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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汐还在愣神的功夫,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抱着孩子,从小卧室里走了出来:“一江回来了......壮壮听到爸爸的声音,兴奋得直挥手呢。”
保姆把孩子抱过来,指着廖一江,对孩子说:“壮壮快看,爸爸在这里呢!看到爸爸没有?”
宝宝盯着廖一江的脸,专注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就咧开嘴,笑了起来。
他笑得那么开心,露出他还没有长牙的粉红色牙肉来,眼睛都眯到一处去了,样子可爱极了。
南汐盯着他的脸看,她没想到一个早产儿会长得这么胖乎,她还记得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沾着一身的血,像一只小丑猴子,蜷在小河的臂弯里,浑身的皮肤都泛了紫。
现在再看他,简直不敢想象他就是那只小丑猴子。
白白胖胖的脸蛋儿嫩得能掐出水来,眼睛黑陶陶亮晶晶的,两只小胖手握着拳头,粉团团的小娃娃,天生就是一个小萌物!
廖一江一直在观察南汐的神情,他发现她的目光由犀利的探究转化为温柔的爱意时,他笑了:“壮壮,看看谁来了?这是妈妈,她前一阵子生病了,在家里养病,没有办法来看望壮壮。现在她好了,就迫不及待地来接壮壮了,这就是妈妈,壮壮快认识一下。”
廖一江说着话,把壮壮塞进了南汐的怀里。
南汐手忙脚乱地接住,顿时怀里就多了温温软软的一个小东西,心里不由地生出一种莫名欢喜的感觉。
那欢喜刚刚冒了一个头儿,壮壮看了她一眼,突然嘴一扁,哇哇地哭了起来。
“哎?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哭?”她慌了。
廖一江镇定地接过孩子,轻轻地拍哄几下,哭声马上就停止了。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抱着他就哭?你抱着他就好了?”南汐心里不是滋味儿。
廖一江冲她一笑:“因为他没有见过你,你在他的眼睛里是一个陌生人,小孩子都害怕陌生人嘛。”
南汐不服了:“我是陌生人?我是他亲姨妈好吗?来!让我抱抱!”
说着话,她又把孩子接抱过来。壮壮也不给她面子,当即就扁嘴开哭。廖一江站在一旁,抱着手臂,做袖手旁观状,看着她慌手慌脚的样子,开心地笑。
过了好一会儿,壮壮才适应了这个陌生的怀抱,打住不哭了。
南汐抱着他,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舒坦。她一会儿捏捏他的小脸蛋儿,一会儿捏捏他的小手,和廖一江聊着:“真没想到他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我还以为他会一直像刚出生时那么丑呢。”
“嘿!在孩子面前说话小心点儿,你说他丑,他听得懂的!”廖一江故意吓她。
结果南汐还真相信了:“真的吗?可不得了!壮壮不要生气,姨妈是夸你现在长得帅呢......虽然你刚生下来的时候的确是丑了点儿......好吧好吧,不许哭哦,刚生下来的时候也不丑......”
廖一江料定她见了壮壮后,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得意地摸了摸下巴,问她:“现在你还要卖房子吗?还要离开这座城市吗?”
“房子要卖!”南汐回答。
“恩?”廖一江皱了眉头,“你要是坚持离开这里,把壮壮给我留下来!你自己走!”
“我说我要离开了吗?我要换房子而已......那房子太大太空了,我和壮壮两个人住,实在太浪费......”南汐也不抬头,眼睛盯着壮壮的脸,这样解释道......
三年后,D市一家幼儿园门口。
南汐把车停在路旁,下了车急匆匆地直奔幼儿园的大门,一边跑一边看着手表。
现在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她在公司开会,耽误了接壮壮的时间。虽然她已经给老师打了电话,让老师多照顾壮壮一会儿,但她还是急得不行,生怕壮壮等着急,在幼儿园里哭鼻子。
还没等她跑进幼儿园的大门,就看见廖一江抱着壮壮,从操场上走了过来。
壮壮看见她,高兴地张开双臂,大声喊着:“妈妈!妈妈!”
听到他稚嫩的童音,南汐顿觉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走出大门来,壮壮扑进她的怀里:“妈妈,你来好晚,我好饿。”
“妈妈带你吃好吃的去,壮壮想吃什么?”南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炸鸡块!”壮壮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来。
“不许吃垃圾食品!”南汐也果断地拒绝他。
“我也想吃炸鸡块呢。”廖一江在一旁帮腔。
壮壮马上就来了精神:“爸爸要吃炸鸡块!”
