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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我遇到事情就会习惯把自己藏起来,那时候,我很害怕,我妈走了,家里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把家具都卖了,然后在家里呆了很久,你出院了后,我也不敢去见你……我很害怕,你像我妈一样,毫不犹豫地丢下我。”
“所以我逃开了。”谢拾说,眼圈有些红。
没人能知道他情绪有多复杂,然而这些,必须开诚布公地来说。他想过默默陪在沈旬身边,水滴石穿,金石为开,总有一天沈旬会明白,谢长华是谢长华,谢拾是谢拾,他们除了共有一个姓氏,别的,再无相同。
自尊心、尊严,这些都不重要,他都可以踩在脚下。他并不想让沈旬痛苦,也不想让他进退维艰。但是他也绝不认命,绝不妥协,让两个人像上辈子那样背道而驰。
“这就是你一走了之的理由?”沈旬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他冷笑一声:“果然不值得原谅。”
谢拾摇了摇头,兀自说:“你不明白,回来找你,花光了我一辈子的勇气,直到死前,我才……”
“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沈旬拧眉打断他,脚步微移,转身要走。
谢拾却快步从底下一步步走上来,脚步沉稳。
他拦住沈旬,道:“我们也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是我知道,你一直都会在这里,我也在。”
他的语气笃定,他认准了沈旬对他心软,他掐准了这一点,为这一点心疼,却又不得不利用这一点。
沈旬看着他,眼眸微动。
沈旬神情还是冷的,事实上,两人自重逢后,沈旬没有一刻放松过冰冷的神情。
整个电影院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个,沈旬站在谢拾对面,微微高出小半个头,灯光披在他们两个人头顶,将他们笼罩在一个范围里,像是站在一个世界里。
“阿旬,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我是说……”谢拾直视沈旬的眼睛,半晌,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单膝跪下来,仰起头,认真地盯着沈旬。
谢拾道:“我爱你。我妈走了后,我在乎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让我走开,我会等的,无论等多久,以前你在医院里等了我多久,我就十倍、百倍的还给你……”
……爱?
沈旬站在原地,却什么都听不见,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人,大脑短暂地空白了几秒,心脏却突突地跳起来,全身的细胞却仿佛被火烤,瞬间气血翻涌,不受他控制。
这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几年前那个眼睛里冒着傻气的少年。
那一天,谢拾父母吵架,小谢拾被院子里其他孩子欺负,被抢走了玩具,却站在角落怯懦地什么也不敢说。小沈旬刚刚因为不乖乖吃饭被妈妈骂了两句,出了门一肚子火,见到有人欺负别人,二话不说就把那两个熊孩子胖揍了一顿。
虽然后来被沈母揍得屁股开花,可是从此以后他多了一个跟屁虫。
谢拾继续道:“我的确是很糟糕的人,我怯懦、胆小,但是那时候我不懂事,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改变了,我不会放弃的……”
两人穿过长长的夏天的街,分享了一个蛋挞,谢拾明明长得瘦小,却永远也吃不饱,又馋又蠢。
小沈旬说:“昨天打赌你输了,校花不在我们班,你今天得给我写作业。”
小谢拾看着他手里的蛋糕,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说:“你给我买块蛋糕,我就承包你一暑假的作业。”
小沈旬零花钱总是用得很快。
“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谢拾站起来,不安地问。
沈旬深深吸几口气,将跳动不规律的心脏压下去。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沈旬顿了顿,竭力平静地问。
谢拾道:“我不会放弃……”
沈旬没什么表情地打断他:“上一句。”
谢拾怔了怔,笑起来,道:“我爱你,沈旬。”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突然红了红,解释道:“我指的,是亲人之间的,朋友之间的,赴汤蹈火的,义无反顾的。”
整个电影院里静谧至极,两人旁边的大门开了一道缝,从外面透进来些摇曳的烛光,映照出沈旬英俊的容颜,尽管面无表情,却仿佛会发光。
谢拾面红耳赤稍退,看着沈旬的眼睛,里头的灯光在跳跃,不知怎么地,瞬间他突然心若擂鼓,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学过的一句诗。
漫山遍野的星光为你起身站立。
——
傅子琛进来时,张非文正在看一盘录像带,手指摸着嘴角,若有所思。
傅子琛靠在办公桌上,把合同丢给张非文。
张非文笑道:“你来好歹也得带瓶拉菲吧,下次再这么空手上来,我就不让保安放你进来了。”
傅子琛拉开衣领,挑眉笑笑:“你不想要你下一首单曲了?”
张非文笑笑,将邮箱打开,把一个文件拖进去,点击发送,收件人是谢拾。
傅子琛漫不经心地瞟了他一眼。
张非文笑笑,说:“在宴会上认识了一个挺不错的新人,送他点礼物。”
傅子琛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谢拾的邮箱大多是粉丝来信,从前他不红的时候,邮箱除了垃圾广告空空如也,现在倒是持续不断地收到一些粉丝来信和商演片约。
小郭代替他全权打理,看到张非文的邮件时,小郭奇怪地点开,看了录像,脸色立马凝重起来,匆匆跑去找谢拾,但谢拾并不在公司,于是小郭将录像交给了杨安。
杨安打来电话的时候,谢拾正从电影院出来,外面雪正下得萧索,车流已经散的七七八八,霓虹初亮,大钟敲响。
谢拾驾车从停车场离开,跟在沈旬的车子后头。
谢拾接起电话,一手捏着方向盘。
“你现在在哪里?”杨安声音有点沉。
谢拾简短道:“外面。”
杨安沉吟片刻,突然说:“谢拾,你知道那天在广场上我看见你唱歌,我心里在想什么吗?”
