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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妃位也有些年头了,朕打算过了端午再给你好好地晋一晋位分。”皇上又开口说道,言语间存了试探的意思,“淳常在也晋封为贵人,正好和你同行册封礼。”
华妃果然脸色一变:“淳常在年纪还小,皇上怎么突然想着要晋封她为贵人?”
“方正束病重,朕就是怕她年纪小,心里太难过了,想着安慰她几分。”皇上打量着华妃的脸色,忽又改了口,“你若不喜欢,朕就还是让她做个常在,只给个封号,如何?”
“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违拗,只要淳常在高兴就好。”华妃眼眸一闪,温婉一笑,心中却是思绪万千。方祭酒病重,难不成那日淳常在在养心殿待那么久,皇上是同她说这件事情吗?竟不是为了她卖官私通?倒还真让曹贵人说中了。
皇上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难得你这么懂事。”
碍着华妃有孕,皇上没有留下过夜,又同她说笑了一会儿就起身去了皇后宫里。
隔天,众人来景仁宫请安,对着皇后行过礼后又转向华妃:“华妃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华妃微微有些诧异,转而也明白其中缘由来,却不显半分,面上只做疑惑,含笑问道,“诸位姐妹今日怎的如此客气呀?”
“听说皇上要晋你的位分,你如今又有了身孕,都是一家子姐妹,自然要先向你道喜了。”皇后端坐在首座,脸上挂着的笑容一如往常,但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疲惫之色。
华妃一听,更加骄傲起来:“向来都是皇后娘娘如此福分,没想到今日,臣妾也有福气沾染。”
皇后笑容一顿。
“华妃娘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齐妃立刻心生不满,她本就被华妃压制多年,如今华妃再度加封,日后她少不得要对她恭恭敬敬,想想就觉得怄气,还不如趁着现在明旨未发,多说两句。
华妃看也不看齐妃,只对皇后步步紧逼:“娘娘当初从侧福晋扶正为福晋之时,想来也是由侍妾们这样敬贺过来的吧?”
皇后端起笑容迎战,笑了一声说道:“妹妹由己及人,真是聪慧。”
“臣妾再聪慧怎比得皇后娘娘您福慧双修呢?”华妃绵里藏针地暗讽皇后只做表面功夫,“皇后娘娘一向最爱体察皇上的心意,不知皇上所说要晋臣妾的位分,是要给臣妾什么位分呢?”
“妃位之上便是贵妃,贵妃之上便是皇贵妃。皇上圣心大致如此。”皇后的笑容有些撑不住了。
华妃却是抿唇一笑,朗朗开口说道:“娘娘错了,皇贵妃之上,还有皇后呢。”她抬眸看向皇后,笑盈盈地看着皇后一寸寸僵硬的脸,笑得明艳如夏花,眼中的野心昭然若揭。
一时间,殿内落针可闻。
安陵容悄悄抬头看了眼甄嬛,只见她眼观鼻鼻观心,面色丝毫不改,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正要低头回去,却一不小心和曹琴默对视上。见她眼神里透着迫切之色,安陵容轻轻地眨了眨眼睛,手帕往身后甩了一下,暗示她过后来春禧殿。
座上,皇后顿了一瞬后就重振旗鼓,尖锐反击道:“妹妹的意思,是喜欢本宫皇后的宝座了?”
见皇后这般如临大敌,华妃忍不住笑出声来,转移视线,摸着自己的肚子慢悠悠地说道:“娘娘多心了,臣妾只是听说,皇贵妃位比副后,十分尊贵,从前顺治爷的董鄂皇贵妃在时,博尔济吉特皇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呢。”
“妹妹博古通今。”皇后立刻说道,“只是皇贵妃再尊贵,都只不过位同副后,皇后终究是皇后,皇贵妃可以有,但母仪天下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董鄂皇贵妃即便追封为皇后,仍然主不祔庙,凡事名不正则言不顺,妹妹你聪慧过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安分守时,进退合宜。”
华妃微微一笑:“臣妾只知道物不平则鸣。”她故作无辜,“臣妾不过是闲话两句,就惹来皇后娘娘一番宏论,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后娘娘和博尔济吉特皇后一样,闻听皇贵妃三个字,如临大敌呢。”
皇后心头一梗,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这口气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安陵容坐在末位,慢慢地喝了口茶。不论是借皇后的手打压华妃,还是借华妃的嘴讥讽皇后,她都乐见其成。
“训导妃嫔,以正宫闱,是皇后的恩职责。”皇后端起架子来撑场面,“妹妹如今多听一些,晋封之后便更能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了。”她的笑容无可挑剔,可是在场的人都看出了皇后笑容背后的勉强。
“多谢皇后娘娘指教。”华妃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低头的弧度几不可见,嘴角的笑意却张扬而又放肆,“今日怎么不见富察贵人?小产也有大半个月了,身子还没好全吗?本宫还要向她道歉呢。”她抿唇轻笑,“女子怀孕初期确实是辛苦得很,如今本宫也是吃了吐,吐了吃,恶心起来真是没完没了,当日本宫真是错怪她了。”
众人知道华妃这是在刻意炫耀,皆是默不作声。
好不容易众人散去,皇后扶着剪秋的手地回到寝殿,只觉得今天一早上的做派比十天的宴会都要累,但想起昨晚皇上对她透露出的几分意思,她又打起了精神。
华妃如今得势又如何?马上她就要坠入深渊了,任由她再嚣张一阵子也无妨。
“剪秋,去库房挑一尊送子观音送去翊坤宫。”皇后喝了口茶缓缓精神,吩咐剪秋说道。
剪秋尤为不忿,却也奇怪:“娘娘,华妃娘娘真的怀孕了吗?”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是。”剪秋立刻懂了,俯身一礼退下。
午后,趁着华妃午睡的时间,曹琴默避开翊坤宫的宫人,悄悄地从角门离开,一路行至春禧殿。
“曹姐姐好久不见了。”安陵容招呼曹琴默进来坐,“坐吧。”
曹琴默有些坐立不安,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可是这会儿见到了安陵容,却又一时之间不知从何问起,只能讪讪地先客套了两句:“妹妹的肚子瞧着又大了一圈,这过了六个月,肚子就每日见长了,不过看妹妹的身量倒是半分没长,还是那么纤细,宛若少女一般。”
“我与姐姐向来开门见山,就不虚这些客套话了。”安陵容对着曹琴默笑笑,忽然视线落在她额头上,呀了一声,“姐姐额头怎么破了?”
