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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这药乍闻起来像安胎之药,仔细看来分明是治宫寒,还不止宫寒,莫非那妇人天生难以受孕?可其中几位大补之药,又是固本培元。”
年轻太医百思不得其解,周元恪此刻心里却跟明镜似得。那般降生的小丫头,可不得固本培元。当初那支利箭,看来不止伤了徐氏腹部,更伤到了她腹中胎儿腹部。
想到这他心中一阵揪痛,先天疾病最是难愈,小丫头不仅平安长大,身子骨看起来还比金陵城内那些扶风弱柳的大家闺秀更为康健,这些年她得付出多少艰辛。单想想,他佩服至之余更多地则是为她心疼。
“此事万不可告知陛下,算袁某欠兄台一次人情。”
“小事一桩。”
在太医的一头雾水中,他飞快抢过帕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他得快点给师傅去信,如果先前只是想征得他老人家应允,如今他却是迫切地期待他能归来,彻底解决安昌侯府那堆烂摊子,甩掉纨绔身份,光明正大地上罗府门提亲。
想到这他是多一刻都忍受不了,趁着夜色回到朱雀大街,离文襄伯府不远处,一处至今无名的宅子里。点亮书房灯,拿起毛病,平日出口成章的锦绣才华,如今用起来却是捉襟见肘。饱含墨迹的纸团围着桌子绕一圈,直到天明破晓,他终于痛苦地憋出一页信。
誊抄一遍晾干,小心装入信封,用漆封封好。伸个懒腰正准备去眯一会,背后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乖徒弟在给谁家姑娘写信,那么用功,让为师来瞅瞅。”
周元恪扭头,略显阴暗的黎明烛光中,师傅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此刻他正坐在窗沿,毫无形象地揉搓着那封信。从漆封位置看,他应该是拿倒了。
“呀,竟然是写给为师。这字怎么如此难认,乖徒弟书法,不是跟着本门后山那几块玄秘塔碑所学?”
瞬间他有些后悔冲动下的决定,让师傅上门提亲真的能成,会不会到最后变成添乱?不过后悔只在一时,师傅为人他还算了解,虽然对着他这幅模样,但同陛下一样,到别人跟前他还是很能端起来。
“师傅,你拿倒了。”
“哦,原来如此。”窗边之人正过信封,颇为兴奋地说道:“看来为师于书法上大有进境,同一行字倒着看都能悉数认清,为师不愧是天纵奇才。”
见他碎碎念个没完,他干脆封闭五感在书房中练起了功。待一个周天运行完,外界隐约传来那点声音,差点让他真气逆流。
“原来是这丫头,人家不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表哥,表哥表妹天生一对……”
第74章真相白
“徒弟,你这样做可不厚道。不过这丫头人倒是不错,毕竟是弘真那小子教出来的。还是徒弟有眼光,抢来的才稀罕。”
周元恪扶额,床沿上坐着的老翁那般不着调,究竟他俩谁才是师傅。
回忆起从安昌侯府被强行捉走拜师的这些年,他不禁为自己掬一把同情泪。那会他才多大?就担负起照顾师傅和师叔的重任。
记忆最深一次,两人在报恩寺后山对饮,喝个酩酊大醉。当夜下起雨,若不是他及时发现,他俩非得摔下坍塌的山崖不可。
“不是稀罕,是不抢压根就没机会。”
“谁说没机会,弘真那老和尚还敢嫌弃我土地不成。徒儿莫急,为师这便与他切磋一番。”
话音刚落窗边已没了人影,只有抽出的那页信纸,昭示着他的到来不是晨间一梦。弯腰拾起纸团,顺手投入火盆中。烧到最后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师傅临走时有些气势汹汹。若他惹恼了弘真大师,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这可如何是好?”
