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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瞬息万变,刚才还风平浪静,现在天空已经乌云密布,海面波浪翻滚。一艘巨大海船上,水手们忙着收起船帆。船身随着波浪起伏,越来越激烈。
“把他用绳子绑到栏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闯进船舱,手指角落昏睡多日的一个青年男子,向其他人大声吩咐。
船身猛一倾斜,舱内几人都能站得纹丝不动,昏睡的青年被摇得滚过来,老者伸手轻轻一抬,随即“咦”了一声,青年双眼微睁,眼神迷离地看着周围。
“大小姐,他醒了。”老者话音未落,一个浪头打来,船舱立时涌进海水。刚醒的年轻人本来昏昏沉沉,给海水一冲,顿时清醒过来。他本能地挣扎起身,却感到身旁的老者臂如铁钳,自己根本无法动弹。
“四叔,带他到甲板上去。”一名女子的声音清朗如秋月,令人入耳说不出的舒服。
船上这群人,便是当日在同州劫取官粮之人,昏迷的青年却是那日跌落山谷的赵容与。
甲板上疾风呼啸,巨浪翻滚,赵容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眼见何人。确切地说,他跌落山谷时,头部受伤,却已失忆。
甲板上的情况并不比船舱好,只见头顶乌云满天,大雨如注,四下里波涛一浪接着一浪。晕头转向的赵容与一个踉跄跌到船舷,眼看一个浪头打过,便要被卷入大海。
“站稳了,别乱走。”白发老者欲飞扑过来抓他,一条白纱已拉住赵容与手腕,细纱中竟有巨大的力量,把他径直拉回到众人身边,赵容与惊魂甫定,这才看清楚白纱那头是一位眉目清朗,秀雅无双的女子。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在下……”赵容与迟疑一瞬,却发现根本想不起自己的姓名,不禁惶恐起来。
那女子不笑也不说话,只冷冷站立。船身随着波浪不断起伏,周围五人双脚似生根一般稳稳不动,赵容与借着腕上白纱的力,也慢慢站稳身子。
约莫过了一顿饭功夫,风浪逐渐平息,天边露出一丝彩云,大家松了一口气,赵容与感到手腕一松,白纱已经无声无息地滑开。他心里闪过一丝惆怅,倒似希望风暴不要停息一般。
女子转身走向船舱,赵容与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姑娘,在下想请教几个问题。”
女子头也不回道:“四叔,你给他说。”
赵容与还想再说什么,已被白发老者截住,“嘿嘿,富家子,有什么想问的就问老夫,别缠着我家大小姐。”
赵容与脸不禁一红,施礼道:“老先生好,在下想请教这是何处?我是如何来到这大船之上?还有……还有,在下似乎受过伤,一时想不起自己是谁,不知老先生可否指点一二?”
“哦?”听到这话,老者也显出吃惊的神情,“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一点都不记得。”
老者沉吟一阵,道:“这是咱们扶桑国的船,你是大小姐的护卫,唤作鹏飞,自幼无父无母,由青云帮老帮主抚养长大。我们这次到大周买卖货物,途中遇海盗袭击,你力战受伤昏迷。没想到现在醒来竟什么都不记得了,唉,这可如何是好?”
老者边说边摇头,似无限惋惜。
赵容与满眼疑惑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恕鹏飞无理,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还有青云帮与扶桑国都是什么地方,现任帮主是哪位?这些事鹏飞统统忘了,斗胆请教先生。”
老者哈哈一笑,“小老儿姓李名广和,在帮里排行第四,大小姐敬我年长,称一声’四叔’,其余的嘛,待你慢慢回想。”
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是霞光万丈,海面一望无边,碧蓝的海水轻轻拍打船舷,成群结队的小鱼在海船四周游弋。赵容与觉得这景象似曾相识又宽广壮阔,心中一阵喜悦,便站在甲板上兴奋地大呼小叫。
两名灰衣少年经过他身边,看着他的样子,乐不可支。赵容与被他们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上前鞠了一躬道:“二位仁兄,恕鹏飞失礼,只是这景色甚美,小弟有些情不自禁。”
其中一名少年道:“你这样文质彬彬的,帮主一定喜欢。你是中原人士,没见过大海也情有可原……”
另一名少年急着拉了他一把,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到船尾钓鱼去,晚上烤鱼吃。鹏飞,一起去吧。”
上船之后,还没有接触过年龄相仿的朋友,赵容与高兴地跟在两人身后,“鹏飞头部受创,不记得二位的姓名了,可否请二位仁兄赐教。”
“我们姓蒋,这是我哥哥蒋宸,我叫蒋赫。”
“原来是宸兄与赫兄,失敬失敬。”
“鹏飞你别这么客气,就叫我小赫,大家都这么叫我。”
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李广和放低声音道:“大小姐,咱们真要把这小子带回国?”
“他和大周皇室有关联,又不知其实,带他回去,朝哥自有计较。”
船在茫茫大海上又行了半个月,半个月来,赵容与宽和待人,事事谦让,众人均与他交好,只是秦大小姐遇人都冷冷的,赵容与在她面前总是感到无所适从。
与船上诸人慢慢熟稔,赵容与开始了解到,自己所在的青云帮是东南沿海第一大帮,生长于各国势力所不及的地带,现任帮主秦朝志是老帮主收的关门弟子,为人有勇有谋,胸有凌云之志,为本帮立足东南海域垄断贸易立下赫赫功劳,老帮主去世后,众望所归接替帮主之位,青云帮在他手中好生兴旺。
老帮主的女儿秦沐遥其实在帮中坐第三把交椅,因为李广和是她父亲的结义兄弟,她人前人后便称李广和为“四叔”,其实帮中座次,秦沐遥尚高出一位。
一年前,秦朝志率领帮众,攻下东南一片岛屿,赶走盘踞海上的盗贼流民,建邦立国,国号扶桑。现在帮众都封侯拜相,有模有样地坐朝问道起来。豪杰们一时适应不了将军宰相的称呼,私下里仍然互道帮中旧称。
余下的路程终于风平浪静,碧空万里。不一日远远望见一片陆地,满船的人都兴奋起来,始终冷漠的秦沐遥也露出难得的微笑,赵容与在一旁不觉看得痴了。
“臭小子,看什么呢?”李广和一掌拍到赵容与肩头,虽没上力,也疼得他“哎呀”叫出声来。
“四叔,别闹了,快上岸了,记住朝哥说的‘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别又惹朝哥生气。”
李广和低头应了,又小声嘀咕着,“什么将军尚书,一套套的让人烦闷,哪里有兄弟们从前喝酒吃肉的日子自在。”
秦沐遥转身看了李广和一眼,老头连忙抱拳,“微臣失言,长公主恕罪,嘿嘿,长公主不也把皇上错叫成‘朝哥’?”
秦沐遥不再理他,再次望向越来越近的陆地,目光逐渐柔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