南汐瞪廖一江一眼:“你不能无原则地宠他,他现在鬼精鬼灵的,你再这样,我可管不住他了!”
廖一江满不在乎地笑笑:“偶尔吃一次,又不会怎么样。”
“就是!”壮壮点头附和,“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吃炸鸡块了,我都饿瘦了......”
南汐乐了:“明明是上个星期才吃过好吗?你明明已经胖了好吗?不吃炸鸡块我就饿着你了?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那好吧!今天就带你去吃炸鸡块,不过我可事先说好了,这是这个月最后一次吃垃圾食品,再想吃的话,就只能是下个月提要求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壮壮答得可干脆了,他才不管这个月那个月呢,反正他想吃就有得吃,妈妈不给买,爸爸一定会给买。
三个人上了车,廖一江负责开车,南汐和抱着壮壮坐在副驾驶位上。
路上,壮壮突然提出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妈妈,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他们的爸爸妈妈都住在一起,你和爸爸为什么不住在一起呢?”
“哦......”南汐卡住,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
廖一江开口了:“那是因为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都结婚了,你的妈妈还没有和爸爸结婚呢。”
“那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呢?”壮壮又问。
南汐再次卡住。
还是廖一江回答:“那是因为妈妈不愿意和爸爸结婚。”
“为什么不愿意?”壮壮追问到底。
廖一江沉默了一会儿,说:“问你妈!”
“妈妈,你为什么不和爸爸结婚?壮壮也想让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壮壮转回头,非常严肃地看着南汐,很郑重地表达他的意见。
为什么不和廖一江结婚?这个问题南汐想过无数回了。
这几年,廖一江一直就在她的身边,帮她照顾壮壮。在外人的眼里,她、廖一江、壮壮俨然是一家三口了。廖一江也好几次向她求婚,但是都被她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她说不清楚。她想不出不嫁廖一江的理由,可是也想不出应该嫁他的理由。
可是今天,壮壮给了她一个理由,他长大了,他羡慕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他需要一个健全的家庭,有爸爸有妈妈。
那个人......这么久都没有音信,他是不会回来了。
她不等了吧,就嫁给廖一江吧,为了壮壮。
“妈妈,你说话啊!我要你和爸爸结婚!我要爸爸妈妈住在一起!”壮壮见南汐不搭理他,急得扳她的脸。
南汐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好呀,既然壮壮强烈要求,那爸爸妈妈就结婚好了。”
“太好喽!爸爸妈妈要在一起喽!”壮壮开心地拍手。
廖一江迟疑地转过脸来,看着南汐:“不可以向小孩子撒谎哦,大人撒谎,会教坏小孩子。”
“我没有撒谎......”南汐冲他淡淡一笑。
廖一江还是不敢确定,又说:“既然你没有撒谎,那我们就要真的结婚喽。”
“是啊,当然是真的结婚。怎么?你不想结?”南汐睨他一眼。
廖一江赶紧点头:“当然结!赶快结!我明天去预约拍婚纱照!”
“还要拍婚纱照吗?”南汐对那项活动没什么兴趣。
廖一江马上垮了脸:“你什么意思?和我结婚,连婚纱照都不拍吗?”
南汐看他失望的样子,便说:“当然要拍,只是突然提起结婚的事,我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完全没有谱儿。你说拍就拍,D市最贵最豪华的影楼是哪一家?我们就去那里拍......”
既然下定决心要和这个男人过日子了,那就尽量投入一些吧,廖一江是一个好人,她不能辜负了他。
南汐心里这样想着......
一周后,周日早晨,难得休息,南汐赖在床上不起来,想要睡个懒觉。
不用上班,不用被闹钟闹起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可是她在这种幸福中只沉浸了十几分钟,就有一个人体小闹钟冲进她的房间,跳上她的床上,用高分贝的声音吵她:“妈妈起床了!今天要和爸爸拍婚纱照啦!快起床啦!”
南汐伸手把人体小闹钟拽进被子里,搂住:“不要吵,让妈妈睡一会儿......”
