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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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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邹缉(郑维桓 柯暹 )弋谦(黄骥) 黄泽(孔友谅 )范济 聊让(郭佑 胡仲伦 华敏 贾斌) 左鼎(练纲 ) 曹凯(许仕达 ) 刘炜(尚褫) 单宇(姚显 杨浩 ) 张昭(贺炀 ) 高瑶(虎臣)

    邹缉,字仲熙,吉水人。洪武中举明经,授星子教谕。建文时入为国子助教。成祖即位,擢翰林侍讲。立东宫,兼左中允,屡署国子监事。

    永乐十九年,三殿灾,诏求直言,缉上疏曰:

    陛下肇建北京,焦劳圣虑,几二十年。工大费繁,调度甚广,冗官蚕食,耗费国储。工作之夫,动以百万,终岁供役,不得躬亲田亩以事力作。犹且征求无艺,至伐桑枣以供薪,剥桑皮以为楮。加之官吏横征,日甚一日。如前岁买办颜料,本非土产,动科千百。民相率敛钞,购之他所。大青一斤,价至万六千贯。及进纳,又多留难,往复展转,当须二万贯钞,而不足供一柱之用。其后既遣官采之产所,而买办犹未止。盖缘工匠多派牟利,而不顾民艰至此。

    夫京师天下根本。人民安则京师安,京师安则国本固而天下安。自营建以来,工匠小人假托威势,驱迫移徙,号令方施,庐舍已坏。孤儿寡妇哭泣叫号,仓皇暴露,莫知所适。迁移甫定,又复驱令他徒,至有三四徙不得息者。及其既去,而所空之地,经月逾时,工犹未及。此陛下所不知,而人民疾怨者也。

    贪官污吏,遍布内外,剥削及于骨髓。朝廷每遣一人,即是其人养活之计。虐取苛求,初无限量。有司承奉,惟恐不及。间有廉强自守、不事干媚者,辄肆谗毁,动得罪谴,无以自明。是以使者所至,有司公行货赂,剥下媚上,有同交易。夫小民所积几何,而内外上下诛求如此。

    今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水旱相仍,民至剥树皮掘草根以食。老幼流移,颠踣道路,卖妻鬻子以求苟活。而京师聚集僧道万余人,日耗廪米百余石,此夺民食以养无用也。

    至报效军士,朝廷厚与粮赐。及使就役,乃骄傲横恣,闲游往来。此皆奸诡之人,惧还原伍,假此规避,非真有报效之心也。

    朝廷岁令天下织锦、铸钱,遣内官买马外蕃,所出常数千万,而所取曾不能一二。马至虽多,类皆驽下。责民牧养,骚扰殊甚。及至死伤,辄令赔补。马户贫困,更鬻妻子。此尤害之大者。

    漠北降人,赐居室,盛供帐,意欲招其同类也。不知来者皆怀窥觇,非真远慕王化,甘去乡士。宜求来朝之后,遣归本国,不必留为后日子孙患。

    至宫观祷祠之事,有国者所当深戒。古人有言,淫祀无福。况事无益以害有益,蠹财妄费者乎!凡此数事,皆下失民心,上违天意。怨讟之兴,实由于此。

    夫奉天殿者,所以朝群臣,发号令,古所谓明堂也。而灾首及焉,非常之变也。非省躬责己,大布恩泽,改革政化,疏涤天下穷困之人,不能回上天谴怒。前有监生生员,以单丁告乞侍亲,因而获罪遣戍者,此实有亏治体。近者大赦,法司执滞常条,当赦者尚复拘系。并乞重加湔洗,蠲除租赋,一切勿征。有司百官全其廪禄,拔简贤才,申行荐举,官吏贪赃蠹政者,核其罪而罢黜之。则人心欢悦,和气可臻,所以保安宗社,为国家千万年无穷之基,莫有大于此者矣。

    且国家所恃以久长者,惟天命人心,而天命常视人心为去留。今天意如此,不宜劳民。当还都南京,奉谒陵庙,告以灾变之故。保养圣躬休息于无为。毋听小人之言,复有所兴作,以误陛下于后也。

    书奏,不省。

    时三殿初成,帝方以定都诏天下,忽罹火灾,颇惧,下诏求直言。及言者多斥时政,帝不怿,而大臣复希旨诋言者。帝于是发怒,谓言事者谤讪,下诏严禁之,犯者不赦。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俱下狱;御史郑维桓、何忠、罗通、徐瑢,给事中柯暹俱左官交阯。惟缉与主事高公望、庶吉士杨复得无罪。是年冬,缉进右庶子兼侍讲。明年九月卒于官。

    缉博极群书,居官勤慎,清操如寒士。子循,宣德中为翰林待诏,请赠父母。帝谕吏部曰:“曩皇祖征沙漠,朕守北京,缉在左右,陈说皆正道,良臣也,其予之。”

    郑维桓,慈溪人。永乐十三年进士。出知交阯南清州,卒。柯暹,池州建德人。由乡举出知交阯酹州。累官浙江、云南按察使。

    弋谦,代州人。永乐九年进士。除监察御史。出按江西,言事忤旨,贬峡山知县。复坐事免归。

    仁宗在东宫,素知谦骨鲠。及嗣位,召为大理少卿。直陈时政,言官吏贪残,政事多非洪武之旧,及有司诛求无艺。帝多采纳。既复言五事,词太激,帝乃不怿。尚书吕震、吴中,侍郎吴廷用,大理卿虞谦等因劾谦诬罔,都御史刘观令众御史合纠谦。帝召杨士奇等言之,士奇对曰:“谦不谙大体,然心感超擢恩,欲图报耳。主圣则臣直,惟陛下优容之。”帝乃不罪谦。然每见谦,词色甚厉。士奇从容言:“陛下诏求直言,谦言不当,触怒。外廷悚惕,以言为戒。今四方朝觐之臣皆集阙下,见谦如此,将谓陛下不能容直言。”帝惕然曰:“此固朕不能容,亦吕震辈迎合以益朕过,自今当置之。”遂免谦朝参,令专视司事。

    未几,帝以言事者益少,复召士奇曰:“朕怒谦矫激过实耳,朝臣遂月余无言。尔语诸臣,白朕心。”士奇曰:“臣空言不足信,乞亲降玺书。”遂令就榻前书敕引过曰:“朕自即位以来,臣民上章以数百计,未尝不欣然听纳。苟有不当,不加谴诃,群臣所共知也。间者,大理少卿弋谦所言,多非实事,群臣迎合朕意,交章奏其卖直,请置诸法。朕皆拒而不听,但免谦朝参。而自是以来,言者益少。今自去冬无雪,春亦少雨,阴阳愆和,必有其咎,岂无可言?而为臣者,怀自全之计,退而默默,何以为忠?朕于谦一时不能含容,未尝不自愧咎。尔群臣勿以前事为戒,于国家利弊、政令未当者,直言勿讳。谦朝参如故。”时中官采木四川,贪横。帝以谦清直,命往治之。擢谦副都御史,赐钞以行,遂罢采木之役。

    宣德初,交阯右布政戚逊以贪淫黜,命谦往代。王通弃交阯,谦亦论死。正统初,释为民。土木之变,谦布衣走阙下,荐通及甯懋、阮迁等十三人,皆奇才可用。众议以通副石亨,谦请专任通,事遂寝。廷臣以谦负重名,奏留之,亦不报。景泰二年复至京,疏荐通等,不纳。罢归,未几卒。仁宗性宽大,容直言,谦以故得无罪,反责吕震等。而黄骥言西域事,帝亦诮震而行其言。

    骥,全州人。洪武中,中乡举。为沙县教谕。永乐时擢礼科给事中,常三使西域。仁宗初,上疏言:“西域贡使多商人假托,无赖小人投为从者,乘传役人,运贡物至京师,赏赉优厚。番人慕利,贡无虚月,致民失业妨农。比其使还,多赍货物,车运至百余辆。丁男不足,役及妇女。所至辱驿官,鞭夫隶,无敢与较者。乞敕陕西行都司,惟哈密诸国王遣使入贡者,许令来京,止正副使得乘驿马,陕人庶少苏。至西域所产,惟马切边需,应就给甘肃军士。其碙砂、梧桐、硷之类,皆无益国用,请一切勿受,则来者自稀,浮费益省。”帝以示尚书吕震,且让之曰:“骥尝奉使,悉西事。卿西人,顾不悉邪?骥言是,其即议行。”后迁右通政,与李琦、罗汝敬抚谕交阯,不辱命。使还,寻卒。

    黄泽,闽县人。永乐十年进士。擢河南左参政。南阳多流民,拊循使复业。尝率丁役至北京,周恤备至。久之,调湖广。仁宗即位,入觐,言时政,多见采。

    宣宗立,下诏求言。泽上疏言正心、恤民、敬天、纳谏、练兵、重农、止贡献、明赏罚、远嬖幸、汰冗官十事。其言远嬖幸曰:“刑余之人,其情幽阴,其虑险谲。大奸似忠,大诈似信,大巧似愚。一与之亲,如饮醇酒,不知其醉;如噬甘腊,不知其毒。宠之甚易,远之甚难。是以古者宦寺不使典兵干政,所以防患于未萌也。涓涓弗塞,将为江河。此辈宜一切疏远,勿使用事。汉、唐已事,彰彰可监。”当成祖时,宦官稍稍用事,宣宗浸以亲幸。泽于十事中此为尤切。帝虽嘉叹,不能用也。其后设内书堂,而中人多通书晓文义。宦寺之盛,自宣宗始。

    宣德三年擢浙江布政使。复上言平阳、丽水等七县银冶宜罢,并请尽罢诸坑冶,语甚切。帝叹息曰:“民困若此,朕何由知?遣官验视,酌议以闻。”泽在官有政绩,然多暴怒,盐运使丁鎡不避道,挞之,为所奏。巡按御史马谨亦劾泽九载秩满,自出行县,敛白金三千两偿官物,且越境过家。遂逮下狱。正统六年黜为民。初,泽奏金华、台州户口较洪武时耗减,而岁造弓箭如旧,乞减免。下部议得允,而泽已罢官逾月矣。

    孔友谅,长洲人。永乐十六年进士。改庶吉士,出知双流县。宣宗初,上言六事:

    一曰,守令亲民之官,古者不拘资格,必得其人;不限岁月,使尽其力。今居职者多不知抚字之方,而廉干得民心者,又迁调不常,差遣不一。或因小事连累,朝夕营治,往来道路,日不暇给。乞敕吏部,择才望素优及久历京官者任之。谕戒上司,毋擅差遣,假以岁月,责成治效。至远缺佐贰,多经裁减,独员居职。或遇事赴京,多委杂职署事,因循苟且,政令无常,民不知畏。今后路远之缺,常留一正员任事,不得擅离,庶法有常守。

    二曰,科举所以求贤,必名实相副,非徒夸多而已。今秋闱取士动一二百人。弊既多端,侥幸过半。会试下第,十常八九,其登第者,实行或乖。请于开科之岁,详核诸生行履。孝弟忠信、学业优赡者,乃许入试。庶浮薄不致滥收,而国家得真才之用。

    三曰,禄以养廉,禄入过薄,则生事不给。国朝制禄之典,视前代为薄。今京官及方面官稍增俸禄,其余大小官自折钞外,月不过米二石,不足食数人。仰事俯育,与道路往来,费安所取资?贪者放利行私,廉者终窭莫诉。请敕户部勘实天下粮储,以岁支之余,量增官俸。仍令内外风宪官,采访廉洁之吏,重加旌赏。则廉者知劝,贪者知戒。