曹琴默身子一僵,条件反射地抬手遮了遮伤口,她明明已经用鬓发遮掩好了,怎么还是被看到了。她微微苦笑着,说道:“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了。”
安陵容会意,淡淡一笑:“真是辛苦姐姐了。”
“没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为了孩子。”曹琴默酝酿了一下情绪,开口道,“这段时间,华妃对我有所怀疑,我也实在腾不出空来见妹妹,今日好容易趁着她午睡的功夫冒险来一趟,还请妹妹为我解惑。”她顿了顿,又说道,“华妃,为何又有身孕了?”
“姐姐聪慧,难道想不明白?”安陵容似笑非笑地看着曹琴默,“当日姐姐帮着华妃,欲设计陷害眉姐姐假孕争宠的时候,可有想过此计用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曹琴默惊在原地。
华妃假孕无子这一点,她已经猜到了,但安陵容说得如此镇定实在让人吃惊,当日即便是她,在设计沈眉庄时也心惊胆战了许久,说到底,这是在算计皇嗣,稍有差池就是灭九族的大罪,安陵容却这般风轻云淡。
而曹琴默更心惊的是,安陵容居然早早就知道沈眉庄被设计假孕的事情,却隐忍至今,此等心计,实在可怕。
“姐姐别紧张,今日提起这事并非为了秋后算账,而是告诉姐姐,抛弃华妃是你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安陵容笑眯眯地将一个锦盒推给她,眼中讳莫如深,“姐姐的心思我都明白,此一局,年世兰自掘坟墓,姐姐可要早些想想该怎么和她撇清关系了。”
尚未入夏的天气,曹琴默硬是出了一身的汗,安陵容的眼神明明温和轻柔,她却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她用力扯了扯嘴角,才笑出来:“多谢妹妹提醒,姐姐我回去一定好好想想。”她又接过锦盒,“妹妹这是又给温宜做了什么好东西?”
“这是给姐姐的。”安陵容笑道,“眼看着就要入夏了,脂粉涂在脸上难免觉得黏腻,这百花露是我取春季百花凝练而成,又加了珍珠粉等,既能润泽肌肤又能容光焕发,夏日里最是好用。小小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曹琴默被暗暗警告了一番,眼下又是被一顿讨好,眼睛一转就明白了安陵容的意思,笑着收下:“既如此,那我就不与妹妹客气了。”
待曹琴默离开后,安陵容才收起笑容,让人把曹琴默用过的东西都拿出去。
“小主,既然她那么不识好歹,为什么还要和她这么好声好气地说话?”莳萝揉捏着安陵容的小腿,有些不明白。
安陵容费了好一顿精力,这会儿支着头懒懒靠在榻上,闻言只是一笑,睁开眼看了莳萝一眼,转眸看向翠音:“你来说。”
“小主这是给个棒槌又给个脆枣呢。”翠音笑眯眯地解释给莳萝听,“小主警告曹贵人,别在小主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她的心思,小主心里门清,又一番示好,是和曹贵人达成共识,只要扳倒了华妃,她与小主便是你走你的独木桥,我过我的阳关道,再无瓜葛。”
莳萝这才明白地点了点头。
安陵容垂着眼淡淡说道:“《中说》曰: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败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以情相交,情断则伤。唯以心相交,方能成其久远。曹琴默此人,与华妃相交是为借她的权势保全自己,与我相交是因为有利可图,这样的人看似面面俱到,实则无比自私,断不能与之深交。”
“我懂了,小主和莞嫔娘娘、惠嫔娘娘就是以心相交。”莳萝举一反三道。
安陵容笑着点了点头,忽的余光瞥见窗外的豆蔻,笑容又淡了三分:“豆蔻这几天都没怎么出春禧殿吗?”
莳萝也是笑容一顿:“是。她年纪最小,在主子身边待的时间最久,所以她怕得很。”
“你们俩都出去,让豆蔻进来。”安陵容揉了揉眉心。这几日豆蔻不往外跑,导致她很多消息都收不到,还得自己日日去给皇后请安打探口风,着实累得慌。
莳萝喊了豆蔻进去回话,自己在门外等着。
也不知安陵容怎么和豆蔻说的,进去的时候还是蔫嗒嗒的模样,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满血复活的样子了,脚下生风一般往外走,只差一步一蹦跶了。
“小主,你这是和豆蔻说什么了?”莳萝惊奇地走进来问道。
安陵容只神秘地一笑:“天机不可泄露。”而后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去和皇后娘娘说一声,我身子不适,明天开始告假一月。我先进去睡会儿。”
“小主,可不能这么个睡法,近来好不容易出去多走了两步。”莳萝连忙拉住安陵容,“芬若姑唔唔——”
安陵容赶紧捂住莳萝的嘴,反手将她推了出去:“我就是一个时辰,乖,自己去玩。”
翠音站在廊下,忍俊不禁。
后宫的日子看似安逸起来,前朝却越发的风云涌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