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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秋惊讶:谁会往这种地方投纸鹤?
于秋顿时难掩激动,紧张而又期待地拆开一看,纸鹤上就三个字。
十分潦草,十分丑陋,横不平竖不直,歪七扭八,简直像是三岁小孩乱涂出来的三个字。
“我想你”。
丑成这样,于秋竟然还一眼看出,这是晓春眠的字迹。
于秋捏着那纸鹤看了半晌,冷哼一声,随手丢到某个角落,没过一会儿却又忍不住将这个纸鹤从那个角落里捡起,继续看了好半晌。
直到于秋耳旁忽然想起一阵轻微的叮咛声,是探测阵法在告诉他有来客靠近,于秋才慌里慌张地将那纸鹤收好。
他用力拍了拍脸,迎了出去,惊讶地看着来客,“许师兄?”
许鸿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来找你聊聊天。”
于秋将许鸿领进客厅,两人相对无语地互望半晌,最后许鸿终于忍不住一咳嗽,“不知于师弟是否有话要问?”
于秋:老兄明明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好吗。
不过说来奇怪,要是没有那只纸鹤,于秋简直有一箩筐的话要问,但是眼下看到了那纸鹤,于秋竟然一下子什么都不想问了……不不,机会难得,还是要问点什么,但是究竟问些什么呢。
“春眠他要闭关了?”于秋问。
“不是要闭关。”许鸿摇了摇头回答,“是已经闭关了。”
于秋惊愕。
“师父师兄都同意,就我不同意,可我人微言轻啊。”许鸿轻啧两声,神情十分无奈,“明明他还没有好彻底,吃饭都手抖。”
“……他手抖?”于秋问。
“是啊。”
于秋默默捏了捏藏在衣袖中的纸鹤,揉搓着上面丑得天怒人怨的三个字。
“于师弟,”许鸿忽然问,“你知道何为心障吗?”
于秋抬头看他。
许鸿这一次过来,正是因为看不过自家新师弟那种拼命的样子,试图找找有没有别的法子能帮一帮。而晓春眠的旧识中,他只知道一个于秋,所以才想要试试能不能从于秋这里得到有关晓春眠心障的线索。
☆、53|论道
许鸿本以为还得先想法向于秋解释一下何谓心障,结果就见眼前这个刚到炼气八层的小弟子已经十分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障嘛,我当然知道。”
“是吗?”许鸿一看这倒还省了解释的功夫,便直接道,“实不相瞒,晓师弟他现在正深陷于心障。”
“哦。”于秋了然地点头。
“……于师弟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于秋困惑地看着他,仿佛这种事情压根就不需要人去担心。
许鸿忍不住问,“你确定你真的知道何谓心障?”
问完他又顿了一顿,而后叹道,“是了,你就算知道,大概也是以前听晓师弟说过的吧。但是这种东西,没有亲身经历过,总归无法真的体会。”
于秋自然不会坦诚其实自己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只得干笑一声,“或许吧。不过我现在离炼气巅峰也不是太远了,迟早总会经历的。”
许鸿点了点头,“这倒是。”
“所谓心障,本质上其实是修为到了一个境界的巅峰,但是心境还无法使自身踏入到下一个境界,毕竟心境的突破总会比修为更难。”于秋又道,“所以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的,只不过有的迈过得容易些,有的困难些。而且心障……总归都是每个修士最私人的事情。”
许鸿讶异地看着他。这段对于心障的陈述,倒是他以前没有听说过的角度。以往他只知道,心障就是修真道路上的障碍,拦在突破到下一境界的门前,如果挪不开,就跨不进那道门。至于其本质是什么,他从来没有见过有谁敢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但是细思于秋的言论,好像又并非纯粹胡编乱造,还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那么晓师弟的心障……”
“是他自己的事情。”于秋断然道,“如果是他认为有求助他人的必要,而主动找上我们,我自然会穷尽一切地帮他。但是如果不是他本人的求助,我绝不会擅自插手。”
许鸿很有些怔愣,靠在椅背上看着客厅顶上那些凌乱的挖痕寻思了许久,最终叹道,“好像确实应该这样。”
他暗道:难怪师父和师兄都任由晓师弟自己去乱来,毕竟有权选择要如何面对心障的只有身陷其中的修士本人,不管是选择迎难而上,还是选择迂回绕路,其他人就算想要帮忙也只能顺着这个选择去帮。反倒是妄图说服晓春眠改变应对方法的他,实在太过唐突了。
“今日与于师弟你这一番谈话……起收获倒是远超我的想象。”许鸿道,“没想到于师弟竟然有这种见地。”
于秋干笑:废话,我好歹也曾经差一点就元婴。
“修为与表现固然重要,其实别具一格的见地更为难得。”许鸿突然有些兴致盎然,“于师弟有没有兴趣当一个入室弟子,我可以和我的师父或者父亲……”
“多谢好意!”于秋连忙打断了他,抹了把汗道,“我觉得现在就挺好了。”
看到有人居然拒绝一个成为入室弟子的机会,许鸿颇为愕然。
半晌,许鸿终于回过神来,再度叹道,“于师弟果然见地不凡!”
其实于秋只是怕麻烦,反正他又不需要什么金丹宗师来教。
“那么在于师弟眼里看来,”许鸿又问,“一般修士想要突破到筑基,最需要哪种心境?”