    四曰,古者赋役量土宜,验丁口,不责所无,不尽所有。今自常赋外,复有和买、采办诸事。自朝廷视之,不过令有司支官钱平买。而无赖之辈,关通吏胥,垄断货物,巧立辨验、折耗之名,科取数倍,奸弊百端。乞尽停采买,减诸不急务,则国赋有常,民无科扰。

    其二事言汰冗员,任风宪,言者多及之,不具载。

    宣德八年,命吏部择外官有文学者六十八人试之,得友谅及进士胡端祯等七人,悉令办事六科。居二年,皆授给事中,惟友谅未授官而卒。

    范济,元进士。洪武中,以文学举为广信知府,坐累谪戍兴州。宣宗即位,济年八十余矣,诣阙言八事:

    其一曰楮币之法,昉于汉、唐。元造元统交钞,后又造中统钞。久而物重钞轻,公私俱敝,乃造至元钞与中统钞兼行。子母相权,新陈通用。又令民间以昏钞赴平准库,中统钞五贯得换至元钞一贯。又其法日造万锭,共计官吏俸稍、内府供用若干,天下正税杂课若干,敛发有方,周流不滞,以故久而通行。太祖皇帝造大明宝钞。以钞一贯当白金一两,民欢趋之。迄今五十余年,其法稍弊,亦由物重钞轻所致。愿陛下因时变通,重造宝钞,一准洪武初制,使新旧兼行。取元时所造之数而增损之,审国家度支之数而权衡之。俾钞少而物多,钞重而物轻。严伪造之条,开倒换之法,推陈出新,无耗无阻,则钞法流通,永永无弊。

    其二曰备边之道,守险为要。若朔州、大同、开平、宣府、大宁,乃京师之藩垣,边徼之门户。士可耕,城可守。宜盛兵防御,广开屯田,修治城堡,谨烽火,明斥堠。毋贪小利,毋轻远求,坚壁清野,使无所得。俟其惫而击之,得利则止,毋穷追深入。此守边大要也。

    其三曰兵不在多,在于堪战。比者多发为事官吏人民充军塞上,非白面书生,则老弱病废。遇有征行,有力者得免,贫弱者备数。器械不完,糗粮不具。望风股栗,安能效死?今宜选其壮勇,勤加训练,余但令乘城击柝,趋走牙门,庶几各得其用。

    其四曰民病莫甚于勾军。卫所差官至六七员,百户差军旗亦二三人,皆有力交结及畏避征调之徒,重贿得遣。既至州县,擅作威福,迫胁里甲,恣为奸私。无丁之家,诛求不已;有丁之户,诈称死亡。托故留滞,久而不还。及还,则以所得财物,遍贿官吏,朦胧具覆。究其所取之丁,十不得一,欲军无缺伍难矣。自今军士有故,令各卫报都督府及兵部,府、部谍布政、按察司。令府州县准籍贯姓名,勾取送卫,则差人骚扰之弊自绝。

    其五曰洪武中令军士七分屯田,三分守城,最为善策。比者调度日繁,兴造日广,虚有屯种之名,田多荒芜。兼养马、采草、伐薪、烧炭,杂役旁午,兵力焉得不疲、农业焉得不废?愿敕边将课卒垦荒,限以顷亩,官给牛种,稽其勤惰,明赏罚以示劝惩。则塞下田可尽垦,转饷益纾,诸边富实,计无便于此者。

    其六曰,学校者,风化之源,人材所自出,贵明体适用,非徒较文艺而已也。洪武中妙选师儒,教养甚备,人材彬彬可观。迩来士习委靡,立志不弘,执节不固。平居无刚方正大之气,安望其立朝为名公卿哉!宜选良士为郡县学官,择民间子弟性行端谨者为生徒,训以经史,勉以节行。俟其有成,贡于国学。磨砻砥砺,使其气充志定,卓然成材,然后举而用之,以任天下国家事无难矣。

    其七曰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汉高祖解平城之围,未闻萧、曹劝以复仇;唐太宗御突厥于便桥,未闻房、杜劝以报怨。古英君良相不欲疲民力以夸武功,计虑远矣。洪武初年尝赫然命将,欲清沙漠。既以馈运不继,旋即颁师。遂撤东胜卫于大同,塞山西阳武谷口,选将练兵,扼险以待。内修政教,外严边备,广屯田,兴学校,罪贪吏,徙顽民。不数年间,朵儿只巴献女,伯颜帖木儿、乃儿不花等相继擒获,纳哈出亦降。此专务内治,不勤远略之明效也。伏望远鉴汉、唐,近法太祖,毋以穷兵黩武为快,毋以犁庭扫穴为功。弃捐不毛之地,休养冠带之民,俾竭力于田桑,尽心于庠序。边塞绝伤痍之苦,闾里绝呻吟之声。将无幸功,士无夭阏,远人自服,荒外自归。国祚灵长于万年矣。

    其八曰官不在众,在乎得人。国家承大乱后,因时损益,以府为州,以州为县。继又裁并小县之粮不及俸者,量民数以设官。民多者县设丞薄,少者知县、典史而已。其时官无废事,民不愁劳。今藩、臬二司及府、州、县官,视洪武中再倍,政愈不理,民愈不宁,奸弊丛生,诈伪滋起。甚有官不能听断,吏不谙文移,乃容留书写之人,在官影射,贿赂公行,狱讼淹滞,皆官冗吏滥所致也。望断自宸衷,凡内外官吏,并依洪武中员额,冗滥者悉汰,则天工无旷,庶绩咸熙,而天下大治矣。

    奏上,命廷臣议之。尚书吕震以为文辞冗长,且事多已行,不足采。帝曰:“所言甚有学识,多契朕心,当察其素履以闻。”震乃言:“济故元进士,曾守郡,坐事戍边。”帝曰:“惜哉斯人!令久淹行伍,今犹足用。”震曰:“年老矣。”帝曰:“国家用人,正须老成,但不宜任以繁剧。”乃以济为儒学训导。

    聊让,兰州人。肃府仪卫司余丁也。好学有志尚,明习时务。景帝嗣位,惩王振蒙蔽,大辟言路,吏民皆得上书言事。景泰元年六月,让诣阙陈数事,其略曰:

    迩岁土木繁兴,异端盛起,番僧络驿,污吏纵横,相臣不正其非,御史不劾其罪,上下蒙蔽,民生凋瘵。狡寇犯边,上皇播越。陛下枕戈尝胆之秋,可不拔贤举能,一新政治乎?昔宗、岳为将,敌国不敢呼名;韩、范镇边,西贼闻之破胆。司马光居相位,强邻戒勿犯边。今文武大臣之有威名德望者,宜使典枢要,且延访智术才能之士,布满朝廷,则也先必畏服,而上皇可指日还矣。

    大臣,阳也;宦寺,阴也。君子,阳也;小人,阴也。近日食地震,阴盛阳微,谪见天地。望陛下总揽乾纲,抑宦寺使不得预政,遏小人俾不得居位,则阴阳顺而天变弭矣。天下治乱,在君心邪正。田猎是娱,宫室是侈,宦寺是狎,三者有一,足蛊君心。愿陛下涵养克治,多接贤士大夫,少亲宦官宫妾,自能革奢靡,戒游佚,而心无不正矣。

    尧立谤木,恐人不言,所以圣;秦除谥法,恐人议己,所以亡。陛下广从谏之量,旌直言之臣,则国家利弊,闾阎休戚,臣下无所顾忌,而言无不尽矣。苏子曰:“平居无犯颜敢谏之臣,则临难必无仗节死义之士。”愿陛下恒念是言而审察之。

    书奏,帝颇嘉纳之。后四年,让登进士。官知县卒。

    景泰二年,监生郭佑亦上书言兵事,略曰:

    逆寇犯顺,上皇蒙尘,此千古非常之变,百世必报之仇也。今使臣之来,动以数千,务骄蹇责望于我,而我乃隐忍姑息,致贼势日张,我气日索,求和与和,求战与战,是和战之权,不在我而在贼也。愿陛下结人心,亲贤良,以固国本,广储蓄,练将士,以壮国气。正分定名,裁之以义。如桀骜侵轶,则提兵问罪。使大漠之南,不敢有匹马阑入,乃可保百年无虞。不然西北力罢,东南财竭,不能一日安枕矣。昨以国用耗乏,谋国大臣欲纾一时之急,令民纳粟者赐冠带。今军旅稍宁,行之如故。农工商贩之徒,不较贤愚,惟财是授。骄亲戚,夸乡里,长非分之邪心。赃污吏罢退为民,欲掩闾党之耻,纳粟纳草,冠带而归。前以冒货去职,今以输货得官,何以禁贪残、重名爵?况天下统一,藏富在民,未至大不得已,而举措如此,是以空乏启寇心也。章下廷议,格不行。

    又有胡仲伦者,云南盐课提举司吏目也。缘事入都,会上皇北狩,也先欲妻以妹,上皇因遣广宁伯刘安入言于帝。仲伦上疏争之,言:“今日事不可屈者有七。降万乘之尊,与谐婚媾,一也。敌假和议,使我无备,二也。必欲为姻,骄尊自大,三也。索金帛,使我坐困,四也。以送驾为名,乘机入犯,五也。逼上皇手诏,诱取边城,六也。欲求山后之地,七也。稍从其一,大事去矣。曩上皇在位,王振专权。忠谏者死,鲠直者戍;君子见斥,小人骤迁。章奏多决中旨,黑白混淆,邪正倒置。闽、浙之寇方殷,瓦剌之衅大作。陛下宜亲贤远奸,信赏必罚,通上情,达下志。卖国之奸无所投隙,仓卒之变末由发机,朝廷自此尊,天下自此安矣。”帝嘉纳焉。

    又有华敏者,南京锦衣军余也。意气慷慨,读书通大义,愤王振乱国,与侪辈言辄裂眦怒詈。景泰三年九月上书曰:

    近年以来,内官袁琦、唐受、喜宁、王振专权害政,致国事倾危。望陛下防微杜渐,总揽权纲,为子孙万世法。不然恐祸稔萧墙,曹节、侯览之害,复见于今日。臣虽贱陋,不胜痛哭流涕。谨以虐军害民十事,为陛下痛切言之。内官家积金银珠玉,累室兼籝,从何而至?非内盗府藏,则外朘民膏。害一也。怙势矜宠,占公侯邸舍,兴作工役,劳扰军民。害二也。家人外亲,皆市井无籍之子,纵横豪悍,任意作奸,纳粟补官,贵贱淆杂。害三也。建造佛寺,耗费不赀,营一己之私,破万家之产。害四也。广置田庄,不入赋税,寄户郡县,不受征徭,阡陌连亘,而民无立锥。害五也。家人中盐,虚占引数,转而售人,倍支钜万,坏国家法,豪夺商利。害六也。奏求塌房,邀接商旅,倚势赊买,恃强不偿,行贾坐敝,莫敢谁何。害七也。卖放军匠,名为伴当,俾办月钱,致内府监局营作乏人,工役烦重,并力不足。害八也。家人贸置物料,所司畏惧,以一科十,亏官损民。害九也。监作所至,非法酷刑,军匠涂炭,不胜怨酷。害十也。章下礼部,寝不行。

    又有贾斌者,商河人,山西都司令史也。亦疏言宦官之害,引汉桓帝、唐文宗、宋徽钦为戒。且献所辑忠义集四卷,采史传所记直谏尽忠守节之士,而宦官恃宠蠹政,可为鉴戒者附焉,乞命工刊布。礼部以其言当,乞垂鉴纳,不必刊行。帝报闻。

