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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谢十七郎寻思之际,他怀中的施瑶忽道:“前方有斜坡,从斜坡滚向东南方,有一山穴,穴内岔道无数。”
谢十七郎一听,随即打马前行。
他没有任何犹豫,抱上施瑶,弃马滚落。
他们身后的黑衣人都愣住了,相互看了一眼,领头之人沉吟片刻,不疑有他,登时扬手,喝道:“跟上!”众人应声。而此时的谢十七郎与施瑶从山坡滚下,施瑶只觉天旋地转,身上撞疼了几处后,方停了下来。
她定睛一看,四周已然全部黑了下来。
他们进入了山穴之中。
她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谢十七郎便已经拉着她往前跑。洞中伸手不见五指,有着一股刺骨的寒凉,所幸如今乃寒冬,山穴中猛兽早已冬眠。
施瑶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知双腿跟不是自己似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支撑着她拼命地往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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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她再也跑不动的时候,谢十七郎也停了下来。
他暗自奇怪,没有想到施瑶的体内这么好。本来刚开始他放慢了步子,怕施瑶跟不上,可没想到无论他慢还是快,他身后的姑娘除了手掌在颤抖之外,其余半点反应都没有。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跟着自己跑,不喊累,也不会成为拖累。
当他也跑不太动的时候,他才停了下来。
一片漆黑中,他听到施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怕被发现似的,她努力地抑制着,控制着呼吸的声音。谢十七郎竖耳倾听,他的耳力一直比常人要好。
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中洞穴,里面如同迷宫一般,弯弯曲曲仿佛看不到尽头。
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谢十七郎稍微安心了一些。
此时他也顾不上洁净了,一屁股就坐了下去。他心里简直想骂人,这辈子哪里有这么狼狈过!竟在半途中被人追杀。这个也就算了,还让施瑶跟着他一起被追杀,她本该见到他英勇无敌的一面才对的,如今竟狼狈如斯!
他擦了一把额头。
明明是寒冬,却出满了热汗。
他喘过气后,说道:“看来他们没有追上来。”
施瑶松了口气,也跟着坐了下来。她按着胸口,慢慢调整呼吸。
谢十七郎说道:“没想到你能跑得这么快。”甚至不逊于郎君。
施瑶说道:“从红花湖回来后,我便想着若我能跑得快些,也许那些歹人便抓不住我了。回谢家后,每日都有锻炼身体,想着也许有下一次便能派上用场了。”
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她的声音很平静。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不,她一点儿也不平静,身体里的每一处血液都在叫嚣,谢十七郎,我不想当你的诱饵!
谢十七郎一听,没由来的有几分愧疚。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可却不知该如何说。最终是半句话也没开口。山穴中幽静得像是没有人存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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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久,热汗一消,施瑶便觉得有些冷了。
她搓着臂膀,往手心呵着热气。方才在山穴中狂奔,热汗将里衣都沾湿了,如今一凉,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带着一股寒凉。谢十七郎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山穴?”
施瑶说:“郎主不应该明白么?”
谢十七郎道:“巫力?”
施瑶轻轻地“嗯”了声,算是承认了。尽管她不清楚巫力到底具体是什么,可那个真实的梦却告诉了她许多未来会发生的事情,比如骆堂的骆氏纸,又好比今日的山穴。
她临近山穴,方蓦然想起在那个太过真实的梦中,她为了躲避登徒子的骚扰,曾经误闯这里,刚好从山坡摔下,后来进入这个山穴,胡乱跑了一通,第三日的时候才被路过的农夫救了出去。
她忽然说道:“郎主,你为阿瑶恢复身份,阿瑶感激不尽,如今也算是小小地还了郎主的一个恩情。”
谢十七郎想说,谁要你还恩情呀。可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嗯。”谢十七郎懊恼地想捶墙,嗯什么!说句其他话要死呀!说点其他呀!
终于,谢十七郎开口说道:“我当初应承了你,自然不会食言,你也不必还我恩情。”不对,要再温和一点,不能用这么公事公办的语气!她不是白丰!
谢十七郎在内心酝酿了一番,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冷不丁的,施瑶幽幽地来了一句。
“郎主真的会让闲王娶我吗?”
谢十七郎的柔情顿时消散,黑暗中施瑶见不到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阴沉。闲王闲王,她脑子里除了金就是闲王,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说道:“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入夜后山中寒冷,恐怕无法抵御冬寒。”
施瑶抿住唇角。
谢十七郎从衣襟里摸出一颗夜明珠,微微照亮了山洞。
施瑶跟在谢十七郎后面。
两人在山穴中摸索了许久,可惜里头真的弯弯曲曲,走了好一会又回到了原点。过了很久,两人都有些走不动了。谢十七郎说道:“你可知如何离开?”
