的,阳光明媚,风轻云淡。尽管很多阴暗面是无法避免的,但从没像今日这般,完全摊开在我的眼前。
“把她泼醒!”毒珊淡淡地说,没看向那女子,反而若有似无地瞟了我一眼。
一大桶水浇上去,那女子□着醒转过来,形色憔悴,面容枯槁,眼神始终浑浊。我注意到,她的下颌垂挂,已经阖不上了,左右肩胛骨莫名错开,身子佝偻,双膝不自然地弯曲……不愿深想,她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一直深埋在我心里的恐惧,翻滚着,叫嚣着,几欲吞噬我的理智——我一旦失去理智,绝对会彻底地疯掉,然后等待我的,只会是死亡!没人来捍卫我的生命!我只能自己将自己的性命守好。我的身体仿佛受到共鸣般,开始剧烈颤抖。隐约意识到,药光想干什么了——
该死,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居然哭不出来。一直以来,我把自己保护得太好了,在人前,我无法流下眼泪……我在心里唉叹,摸遍全身,也没找到一条帕子,无奈之下,决定用衣袖了!
我胡乱拉扯着袖边,擦拭挤压着双眼,嘴上开始干嚎,断断续续地说:“她……她……好可怜……,放……了她……好不……好?”
“玄,你仔细看着她!她是混进门派的细作!饶不得!”这样的场面,这样的话语,药光居然是一脸宠溺地说出来的。
“她混在月前新收进门的那批弟子里,还没拜师的资格,只是分配在北边打杂。”毒珊随便说了几句,没泄露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个奸细的。
这女子,跟那个魏晏,没准还是一家人呢!看药光的样子,应该是已经知道她的主子了,现在拖出来,算是榨干她最后的价值——给我上一节血淋淋的课!
“玄,你看她很痛苦是不是?你亲手为她解脱,好吗?”药光软言唆使我。
我使劲摇头,整个人看似无助地缩坐在椅子上。
“玄,你今天不下手杀她,明天她可能就会杀了你!”药光十分有耐心地哄劝着我。
“等……等她……来杀我,那个时……候再说!”我就不动手,我气死你!
“玄,你要明白,世界上,坏人比好人多!你的一念之仁,可能会将你推向万劫不复!”药光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强硬地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没敢仔细看,但只一眼,就确定这是专门为我打造的——匕首收于金鞘里,鞘上居然镶着四颗大小无异的青琅玕,完全符合我收藏的品位。
药光轻松地把我从椅子上提拎了起来,让我的脚够不着地,然后单手在我背心一推,我就身不由己地飞向前,最后四平八稳地落到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缓缓地看向我,无神的眼中,隐隐闪现乞怜,她的喉咙发出“嗬嗬”的低哑声音,我才注意到,她微张的嘴里竟不见了她的舌。我下意识看向毒珊,她又露出一副发呆的痴样,右手里还捏着茶盏。
“把她放下吧!”两名弟子收了手,那女子少了支撑,一下就摔在地上。
我挥手让这两名弟子退了出去,然后蹲下身子,平视着她的眼,轻轻说道:“你自尽吧!”