谢拾看着前面沈旬车子的车牌号,没说话。
那头的杨安叹了口气,说:“我在想,你这样的好苗子,跟着苏成济真是太可惜了,要是你当初签约的是我,不出几年,我就可以将你捧成天王巨星,可是我运气不好,很多事情总是落在苏成济后面一步……”
杨安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尽管过去了很久,却依然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疲惫地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一辆车挡住了谢拾的视线,谢拾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你怎么了?突然说这个?”
杨安却笑了笑,说:“你人生中最重要,是想要成功吗?”
谢拾没有回答。
一阵汽笛声响起,信号有些不好,谢拾喂喂了几句,那头已经把电话挂了。
☆、第36章
夜幕在头顶笼罩,跨江大桥横亘其中,深夜已经没多少车流,沈旬开车在前面,保持飞速,没有朝着公寓的方向走,谢拾开着车慢吞吞地跟在他后头。
沈旬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芒果大蛋糕,谢拾非要塞给他的,尽管不情不愿,但沈旬还是降了车速,打开盒子,尝了一口。
小时候,桐城的蛋糕店只有一家,那家的芒果蛋糕说不上多好吃,但因为稀有,所以一直被谢拾垂涎三尺。
其实谢拾有一点记错了,他经常买芒果蛋糕,并不是因为他喜欢,而是因为谢拾喜欢,谢拾会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芒果,耳朵微红,像一只馋得流口水的兔子。
胆怯、温吞的兔子。
那时候谢拾其实非常不懂人情世故,女孩子喜欢他,他看不出来,别人暗地里孤立他欺负他,他也不知道是不介意,还是感觉不到。
现在谢拾倒是什么都会了,还会反坑杨息尧一把。
谢拾没说错,这些年里,他的确变了很多,不仅仅是身上的气质,还有性格。
沈旬有点疲惫,停下车,点起一根烟。
谢拾蹙了蹙眉,马上下车走到沈旬车前,敲了敲他的车窗,车窗降下,谢拾道:“这里不能停车,等下要被开罚单了。”
沈旬却不说话,直直看了谢拾好一会儿,手指尖的烟红光闪烁。
谢拾蹙眉,抓过他手里的烟,在地上踩熄,又躬下腰。
沈旬吓了一跳,拧眉斥道:“你又要干什么?这里是大街上……”
谢拾却只是把烟头捡起来塞进自己口袋里,无辜地看着他,道:“不能随便乱扔垃圾。”
沈旬:“……”沈旬舒了口气,他还以为谢拾又要单膝跪地闹得惊天动地,谢拾直率,有些举动有些话未必经过大脑,但沈旬莫名其妙地就是很在意。
“你才几岁,就开始吸烟了?”谢拾劝道。
沈旬没在意,扭过头去看着前方。
桥下的水结了冰成了一整块的白镜,将天地反射出亮光,谢拾站在夜色里,五官却没有被淹没,反而熠熠生辉。
沈旬看着方向盘,突然问:“你试镜那天的那场戏,你在想什么?”
那场戏演得很好,深深思慕的爱恋、求而不得的悲恸,谢拾展现得很完美,最关键的是,他眼中有爱,真实得不像是在演自己。
而沈旬自己,被再多人夸过演技好,也不得不承认,这些都是靠演的,他并没有完全和角色融为一体,到了爱情戏,更是如此,他没办法爱上女主角,所以演得再好,观众也只能看到表面装出来的爱意。沈旬缺少了那一种浑然天成的感觉。
沈旬甚至不知道谢拾有那种天赋,他以为谢拾最后选择进入声乐圈是中途转变了爱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是当年为了躲避自己。
躲避?沈旬的脸色微冷。
他突如其来的问题将谢拾弄得一怔。
谢拾摸了摸脑袋,仔细回想了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沈旬又冷着声音问:“初恋?你喜欢的女孩子?小学、初中、高中、还是大学?”
话问出口沈旬就后悔了,他手指紧了紧,甚至不知道自己心里头在膈应什么,但是耳朵又不由自主地竖起等待答案。
“啊?”谢拾大脑短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刚想开口,芒果蛋糕就被沈旬从车窗抛出来,谢拾连忙七手八脚地接住。
沈旬的车子却已如离弦之箭消失在桥尾。
谢拾无奈地带着蛋糕回到自己车上,踩下油门追上去,过了会儿,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右手打开盒子,瞥了一眼。
圆形的蛋糕缺了一小块。
果然吃过。
谢拾悄悄弯起嘴角。
——
第二天,沈旬来到剧组,没有追问张萌萌和谢拾勾搭成奸的事情,他眼圈有点发青,显然是一宿没睡好。
电梯里,导演打量着看了他一眼,道:“你看起来很憔悴。”
沈旬揉了揉眼眶,没什么表情地道:“看剧本,熬夜了。”
导演听到这话倒是很感动。
张萌萌笑着在旁边拆台:“看剧本?和谁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