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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寒香无奈道:“这个不能给你。”
男人无聊地挪开眼睛。
“你们打架了?”沈寒香问。
“嗯,头狼,打不过。”疯子简短地说,之后闭口不言。
接近日暮的时候,袁三才出现,随之而来的是隐约的马蹄声,地平线上的天空被扬尘弥漫。
所有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收拾启程。
袁三夺过石清的鞭子,大声呼喝:“快,把帐篷捆上车,干粮,肉……”
他话音未落,一支长箭嗖一声穿破空气,钉在装货的木箱上,箭身嗡嗡颤动不已。
马匹不安地摇头摆尾。
锅子与木柴都来不及收了,还有两顶帐篷,袁三的两个手下睡眼惺忪从帐篷里钻出来,还来不及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同伴拉上马背。
陈川先上了马,伸手把沈寒香拉上去,沈寒香坐在他背后,不住扭头看。
近百人的马队从火红得仿佛将天空烧着了的地底冒了出来,当首一人手持弓箭正要发射,沈寒香抱着陈川的背,大声叫道:“往左!”
陈川猛然勒住缰绳控制方向,一个紧急偏移,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沈寒香觉得耳朵上有潮湿的液体滴落,紧接着耳廓感觉到疼痛,她抓紧陈川的衣袍,扭头看到那群本被烟尘裹挟着的,不明确的威胁者,渐渐显露出身形。
他们不像是普通百姓,穿着关外士兵的衣服,沈寒香他们在镇子上见过。一块大石压在她心口上了,如果不是民众,而是士兵,即使现在逃脱,回到朝中也可能会被逼着交出他们这群人来。
就在此时,为首的弓箭手叽里呱啦大吼着什么,熟悉的声音中,沈寒香仔细看了他两眼。骤然眉头松开,扭头大声向陈川说:“跑,分开跑,叫大家都分头跑,入了关再汇合。”
于是商队分为五路分别跑开,袁三带着四名手下,在奔跑的途中,他的马忽然靠近石清,只消一个眼神,石清将玛莎带上自己的马背,白瑞跟着袁三跑了。
追兵因为玛莎和货队分开而停驻不前,商量好了再追时,目标已分散开来。
天黑之后,陈川还带着沈寒香跑了两三个时辰,他已许久没听见追兵的声音,身后赶来两骑人,福德和疯子。
“在这儿歇一会儿,马跑不动了。”福德喘着气说。
陈川把沈寒香抱下马。
疯子又要馕,沈寒香被颠得难受,馕又干,锅子也没有了,她吃不下,分了两张馕给疯子,叮嘱道:“要撑到明天傍晚的,你别一气吃光了!”
疯子漠然晃着他的独辫牵马去喝水了。
给马喝足水之后,四人重新上路,福德以星星判别方向,而疯汉直接策马狂奔,逼得三人不得不紧随其后。
就在一个小山丘上,山坳里零星的灯光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接连五日,他们都凭着疯汉的直觉赶路,毕竟陈川与福德从未出过关,只能信任独辫男人。
好在这选择没有出错,第六天启明星落山的时刻,众人抵达旧城墙,辨认出上面老旧脱落的石刻,与出关时看见的一样。
背后便是汉人的地盘,陈川勒马伫立在城墙后,他们的马都沿着破败的石梯登上城墙,一眺千里之外的辽阔草原,微风拂动之下,漾起的波浪在人心底掀起巨浪。
骤然间传来尖锐的骨笛声,沈寒香猛一回头,她与陈川同乘的马失去平静,一声长嘶,返身朝骨笛响动的地方直奔而去。
沈寒香不得不紧紧抱住陈川的腰,隐约而沉厚的笑声自陈川胸腔传出。
一匹黑得发亮的高头大马停驻在另一座小丘顶端,袁三爷嘴角的皱纹犹如刀割,他的笑容凌厉而充满锋芒。
“哟嚯——!驾——!”响亮的马鞭催促中,袁三骑着马俯冲下来。
陈川也加快了马速,他口中大声叫道:“抱紧了!”
