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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秋忍不住露出一个苦笑。
那到底并非是一枚真正的火符。没有练气三层以上的修为,没有至少九品的白鹿纸,甚至没有修真界随处可见的凝丹砂,怎么可能画得出一枚真正的火符?更何况,就算有一枚真正的符箓摆在那里,一个凡人的身体,也是完全无法使用的。
于秋刚才只是以画火符的手法,画出了一张鬼画符。
所谓鬼画符,说白了就是凡人哄骗凡人的手段。看起来很唬人,却只是些幻觉,并且还是只对凡人有用的幻觉,徒具其形,不具其质。
于秋集中精神,看着仍旧停留在屋外的几个壮汉。在想通了鬼画符的路之后,他可不会只画得出一个冒牌的火符来。营造出怎样的幻觉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于秋正在努力思考……
结果,他却是低估了鬼画符在凡间的威力。
在修士眼中只是冒牌符箓的玩意,在凡人眼中可就是真正的神鬼之力。
从火势忽然熄灭的懵懂中反应过来之后,壮汉们齐齐发出一声声凄厉地惊叫,比刚才被火烧到的时候还要凄厉数倍,“鬼啊!鬼神下凡了啊!”
他们就这样被吓跑了。
于秋白白多做了半天准备,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好歹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时候,那个浑身冒着酒气会对着他喊儿子的老人早就被打晕了,此时正在他身后哼哼唧唧。
然后于秋在这一穷二白的屋子里翻了半天,最后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些药膏,赶紧给老人涂上。在这个过程中,于秋忍不住多看了看老人的脸。
于秋能分辨出,这老人的五官和自己很有几分相像。
处理好老人的伤口之后,于秋将对方背到床上,用被子盖好,然后在院子里打了一桶水,蹲下来借着水面仔细看了看自己的脸。这是一张稚嫩而瘦小的脸,脸颊和眼眶都深深地凹陷着,眼睛因为脸部的干瘦而显得出奇的大,像个猴子。
但这确实是于秋自己的脸,只是年轻了很多,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
于秋站起了身,阖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事到如今,他好像不得不做出一个猜测。有一件整个玄岩大陆修真界中都从无记载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个猜测究竟是否正确,似乎也很快就可以证明了。
他走回屋中,站在大门处稍稍等了一会。
于秋的脑子里回想出一段话——“当初我下山游历,偶然路过你家门时,见到你的父亲已经被一群凶徒打死,而你正被那群凶徒拽着往外拖,说是要将你卖掉。我看在眼里,于心不忍,又见你根骨不凡,于是出手将你救下,带入了玄阳宗。”
一段话还没想完,当年对他说这番话的人,已经夹杂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自门前走过。走到一半,那人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将于秋打量了一下。
“咦,”他这次的说辞是,“小兄弟,我看你根骨不凡,是个修道的好底子。有没有兴趣随我拜入玄阳宗啊?”
这个站在于秋眼前的人,就是……数百年前,刚刚练气巅峰,第一次下山游历,尚还嫩得简直可以掐出水来的,师兄许鸿。
看着许鸿,于秋忍不住扯出了一个微笑。
“多谢好意。”他笑着说,“免了。”
“诶……”许鸿还想说点什么。
于秋猛地转身,反手将已经只剩下一半的门板狠狠一拍。许鸿不巧刚刚上前了一步,差点被拍断鼻梁。
☆、第3章炼气一层
许鸿的出现,已经切切实实地告诉于秋,他是真的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原点,回到了那个最开始踏入仙途的时刻。他将在这里真正地重新开始。
这让于秋十分欣喜,这种欣喜甚至压下了再次见到许鸿的不快。
而许鸿在门外徘徊了片刻,自嘲了一声“这是被当成骗子了吗?”,然后也就走了。
走得好。
当年是他将于秋引入了仙门,用一份恩情凝造了两人之间的因果。虽然在之后数百年间的相处中,这份恩情早就已经被于秋还清,两人间的因果恩怨却不断地了了又结,结了又了,纷纷杂杂缠缠绕绕,扯不清楚。但无论最后是谁对谁的恩情更大,谁对谁的亏欠更多,随着于秋的死而复生,前世种种恩怨已经全部化为了尘烟。
而今于秋将许鸿拒之门外,干脆果决地掐灭了今世因果的苗头。
这一世,在于秋的修道之路上,不会再有许鸿的影子。于秋甚至希望今生今世都不要再看到许鸿……虽然这好像有点不太可能。
于秋长长呼出一口气,走到里屋,看着依旧躺在床上的那个老头儿,心绪渐渐平定下来。既然他是回到了现在,那么眼前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真正的父亲了。
于秋又挽起衣袖,再次打量这自己手腕上方的那个圈。在已经知道现在的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之后,于秋自然能肯定,这个突兀的图案,确实是不属于这具身体的。
这究竟是什么?自己的重生,是否和这玩意有关?