    左鼎,字周器,永新人。正统七年进士。明年,都御史王文以御史多阙,请会吏部于进士选补。帝从之。尚书王直考鼎及白圭等十余人,晓谙刑名,皆授御史。而鼎得南京。寻改北,巡按山西。

    时英宗北狩,兵荒洊臻。请蠲太原诸府税粮,停大同转饷夫,以苏其困。也先请和,抗言不可。寻以山东、河南饥,遣鼎巡视,民赖以安。律,官吏故勘平人致死者抵罪,时以给事中于泰言,悉得宽贳。鼎言:“小民无知,情贷可也。官吏深文巧诋,与故杀何异?法者,天下之公,不可意为轻重。”自是论如律。

    景泰四年疏言:

    瓦剌变作,将士无用,由军政不立。谓必痛惩前弊,乃今又五年矣。貂蝉盈座,悉属公侯;鞍马塞途,莫非将帅。民财岁耗,国帑日虚。以天下之大,土地兵甲之众,曾不能振扬威武,则军政仍未立也。昔太祖定律令,至太宗,暂许有罪者赎,盖权宜也。乃法吏拘牵,沿为成例,官吏受枉法财,悉得减赎。骫骳如此,复何顾惮哉。国初建官有常,近始因事增设。主事每司二人,今有增至十人者矣。御史六十人,今则百余人矣。甚至一部有两尚书,侍郎亦倍常额,都御史以数十计,此京官之冗也。外则增设抚民、管屯官。如河南参议,益二而为四,佥事益三而为七,此外官之冗也。天下布、按二司各十余人,乃岁遣御史巡视,复遣大臣巡抚镇守。夫今之巡抚镇守,即曩之方面御史也。为方面御史,则合众人之长而不足;为巡抚镇守,则任一人之智而有余。有是理邪?至御史迁转太骤,当以六年为率。令其通达政事,然后可以治人。巡按所系尤重,毋使初任之员,漫然尝试。其余百执事,皆当慎择而久任之。帝颇嘉纳。

    未几,复言:国家承平数十年,公私之积未充。一遇军兴,抑配横征,鬻官市爵,率行衰世苟且之政,此司邦计者过也。臣请痛抑末技,严禁游惰,斥异端使归南亩,裁冗员以省虚糜。开屯田而实边,料士伍而纾饟。寺观营造,供佛饭僧,以及不急之工,无益之费,悉行停罢。专以务农重粟为本,而躬行节俭以先之,然后可阜民而裕国也。倘忍不加务,任掊克聚敛之臣行朝三暮四之术,民力已尽而征发无已,民财已竭而赋敛日增。苟纾目前之急,不恤意外之虞,臣窃惧焉。章下户部。尚书金濂请解职,帝不许。鼎言亦不尽行。

    逾月,以灾异,偕同官陈救弊恤民七事。末言:“大臣不乏奸回,宜黜罢其尤,用清政本。”帝善其言,下诏甄别,而大臣辞职并慰留。给事中林聪请明谕鼎等指实劾奏,鼎、聪等乃共论吏部尚书何文渊、刑部尚书俞士悦、工部侍郎张敏、通政使李锡不职状。锡罢,文渊致仕。

    鼎居官清勤,卓有声誉。御史练纲以敢言名,而鼎尤善为章奏。京师语曰:“左鼎手,练纲口。”自公卿以下咸惮之。

    鼎出为广东右参政。会英宗复位,以郭登言,召为左佥都御史。逾年卒。

    练纲,字从道,长洲人。祖则成,洪武时御史。纲举乡试,入国子监。历事都察院。郕王监国,上中兴八策。也先将入犯,复言:“和议不可就,南迁不可从,有持此议者,宜立诛。安危所倚,惟于谦、石亨当主中军,而分遣大臣守九门,择亲王忠孝著闻者,令同守臣勤王。檄陕西守将调番兵入卫。”帝悉从之。

    纲有才辨,急功名。都御史陈镒、尚书俞士悦皆纲同里,念纲数陈是政有声,且畏其口,遂荐之,授御史。

    景泰改元,上时政五事。巡视两淮盐政。驸马都尉赵辉侵利,劾奏之。三年冬,偕同官应诏陈八事,并允行。亡何,复偕同官上言:“吏部推选不公,任情高下,请置尚书何文渊、右侍郎项文曜于理。尚书王直、左侍郎俞山素行本端,为文曜等所罔,均宜按问。”帝虽不罪,终以纲等为直。明年命出赞延绥军务,自陈名轻责重,乞授佥都御史。帝曰:“迁官可自求耶?”遂寝其命。

    初,京师戒严,募四方民壮分营训练,岁久多逃,或赴操不如期,廷议编之尺籍。纲等言:“召募之初,激以忠义,许事定罢遣。今展转轮操,已孤所望,况其逃亡,实迫寒馁,岂可遽著军籍。边方多故,倘更召募,谁复应之?”诏即除前令。

    五年巡按福建,与按察使杨珏互讦,俱下吏。谪珏黄州知府,纲邠州判官。久之卒。

    曹凯,字宗元,益都人。正统十年进士。授刑科给事中。磊落多壮节。

    英宗北征,谏甚力,且曰:“今日之势,大异澶渊。彼文武忠勇,士马劲悍。今中贵窃权,人心玩愒。此辈不惟以陛下为孤注,即怀、愍、徽、钦亦何暇恤?”帝不从,乘舆果陷。凯痛哭竟日,声彻禁庭,与王竑共击马顺至死。

    景泰中,迁左。给事中林聪劾何文渊、周旋,诏宥之。凯上殿力诤,二人遂下吏。时令输豆得补官,凯争曰:“近例,输豆四千石以上,授指挥。彼受禄十余年,费已偿矣,乃令之世袭,是以生民膏血养无功子孙,而彼取息长无穷也。有功者必相谓曰:吾以捐躯获此,彼以输豆亦获此,是朝廷以我躯命等于荏菽,其谁不解体!乞自今惟令带俸,不得任事传袭,文职则止原籍带俸。”帝以为然,命已授者如故,未授者悉如凯议。

    福建巡按许仕达与侍郎薛希琏相讦,命凯往勘。用荐,擢浙江右参政。时诸卫武职役军办纳月钱,至四千五百余人,以凯言禁止。镇守都督李信擅募民为军,糜饷万余石,凯劾奏之。信虽获宥,诸助信募军者咸获罪,在浙数年,声甚著。

    初,凯为给事,常劾武清侯石亨。亨得志,修前憾,谪凯卫经历,卒。

    许仕达,歙人。正统十年进士。擢御史。景泰元年四月上疏言灾沴数见,请帝痛自修省。帝深纳之。未几,复请于经筵之余,日延儒臣讲论经史。帝亦优诏褒答。巡按福建,劾镇守中官廖秀,下之狱。秀讦仕达,下镇守侍郎薛希琏等廉问。会仕达亦劾希琏贪纵,乃命凯及御史王豪往勘。还奏,两人互有虚实。而耆老数千人乞留仕达,给事中林聪,闽人也,亦为仕达言。乃命留任,且敕希琏勿构郤。仕达厉风纪,执漳州知府马嗣宗送京师。大理寺劾其擅执,帝以执赃吏不问。期满当代,耆老诣阙请留,不许。未几,即以为福建左参政。天顺中,历山东、贵州左、右布政使。

    刘炜,字有融,慈溪人。正统四年进士。授南京刑科给事中。副都御史周铨以私憾挞御史。诸御史范霖、杨永与尚褫等十人共劾铨,炜与同官卢祥等复劾之。铨下诏狱,亦讦霖、永及炜、祥等。王振素恶言官,尽逮下诏狱。霖、永坐绞,后减死。他御史或戍或谪。炜、祥事白留任,而铨已先瘐死。炜累进都给事中。

    景泰四年,户部以边储不足,奏令罢退官非赃罪者,输米二十石,给之诰敕。炜等言:“考退之官,多有罢软酷虐、荒溺酒色、廉耻不立者,非止赃罪已也。赐之诰敕,以何为辞?若但褒其纳米,则是朝廷诰敕止直米二十石,何以示天下后世?此由尚书金濂不识大体,有此谬举。”帝立为已之。山东岁歉,户部以尚书沈翼习其地民瘼,请令往振。及往,初无方略。炜因劾翼,且言:“其地已有尚书薛希琏、少卿张固镇抚,又有侍郎邹干、都御史王竑振济,而复益之以冀,所谓‘十羊九牧’。乞还冀南京户部,而专以命希琏等。”从之。平江侯陈豫镇临清,事多违制。炜劾之,豫被责让。

    明年,都督黄竑以易储议得帝眷,奏求霸州、武清县地。炜等抗章言:“竑本蛮僚,遽蒙重任。怙宠妄干,乞地六七十里,岂尽无主者?请正其罪。”帝宥竑,遣户部主事黄冈、谢昶往勘。还奏,果民产。户部再请罪竑,帝卒宥焉。昶官至贵州巡抚,以清慎称。

    炜天顺初出为云南参政,改广东,分守惠、潮二府。潮有巨寇,招之不服,会兵进剿,诛其魁。改莅南韶。会大军征两广,以劳瘁卒官。

    尚褫,字景福,罗山人。正统四年进士。除行人。上书请毋囚系大臣。擢南御史。以劾周铨下狱,与他御史皆谪驿丞,得云南虚仁驿。景泰五年冬因灾异上书陈数事,中言:“忠直之士,冒死陈言。执政者格以条例,轻则报罢,重则中伤,是言路虽开犹未开也。释教盛行,诱煽聋俗,由掌邦礼者畏王振势,度僧多至此,宜尽勒归农。”章下礼部,尚书胡濙恶其刺己,悉格不行。量移丰城知县,为邑豪诬构系狱,寻得释。

    成化初,大臣会荐,擢湖广佥事。初有诏,荆、襄流民,许所在附籍。都御史项忠复遣还乡,督其急,多道死。褫悯之,陈牒巡抚吴琛请进止。琛以报忠,忠怒劾褫。中朝知其意在恤民,卒申令流民听附籍,不愿,乃遣还乡。褫为佥事十年,所司上其治行,赐诰旌异。致仕卒。

    单宇。字时泰,临川人。正统四年进士。除嵊县知县。驭吏严。吏欲诬奏宇,宇以闻。坐不并上吏奏,逮下狱。事白,调诸暨。

    遭丧服除,待铨京师。适英宗北狩,宇愤中官监军,诸将不得专进止,致丧师。疏请尽罢之,以重将权。景帝不纳。

    初,王振佞佛,请帝岁一度僧。其所修大兴隆寺,日役万人,糜帑数十万,闳丽冠京都。英宗为赐号“第一丛林”命僧大作佛事,躬自临幸,以故释教益炽。至是宇上书言:“前代人君尊奉佛氏,卒致祸乱。近男女出家累百千万,不耕不织,蚕食民间。营构寺宇,遍满京邑,所费不可胜纪。请撤木石以建军营,销铜铁以铸兵仗,罢遣僧尼,归之民俗,庶皇风清穆,异教不行。”疏入,为廷议所格。复知侯官。

