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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天已尽黑,如云没有点灯,在屋内来回踱步,这份战报究竟有什么奇怪之处?她反复思量,却无头绪。
黑暗中,隐隐听得远处传来整齐的兵马跑动声,不像普通巡夜官兵。如云吃了一惊,迅速推门出屋,唤来孙名涛:“孙总管,今夜王府共有多少护卫值守?”
孙名涛道:“启禀王妃,除了轮休和告假的,王府内外共有八百兵丁。”
“传令下去,全府戒备,王府各门加派守卫,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府,不要惊扰侧妃休息。”
孙名涛见王妃神色凝重,不敢多问,迅速领命下去安排。
不多时,一队兵马果然集中到瑞王府门前,铠甲刀枪之声在黑夜中分外刺耳,如云着软甲佩剑端坐于正堂,孙名涛跑进来道:“王妃,唐策唐将军率一千禁军围住王府,说是奉旨保护瑞王府安全。”
“命令全府士兵严阵待命,有敢轻举妄动、擅离职守者就地正法。”言罢,如云快步走向前门。
禁军在唐策的指挥下,并没有进府,只是牢牢守住王府大门。如云走到门口被士兵拦下,唐策上前行礼道:“瑞王妃,末将奉旨负责王府守卫,王妃不必劳心,请回府休息。”
“瑞王府自有府兵护卫,怎劳禁军守护?禁军肩负侍卫皇城重任,何必在这里消耗?待我禀明父皇撤回禁军,不劳唐将军值守。”言罢举步欲向外走。
唐策手按刀柄,横跨一步挡在如云身前,“末将奉旨守卫瑞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入,有抗旨不遵者,斩!”
如云身后一阵拔刀声,门外的禁军见状也“唰”地纷纷持刀在手。如云瞪着唐策冷冷道:“我还站在王府大门之内,莫非唐将军要强攻瑞王府?”
唐策犹豫了一瞬,拱手道:“不敢。”
如云转身扬声喝道:“紧闭府门,设二百弓弩手,这是天下兵马大元帅镇国瑞王的府邸,有胆敢擅闯者,立刻乱箭射杀!”
众府兵齐声呼应:“是!”府门轰然关上。
混乱中,如云凝神听到唐策身边一个略熟悉声音低声说:“将军,为何不缴了这府里的武装,看他们还能怎样?”唐策低喝一声:“住口!”
如云一路走回后堂,心思飞速旋转,“父皇为何下旨封府?怎会突然调动禁军?宫中莫非有变?唐策身边的声音在哪里听过?”一时来不及想这许多,她微一沉咛,纵身跃上院墙,消失在黑暗中。
西角门是整个皇宫守卫最松懈的地方,如云轻轻松松绕向永延殿,奔跑在夜幕下的皇宫小道上,随时闪避巡视的禁军,此情此景越是熟悉她心中越是不安。
永延殿内灯光昏暗,肖庆并未在殿外守候,如云微感诧异,轻轻从后院飞跃进去,刚落稳脚跟,一阵沉重的拳脚夹着风声贴耳袭近,如云侧身避过,反手点向对方手臂尺泽穴,来人只呆了一瞬,来不及收拳,马上迅速低声道:“瑞......瑞王妃!快走!”
攻击自己的人竟是胡百岁,如云吃惊不小,待要转身,已冲入十几名禁军,拔刀相向。
“什么事!”唐于飞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循声望去,柴玮晔的身影越来越近,旁边亦步亦趋跟着周余德和宇涵。
“陛下驾到,还不跪迎!”唐于飞冲着如云呼喝。
如云一惊,凝神望去,只见柴玮晔身穿龙袍头戴皇冕,俨然一副帝王模样。
“太子?......父皇呢?父皇在何处?”
“先帝驾崩时已传位太子,现在站在王妃面前的是当今天子。”周余德轻声提醒,宇涵眼中满含担忧和警告,对她悄悄摇头。
“父......父皇?不可能!我黄昏离开时父皇还好好的,怎么会......”