自打过继安昌侯府后,便在几年内迅速长大的周元恪,却是罕见地一筹莫展。焦灼之际,窗边飞来一只信鸽,正是镇北抚司特有的联络方式。
解开鸽子腿上绢布条,陛下亲召的字迹映入眼帘。袖子中滑出一方手帕,上面还残余些许乌黑的药渣子,这会他一个头两个大。
昨夜之事太过震撼,他几乎已经忘却,他那位做皇帝的师叔于八卦一途有多敏锐。许多事,诸如三王爷那些小动作,不是他不知道,而是压根懒得去管。论心思缜密,陛下若自认天下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心下笼罩一层阴云,他经密道入宫。不知等待多久,开完小朝会的陛下终于腾出空来。
“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焦急之下周元恪向来灵光的大脑有些转不动。御座上的承元帝,却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此刻的小师侄。
这才有点孩子样,见惯了一本正经,就算习武再苦也咬牙坚持下来,忍耐力优于多数成人的小师侄,他更喜欢其如今的模样。作为一个护短的帝王,他很乐意为顺眼之人排忧解难。偏偏无论师兄、或小师侄,甚至连荣氏,都是如出一辙的性子。再苦再难也能自己闯出一条路,从不说来抱下他这现成的大腿。
“莫非见那丫头那般久,你还不知道?”
欣赏够了,承元帝扔下这句话,默默去看小师侄如梦方醒地模样。
“陛下早就知道,她自娘胎里带出来那毛病?”
“当然,师叔可不是一般人,是真龙天子。”
听着他略翘起来的尾音,周元恪便知道自己被耍了。恢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一双冷眸看向御座上恶趣味地师叔,他冷声道:“陛下当真是神机妙算。”
他就一点都不好奇,朕是怎么知道的?见小师侄又恢复往日清冷模样,承元帝百爪挠心。
“神机妙算倒不是,当年报恩寺落成之时,弘真大师曾向朕要了些东西。”
“何物?”
“还不是燕京行宫中存那颗,北疆进贡上来的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可是疗伤圣药,其辅助之药也马虎不得。知晓药方,再结合卷宗上当日倭寇袭城时,惠州城内所生变故,陛下能猜到也在情理之中。
想明白这一点,周元恪确是放下心来。既然陛下早知道,且没丝毫阻挠之意,那他也就不用太过担忧。自小到大身为过继嗣子的境遇,让他对子嗣并没有那般执着。
大齐疆域辽阔,人生又如此短暂,抛却生儿育女,还有许多事能引起他兴味。且冥冥中他有种预感,小丫头也不是那种安于后宅相夫教子的刻板闺秀。
“师傅已然回京,有些事我自会守口如瓶。”
承元帝一噎,师兄竟然回来得这般早。对于那位年长他一旬,终年飘忽不定的师兄,当过多年皇帝他也有点犯怵。那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六艺皆通。当年与安文帝最后一战,对峙江边时,他能孤身一人潜入城内,劝降守城将领,开城门里应外合。
对于他如何劝降成功,如今还是个谜。这些年下来,承元帝多少心中有数,劝降那些老顽固绝非易事。当年师兄惑心之术已那般厉害,如今过去这些年,他能达到何种程度?
他倒不怕师兄,毕竟除却师兄弟关系外,他们还是嫡亲的兄弟。虽然师兄从未承认过,模样也无一丝一毫相似之处。但接触多了,从一些无意间的小动作中,他仿佛看到昔日太子大哥的影子。当年父皇所出众兄弟中,他最为佩服的便是太子大哥。到如今即便他想要这帝位,他也会毫不犹豫拱手想让,毕竟那本该属于大哥。而他能在驱逐侄子安文帝后安心为帝,也是因为得到过师兄首肯。
可师兄于帝位毫无眷恋之意,他也只能一大把年纪继续管天下这摊子烂事。虽然不做太子也不做皇帝,但师兄本性中的护短之意比他更浓。就拿元恪来说,明明逗弄最狠的是他这当师傅的。但他是他,别人敢动元恪一指头,他绝对追杀那人到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