    而咸阳姚显以乡举入国学,亦上言:“曩者修治大兴隆寺,穷极壮丽,又奉僧杨某为上师,仪从侔王者。食膏粱,被组绣,藐万乘若弟子。今上皇被留贼庭,乞令前赴瓦剌,化谕也先。诚能奉驾南还,庶见护国之力。不然,佛不足信彰彰矣。”当景泰时,廷臣谏事佛者甚众,帝卒不能从。而中官兴安最用事,佞佛甚于振。请帝建大隆福寺,严壮与兴隆并。四年三月,寺成,帝克期临幸。河东盐运判官济宁杨浩切谏,乃止。

    宇好学有文名,三为县,咸以慈惠闻。居侯官,久之卒。

    显后为齐东知县,移武城,公廉刚正。用巡抚翁世资荐,擢太仆丞。浩初以乡举入国学,除官未行,遂抗疏,声誉籍甚。累官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

    张昭,不知何许人。天顺初,为忠义前卫吏。英宗复辟甫数月,欲遣都指挥马云等使西洋,廷臣莫敢谏。昭闻之,上疏曰:“安内救民,国家之急务,慕外勤远,朝廷之末策。汉光武闭关谢西域,唐太宗不受康国内附,皆深知本计者也。今畿辅、山东仍岁灾歉,小民绝食逃窜,妻子衣不蔽体,被荐裹席,鬻子女无售者。家室不相完,转死沟壑,未及埋瘗,已成市脔,此可为痛哭者也。望陛下用和番之费,益以府库之财,急遣使振恤,庶饥民可救。”奏下公卿博议,言云等已轻遣。宜籍记所市物俟命。帝命姑已之。

    天顺三年秋,建安老人贺炀亦上书论时事,言:“今铨授县令,多年老监生。逮满九载,年几七十,苟且贪污。宜择年富有才能者,其下僚及山林抱德士,亦当推举。景泰朝,录先贤颜、孟、程、朱子孙,授以翰林博士,俾之奉祀。然有官无禄,宜班给以昭崇儒之意。黄干、刘龠、蔡沈、真德秀配祠朱子,亦景泰间从佥事吕昌之请,然未入祝辞,宜增补。预备义仓,本以振贫民,乃豪猾多冒支不偿,致廪庾空虚。乞令出粟义民,各疏里内饥民,同有司散放。”未几,又言:“朝廷建学立师,将以陶熔士类。而师儒鲜积学,草野小夫夤缘津要,初解免园之册,已厕鹗荐之群。及受职泮林,猥琐贪饕,要求百故;而授业解惑,莫措一词。生徒亦往往玩愒岁月,佻达城阙,待次循资,滥升太学,侵寻老耋,幸博一官。但廑身家之谋,无复功名之念。及今不严甄选,人材日陋。士习日非矣。”帝善其言,下所司行之。

    高瑶,字庭坚,闽县人。由乡举为荆门州学训导。成化三年五月抗疏陈十事。其一言:“正统己巳之变,先帝北狩,陛下方在东宫,宗社危如一发。使非郕王继统,国有长君,则祸乱何由平、鉴舆何由返?六七年间,海宇宁谧,元元乐业,厥功不细。迨先帝复辟,贪天功者遂加厚诬,使不得正其终,节惠隮祀,未称典礼。望特敕礼官集议,追加庙号,尽亲亲之恩。”章下,廷议久不决。至十二月始奏:“追崇庙号,非臣下敢擅议,惟陛下裁决。”而左庶子黎淳力争,谓不当复,且言:“瑶此言有死罪二:一诬先帝为不明,一陷陛下于不孝。臣以谓瑶此举,非欲尊郕王,特为群邪进用阶,必有小人主之者。”帝曰:“景泰往过,朕未尝介意,岂臣子所当言?淳为此奏,欲献谄希恩耶?”议遂寝。然帝终感瑶言。久之,竟复郕王帝号。

    瑶后知番禺县,多异政。发中官韦眷通番事,没其赀钜万于官。眷憾甚,诬奏于朝。瑶及布政使陈选俱被逮,士民泣送者塞道。瑶竟谪戍永州。释还,卒。

    黎淳,华容人。天顺元年进士第一。官至南京礼部尚书,颇有名誉。其与瑶争郕王庙号也,专欲阿宪宗意,至以昌邑、更始比景帝,为士论所薄。当成化时,言路大阻,给事、御史多获谴。惟瑶以卑官建危议,卒无罪。时皆称帝盛德云。

    又有虎臣者,麟游人。成化中贡入太学。上言天下士大夫过先圣庙,宜下舆马。从之。省亲归,会陕西大饥,巡抚郑时将请振,臣赍奏行,陈饥歉状,词激切,大获振贷。已,上言:“臣乡比岁灾伤,人相食,由长吏贪残,赋役失均。请敕有司审民户,编三等以定科徭。”从之。孝宗践阼,将建棕棚万岁山,备登眺。臣抗疏切谏。祭酒费訚惧祸及,锒铛絷臣堂树下。俄官校宣臣至左顺门,传旨慰谕曰:“若言是,棕棚已毁矣。”訚大惭,臣名遂闻都下。顷之,命授七品官,乃以为云南柷嘉知县,卒官。

    赞曰:明自太祖开基,广辟言路。中外臣寮,建言不拘所职。草野微贱,奏章咸得上闻。沿及宣、英,流风未替。虽升平日久,堂陛深严,而逢掖布衣。刀笔掾史,抱关之冗吏,荷戈之戍卒,朝陈封事,夕达帝阍。采纳者荣显其身,报罢者亦不之罪。若仁宗之复弋谦朝参,引咎自责,即悬鞀设铎,复何以加。以此为招,宜乎慷慨发愤之徒扼腕而谈世务也。英、景之际,实录所载,不可胜书。今掇其著者列于篇。迨宪宗季年,阉尹擅朝,事势屡变,别自为卷,得有考焉。

    <b>译文</b>

    邹缉,字仲熙,吉水人。

    洪武年问考中明经科,授予国子教谕。

    建文时召入任国子助教。

    成祖即位,升任翰林侍讲。

    太子确立,兼任左中允,多次代管国子监事务。

    永乐十九年,三殿遭火灾,皇帝下诏征求直言,邹缉上疏说:陛下创建北京,精神焦虑烦劳,将近二十年。

    工程浩大,费用繁多,微调范围很广,冗杂官吏蚕食财物,耗费国家储备。

    劳作的人夫动辄百万,整年服役,不能亲自到田间努力劳作。

    而且征收没有限度,以至于砍伐桑树枣木充当柴火,剥取桑皮用来造纸。

    加上官吏横征暴敛,一天比一天厉害。

    如前一年置办颜料,本来不是本地生产,动辄征收成千上百。

    百姓竞相凑集钱财,到别的地方购买。

    大青一斤,价钱到一万六千贯。

    等到进贡交纳,又多方刁难,反复周转,就须要二万贯钱,却不够一个柱子用。

    之后虽已派官吏到产地采办,但购买仍然役有停止。

    大概因为工匠多报牟利,而如此不顾惜人民的艰辛。

    京城是天下的根本。

    人民安定则京城安定,京城安定则国家的根本稳固而天下纔安定。

    自从修建以来,工匠小人凭借威势,驱赶强迫人民迁徙,号令刚刚下达,房子已被破坏。

    孤儿寡妇哭泣叫号,仓皇露宿,不知道到哪里去。

    迁徙刚刚安定,又再次驱赶命令迁到他处,以至于有迁徙三四次都不能安定的。

    等他们离去,而空出来的土地,经过很长时间,工程还没有顾及。

    这是陛下所不知道而人民特别怨恨的。

    贪官污吏,遍布朝廷内外,剥削之重深入骨髓。

    朝廷每派遣一个人,就是他生活的办法。

    强制夺取过分征求,完全没有限度。

    有关官员奉承讨好,惟恐达不到要求。

    问或有廉正刚强、坚守节操、不去谄媚求荣的,就妄加谗毁,动不动就获罪被贬,没有办法表白自己。

    所以使者所到之地,有关官员公开进行贿赂,剥削人民谄媚上官,如同做生意。

    那百姓的积蓄能有多少,而内外上下的贪官却如此勒索。

    现在山东、河南、山西、陕西水旱相接,人民到了剥树皮掘草根当食物的地步。

    老幼流亡迁徙,颠沛于道路,卖妻卖子以求苟且生存。

    而京城聚集了僧人道士一万多人,每天消耗国库粮食一百多石,这是掠夺人民的食物来供养无用的人啊。

    至于报恩效力的将士,朝廷重赏他们粮食财物。

    等到派遣服役,就骄傲蛮横,到处闲游。

    这些都是奸邪狡诈之人,害怕回到原来的军队,藉这种办法逃避,并非真有报恩效力的心意。

    朝廷每年命令各地织造、铸钱,派朝廷官员到外番买马,所花费用常常右数千万,而所得到的竟然还不能达到支出的十分之一二。

    买来的马虽然多,品种都是劣马,责令人民放牧饲养,扰民非常严重。

    等到马有死伤,就命令赔偿。

    养马的人家贫困,竟至卖妻卖子。

    这更是危害中最严重的。

    漠北归降的人,赐予住房,丰富的食物用具,意思是想要招徕他们同族的人。

    殊不知来的人都怀着窥测观望的心理,并不是真仰慕皇帝的教化,甘心离开故土。

    应该在他们来朝见之后,遣送回本国,不必留下来成焉日后子孙的祸患。

    至于佛寺道观祈祷求神的事情,治理国家的人应当深为警戒。

    古人有句话,过度祭祀没有福气。

    况且从事以无益之事损害有益之事,而又消耗钱财胡乱花费的事情呢!大凡这些事,都是对下失去民心,对上违背天意。

    怨恨诽谤的兴起,实际上是来源于此。

    奉天殿,是用来召见群臣,发号施令的地方,古代称之为明堂,而灾祸首先殃及到它,是不平常的事变。

    不自我反省,责备自己,大施恩惠,改革政治和教化,周济天下穷困的人,不能够挽回上天的谴责和愤怒。

    以前有监生生员因没有兄弟而上疏请求侍养双亲,因而获罪被遣流放,这实在有损治国的体统。

    近来大加赦免,法司固执拘泥于常规法绦,应当赦免的人还被拘禁。

    一并请求重加洗雪,免除租赋,一律不予征收,各级官员发全他们的糜米俸禄,选拔贤才,申明推行举荐,官吏贪赃败坏政治的人核实其罪行从而罢免他们。

    那么人心欢悦,人和可以形成,保护安定宗庙社稷,创立国家千万年无穷的基础的办法,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