施瑶完全不记得农夫是怎么带她离开的。
她只记得一会左拐一会右拐,走了约摸小半个时辰,才出现在山的另一头。那一头的不远处正是一座断崖,底下是湍急的河流。
她说道:“阿瑶不知。”
她顿了下,又说道:“不过阿瑶带了火折子。”上次因为在树上冷得出现幻觉了,施瑶深刻意识到了火折子的重要性,被救之后从此火折子不离身。
谢十七郎道:“看来只能在这里歇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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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生了火。
她靠近火堆,寒意渐渐消散。火光映衬着她的脸,烤得红彤彤的。谢十七郎离火堆有些远,他靠着山壁,似是在沉思。半晌,施瑶看了谢十七郎一眼。
她说:“郎主若想留阿瑶多几年,阿瑶可以理解的。”
倘若她嫁给了闲王,谢十七郎便不能再将她当诱饵了。好歹对他而言是有用的东西,换做她自己,也会物尽其用。
谢十七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施瑶这句话的意思,他脸色又变得难看。闲王到底哪里好了!值得她这么念念不忘!不就是宫中七夕宴的时候摘了她的兔儿花灯吗!他可以用一万盏兔儿花灯埋死闲王!
他道:“此事本王自有分寸。”
施瑶“哦”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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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施瑶醒来的时候,谢十七郎早已经起了。
他对施瑶说:“我找到方法出去了,此处有风,我们逆风而走。”果不其然,约摸有半个时辰,施瑶和谢十七郎见到了一抹刺眼的亮光。
待眼睛渐渐适应了亮光后,施瑶发现他们到了断崖前方,与梦中农夫带她走出的地方无二。
谢十七郎放出了信号弹。
他对施瑶道:“一个时辰内便有人来接应。”
施瑶应了声。
而就在这个时候,忽有冷笑声响起,竟是那几个黑衣人。只听领头之人道:“墨城王,这回你总算是无处可逃了。兄弟们,上!”
刀剑出鞘,寒光凛凛。
谢十七郎抽出软剑,将施瑶护在身后。黑衣人皆是武功高强。他咬牙一拼,竟也砍杀了三个黑衣人。剩余的两个黑衣人见状,直接盯准了施瑶。
谢十七郎逃亡了一夜,又不曾果腹,渐渐落于下风。
两人被逼到断崖边上。
就在此时!
施瑶忽然道:“若没有我,他们并非郎主的对手。”
谢十七郎没听明白。
她又道:“从此我与你互不相欠!”说罢,她竟是纵身一跃!
☆、第6章.16|
“启禀郎主,还是没有寻到施姑娘。”
“再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白丰离开的时候,悄悄地看了谢十七郎一眼。距离施姑娘跳崖那一日已有两天了,他率领弟兄赶到的时候,断崖前尸体遍布,鲜红的血流了一地,向来喜洁的郎主站在断崖上,洁白的衣染上了乌黑与血红,可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断崖边。
他奔过去,却见郎主看着断崖下急湍的河流。
他忘记不了郎主当时的眼神。
他从未过见过郎主有这种死寂一般的神情。他一言不发。白丰也不敢说话,他亲眼看着郎主和施氏一起离开的,如今杀手死光了,只剩下郎主一个人,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
“派人下去找,我亲眼见到她被河水冲向了东边。”让白丰惊讶的是,谢十七郎的声音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转过身,寒风吹起了他带血的衣袍。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断崖之上残阳如血,谢十七郎宛若从地狱里爬出的暗夜修罗,没有任何起伏的声调,杀气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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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白丰仍旧没有找到人。
他带着身手灵敏武功高强的十一个高手爬下断崖,沿着河流一路向东,每逢路过一个村庄便进去询问,可惜村庄那么多,却没有一个人见到过施瑶。
有村民说:“没有见到姑娘,不过有见到这个。”一农妇取出一块锦缎,上头绣了半朵梅花。白丰认得这是施瑶的衣袂。他让人给了农妇五金,换取了这块锦缎。农妇二话不说便答应了,捧着五金眉开眼笑的。
她热情地说:“郎君如果要找人的话,恐怕最多也只能见到尸体了。这儿河流不仅湍急,而且再过两个山头,河流便要流向大海了。那大海可以一望无际的,人要掉在里面,比捞针还要困难。”
白丰沉默。
这个消息,他实在不愿带回去给郎主。他跟了郎主这么多年,对郎主的脾性算是摸得比较轻的了。郎主在意施氏。尽管这几日郎主并未表现过多的悲伤,可他几乎没有怎么用饭。
那么多年了,即便是生病的郎主,也不会用平静无波的声音说:“没食欲。”
白丰咬牙道:“继续找!郎主有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的弟兄们里已经连续许多日在寒风之中不眠不休地寻人了,可惜除了手中的这块锦缎,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白丰心中隐隐期待着,也许没有结果便是最好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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