“不要睡了,爸爸要来接你了,快起床啦!”壮壮在她怀里乱扭着,锲而不舍地催她起床。
“好吵!”南汐把他从被窝里丢出去,“你懂什么是婚纱照啊?你兴奋个什么劲儿?让我睡觉!”
“我懂!爸爸说了,拍了婚纱照,你们就可以结婚了!妈妈起床啦。”壮壮根本不懂看妈妈的脸色,只管兴奋着。
南汐被他吵到睡意全完,只好从床上爬起来。
那天她随口说要在本市最贵最豪华的影楼拍婚纱,廖一江就当了真,跟人打听哪家影楼是D市最好最贵的,最后在选了一家贵得吓人的影楼,预约拍一套贵得吓人的婚纱照。
南汐虽然心里有想法,可她又不想让廖一江觉得她对这桩婚姻没有什么热情,于是她什么也没有说,积极配合他。
服装是昨天就挑好的,今天她要拍外景,约好影楼的车九点来接他们。
他们开着两辆车,一辆载着服装和器材,一辆载着人,来到了D市城北新建的那一片薰衣草公园。
南汐在保姆车上化好了妆,换好了衣服,走下车时,廖一江早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今天特别开心,气色也特别好,整个人就如同今天的阳光一样明亮。他迎过来,牵住南汐的手,由衷地夸她道:“你今天真漂亮。”
“我哪天都很漂亮。”南汐自夸道。
廖一江笑了,转头看影楼的人已经把器材架设好了,便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开拍了?”
“对不起,请稍等一下,我们的摄影师还没有来。”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歉意地笑着,向他们解释。
“摄影师没来?”廖一江惊讶地看着小姑娘,“什么大牌的摄影师?竟然迟到?”
小姑娘神秘地眨了眨眼睛,说:“廖先生猜对了,这位是我们影楼新聘到的摄影师,是一位相当有国际声望的大牌摄影师,你们的婚纱由他来拍,那可是赚到了噢,等一下下也是值得的......”
小姑娘极力地吹嘘他们的新摄影师,南汐听着,神思就飘远了。
国际声望的大牌摄影师吗?她也认识一位呢。他曾经对她说,将来要放下所有的烦事俗务,带着她周游世界。他说他靠摄影就能养她,因为他是在国际上享有声望的大牌摄影师。
往事如烟,现在他不知道流浪在哪里,他的身边是不是有一位美丽的姑娘......一定会有的!因为他是那么风流的人,又有大牌摄影师的幌子,人长得又帅,漂亮女人都愿意贴上他。
而她,终是要回归到原本的生活中去,找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平平淡淡地生活,养大壮壮,慢慢变老。
那个周游世界的梦想,只是他给她制造的一个美丽泡泡,现在该是戳破的时候了。
她穿着白色的婚纱,手捧着一束花,在薰衣草盛开的田垄之间慢慢散着步,一边等待着那位“国际大牌”摄影师的到来,一边想着心事。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汽车发动轰鸣的声音,也听到了影楼的工作人员在喊:“他来了!他来了!”
她转头,看到一辆黑色的路虎风驰电掣而来,停在马路边上。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从路虎车上走了下来。他一亮相,影楼的小姑娘就雀跃起来,拉着南汐的胳膊使劲地摇晃:“你看你看,就是他!是不是很帅?哇噻!果然是大牌!太有范儿了!”
南汐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她傻眼了!
是刚才她想得太多,所以出现幻觉了吗?为什么这家影楼请来的“国际大牌”摄影师竟然是他?
他还是那一头卷毛,还是Timberland牛皮靴,还是把牛仔裤扎进靴筒里,还是把大拇指挂在牛仔裤兜里,走起路来摇摇摆摆,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怎么会是他?他不是在英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南汐像是被施了定身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廖一江在看到路在远的那一瞬间,马上转头看向南汐。南汐脸上那风起云涌的表情变化,他全看在眼里。他的心在往下沉,他那眼看就要到手的幸福,此刻就像一座不坚固的沙丘,正在被洪水一点一点地冲垮。
路在远走到人群中,指了指南汐,问旁边的工作人员:“就是这个女人要拍婚纱照吗?”
小姑娘松开南汐,一步冲到路在远面前,仰着脸看他:“是的,就是他们要拍婚纱照,你好,我是你的同事,我叫......”