    并且国家所依靠来达到长治久安的,只有天命人心,而天命常常根据人心决定去留。

    现在天意是这样,不宜使人民劳累。

    应当还都南京,拜见皇陵宗庙,告诉灾变的缘故,在清静无为中保养圣体安心休息,不要听小人的语,再有所兴建,而耽误陛下以后的治理。

    书上奏,没有回应。

    当时三殿刚建成,皇帝正以定都诏命天下,忽然遭受火灾,非常害怕,下诏令征求直言。

    等到上疏的人多指责时政,皇帝不高兴,而大臣又迎合皇上的旨意诋毁上疏的人。

    皇帝于是发怒,说上疏的人毁谤讥刺,下令严加禁止,违犯的人不赦免。

    侍读李时勉、侍讲罗汝敬都被投入监狱。

    御史郑维桓、何忠、罗通、徐璇,给事中柯暹都贬官到交趾,只有邹缉与主事高公望、庶吉士杨复没有获罪。

    这年冬天,邹缉升任右庶子兼侍讲。

    第二年九月死在任上。

    邹缉博览群书,为官勤勉谨慎,清廉高洁像清贫的士人。

    儿子邹循,宣德年间任翰林待诏,请求追赠父母。

    皇帝告谕吏部说:“以前皇祖出征沙漠,朕守卫北京,邹缉跟随左右,陈述的都是纯正的道理,是个贤臣,给他追赠。”郑维桓,慈溪人。

    永乐十三年进士。

    出任交陂南清州知事,去世。

    柯暹,池州建德人。

    由乡试中举出任交肚骥州知事。

    历任浙江、云南按察使。

    弋谦,代州人。

    永乐九年进士。

    任监察御史。

    出京巡察江西,上奏言事触犯了皇帝的旨意,贬为峡山知县。

    又因事获罪免官回家。

    仁宗作太子时,一向知道弋谦耿直刚强。

    等到继位,召入任大理少卿。

    直言陈述时政,说官吏贪婪凶残,政事大多不合洪武时的旧制,以及有关官员索求没有限度。

    皇帝大都采纳了。

    不久又上言五件事,言词遇于激烈,皇帝就不高兴了。

    尚书吕震、昊中,侍郎昊廷用,大理卿虞谦等因而弹劾弋谦编造不实之词,都御史刘观令众御史联合检举弋谦。

    皇帝召见杨士奇等谈这件事,杨士奇回答说:“弋谦不熟悉大政,然而内心戚激破格提拔的恩典,想要报答罢了。

    主上圣明则大臣忠直,祇请陛下宽容他。”皇帝于是不惩罚弋谦。

    然而每次见到弋谦,言词神色非常严厉。

    杨士奇很从容地进言说:“陛下下诏征求直言,弋谦言词不恰当,触怒了皇上。

    朝廷外的臣子都害怕,以进言为鉴戒。

    现在四方朝觐的臣子都聚集在官阙下,看到弋谦这样,将会说陛下不能容纳直言。”皇帝警觉省悟地说:“这固然是朕不能包容,也是吕震之流迎合朕而加重了朕的过失,从今当宽释他。”就免除弋谦上朝参拜,命令他专门管理官府事务。

    不久,皇帝因为上疏论事的人越来越少,又召见杨士奇说:“朕不过是恼怒弋谦遇于偏激言遇其实罢了,朝中大臣就一个多月没有上言。

    你告诉众臣,表明朕的心意。”杨士奇说::‘我空口说话不足作凭信,请求皇上亲自降旨。”于是命令在床榻前害写敕令承认过失说:“朕自即位以来,臣子百姓上奏章有数百份,没有不欣然听取采纳的。

    如果有不恰当的,不加以谴责呵叱,这是群臣都知道的。

    近来,大理少卿弋谦所上奏的事,大多不是实事,群臣迎合朕的心意,相继上疏奏他故意表示忠直以酤名钓誉,请求依法惩处。

    朕都拒绝了而没有听从,只免除了弋谦上朝参拜。

    而从此以后,上言的人更少。

    现在从去年冬天没有下雪,春天也少雨水,阴阳不和,必定有人的过错,怎能没有可上奏的事。

    而且做臣子的,怀着自我保全的想法,后退而不言,用什么来表示忠诚。

    朕对于弋谦一时不能宽容,未尝不自觉愧疚。

    你们这些大臣不要以先前的事为鉴戒,对国家的利弊、政令不妥当的,直率地说不要忌讳。

    弋谦上朝参拜像往常一样。”当时中官在四川采木,贪婪蛮横。

    皇帝因弋谦清廉耿直,命令他去治理。

    提拔弋谦为副都御史,赏赐钱财去赴任,于是就废除了采木的工程。

    童德初年,交阻右布政使戚逊因贪污荒淫被罢免,命令弋谦去代理。

    王通丢弃了交趾,弋谦也被判死罪。

    正统初年,释放为平民。

    土木事变发生后,弋谦以平民身份到京都,举荐王通和宁懋、阮迁等十三人,都是奇才可以任用。

    众臣商议任王通为石亨副将,弋谦请专任王通,事情就搁置了。

    朝廷众臣因弋谦负有重名,奏请留任他,也没有回应。

    景泰二年,又到京城,上疏推荐王通等人,没有采纳。

    事完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

    仁宗胸怀宽大,包容直言,弋谦因此得以无罪,反而责备吕震等。

    而黄骥上疏言西域的事情,皇帝也责备吕震而实行他的建议。

    黄骥,全州人。

    洪武年问,乡试中举。

    任沙县教谕。

    永乐年问升任礼科给事中,曾经三次出使西域。

    仁宗初年,上疏说:“西域来进贡的使节多是商人假冒,游手好闲的小人投奔为随从,乘坐驿车雇用人力,把贡品运送到京城,赏赐丰厚。

    番人追慕利益,进贡不隔月,致使人民不务本业妨碍农事。

    等到他们出使回去时,多携带货物,用车运送达到一百多辆。

    男子不够,就役使妇女。

    所到之地侮辱驿官,鞭笞役夫,没有敢与他们对抗的。

    请求诏令陕西行都司,只有哈密等国国王派遣使节进贡的,允许来京,祇有正副使者可以乘坐驿马,这样陕西人有望稍微恢复。

    至者可以乘坐驿马,这样陕西人有望稍微恢复。

    至就近供给甘肃军队。

    那些碉砂、梧桐、碱之类,都对国家的使用没有好处,请一律不要接受,那么来的人自然会稀少,不必要的开支会逐渐节省。”皇帝把疏奏给尚书吕震看,而且责备他说:“黄骥曾经奉命出使,熟悉西域的情况。