于秋正欲回答,忽然又顿了一顿,抬起眼来颇为挪揄地看了过去。
许鸿干咳,“实不相瞒,我也已经困扰我的心障很久了。”
“许师兄既然相问,我自然知无不言。”于秋笑道,“修士突破心障的过程,即不断改进心境的过程,我认为,其本质上是探寻自身之道的过程。”
许鸿若有所悟。
“或者更进一步的说。”于秋道,“是找到自己的道,然后不断在这条道上前进的过程。”
许鸿沉默许久,忽然一叹,“其实类似的话,师父好像也曾对我说过。”
“道理嘛,总归都是那么回事。”于秋点了点头,毫不意外。毕竟赵镰也是能走到金丹的人,这些基本的认识都不会差。
许鸿接下来又显得有些困扰,“师父还说,剑修的道比常人要窄。”这却是他以前百思不得其解的。
“因为剑修一往无前。”于秋道,“剑修的道路上没有丝毫徘徊的余地。”
许鸿猛然一怔,看了于秋半晌,“于师弟对剑道……也有研究?”
“唔……因为以前认识一个剑修。”于秋揉了揉脸,“虽然他止步金丹巅峰了。”
金丹巅峰的剑修!比赵镰走得还远!许鸿顿时肃然起敬,“不知道是哪位前辈?可否引荐一下?”
……就是你自己啊……
于秋摆了摆手,“其实也只是偶然一见,现在联系不到了。”
许鸿本也觉得希望不大,并没有太过失望,只紧张而期盼地继续问道,“那位前辈还说过什么没有?”
“他还说,身为剑修,要想真正做到一往无前,”于秋道,“第一步,就是得首先找到一条足矣让自己一往无前的道。”
他说这句话时,屋外鸟唱虫鸣不绝于耳,传入人的耳中带着点盛夏的懒散与闷热。
这句话的话音落下时,许鸿却觉得一切都安静了。
他在一片寂静中仿佛咀嚼着这句话,从头咀嚼到尾,又从尾咀嚼到头。于是渐渐地鸟又开始唱,虫又开始鸣,但是那种懒散闷热却仿佛被滤布滤过了,只剩下一种清澈透顶的畅快。
心障,心障,许鸿找寻自己的心障找了十年。
直到此刻,他猛然发现,心障之于他,其实并不是拦在门前的一块石头。正相反,他的心中根本就没有石头,自然怎么也找不到。在他心中的其实是一阵迷雾,那道门并不是拦在了石头之后,而是拦在了这些迷雾之后。
然而,在畅快之后,许鸿并没能解决一切。
终于拨开了心中的迷雾,许鸿所看到的却并不自己的道,而是……一大堆看起来大同小异的路。每一条看上去好像都可以走一走,但是仔细看去,又好像每一条都无法让他一往无前。
于秋没有打扰,任许鸿在那里入定。
好半晌,许鸿终于从入定中回过了神,然后一声长叹。入定前他是炼气巅峰,入定后他还是炼气巅峰。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要说我不适合当一个剑修了。”许鸿的神色先是有些落寞,“对其他剑修而言理所当然的事情,对我而言根本无从下手。”
然后他又很快振奋,毕竟他已经卡了十年,每一点进步都难能可贵,“现在我总算找到原因了,总好过以前那样像个无头苍蝇。于师弟,今天实在非常感谢。”
于秋点了点头,“能帮到许师兄,我也很高兴。”
而后许鸿总算向于秋告了辞,怀揣着远大于原本想象的收获,喜滋滋地离开……离开到一半,许鸿又猛地一顿,返回来道,“于师弟,如果你还有机会能联系到那位剑修前辈,请你一定要帮我向他问上几句,只要他能对我这种情况有一两句提点,便感激不尽了!”
于秋面露难色。
“只是说万一还有机会,”许鸿忙道,“如果没有,于师弟也不必勉强,毕竟眼下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于秋点头,“我会试试。”
许鸿这才重新喜滋滋地告了辞。
于秋拍了拍脸,想着许鸿今世的情况,也十分困扰地皱起了眉。眼下的许鸿确实是太奇怪了。前世时虽然也听说许鸿在炼气巅峰卡过十年,但自从于秋有记忆以来,许鸿就一直是一副标准的剑修模样,从未像现在这样,竟然连如何一往如前也不知道。
既然许鸿已经拜托过他,于秋决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搞定这个问题。
毕竟就算不看前世的恩怨纠葛,单今世许鸿愿意为了晓春眠东奔西走,于秋也应当投桃报李。
但许鸿的问题究竟应该如何解决……
想着许鸿临走前的嘱托,于秋揉了揉自己的眉梢:难道他真要想法子找到前世的许鸿去问吗?
而许鸿从于秋这里离开之后,自然不会将一切指望都抛给于秋,而是守在了赵镰的门前。
赵镰午睡醒来,终于将他招了进去,挑了眉道,“怎么?你这么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可真是少见。”
“师父,徒儿今日刚和一位师弟论了道。”许鸿回答,“竟然一下子想通许多事情。”
赵镰不置可否,“你经常动不动想通很多事情……只是并没有什么用。”
许鸿尴尬地低下了头。
“其实我觉得你这样也挺好的,别老听你爹在那里瞎咋呼。”赵镰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床上,“筑基固然重要,但身为修士,总还有些修为之外的东西……”
“比如……自己的道?”
“是啊。”赵镰笑道,“说实话,如果你不是个剑修的话,说不准早就筑基了——这一点我倒是和你爹看法一样。但是你始终选择成为一个剑修,为什么?”
许鸿抬起头,露出一种追忆的神色。
于此同时,于秋乘坐仙鹤来到了外门所属三峰之一的落星峰,停到了濒临玄阳外山的一个地方,看着眼前的一条路。
心路。
他已经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前世的许鸿问些什么……但是如果再在心底的记忆中见一见,或许可以发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