“墨如云,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柴玮晔厉声断喝,如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低着头胸口剧烈起伏着,脑子里转过一千种可能。柴玮晔的呵斥声似远又近,漂浮在耳边,“朕尚未追究你抗旨出府之罪,你又在先帝灵前言行无状。来人,将瑞王妃锁入听雨轩,严加看管,无朕旨意不得擅出。”
如云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的只有黄袍加身的帝王,再也不是那个眼睛里含笑的男子。多年前,最后一次望向他时,也是同样的绝望,同样的不敢相信。只是那个时候可以跑,可以哭,而现在,在皇权的钳制下无处可躲,欲哭无泪。精神恍惚中被侍卫拖走,那双皇冠下的眼眸滑过一丝怜惜,转瞬即逝。
冬日的听雨轩滴水成冰,北风肆虐地穿透门窗,风刀霜剑折磨着愁肠百结的人。严寒冷静着她的头脑,静坐调息,不知过了多久,如云渐渐理清思绪:报告瑞王大胜的那封捷报最大的古怪处便是地形,自己多年前去过北汉国都,那北汉皇城一目千里,周围只有小丘,并不适合大军隐蔽,玮轩不可能在什么必经之路上设伏。如此看来,那封捷报极有可能是伪造,目的就是不让瑞王回汴京。丈夫领兵孤军深入并不熟悉的北境,胜败未卜。大周如今已是太子,不,是新皇帝的天下,自己又是先帝离世前最了然情况的人。皇帝能容得下玮轩和自己吗?为今之计,只有先设法离开这里,再做打算。若想重获自由,必须拥戴新君,否则就这样被软禁起来也未可知。新旧交替,朝局未稳,皇上最需要的不是惩罚,而是人心。
拨云见日,思虑清楚,如云反而有了精神,送来的饭菜也吃掉大半。午后,她找送饭的老太监要来纸笔,开始写悔罪折子。接下来便是度日如年的等待,静默中她数着日升月落,一天两天三天......
一夜暴雪压垮了窗外的角亭,随着梁柱折断的‘噼啪’声,锁闭半个月的房门终于打开,阳光夹杂着冷冽的泥土味一齐涌进来,柴玮珩拿一件貂皮大氅焦急地站在门外,如云神情冷静稳然跨出门槛,又转身,拔下一根金钗递到每日送饭的老太监手里,老太监吓得跪倒在地‘咚咚’磕头,如云想了想,对柴玮珩道:“四弟,可带了银两?替我赏他些,现在拿着我的东西只怕会害了他。”柴玮珩上前取出银子塞到老太监怀里,给如云披上大氅,扶她走出去,身后传来老太监哽咽的声音:“好人,好人有好报啊......”
两人默默无言地走出皇宫,陈阳王府的马车早侯在宫门外,如云道:“暂借四弟的马车一用,你自己骑马回去吧。”
柴玮珩道:“三嫂初出囹圄,身子不便,我送三嫂回去。”
如云淡淡笑着摇头,“现在人人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时局未稳,四弟自保为妙。”
柴玮珩不答话,拉如云上了车,自行坐到驾车的位置上,双手一挥缰绳,口里高呼一声“驾~~~!”两匹骏马嘶鸣一声,奔跑起来。柴玮珩握着缰绳,带着痛快的语气道:“人人都怕我却不怕,我不仅要送三嫂回府,还要亲自驾车送你回去。哈哈,哈哈。”
少年人的不羁驱散了困扰如云心头多日的乌云,她浅浅一笑跃向车头,并肩与柴玮珩坐下,接过他手里的缰绳,“四弟,且让我来驾车,你只管坐好,我的车技可不比骑术差,坐稳了!”
马车奔驰在大街上,丝毫不减速,灵活地左转右倾,路人纷纷避让。柴玮珩兴奋地大笑,如云在他耳旁轻声道:“你三哥可有消息?前朝后宫局势如何?”
柴玮珩压低声音,“前方战势平静,双方正在胶着。赵宰相被贬,安庆王被削爵,唐于飞封昭国公,沈太妃自请出宫为父皇守陵。”
如云同样低声道:“朝局未稳就急着动老臣和手握重兵的边将,实非明智之举。你还好吧?”
转眼间瑞王府已近,柴玮珩迅速道:“毕竟是手足,我们目前都好。”
如云心中苦笑:“皇家连父子亲情都能决绝,何况手足之情。”当下也不再言语,跳下马车道:“有劳四弟,你先回府歇息,恕不远送。”
柴玮珩不便再多言,躬身行礼,目送如云走进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