    你是西域人,难道不知道吗?黄骥说得对,应即刻商议施行。”后来升任右通政,与李琦、罗汝敬安抚晓谕交肚,不辱役使命。

    出使归来,不久去世。

    黄泽,闽县人。

    永乐十年进士。

    升任河南左参政。

    南阳有很多流亡的百姓,安抚他们,使他们恢复了生产。

    曾经率领服劳役的壮丁到北京,周济抚恤很周到。

    很久以后,调任湖广。

    仁宗即位,入朝拜见,进言时政,多被采纳。

    宣宗即位,下诏征求谏言。

    黄泽上疏进言端正思想、体恤民情、尊敬天意、采纳谏议、训练军队、重视农业、废止进贡、严明赏罚、疏远嬖幸、淘汰闲官十件事。

    其中上言疏远嬖幸说:“受过宫刑的人,他们的性情幽深阴暗,他们的想法阴险狡诈,特别奸险就近似忠诚,特别狡诈就近似可靠,特别机巧就近似愚钝。

    一旦与他们亲近,就像喝了醇美的酒,不如道它能醉人;就像吃了美味的干肉,不知道它有毒。

    宠幸他们很容易,疏远他们就很难了。

    所以古代不让宦官统领军队干涉政治,是用以防患于未然。

    涓涓细流不堵塞,将成为江河。

    这些人应一律疏远,不要让他们当政。

    汉、唐的旧事,非常明显,可以借鉴。”在成祖时期,宦官渐渐当权,宣宗逐渐亲幸他们,黄泽在十件事中这条尤为切中时弊。

    皇帝虽然嘉许赞叹,但没有能采用。

    之后设置内书堂,而宦官很多人精通典籍知晓文义。

    宦官的兴盛,从宣宗开始。

    宣德三年,升任浙江布政使。

    又上言平阳、丽水等七县炼银应该禁止,并请求全部废止各矿坑和冶炼厂,语气非常急切。

    皇帝长叹说:“百姓困顿成这样,朕从哪里知道。

    派官吏检验视察,斟酌商议上报。”黄泽在任时有政绩,然而常常暴躁发怒。

    盐运使丁铁遇到他没有让路,黄泽鞭笞他,被他奏报。

    巡按御史马谨也弹劾黄泽九年任职期满,自己出去巡行所管的县,聚敛白银三千两用来抵偿公家的财物,而且越过辖区境界回家,于是被捕下狱。

    正统六年,罢官为民。

    当初,黄泽上奏金华、台州户口比洪武时期减少,而每年打造弓箭像以前一样,请求减免。

    下部讨论得以允许,然而黄泽已被免除官职一个多月了。

    孔友谅,长洲人。

    永乐十六年进士。

    改为庶吉士,到双流县出任知县。

    宣宗初年,上疏陈述六件事:一是,州县守令是亲近百姓的官,古代不拘泥于资格,一定要找到合适的人,不限定时日,让他全部发挥自己的能力。

    现在在任的人大多不知道安抚百姓的方法,而廉洁干练嬴得民心的人,又调动没有规律,差遣不同事务。

    有的因为小事连累,朝夕处理,往来奔波,每天都没有空闲。

    请求下诏吏部,选择有才能声望向来优秀和久在京城做官的人担任。

    告谕警戒上司,不要擅自差遣,给他时间,责成他达到治理的成效。

    至于边远地方缺少辅佐主官昀副职,多是经过裁减,只有主官一人在任,有时遇到事情进京,多委托办事人员代理,这些人因袭旧制敷衍了事,政令时常变化,百姓不知道畏惧。

    今后边远地方有缺职的,应经常留一位正式编制内人员管事,不得擅自离开,这样有望法规得到稳定执行。

    二是,科举是用来征求贤才的,一定要名符其实,不能只夸耀数量多就行了。

    现在秋试选取士人动辄一二百人。

    弊端是多方面的,侥幸入选的超过一半。

    会试没考中的,十个人中常有八九个。

    那些考中的,实际品行有的叉不符。

    请在开考之年,详细核查考生的经历。

    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忠诚可靠、学业渊博丰富的,纔允许参加考试。

    或许轻浮浅薄的人不至于被胡乱收录,而国家能得到有真才实学的人以供使用。

    三是,俸禄是用来供养官吏使之廉洁的,俸禄过于微薄,就不够奉养父母。

    本朝制定的俸禄制度,比前代微薄。

    现在京官和地方大员稍微增加了俸禄,其余大小官吏除折合成钱的部分外,每月供给的米不过二石,不够养活几个人。

    上要事奉父母,下要养育子女,加上外出往来,花费从哪里取得。

    贪婪的人逐利营私,廉洁的人境遇艰难无处诉说。

    请求诏令户部核实天下的粮食储备,用每年支出的结余,酌情增加官俸,仍然命令朝廷内外监察法纪的官史,探间寻访廉洁的官吏,大力表彰奖赏。

    廉洁的人知道勉励,贪婪的人知道警戒。

    四是,古代征收赋税徭役要测量不同土地,检查人口,不索取没有的东西,不收尽所有的财物。

    如今在一般赋税之外,还有预买、采办等事情。

    从朝廷来看,不过是命令有关官员支取公家的钱平价购买。

    而无赖的人,串通吏役,让断货物,巧立辨别验收、折合损耗的名目,征收数倍,奸邪弊端百出。

    请求完全停止采买,减少众多不紧急的事务,那么国家赋税有常规,百姓没有横征暴敛的骚扰。

    其余二件事进吉淘汰闲官,任用御史,进言的人多有涉及,不具体记载。

    宣德八年,命令吏部选择宫外百官中有文才的六十八人考核,得到孔友谅和进士胡端祯等七人,命令他们全部在六科任职。

    遇了两年,都授予给事中,只有孔友谅没有授官就去世了。

    范济,元朝进士。

    洪武年间,因有才学被举荐为广信知府,因受牵连获罪贬到兴州戍边。

    宣宗即位,范济时年八十多岁了,入京进言八件事。

    第一是,纸币的发行,开始于汉、唐。

    元制造元统交钞,后来又制造中统钞。

    时间一长实物价重而纸币价轻,公家私人都受到损害,就制造至元钞与中统钞共同流通,互相兑换,新旧通用。

    又命令民间把破旧的纸币拿到平准库去,中统钞五贯可以换至元钞一贯。

    又规定每天制造纸币一万锭,共计官吏俸禄、内府使用若干,天下正税杂税若干,回收发行有办法,循环流通不阻滞,因而很久还在通行。

    太祖皇帝制造大明实钞,用纸币一贯当白银一两,百姓高兴地去兑换。

    到如今五十多年,这种办法逐渐有了弊端,也是因实物价重纸钞价轻导致的。

    希望陛下根据时代进行变通,重造宝钞,完全依照洪武初年的制度,使新旧币同时流通。

    按照元时所造的数量而有所增减,审定国家计划开支的数量而斟酌权衡,使纸币少而实物多,纸币价重而实物价轻。

    严明惩罚伪造的条令,建立兑换的制度,推陈出新,没有耗费没有阻滞,那么纸币制度的通行,就会永远没有弊端。

    第二是,防备边境的策略,守卫险隘最重要。

    像朔州、大同、开平、宣府、大宁,是京城的藩篱和垣墙,边界的门户。

    土地可以耕种,城池可以守卫。

    应当派大军防御,大力开展屯田,修治城堡,慎用烽火,明晰侦察。

    不要贪小便宜,不要轻视远国的要求,加固壁垦,清除转移周围的人口事物,使敌人得不到什么。

    等他们疲惫再打击他们,得到胜利就停止,不要穷追不舍深入敌区。

    这是守卫边界最重要的。

    第三是,士兵不在于多,在于能够打仗。

    近来多征集在职的官吏和百姓到塞上补充军队,不是白面书生,就是老弱病残。

    遇到征兵打仗,有办法的人得以免除,贫困衰弱的人用以充数。

    器械不完备,粮食不充足。

    听见风声就双腿发抖,怎能舍命效力。

    如今应选择强壮勇敢的人,勤加训练,琪余的祇命令他们登城击柝,巡守营门,可望各自发挥他们的作用。

    第四是,人民所困苦的莫过于征兵。

    卫所中听候差遣的人有六七个,百户差遣管军旗的也有两三个,都是有能力结交官吏和畏惧逃避征调的人,重加贿赂得以差遣。

    到了州县,作威作福,逼迫乡里百姓,任意作奸营私。

    没有男子的家庭,索求不止。

    有男子的家庭,欺骗谎称死亡。

    借故停留,很久都不回来。

    等到回来,就用所得到的财物,普遍贿赂官吏,含糊报告了事。

    探求他们所征集的壮丁,十个人中得不到一个,想要使军队不缺兵难呀。

    从现在起兵士有事情不能入伍的,命令各卫报告都督府和兵部,都督府和兵部行文布政、按察司,命令府州县核实籍贯姓名,征取送到卫所,那么差人扰乱的弊端自然会断绝了。

    第五是,洪武年间命令士卒七成屯田,三成守城,是最好的策略。

    近来调度日益频繁,建造日益广泛,虚有屯田的名义,田地大多荒芜。

    加上养马、采草、伐薪、烧炭,各种劳役纷繁,兵力怎能不疲惫,农业怎能不荒废。

    希望诏令边防将领督促士卒开垦荒地,规定一定亩数,公家供给耕牛种子,考查他们的勤奋和懒惰,明确赏罚以昭示鼓励和惩罚。

    那么塞下田地可全部得到开垦,运送军粮更加舒缓,各处边境富裕殷实.策略中没有比这个更方便的。

    第六是,学校是风俗教化的源泉,培养人才的地方,贵在明确大体适合应用,不只是考核文词撰述就行了。

    洪武年问精选师儒,教育培养很完备,人才文质彬彬素质很高。

    近来士人风气委靡不振,志向不宏伟,节操不坚定。

    平时没有刚强正直言行正当的气魄,怎能指望他们立身朝廷成为有名望的大臣呢!应选择贤良的士人任郡县学官,选择民间子弟品行端正严谨的作学生,用经书史籍教育他们,用节操品行勉励他们,等他们有了成就,选送到太学。

    刻苦锤炼,使他们正气充沛志向坚定,卓然成才,然后举荐任用他们,让他们担任天下国家的大事就不难了。

    第七是,打仗是凶残的事情,圣人没有办法时纔用它。

    汉高祖解除平城的包围,没有听说萧何、曹参劝他复仇;唐太宗在便桥抵御突厥,没听说房玄龄、杜如晦劝他报仇。

    古代明君良相不想让民力疲惫来夸耀战功,考虑得很长远呀。

    洪武初年曾经激昂地命令将领,想要清除沙漠元军。

    不久因为运输跟不上,立即使军队回来。

    就撤退束胜卫到大同,在山西阳武谷口建筑要塞,选将练兵,把守险要关口等待时机。

    对内搞好政令教化,对外严密防守边界,广泛屯田,兴建学校,惩治贪官,迁徙顽民。

    不到数年,朵儿只巴贡献女儿,伯颜帖木儿、乃儿不花等相继被擒获,纳哈出也归降,这就是专心从事国内治理,不用力经略远方的明显效果。

    恳请古代借鉴漠、唐,近代效法太祖,不要把穷兵黩武作为快乐,不要把扫平敌国作为功劳。

    抛弃不长粮草的土地,让开化的百姓休养生息,使他们在田间努力劳作,在学校尽心学习。

    边塞杜绝创伤的痛苦,里巷断绝呻吟的声音,将领不希图侥幸立功,士卒不会夭亡,远方的人自然降服,外族自然归顺,国运广速绵长可连万年。

    第八是,官不在多,在于得到贤才0国家继大乱之后,根据时代减少增加,以府为州,以州为县。

    接着又裁减合并产粮不够支付俸禄的小县,按照百姓的数量来设置官位。

    百姓多的县设置县丞主簿,少的只设置知县、典史就行了。

    那时官员没有荒废政事,百姓不为劳苦发愁。

    如今布政、按察二司和府州县官,是洪武年间的两倍,政事越来越混乱,人民越来越不安宁,奸邪弊端丛生,狡诈虚伪滋长。

    甚至有的官员不能断案,有的小吏不熟悉公文,就容留书写的人,在官府蒙混,贿赂公开进行,案件拖延,都是官员冗杂小吏泛滥所造成的。

    希望天下的安定和混乱,在于君主心地的邪僻和端正。

    娱游田猎,侈大宫殿,狎近宦官,三件中有一件,足以蛊惑君心。

    希望陛下修身养性成功,多接近贤良的士大夫,少亲近宦官宫妾,自然能够革除奢侈浪费,戒除优游安逸,而内心就不会不端正了。

    尧树立诽谤之木让人写谏言,惟恐人们不进言,所以成为圣人;秦废除确定谧号的法则,恐怕人们议论自己,所以衰亡。

    陛下扩展纳谏的度量,表彰直言敢谏的臣子,那么国家的利弊,民间的喜乐忧虑,臣子无所顾忌,而进言就没有不说完的了。

    苏子说:“平日没有触犯龙颜敢于进谏的大臣,那么面临危难必定没有坚守节操为正义而死的人。”希望陛下经常想到这些语而仔细考虑它。

    书上奏,皇帝非常赞赏地采纳了。

    过了四年,聊让考中进士。

    任知县去世。

    景泰二年,监生郭佑也上书谈论战事,大略是说:“敌寇侵犯正道,太上皇逃亡在外,蒙受风尘,这是千古以来十分异常的变故,是百世子孙必报的仇恨。

    如今使臣来朝拜,动辄几千人,总是傲慢地对我们提出要求,而我们却克制忍耐姑息迁就,致使敌人气势日益嚣张,我们气势日益消索,他们要和我们就只能与他们和,他们求战我们就祇能与他们战,这样和战的权力,不在于我们而在于贼寇。

    希望陛下团结人心,亲近贤良,以巩固国家的根本;扩充储蓄,训练将士,以壮大国家的气势。

    辨正名分,以义衡量。

    如有桀骛不驯侵犯袭击,就兴兵讨伐。

    使大漠之南,不敢有一匹骂擅自进入,就可保证百年没有忧患。

    不这样西北力量疲惫,东南财力枯竭,就不能一天安稳入睡了。

    原来因为国家费用消耗缺乏,管理国事的大臣想纡缓一时的紧急,下令百姓交纳粮食的赐官位。

    如今战争稍为安宁,行事又像以往一样。

    农工商贩这些人,不考察他们贤良愚昧,只要有财就授官。

    这些人对亲戚骄横,在乡里夸耀,增长了不正当的邪恶心思。

    贪官污吏被罢黜为平民,想掩盖在乡里的耻辱,就交纳粮草,得官而归。

    以前因为贪财离职,如今因为交钱得官,怎么能禁止贪婪残暴,推崇名声和爵位?何况天下统一,财富藏在人民之中,并未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却采取这样的措施,这是用国力空虚来诱发敌寇的野心啊!”奏章下到朝廷商议,被抵制而没有施行。

    又有个叫胡仲伦的人,云南盐课提举司吏目。

    因有事进京,正碰上太上皇被劫持到北方,也先想把妹妹嫁给他为妻,太上皇因此派遣尘室伯刘安入朝告诉皇帝,胡仲伦上疏争辩。

    说:“今天的事不可以屈服的理由有七条。

    降低万乘之尊的身份,和敌寇结亲,这是一。

    敌人假装和议,使我们没有防备,这是二。

    一定耍求结成姻亲,骄傲自大,这是三。

    索求财物,使我们困乏,这是四。

    以护送太上皇为名,乘机入侵,这是五。

    逼上皇亲笔下诏,诱骗夺取边城,这是六。

    想要索取山后的地方,这是七。

    稍稍顺从了一件,整个局势就无法挽回了。

    以前太上皇在位,王振专权,忠言直谏的人处死,耿直的人戍边,君子被排斥,小人很快升迁,奏章多根据宦官的意旨来决定,黑白混淆,邪正倒置。

    闽、浙的敌寇正多,瓦刺的祸乱大起。

    陛下应亲近贤良远离奸臣,赏罚严明,通报皇上的意愿,了解下民的意志,卖国的奸臣没有缝隙可乘,突然的事变没有发作的机会,朝廷由此得到尊重,天下从此安宁。”皇帝赞赏地采纳了。