路在远也不听她讲话,回头看了廖一江一眼,然后说:“新郎很帅,新娘子就不怎么样了......太不般配了......”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愣住!就算是大牌摄影师,也不必用这种语气说话吧?人家这可是要结婚呢,哪有对新人说这么难听的话?
“嗨!新娘子傻了吗?你到底要不要拍啊?杵在那里做什么?要拍就动作麻利点儿,不拍就收拾回家!”路在远扶着一只三角架子,朝着南汐挥着手。
南汐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眼眶爬出来,爬到了她化着浓妆的脸上,把眼影晕开,染黑了她的眼窝。
路在远指着她,又说了一句:“画得跟鬼一样,难看死了......”
话音未落,廖一江已经从他身后扑上去,将他扑倒在地,挥手拳头雨点一般砸在他的身上。
路在远也不反抗,老老实实地趴在那里,结结实实挨了廖一江一顿打。他还几次被廖一江摁下头,啃了一嘴的泥巴。
南汐低着头看廖一江暴揍路在远,眼泪哗哗往下流,拳头捏得紧紧的,指甲都已经陷进了手心的肉里头,却还是没能迈步上前,把他们两个拉开。
影楼的人看不下去了,虽然他们的摄影师出言不逊,可是也不能就这么被新郎打死了呀!
一帮人赶紧上前拉架,有两个小伙子把廖一江拽了起来,架到了一旁,路在远这才得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把啃在嘴里的泥巴狠狠地吐出去。然后他转身,看着廖一江:“打够了吗?没打够的的话,我们换一个没有人劝架的地方,我让你继续打。”
“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今天是我和小汐拍婚纱照,你是故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搅局的!”廖一江指责路在远。
路在远也不否认,他点头道:“是的,我一回国,就听说小汐要嫁给你了,我怎么能甘心把老婆嫁给你?你们要拍婚纱,好啊!我来给你们拍!如果小汐能在我面前,坦然和你拍完婚纱,我就认输,把老婆让给你。”
“你混蛋!你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你算什么东西?”廖一江气得大骂路在远。
路在远拢了拢头发,再一次点头承认:“是的,我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我的确不是东西。但是这其中的曲折故事,我只想解释给小汐听。至于你们两个,我就问一次,这个婚纱照,你们还拍不拍?”
廖一江把目光移到南汐的脸上,看着她。
南汐已经把妆哭得花掉了,她的心好痛,她已经好久没有这种心痛的感觉了。这个男人又回来了,而她却答应嫁给另一个男人了。她要怎么办?要怎么办?
她看着廖一江那期待的目光,咬咬牙,拖着哭腔说了一个字:“拍!”
廖一江的眼神黯淡下去,连刚才那炽烈的怒火都熄灭了。他看到南汐那纠结痛苦的眼神,看到她那一声“拍”之后抖落了多少泪水。他一直就知道南汐很爱路在远,现在该死的路在远回来了,他还能不顾南汐的感受,用一个不太坚定的承诺把她拴在自己的身边吗?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那么南汐早就是他的老婆了,不必等到今天。
他缓缓地抬手,将箍在脖子上的领结扯下来,然后脱掉白色礼服外套,丢给影楼的工作人员。
然后他说:“不拍了,不拍了,我突然后悔向你求婚了,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是吗?”
说完,他转身走出了薰衣草田。
“一江......”南汐拎起婚纱繁复的裙摆,要去追廖一江。
路在远却一把拽住她:“小汐,你只有一次选择机会,如果你去追他,我马上就赶去机场,飞回英国去,再也不回来了!”
南汐挥起手里的捧花,用力地砸在他的脸上:“你混蛋!你走啊走啊!滚回你的英国去!永远也不要回来!”
花束散开,花瓣落了路在远一身。
旁边的工作人员都看傻眼了,心想这位摄影师到底做了什么?咋就这么招人恨呢?
南汐拿花束打他还不解气,把头上的花冠也扯下来,丢到他的身上。
然后,她转身,朝着薰衣草田的深处跑去!
路在远带着一头一身的花瓣,迈步就去追她:“你站住!你还有理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要等着我回来!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我才离开三年,你就想要嫁人了!你守不守妇道!不知道自己是别人的老婆吗?我还没死呢!你就想要改嫁?没门儿!你站住......”
南汐跑得更快了,长长的白色婚纱的裙摆飘了起来,在紫色的熏衣草花丛中舞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