沈寒香脸贴在他背上,风声自耳畔呼啸而过。
一声吆喝从身后老远传来,是疯汉发出的,他一把摘下毡帽,抓在手上,一溜往下冲,帽子在他手上晃个不停。
夜半三更,连玛莎也到了,大家风尘仆仆,但都很高兴,问附近居民借来铁架烤肉,篝火熊熊燃烧,劈啪作响的干柴。
玛莎摘去了她的面纱,裙子在逃跑的路上破了些,还有一块系在石清臂上,她手臂挨了一箭,却若无其事随着骨笛声拍手。
闪亮的,黄绿相间,闪着亮片的大裙子围绕着篝火转动,玛莎的舞步让沈寒香感到了迟来的睡意,她手里握着一只酒囊,每一口下去,脚边都有种轻飘飘的感觉,她简直觉得自己要在燎人的火光里飘起来了。
陈川一手轻轻托着她的肩,令她端坐。
而她总忍不住歪七扭八,石清走来,朝陈川说:“让我来,你去那边。”她以目示意袁三身边的位子。
沈寒香枕在石清的腿上眯盹起来,她眯着眼看石清,石清也在打量她,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似乎在嘲笑沈寒香的酒量。
沈寒香则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是谁了,像做了个特别甜的梦,梦里谁都没有,只有一阵阵的满足。
清晨来临,晨曦照亮满地黢黑的柴火痕迹,肉骨头散落了一地,边镇上跑来的一只大黄狗叼走一块,又小心翼翼靠近熄灭了的火堆,鼻子一抽一抽,从中寻求更多食物。
石清捞起河里冰水洗过的头发,坐在陈川身边,陈川正在搅动一锅粥。他们问边城的居民借来一口大锅,锅里煮着撕碎的肉干和一些米,和着很多水,空气里全是米粒和肉煮熟之后的香气。
一点细微的响声让陈川抬起了头,他笑了,勺子仍然在锅里打转。
“醒了?快去洗洗,过来吃饭。”
如果沈寒香再年纪轻些,如果真是在她十五六岁的年纪,看见一身灰扑扑粗布袍坐在石头上,胡子青了,眉锋犹如刀刻的陈川,在这样一个晨光崭亮的清早,递给她一只温热的粗陶碗,也许她真的会怦然心动,慌乱得说不出话来。
沈寒香只是洗过了脸,坐在石清旁边,接过碗来招呼刚起来的车队成员们过来吃饭。
陈川把饭盛好分给每个人。
据袁三说,过个七八天,他们就能进入离东北最近的一个繁华城镇。
“咱们可以洗热水澡,找个好姑娘给爷换一嘴好烟丝,听几句软绵绵长腔短板,爷的耳朵都要被这里的风冻成冰块掉下来了。”袁三的耳廓上生了冻疮,他解释过,他家里祖祖辈辈都是如此,即使经常在冰天雪地里赶路,仍然一冷就生疮。
玛莎温顺地给他盛第二碗肉粥。
袁三吃得胡茬上都是米粒,玛莎就撕下一块衣料来给他擦净,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来。没一会儿,吃过了饭,玛莎再从袁三的帐篷里出来,肩上拥着一袭大毛。
玛莎一直很快乐。
十月中旬,车队终于进入南方富庶的青州,熟悉的胭脂香味自朱红墙中升腾,清晨各种小点蒸腾起的热气弥漫了整座城,画舫缓缓在河面上滑行,轻纱如同个个软梦垂落在水中,一袭又一袭华丽裙裳自窗口底下露出些许。
就在这里,沈寒香做成了她两辈子里的第一笔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种排版方式,还习惯吗!
周末因为填了隔壁所以没更,蓝后这几天受到二十一同学的鼓励,崽子决定还是不跟风,该怎么写怎么写。
无论如何,希望看文的你们快乐,当然,我也会因此而快乐。
谢谢你们,谢谢留下鼓励的每一个你们,你们的名字都在我心里啦【:-d
☆、七十六
袁三显然与当地的茶庄、布庄、香料铺子、胭脂铺子都很熟,沈寒香不得不再次感慨林文德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选择。那些比京城官员更加油滑世故的商贾,实在不是她能应付的。
而袁三不一样,他甚至能熟稔地脱口而出当地行话,对生丝、各等级茶叶、等量于黄金价值的调香成品都有相当的认识,总能报出双方都满意的价格。而沈寒香只需要换一身男装,跟在袁三后面,对方就知道以礼相待,和袁三去谈。
“袁三爷看上去可不像会让利的人,姑娘不仔细看看账本,私下与商户们接洽一番?”