    又有个叫华敏的,南京锦衣卫的非正式军人。

    惠气慷慨,读过书通晓大义,愤恨王振扰乱国家,与同辈一谈论就非常愤怒地责骂。

    景泰三年九月上书说:“近年来,宦官袁琦、唐受、喜宁、王振独揽大权,损害朝政,致使国家情况危急。

    希望陛下防微杜渐,总揽权力和朝纲,作为子孙万世的楷模。

    不这样恐怕祸起萧墙,曹节、侯览的祸患又出现在今天。

    臣虽然卑贱鄙陋,禁不住痛哭流涕。

    谨以虐待士卒损害人民的十件事,向陛下沉痛而恳切地说出。

    宦官家中积蓄的金银珠宝,装满很多箱子,堆满很多屋子,从哪裹来的?不是对内盗窃官府的贮藏,就是对外搜刮民脂民膏。

    这是害处之一。

    依仗势力炫耀所受宠爱,霸占公侯宅第,大兴土木所征的劳役,辛苦扰乱军民。

    这是害处之二。

    家人外亲,都是街市中没有户籍的人,放纵强横,任意欺诈,交纳粮食补授官职,贵贱混杂。

    这是害处之三。

    建造佛寺,消耗的费用无法计算,钻营个人的私利,破坏万家的财产。

    这是害处之四。

    广泛地置办田庄,不交纳赋税,把户口挂名在郡县,不服徭役,田地广阔,而人民无立锥之地。

    这是害处之五。

    家人贩盐,凭空占有公盐盐自变量量,转而卖给他人,超过支出无数,破坏国家的法规,凭权势夺取商人的利润。

    这是害处之六。

    奏请开设货栈,拦截商旅,仗势赊销买卖,依仗强权不付钱,行商因此刁敝,无人敢管。

    这是害处之七。

    受贿私放军中的工匠,名义上是差役,使其备办月钱,致使内府监局兴建制作缺乏人力,工役繁重并且人力不足。

    这是害处之八。

    家人买办货物材料,有关官员畏惧,以一当十,亏负公家损害人民。

    这是害处之九。

    监工所到之处,施以非法酷刑,军匠涂炭,无法忍受其残暴。

    这是害处之十。”奏章下到礼部,废置没有施行。

    又有个叫贾斌的,商河人,山西都司令史。

    也上疏进言宦官的危害,引用汉桓帝、唐文宗、宋徽宗、宋钦宗作为教训。

    并且进献所辑录的忠义集四卷,采集史傅所记载的直谏尽忠坚守气节的志士,而宦官依仗宠幸损害朝政,可以作为鉴戒的人附在后面,请求命令工匠刊布。

    礼部认为他的话妥当,请求皇上借鉴采纳,不必刊行。

    皇帝答复知道了。

    左鼎,字周器,永新人。

    正统七年进士。

    第二年,都御史王文认为御史多有空缺,请知会吏部在进士中选人补缺。

    皇帝听从了他。

    尚书王直考查左鼎和白圭等十多人,他们通晓熟悉刑律,都授任御史。

    而左鼎得以授任南京。

    不久,又进言说:“国家太平敷十年,公私的积蓄都不充足。

    一旦遇到战事兴起,强行摊派横征暴敛,出卖官爵,大都施行衰败时代只顾眼前得过且遇的政策,这是焉国家谋划者的过错。

    臣请求彻底地抑制工商业,严厉禁止闲游懒惰,排斥异端使他们回归农田,裁减冗杂人员以节省不必要的浪费,开垦屯田而充实边疆,照料士卒而使军饷充足。

    寺观营造,供佛养僧,以及不紧急的工程,没有好处的耗费,都予以停止罢除。

    专门以从事农业重视粮食为根本,并亲自实行节俭为表率,然后可使人民殷寅国家富裕。

    倘若忽视不努力去做,任凭搜刮聚敛的官吏施行朝三暮四的政策,人民的力量已用尽而征发没有止境,人民的财力已枯竭而赋税日益增加。

    如果只缓解目前的急情,不顾惜意外的忧患,我私下对此感到害怕。”奏章下到户部。

    尚书金濂请求解除职务,皇帝不允许。

    左鼎的进言也没有全部施行。

    过了一个月,因为灾害怪异,和同官陈述纠正弊端抚恤人民的七件事。

    末尾说:“大臣中不乏奸恶邪僻之人,应罢免其中最严重的,以使政权的根本清明。”皇帝认为他说得对,下诏甄别官吏,而大臣辞职都予以劝慰挽留。

    给事中林聪请求皇帝明确命令左鼎等人揞明实际的人弹劾上奏,左鼎、林聪等就共同上疏陈述吏部尚书何文渊、刑部尚书俞士悦、工部侍郎张敏、通政使李锡不称职的情况。

    李锡被罢免,何文渊退休。

    左鼎为官清廉勤奋,声誉卓著。

    御史练纲以敢于进言闻名,而左鼎尤其善于书写奏章。

    京城有句话说:“左鼎的手,练纲的口。”从公卿以下都害怕他们。

    左鼎出任广东右参政。

    恰逢英宗复位,因郭登进言,召入任左愈都御史。

    过了一年去世。

    练纲,字从道,长洲人。

    祖父练则成,洪武时期的御史。

    练纲乡试中举,进入国子监。

    任职都察院。

    邸王主管国事,练纲上奏转衰为盛的八项政策。

    也先将要入侵,又进言说:“和议不可签订,南迁不可听从,有持这种言论的,应立即斩首。

    国家安危所依靠的,只有于谦、石亨当主率中军,而分别派遣大臣守卫九门,选择忠诚孝敬名声显著的亲王,命他们和守门大臣尽力于王事。

    征召陕西守将调番兵入京保卫。”皇帝都听从了他。

    练纲有才智善机辩,急于功名。

    都御史陈镒、尚书俞士悦都是练纲的同乡,颅念练纲多次奏陈时政有名声,而且畏惧他的一张嘴,就推荐他,授任御史。

    景泰元年,练纲上奏时政五件事。

    巡枧两淮盐政。

    驸马都尉趟辉侵夺利益,弹劾上奏他。

    三年冬,和同官接受诏命陈述八件事,都应允施行。

    没多久,又和同官进言说:“吏部推荐选举不公正,任意评定高低,请求将尚书何文渊、右侍郎项文曜交予法办。

    尚书王直、左侍郎俞山素来行为耿直端正,被项文曜等诬罔,都应查究追问。”皇帝虽然不惩处,最终认为练纲等忠直。

    第二年,命令出京辅助延绥军务,练纲自己陈述名分轻而责权重,请求授任愈都御史。

    皇帝说:“升官可以自己要求吗?”于是废除对他的任命。

    当初,京城戒严,招募四方强壮的百姓分营训练,时间久了多有逃跑,有的参加操练不能按时,朝廷商议编入军籍。

    练纲等进言说:“招募之初,以忠义激励,许诺事情平定就俘练遣归。

    如今反复操练,已经辜负众望,何况他们的逃亡,实在是迫于饥寒,哪可匆忙编入军籍。

    边界多战事,倘若再次招募,谁又肯响应呢?”下诏立即废除先前的命令。

    五年,巡察福建,与按察使杨珏互相揭发,都下发吏部处理。

    谪降杨珏为黄州知府,练纲为郇州判官。

    很久以后去世。

    曹凯,字宗元,益都人。

    正统十年进士。

    任刑科给事中。

    胸怀磊落多有壮烈的节操。

    英宗征讨北方,竭力上谏,并且说:“如今的形势,跟澶渊之盟时大不相同。

    那时文官武将忠直勇敢,士卒马匹强劲剽悍。

    如今宦官窃取大权,人心贪图安逸,荒废时日。

    这些人不仅把陛下作为最后的赌注,而且即使是晋怀帝、晋愍帝、宋徽宗、宋钦宗又有什么闲暇顾及?”皇帝不听从,御驾果然陷入困境。

    曹凯终日痛哭,声音响彻朝廷,和王兹共同痛击马顺直到把他打死。

    景泰年间,升左给事中。

    给事中林聪弹劾何文渊、周旋,下诏宽恕他们。

    曹凯上殿竭力谏诤,于是二人被交付吏部处置。

    当时命令交纳豆子可以补官,曹凯争辩说:“近来的制度,交纳豆子四千石以上,授任指挥。

    那些人享受俸禄十多年,费用已经补偿了,还让他们世袭,是用百姓的血汗养活没有功劳的子孙,而他们获取的利息永远没有穷尽。

    有战功的人必然相互说,我们以流血牺牲获得这一官位,他们以交纳豆子也获得这一官位,这是朝廷把我们的性命等同于豆子,有谁能不分崩离析!请求从现在祗准享受俸禄,不得任职世袭,文官则只能在原籍享受俸禄。”皇帝认为对,命令已经授任的仍像以前一样,没有授任的都按曹凯说的办。

    福建巡按许仕达和侍郎薛希理相互揭发,皇帝命令曹凯前去勘察。

    经推荐,升任浙江右参政。

    当时各卫所武官役军备办交纳月钱的,达到四千五百多人,因曹凯上言禁止。

    镇守都督李信擅自招募百姓组织军队,浪费军粮一万多石,曹凯弹劾真:奏他。

    李信虽然得到宽恕,众多帮助李信招募士卒的人都曼到处罚。

    曹凯在浙江多年,名声很显著。

    当初,曹凯任给事中,常常弹劾武清侯石亨。

    石亨得志后,清理以前的怨恨,谪降曹凯为卫经历,去世。

    许仕达,歙人。

    正统十年进士。

    升任御史。

    暴泰元年四月,上疏进言自然灾害屡次出现,请求皇帝深切地反省。

    皇帝深切地采纳了。

    不久,又请在讲经的空隙,每天请儒臣讲论经史。

    皇帝也褒嘉答复。

    许仕达巡按福建,弹劾镇守中官廖秀,把他关入监狱。

    廖秀揭发许仕达,下交镇守侍郎薛希跶等察访审问。

    正逢许仕达也弹劾薛希理贪婪放纵,就命令曹凯和御史王塞去核查。

    回京上奏,两人情况都有虚有实,而敷千老人请求留任许仕达。

    给事中林聪,闽人,也替许仕达说话。

    就命令留任,并且救命薛希链不要结怨。

    许仕达严肃执行纲纪,拘捕漳州知府马嗣宗送到京城。

    大理寺弹劾他擅自拘捕,皇帝以拘捕贪官焉由不予追究。

    任期屈满应当卸任,耆老到宫阙请求留任,没有允许。

    不久,就任命为福建左参政。

    天顺年间,历任山东、贵州左、右布政使。

    刘烽,字有融,慈溪人。

    正统四年进士。

    授任南京刑科给事中。

    副都御史周铨因私人怨恨鞭笞御史。

    众御史范霖、杨永和尚褫等十人共同弹劾周铨,刘焯和同官卢祥等也弹劾他。

    周铨被关入钦犯监狱,也揭发范霖、杨永和刘、卢祥等。

    王振一向憎恶谏官,都拘捕投入钦犯监狱。

    范霖、杨永被判绞刑,后来减罪免死。

    其它御史有的戍边有的谪降。

    刘焯、卢祥事情清楚后留任,而周铨已经先在狱中病死。

    刘多次升任至都给事中。

    景泰四年,户部以边境储备不足为由,奏请命令被罢免官员中没有贪污罪行的,缴纳粟米二十石,给予诰敕。

    刘焯等进言说:“经考查罢免的官吏,多有散漫暴虐、沉溺酒色+不讲廉耻的人,不只是贪污之罪而已。

    赐予他们诰敕,用什么为理由。

    如果只是褒奖他们缴纳粟米,那么朝廷的诰敕就只值二十石米,用什么昭示天下后世。

    这是由于尚书金濂不识大体,有这样荒谬的举措。”皇帝为此立即禁止。

    山东年成歉收,户部以尚书沈翼熟悉那个地方民众的疾苦,请求派他去赈灾。

    等到去了,完全没有办法。

    刘烽因此弹劾沈翼,并进言说:“那个地方已经有尚书薛希跶、少卿张固镇守安抚,又有侍郎邹干、都御史王兹赈济,而又增加了沈翼,可称为‘十只羊九个牧人’。

    请求把沈翼召回南京户部,而专门把此事命令给薛希理等。”皇帝听从了他。

    平江侯陈豫镇守临清,事情多违背法制。

    刘弹劾他,陈豫被斥责。

    第二年,都督黄珐因更换太子的奏议而得到皇帝的赏识,上奏要求霸川、武清县的土地。

    刘烽等直言上疏说:“黄珐本是蛮夷官员,突然蒙恩担当重任。

    仗恃恩宠狂妄要求利益,请求土地六七十里,难道都是没有主人的土地,请追究他的罪过。”皇帝宽恕了黄珐,派户部主事黄冈、谢景前去勘察。

    回京上奏,果然是百姓的产业。

    户部又请求惩治黄珐,皇帝最终宽恕了他。

    谢呆任官至贵州巡抚,以清廉谨慎著称。

    刘焯于天顺初年出任云南参政,改任尘塞,分别管理惠、潮二府。

    潮有强大的寇贼,招降他们不归服,会集兵力进行围剿,杀了他们的头领。

    改任南韶。

    正逢大军征伐两广,因辛苦劳累死在任上。

    尚褫,字景福,罗山人。

    正统四年进士。

    除授行人。

    上书请求不要拘禁大臣。

    升任南御史。

    因弹劾周铨关进监狱,和其它御史都谪降为驿丞,得任云南虚仁驿。

    景泰五年冬因灾害怪异上书陈述数事,其中说:“忠诚正直的人,冒死进言。

    执政的人用条例抵制,轻的上报罢免,重的恶言中伤,所以进言的途径虽已开放就像役开放一样。

    佛教盛行,引诱煽动愚昧无知的世俗之人,由于掌管国家礼教的人畏惧玉亟的势力,出家僧人多到了这种程度,应全都勒令回乡务农。”奏章下到礼部,尚书胡浚恨他指责自己,都抵制不施行。

