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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水湾。
来到这水边小镇的时候,夕阳早已经背转身去,墨阴初初扫来,仍然留有丰腴的蒙白,恰似美人“肤凝玉,鬓疏蝉,綺窗前”
脚步声在青石板路上响起,显得清悠绵长。
说是青石板的小路,其实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窄道,深长的里弄望不到尽头,加上暮色的渲染,更显得幽深而神秘,抬头,只有一线天光,不由浮想联翩,如果就这么走着,一直走下去会不会走到未来?
不留神被人撞了一下,未缓过神来已经悄怯走,只是依稀见一张充满稚气的脸。
走了不长时间,前方突然出现了一个阁楼,走近一看,古朴的石板上书“无扰居”
跨过高高的门槛,昏黄的灯光环绕四方楼宇,悄无声息。
天幕完全地降了下来,若远若近的灯光在夜色里摇曳。
站在门口细细打量着,老板娘已经迎了出来,青白色的褂子,月牙色的襦裙,淡淡的慵懒妆,满头乌云似的秀发只用一支羊脂玉簪固定,一无旁的修饰,笑起来很轻很淡,却是让人的心骤然放松,像是回到了久别的家中。
老板娘简单的收拾了一些饭菜,随意清淡却雅致,温了一壶自家酿的酒,是因为小镇寂静的让人黯然,还是她们已经习惯了不去打扰别人这样寂寥的夜,而悄然离开。
凭栏举杯,浅箸自饮,不觉已是深夜。
整个客栈就我一个人独住,撩起帘幕向窗外看去,暮色中隐没着层层叠叠的黛瓦粉墙。
夜色中,只睢得双眸酸涩,也只是一个并不真切的影子。
此刻的小镇灯熄人歇,正是“处处人家尽枕河”之时。
清晨,被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惊醒,不长时间,雨停了,只留下一层薄薄地迷雾,轻裹着小镇。
没有多留,穿过昨夜幽深的里弄,脚下踏着一块块井然的青石板,心里才踏实了许多。
一个水乡女子,挑着担子,迎面缓缓走来,与我擦身而过。
不禁回头凝视,看她的背影缓缓远去,消失在小巷的尽头,只留下悠悠的吆喝在空荡荡的巷子里,映着雨后第一缕阳光。
出了里弄,跨过石桥,脚下流水斯斯文文地流淌着,炊烟缭绕在古巷深处,小镇从梦中醒来。
随处可见鹤发童颜的老人或蹒跚散步,或独坐屋前;撑着油纸伞的女子相互嘻笑着从桥上走过;扎着羊角的稚子嬉戏打闹;一摇一摆的是担着馄饨挑子的老翁,偶尔一两声清脆的叮当声从巷中传过;桥下停泊了一叶小舟,那是垂钓河畔的渔家,闭着眼睛,任钓杆在水面起伏——
微笑的看着这恬静的生活,只觉得最近有些烦躁的心被缓缓的流水洗涤一心,满是一种的对生活的感恩。
行走间忽然发觉一处围了不少的人,不时爆出的笑声吸引了我的注意,走了过去,听到一个舒朗的声音“怎么,你说羡慕别人财源滚滚,而自己则是一文不名,想要找个快速发财的方法?好啊!来,我给你讲讲,人说有人有外贼和内贼之扰,咱们先说这外贼。
外贼有五——耳,眼,鼻,舌,身。先说这个眼,这个东西贱,爱看美女,要金屋藏娇,就得把银子糟蹋了,难道娶个无盐女,就不能过夜了?再说这耳朵,这玩意儿爱听曲子音乐,就得花钱去买戏子,其实烦了,上街听秧歌乱弹也满将就;就说这鼻子吧,天生的喜欢香味,买了香笼宝鼎,花钱不花钱?其实人啊,就是你躺在马圈里,也就没这想头了,还有舌头,偏生的喜欢好味道,你们看人家穷人吃观音土,那可是一文不花。至于身子,更是浪费钱的料,响要细葛,冬天要棉袍,你穿的再好,不过便宜了别人,叫别人看着罢了,其实遵循黄帝古训,弄点子树叶穿,编个草圈子戴戴,看能省下多少。你说是不这个理儿?”