说完,将匕首放入她的右掌心,并覆好她的手指,帮她握紧了匕首。那女子一直傻傻望着我,我对她笑了笑,起身站好。
“玄!我是让你亲手杀了她!”药光不悦地上前。
我正想开口答话,就见那女子倏的窜起身子,然后银光一闪,从我颊边蹭过——一切在瞬间发生,又在瞬间结束——药光只伸出两根指头,轻易就捏住了那只偷袭的匕首;毒珊抛出的杯盖,深深嵌进了那女子的喉咙,她没有立刻断气,手脚抽搐了好久;我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完成了屁屁与地板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看到了没,这就是心软的下场!”显然,尽管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但是药光还是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她亲自将我扶起来,指着地上的尸体,开始一番长篇大论,直到尽兴,才准许弟子把尸体包裹了抬下去。我做出虚心聆听的姿态,眼中心中只剩地上还未冲洗的血迹。这次,药光错了,我的“心软”,却是由她来承担“下场”。
待药光觉得今天的课达到了她预计的效果,终于点头允许我与毒珊退下了。毒珊在药光教育我的时候,一直未语,始终沉静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跟着我走出院子,站在那个“逸”字匾下,突然冒出一句话:
“你现在这样挺好,比我们大家都好!”说完,没等我做出任何反应,径自飘走了。
我仰头,以扭断脖子的狠劲仰着,瞪着头顶的匾额——
此“逸”何解?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亦或是,归去来兮,胡不归,已矣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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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院后,药殷果然在屋里等我,我随口应付了几句,胡乱吃了些东西就借口身子乏,让他们都下去了。
多事之秋,药光居然舍得将我摆上棋盘,如此一来,让我如何不好奇紫罗兰的身份?!剑走偏锋,看来还是要拿药殷下刀!临睡前,我如是盘算。
翌日,平旦之时,我已起身,打发弟子去寻药殷,他居然早就起来,从炼药房过来的。
“你跟我一起下山!”山下,眼线少,风景妙,“沟通”好。
药殷闻言,眼波流转,玉颜染粉,良久,才几不可察地轻点臻首,含辞未吐。我看得古怪,但没去深想。
待我坐上软轿,出西门,天已微亮,崖边尽是操练的弟子。练什么?练习走绳索呗!传说,五百年以前,某代掌门为避战祸,命弟子将此处行人的木桥砸断,并不准再兴建造,使本门真正意义上的“遗世独立,与世隔绝”,只是苦了后世的弟子。知道为什么本门不外传的轻功“流云”,号称独步天下吗?全是靠走绳索练出来的!
山崖高百丈,与对面山壁相隔约莫五十来丈,仅以一根材质普通的绳索连接。高级弟子,一般能直接飞跃天堑;但是刚开始练习“流云”的弟子,都是小心地沿着绳索走到一定距离,然后借力飞跃至对崖。我质疑这样练习的安全性,虽说崖边一直有轻功一流的一等弟子守着,但是风险无处不在!至少,我学习轻功的那会儿,就没人敢让我来这里练习。
给我抬轿的四名女子,是药光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们步履轻盈,宛如蛟龙,弹指间,就越过天堑,进了桃花林。桃花林是宇文景那厮布的迷阵,只有守林的弟子知道怎么出阵。平日上山求医的,都止步于桃花林外,只有极少数人能被获准进入林中。出了桃花林,就是崎岖陡峭的山径,我坐在轿中,不会感觉颠簸,可见这四名轿夫的功力了。药殷不肯跟我同乘一轿,坚持随轿而行,竟也是翩若惊鸿,一点都不逊于这四名女子。
下了山,又走了大概十里路,就是因本门派而闻名的小镇——白石镇。镇不大,由一座钟楼及一座鼓楼,分为南北两大街区;又由七座牌坊,细细分成了各个小街道。
我们到镇上的时候,约莫隅中。我随意挑了家小酒楼用午膳,药殷在我边上坐着,两名女子守在我们身后,另两名守在外面软轿边。
出门的时候,没有给药殷准备面纱之物,真是失策啊!当地民风保守异常,男子出门,皆会覆面。身后的两名女子,肃容佩剑,倒是杜绝了蠢蠢欲动的不轨狼心。但是,药殷天姿玉色,明艳端庄,很是惹眼;而他身边的我,姿色平平,身材短小,毫无可取之处。标准的鲜花插牛粪,美男配野猪……周围暗潮汹涌的气氛,让我食不下咽,转而观察店外的街道。
今日街市上的人特别多,其中竟然混着许多盛装打扮的蒙面男子。这个倒新鲜了,要知道,之前我下山,街面上几乎看不到一个男子,男子多是坐轿或乘车,偶然看到几个步行的,都是裙布钗荆的贫家男儿。
“……今日,已是法会的最后一天,终于轮到普云寺的慈恩师太开坛论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