    酌情调任丰城知县,被县中豪强诬陷投入监狱,不久得以释放。

    成化韧年,大臣集体推荐尚褫,升任湖广愈事。

    当初有诏令,剂、襄流亡的百姓,允许在所在地依附户籍。

    都御史项忠又遣送回乡,督促很急迫,多死在路上。

    尚褫怜悯他们,向巡抚昊琛呈递公文请他进而制止。

    昊琛将此告诉项忠,项忠恼怒地弹劾尚褫。

    朝廷知道他意在抚恤百姓,最终申明命令流亡百姓听从依附户籍,不愿意的,纔遣送回乡。

    尚褫任余事十年,有关部门上奏他的治理功绩,皇命赏赐诰书表彰。

    退休去世。

    单宇,字时泰,临川人。

    正统四年进士。

    除授嵊县知县。

    统御属吏严格。

    属吏想要诬告单宇,单宇听说了。

    因不一块儿上呈属吏的奏章获罪,被逮下狱。

    事情弄清楚后,调任诸暨。

    单宇遭遇丧事,服丧期满,在京城等待考察任命。

    正碰上英宗被劫持往北方,单宇愤恨宦官掌管军权,众将领不能决定进退,导致战败,上疏请求罢免全部宦官,以此加重将领的权力。

    景帝不采纳。

    当初,王振迷信佛教,请求皇帝每年一次颁发僧人度牒。

    他所修建的大兴隆寺,每天役使上万人,耗费金钱数十万,宏伟壮丽名冠京城。

    英宗为它赐号“第一丛林”命令僧人大作佛事,亲自临幸,因此佛教更加兴盛。

    这时单宇上言说:“前代帝王尊奉佛教,最终导致祸乱。

    近来男女出家之人累计千百万,不耕种不织造,蚕食百姓资财。

    营造庙宇,遍布京城,所耗费用不可胜数。

    请求拆卸木头石料用来营建军营,销熔钢铁用来铸造兵器,罢除遣散僧人尼姑,使他们归还民间,可望将皇风清静肃穆,异教不再流行。”奏章呈入,被朝廷商议抵制。

    又任侯官知县。

    而咸阳姚显因乡试中举进入国学,也上言:“以前修建大兴隆寺,极尽壮麓,又尊奉僧人杨某为上师,仪卫随从如同王侯。

    吃肥美的食物,穿华丽的衣服,藐视皇帝如同弟子。

    如今太上皇被扣留在敌国,请求命令他前往瓦刺,教化晓谕也先。

    如能保护太上皇南归,也许可以表现出护国的能力。

    不然,佛教不可迷信就很明显了。

    在景泰时期,朝廷大臣谏言供佛之事的很多,皇帝最终不能听从。

    而宦官兴安最有权,迷信佛教甚于王振,请求皇帝修建大隆福寺,庄严壮丽与大兴隆寺相同。

    四年三月,佛寺建成,皇帝确定日期准备临幸。

    河东盐运判官济宁人杨浩恳切谏言纔停止。

    单宇好学,有文才声誉,三次任知县,都以慈爱仁惠闻名。

    住在侯官,很久后去世。

    姚显后来任齐束知县,调任武城,公正廉洁刚强正直。

    因巡抚翁世资推荐,升任太仆丞。

    杨浩开始因乡试中举进入国学,授官没有上任,就直言上疏,名声因此很大。

    多次提升至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

    张昭,不知是什么地方的人。

    天顺初年,任忠义前卫吏。

    英宗复辟纔几个月,想派遣都指挥马云等出使西洋,朝廷众臣役有人敢进谏。

    张昭听说此事,上疏说:“安抚天下拯救人民,是国家的当务之急;仰慕外国出使远方,是朝廷的下策。

    漠光武帝闭关谢绝西域,唐太宗不接受康国归附朝廷,都是深知国家根本大计的做法。

    如今京城附近、山东年年因灾害而歉收,百姓没有饭吃四处逃散,妻子儿女衣不蔽体,披草荐裹席子,出卖子女没有人买。

    家庭不能完整,辗转流离死于道路,役来得及埋葬,已成为市上零卖的肉,这是令人为之痛哭的事。

    希望陛下用与外国和好的费用,加上国库的财物,速派使者赈灾抚恤,灾民就可望得救了。”奏章下公卿集体商议,说马云等已停止派遣,应登记所买的货物等待命令。

    皇帝命令姑且停止。

    天顺三年秋,建安老人贺炀也上书议论时事,说:“如今选拔任命县令,多是年老的监生。

    等到任满九年,年近七十,敷衍贪污。

    应选择年轻有为的人,那些下层僚属和隐居山林的贤士,也应当推举。

    景泰年间,录用先贤颜回、孟子、二程、朱熹的子孙,授任翰林博士,使他们奉行条祀。

    然而有官位没有俸禄,应给予俸禄以昭示尊崇儒道的心意。

    黄干、刘烩、蔡沈、真德秀陪祭朱子,也是景泰年问从愈事吕昌的请求,然而没有写入祝辞,应增加补充。

    预先备置备荒的粮仓,本是用来赈济贫民,而强横奸猾之人多虚报开支不予偿还,致使粮仓空虚。

    请求命令拿出粮食抚恤百姓,各自舒缓乡里的灾民,会同有关官员一起发放。”不久,又进言:“朝廷建国学立师儒,用以陶冶造就人才。

    而师儒很少有博学之士,民间浅薄之人因攀附而占据要职,初解浅近的童蒙读本,已置身于被举荐的贤才之中,等到在国学任职,猥琐贪婪,要求多种多样,而传授知识解答疑难,不能说出一句话。

    学生也往往旷废时日,戏嘻于城阙,等待次序因循年资,混入太学。

    不久又年老了,侥幸地获得一个官位。

    祇考虑自家的生计,没有建立功名的念头。

    到今天不严格甄别选择,人才日益鄙陋,读书人的风气日益变壤了。”皇帝认为他说的正确,下发有关部门施行。

    高瑶,字庭坚,闽县人。

    因乡试中举任剂门州学训导。

    成化三年五月,直言上书陈述十件事。

    其中一件是:“正统年问己巳之变,先帝巡狩北方,陛下正在东宫,国家形势危如千钩一发。

    若不是邸王继承帝统,国家有年长者为君,那么祸乱怎能平定,太上皇怎能返回。

    六七年间,天下安宁,百姓乐业,这功劳不小。

    等到先帝复辟,贪天功为已有的人就加以重重地诬陷,使他不能够寿终正寝,节日祇是列入祭祀,还称不上典礼。

    希望特别诏令礼官集体商议,追加庙号,尽到爱自己的亲属的恩德。”奏章下,朝廷商议久久不能决定。

    到十二月纔上奏:“追加推崇庙号,不是臣下敢擅自商议的,只有请陛下决定。”而左庶子黎淳竭力争辩,认为不应当恢复,并且说:“高瑶这些话犯两条死罪:一是诬陷先帝不英明,一是陷陛下于不孝的境地。

    臣以为高瑶这一举动,不是想尊崇邸王,只是为众多奸邪搭进升的台阶,一定有小入主使他。”皇帝说:“景泰以前的遇错,朕没有介意,哪能是臣子应当说的。

    黎淳上此奏折,想要献谄邀宠吧?”商议于是停止。

    然而皇帝最终被高瑶的进言触动。

    很久以后,最终恢复了邱王的帝号。

    高瑶后任番禺县知县,多有显著政绩。

    揭发中官韦眷勾结外国一事,没收他的财产上万归公。

    韦眷很恨他,诬陷上奏于朝廷。

    高瑶和布政使陈选都被逮补,士人百姓哭泣送行的阻塞道路。

    高瑶最终谪降戍边到永州。

    释放后回来,去世。

    黎淳,华容人。

    天顺元年进士第一名。

    任官至南京礼部尚书,很有名声。

    他与高瑶争论邸王庙号,只是想讨好宪宗的心意,至于以昌邑、更始比景帝,被舆论所轻视。

    在成化时期,进言门路大受阻碍,给事、御史多遭责备。

    只有高瑶以卑微的官位上奏激烈的建议,最终没有定罪,当时都称颂皇帝的大德。

    又有叫虎臣的,麟游人。

    成化年间被选为贡生进入太学。

    上疏说天下士大夫路过先圣宗庙,应下车下马。

    皇帝听从了他。

    探亲回乡,正碰上陕西大闸饥荒,巡抚郑时正要请求赈济,虎臣携带奏章回京,陈述缺粮的状况,言词激烈迫切,获得很多赈济物资。

    事后,进言说:“臣家乡连年发生天灾伤害,人吃人,是由于官吏贪婪残酷,赋税徭役失衡。

    请求诏令有关官员审查百姓户口,编为三个等级来确定征收赋税徭役。”皇帝听从了他。

    孝宗即位,将要在万岁山修建棕棚,以备登高眺望。

    虎臣直言上疏恳切谏议。

    祭酒费合害怕祸端殃及,用铁链将庑臣锁在堂中树下。

    不久官校传命叫虎臣到左顺门,传旨安慰晓论说:“你说得对,棕棚已拆毁了。”费合很惭愧,虎臣的名声于是传遍都城。

    不久,命令授任七品官,就任他为云南磅嘉知县,死在任上。

    赞曰:明代自太祖开创基业,广开言路。

    朝廷内外群臣百官,建议上言不拘限于职责范围。

    草莽贱民,奏章全都能够上奏。

    沿袭到宣宗、英宗,流传的风气没有改变。

    虽然太平时期很长,朝廷森严,而儒生平民,刀笔小吏,守关门的闲役,扛兵器的戍卒,早上陈上奏章,晚上就可送到宫中。

    被采纳的身名荣耀显达,回复废置的也不追究罪过。

    像仁宗恢复弋谦上朝参拜,引咎自责,即使古代设置征询民意的韬鼓木铎,也不能超过于此。

    以此作为号召,那些慷慨奋发的人激昂地谈论国事就是很自然的了。

    英宗、景帝时期,实录所记载的,不能够全部写完。

    如今选择其中显著的列于篇中。

    等到宪宗晚期,宦官专权,形势多变,另外作为一卷,从中可以有所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