在城里跑了一天,沈寒香累得不行,福德捧上茶来,沈寒香喝一口就笑了:“怎么把你们少爷喝的茶带来了?”
“不是从府里带的,也不是咱们园子里的,到了青州叫茶户匀的,姑娘吃着怎么样?”福德弯腰笑道。
沈寒香磕巴嘴唇,摇了摇头:“我不懂茶,白大哥,你尝尝?”
福德提起茶壶,往另外两个杯子里注茶,分给白瑞、陈川。
沈寒香又向福德说:“说了在外不用拘礼,你也吃些。”
于是福德才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众人吃了,觉得还好,听白瑞说,似乎是跟园子里吃的松萝差不多。沈寒香就叫福德回头去打听是什么,要是价钱合适,可以带一些。
只在青州呆了六天,商队继续南下,天气越来越热,把兽皮兽骨金银器具等物卖了,转手买了货北上,十一月下旬,入京城把南边的贵重香木、茶叶、丝缎出清之后。
沈寒香成天拿着个算盘拨来拨去地算,回到园子里三天,她那屋就两晚没熄灯。
到了第三天,她也不谢客了,打发人去请沈柳德过来。
本来刚回京城当日,沈柳德就来过,被拦在了门外。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素来也不与自家幺妹计较,从油铺里出来,浑身都是味儿。
沈寒香兴致勃勃把账本给他。
沈柳德看了。
“怎么样?你做生意的本钱有了,家里五年内的花用有了,明年我还打算去两趟,要不你从族里给我找几个听话信得过的亲戚,还是跟袁三爷的车队。这事我同袁三合计过了,他那里没有问题,收两成利,是他应得的。”
原本沈寒香担心玛莎那事不好打发,那日的追兵为首的就是在客栈里调戏玛莎的粗汉,玛莎说是当地的兵痞,早已不在军队里。袁三也一派轻松,沈寒香遂放下心来。
“先别给我说这个,有个事要问你打听。”沈柳德粗略翻了几页账本,眼神隐隐有些难以启齿的意味。
沈寒香端起茶喝了口。
沈柳德搓着手问:“我娘拿自己的私房打了一对金貔貅,可有此事?”
沈寒香从茶杯后面抬起眼睛看他,咳嗽两声,以手帕沾了沾嘴:“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这不是看到了,就问问,那对貔貅现在何处?”
“你要用?”
“舅舅这里来了个账房,从梦溪来的,也是老乡,同我们家也沾亲带故,你大概也知道。我娘当初给我看到那几家姑娘里,是不是有一个姓陆……”
一口茶水噎在沈寒香喉咙里出不来,她咳嗽了一阵,方才打起精神问了:“你是说在李知县家里做账房那个?”
沈柳德低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
兜兜转转还是碰上陆家,沈寒香登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时又听见沈柳德不大好意思的、犹豫的声音在说:“陆家的长女,人品端重,生得也好,她二妹许给李家的,也算亲上加亲。”
“这算哪门子的亲?”沈寒香把茶杯一放,“且大哥现在守孝,怎就琢磨这个,大娘也早给你说了一门亲,合着我不在京城,你净一天到晚动这门心思去了。”
沈柳德忙摆手,满头冷汗道:“不过顺嘴一提,你要不知道那对貔貅下落也就罢了。”
沈寒香扭过脸去:“我不知道。”
“唉……”沈柳德叹了口气。
“春试结果该早就出了罢?”沈寒香又转过身来。
沈柳德烦躁无奈地抓耳挠腮,支支吾吾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那块材料……”沈柳德顿了顿,嘴角挂着些讨好的笑:“不过你陈大哥考得不错,明年春能谋个一官半职的。徐荣轩那小子也不知道走的什么运,已经点了御史台,明年春到任。前儿我见到还问了他,说是过年一定回梦溪的。”
沈寒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沈柳德半晌,把茶杯端起来,又放下去,咬着牙挤出一句:“你什么时候到庙里住个十天半月才好。”
“……”
沈柳德在边坐了会儿,又翻了翻账簿,这才发现竟然有几千两要过到他手里。他捏账簿的手不住发颤,冲一边还在算账的沈寒香叫道:“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