“哈哈,是的,是的,就是这么个理儿。”外面的人又大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有点意思,听他说话虽然有些粗俗,可是这若是和这围着的人讲古文,对骈文,估计听不了一半大多数的人就掩耳而去了吧!化内涵于通俗,也是讲文的高手了。
“还有内贼,仁义理智信,五贼不除,发财势如登天。仁是首恶,心里存着这个念头不得了,帮亲戚,帮穷困,多少钱才够使?义字万万不可沾边,见义忘利,钱从哪里来?子曰礼尚往来,别人送你换,几十发财?比得上来而不往?还有那个智,也要不得,你聪明,求你办事的人就多,只顾了办事,必定忘了赚钱!信这个东西最可恶,一诺千金,得,一千两没了,所以啊,这个内贼也是必须要除的。
不要脸,不要名,不顾廉耻,不怕笑骂,到赵公元帅跟前许下罗天大网,终身不行一善,财源滚滚而来。
可你们说若是每一个都是这个样子,那还有个人味吗?”
又是一片的哄笑声。
早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轻薄透明,把周围的空气都染成浅金色。这时候,浅灰色的影子正落在他的嘴角,使他看起来微微笑着的样子,看不到压力和不愉快,透明得几乎眩目。
很干净的一张脸,是那种燃烧过后的平静,于世间形同花草,逐流而心不改。而那双有神的眼,没有闪亮没有幽暗没有喜悦没有仇恨也没有悲悯,只有宁静,吞噬一切的宁静,静到能让人发疯。
看着如此样人,却怎么也不敢相信是能讲出这般话的人物。
“先生,您说这天地之间有神灵吗?我们常听老一辈怨说自己的命不好,是上一辈子做了孽,今生要偿还的,所以千般不好都要忍受,要好好供奉神灵,期盼会发生奇迹。可我盼了等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看到一个神灵。”
“来,把你的手掌给我。”
那人伸出手掌,是一双长满了老茧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劳作。
“来,我跟你说。”男子握着那个人的手,一一指点给他看。“这条横线是管爱情的,这条斜线是管事业的,还有这个直线,看清楚了没有,很长的一条,生命线,看你生命线很长的嘛!肯定能活个大岁数。”
“嘿嘿,借您吉言了,可就咱这苦日,活的越长还不是越受罪。”那人憨憨一笑。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来,把手合住。”
莫名其妙的又握住了拳头,那个乡人一脸的疑惑。
“你说这几根线现在又在哪里?”
“在我手里啊?怎么,不对?”
“着啊!你所有的东西都握在自己的手里了,还要求那些神灵做什么?”
“对哦!”那乡人一拍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周围的人也是议论纷纷。
“知道了吧!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好了,从前有人进庙上香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端庄的素衣妇人在那里冲着佛像行礼,当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没有细想,等他抬眼看到微笑拈花的观音大士的时候,才恍悟那个妇人就是自己虔诚侍奉的人,他急忙追了出去,好奇的追问道:‘大士,您怎么还参拜自己的神像呢?’大士微微一笑:‘求人不如求己!’明白了没?”
“求人不如求己!这话说的有道理,世人皆以为自己沉沦于红尘苦海,希望别人能伸一把手来挽救自己,却不知其实能救自己的也不过只有自己罢了。”
暮鼓晨钟,醍醐灌顶,再回眸仔细看的时候,愈加发现他的目光宁静如远山,没有闪亮没有黯淡没有喜悦没有仇恨也没有悲悯,只有宁静。
宁静到了如此地步,是不是还算一个人?有些迷惑了,不嗔不怒不喜不悲,是因为看了太多的世事已然麻木,还是根本就已经是冷眼看世人,可若是如此,又怎么会说出如此平凡的话语。
世间多苦难,人生在世,恨不完,愁不尽。无需在意,痛苦并不是生命的唯一。面向未来,走向未知,过去将化作一场梦,避风逝去了,了然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