于秋想起悟道之后重生之前所听到的那个细小的声音,猜测眼前的情形应该和那声音有关,这个圆圈或许也与那声音有关,但他同样不知道那声音究竟是什么。
未知的东西固然会带来不安,却不值得太多的惊惶与迟疑。
既来之,则安之。
既然重活一世,于秋自然是要——
……继续研究符箓。
是的,对于秋而言,什么都没有符箓重要,他就是这么爱符如命!要知道前世落入影魔之手前,于秋正好在研究一种全新的绘符方式,都研究到一半了,却没命完成这项研究,他死前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个。没想到现在竟然又有了继续的机会,于秋整个人都感动至极。
但是想要研究符箓,也不是说要研究,就能研究的。没有修为,没有材料,没有晶石,至于就连现在这点可怜的魂力,用个鬼画符都能耗去大半……他难道要对着空气研究吗?于秋现在,可算是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为了能够继续研究符箓,于秋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情,当然就是提升自己的修为,先踏入道门再说!于秋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着那些未完成的研究,枯黄干瘦的脸颊竟然显得容光焕发。
在重新开始自己的修道之路前,他替床上的老头儿掖了掖被子。
然后于秋撩开门帘走到客厅,找了点东西将大门处破了大半的门板堵上,而后就地盘膝而坐,按照记忆里的方式进行调息。
修道的第一步,叫做炼气。
在筑基之前,灵窍未开的修士通过特殊的调息方式,在呼吸间努力截取从天地中吸入的那一口灵气,控制其在体内循环数个周天,然后再将那一口灵气呼出体外,接着引入新的灵气……这一段不断循环往复的过程,就是炼气。
炼气期修士,就是用这种方式打磨*与经脉,更在这个过程中滋长身体内部的精气的。
凡人想要踏入道门,第一个难点,就是这第一口灵气的截取。
哪怕于秋曾经修到过结丹期,在这第一个难关面前,也得试了又试,一直试到了午夜时分,试得额头都冒了汗,那口灵气也最多只在经脉里转了一转,不到半个周天就溜出了体外。
实际上,炼气的方式在凡间并不是一个秘密,只是有太多的凡人都卡在了这一关,所以仙道对凡人而言依旧缥缈,甚至于就连这个真实的炼气方式也被许多人当做了无稽之谈。
如果无人相帮,很多人甚至努力一辈子也踏不出这一步。但在这种时候,只要有一个练气五层以上的修士在身旁度入自己的精气,代为引导,这一步就能变得极为轻松。
所以入道时的领路人才会如此重要。
但今世的于秋不需要什么领路人。
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哪怕三十次、三百次、三千次,总有成的时候。
在这不断的尝试之中,紧闭双眼的于秋并没有看到,他手腕上方那个圆圈样的奇怪痕迹,正随着他每一次的尝试而明明灭灭,时暗时亮。
无数次之后,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而于秋仍未放弃。又一口灵气被他引入了体内,引入奇经八脉,引入四肢五骸,很快一整个周天已经只剩下最后一点,上次他就是在这里失败的。而这一次,这一口灵气……在于秋的控制下,顺利被引过了最后一截!
他成功了,他终于完成了一整个周天。手腕上方的那个圆圈,也在这一刻猛烈地亮了一下,然后恢复如常。
此时此刻,于秋已经汗流浃背。
但他并没有马上停下来休息,仅仅一个周天对身体与精气的打磨是微乎其微的,重要的是他得趁身体还没忘记这种感觉的时候赶紧完成第二个周天、第三个周天……直到让身体牢牢记住这种感觉,保证下次能够自然而然地完成整个过程。
直到天空大亮,于秋终于停了下来。
他睁开双眼,将汗湿的头发抹到脑后,伸开盘了一夜的双腿,试图起身,却歪歪斜斜地摔倒在地上。
于秋很是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一夜未睡、一夜未食……毕竟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将吃饭睡觉当做每日必做之事了。
还好,身体的情况并不算是太糟糕。好歹也经过了一夜的打磨,他的身体总要比之前强上一丁点。
他已经入了道门,成功从一介凡人变成了炼气一层的小修士。
虽然炼气一层比起凡人也强不了多少……
于秋饿得不行,想要在屋里找点吃的东西,但这家徒四壁的,连颗米都没有。
于秋只好又去房里,看老头儿醒了没有。
这一看可吓了他一跳——老头儿非但没醒,还发了烧!
昨天那些伤,到底还是没有处理好吗?
于秋来不及多想,赶紧冲出了房门。要换做以前,他一道回春符就贴了上去,但现在他只能拼命去找郎中。
郎中……郎中在哪儿呢?
这座凡人的城市于秋不熟,于秋一点都不熟。
他只好敲响周围邻居的房门,请求邻居们的帮忙。
但邻居们一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糟糕至极的东西,还不等他说明来意,就避如蛇蝎一样退开了老远,一句话都不愿和他说,直接将他关在门外。
合着邻居们嫌恶的目光,于秋断断续续地听到了几个字词。
“丧门星!”
“傻子!白痴!”
“疯疯癫癫!滚远点!”
这些,似乎都是邻居们对他的评价。
于秋置若恍闻。一家不理他,他就敲第二家,一路敲过去,总有可以说得上话的……哪怕告诉他应该去哪里找郎中啊!
但是一家都没有。
于秋真的没有想到,他在这一带的名声竟然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他当然可以继续锲而不舍地敲下去,但家里的老头儿还能等得了多久?
就在于秋濒临绝望之时,他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不是于叔叔家的小秋吗?”
于秋一愣,连忙回头看去。
站在那儿的,是一个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只是相比于秋的衣衫褴褛、面黄肌瘦,那少年却是锦衣华服、肤白似雪,五官更是说不出的漂亮,薄唇挺鼻,一双眼睛水润得像是蕴了天上的星星。
少年面带困惑地迎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于叔叔开始让你出门了?”
于秋一点欣赏他美貌的心思都没有,见他过来,就像是见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去,“你知道郎中在哪里吗?”
郎中?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很快皱起眉来,“于叔叔昨天……被打得很严重吗?”
于秋忙不迭地点头。
然后少年果断拉起于秋的手,挑了一个方向就走。
于秋的手脏兮兮的,很快就将少年白嫩的皮肤也染脏了一块,但少年一点都不介意,始终拽得紧紧的。
很快,少年就停在了一扇门前。门上挂着一块匾,匾上写着“回春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