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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岁的如云自打跟母亲进了汴京城,就一直住在外祖父家,哪都没去。整天和几个小丫鬟踢毽子、翻花绳,早就不耐烦了。
自从远房表姨领着誉王府的两位小表哥来串过门,如云再也不觉得无聊。大人们说什么不清楚,几个孩子倒是找到了玩伴,早些年虽都见过,只是那时候太小,拖着口水鼻涕,没怎么在一起玩闹。现在正是嬉笑打闹的年纪,见过一、两次之后,便天天约着爬树捞鱼打鸟,日子过得很是畅快。
柴玮晔是王府嫡长子,懂事很早,虽只十四岁年纪,却极稳重得体,很有世家公子的风范。
柴玮轩排行第三,也是誉王妃嫡出。此外誉王还有两个庶出的儿子,二子柴玮清,四子柴玮珩。
王府规矩极严,嫡庶尊卑分清楚,庶子们自然没法常与王妃一同在贵戚之间往来。所以如云总总共共也只和这两位嫡出表哥一起玩闹,其他表兄弟都是不见的。
林筱妍留下丈夫一人,千里迢迢从成都回到大周的汴京,原只想为亡母扫墓,陪陪年迈的父亲。无奈汴京城一众亲眷官宦家眷三天宴饮五天雅集,弄得在自己娘家府里安静呆不了几天。
今日难得清静,歇过午觉,秦妈妈领着丫鬟们正伺候梳洗,如云蹦蹦跳跳跑进来,后面跟着她贴身的丫鬟霁月和彩星,每人手里抱一大包东西。
林筱妍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笑问:“云儿,做什么呢?”
如云抹着微微冒汗的小鼻尖,嫩声道:“女儿想跟秦妈妈学刺绣。”
林筱妍听得好笑,一年前秦妈妈就说该教云姐儿针线女红,这才是女儿家的正经事,可小人儿整天捧本《魏晋诗集》说什么也不肯拿起绣花针,打过骂过都没用。后来,丈夫把女儿送到隐居的好友处读书习武,许是那位世外高人教法得当,小女孩对学问武艺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一年来学业大进,个子也长高不少。
“怎么想起学针线了?以前用戒尺赶着都不肯拿针线的。”林筱妍笑着摇一把淡黄缂丝凤栖梧桐团扇为女儿轻轻打风。
旁边秦妈妈也跟着笑道:“我们云姐儿长大了,知道绣艺才是拿得出手的闺阁才艺,诗词文章刀剑拳脚什么的,啊哟,听着我老婆子头疼。”
墨如云抓起一枚李子啃了一口,嘴里含混道:“才不是呢,晔哥哥下月生辰,我要亲手备上一份大礼。等做完这双鞋子,我才不碰什么针线。”
林筱妍目光有几分跳动,连日来,誉王府的那位王妃表姐走得勤快,或明或暗向自己透过几次儿女结亲的意思,都被自己用话岔开。
王府高门大院,多少勾心斗角,自己尚不愿陷入那无边泥藻,又怎会推女儿进去?
只是,在怀安侯府的春宴上,他下场蹴鞠,转身朝自己悠然微笑,春光灿烂人影跃动,林筱妍无端觉着心头跳漏一拍。不,不应该这样的,自己的夫君是那样的谦谦君子,多年来夫妻二人琴瑟合拍,府里一个姬妾都没有,丈夫只一心待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林筱妍只觉得掌心微微冒汗,看女儿叽叽喳喳地拉着秦妈妈去挑料子,她的目光又浮动起来。
他从蹴鞠场上下来,径直走到自己的凉棚下,长身玉立含蓄高贵,又隐隐透着几分收敛的威严,他们相互静静施礼。他对说她,既然无缘,不如让儿女结亲,两家也算是有一点念想。
林筱妍开始犹豫不决,誉王府那位长子,连父亲都高看他一眼,听父亲说,三日前端阳宫宴,誉王府的大公子当场作长赋一首,辞藻华丽文采斐然,在场的文官大儒极尽赞美之词,圣心大悦,皇帝望着闲适俊雅的孙儿不禁道:“晔儿翩翩少年,天下女儿谁人堪配?单单‘才貌双全’四个字,恐怕不足矣。”
自己的姐夫,怀安侯张文彬笑着接话道:“臣妻子的弟妹家学渊源,她家的女儿倒是不错。”
皇帝愣怔一瞬,张文彬提醒道:“臣的妻子是蜀国大司马墨砚的亲姐姐,她弟妹就是林老尚书令的独生女儿,远嫁蜀国的大周才女林氏。”
皇帝哈哈大笑,“你这猢狲也敢来考朕,你直接说是老尚书令的外孙女儿,不就得了。”
父亲当时皱眉起身道:“老臣的外孙女儿才九岁,调皮跳脱,怎堪配大公子?何况她也快随她母亲回蜀国去了。”
皇帝笑着摆手,“老尚书令的女儿朕是见过的,你那外孙女儿定也差不了。”
皇后的父亲宣国公刘政抢着举杯起身道:“老臣敬陛下,祝皇家子孙繁盛,英才辈出。”
被宣国公一打岔,此后席间再没人提起林府的外孙女儿。
父亲回府说起宫宴上的情况,林筱妍也觉得姐夫不该如此行事。
郑贵妃与刘皇后分庭抗礼多年,郑家与刘家势力此消彼长,父亲从不党附,郑贵妃必是有意通过孙辈姻亲,向林家示好。
林筱妍向父亲说出心中所虑,老人只是摇头叹息,“好好的朝廷,被这些权欲熏心的人弄得乌烟瘴气,只要老夫在一日,绝不让他们祸乱朝纲。”
父亲和自己的丈夫一样,一心只有社稷天下,对朝堂权谋非不懂而是不削。
林筱妍轻轻给父亲捶着腿,“誉王妃几乎天天相邀,几个孩子也玩得形影不离,她们这是早有布局啊。”
林成舒展一下眉头道:“誉王府的长公子确实不错,小小年纪才华横溢,又谦逊知理,样貌风度挑不出一点错。”
说到这个男孩,林筱妍心情舒畅一些,“抛开朝堂内外,家族姻亲,晔公子是万里挑一,只是......”
看看老父的神情,林筱妍微微叹息道:“晔公子很好,可王府却不是容易待的地方,云儿性子纯直,我和你女婿又不愿拘束了她,天高海阔,嫁入王府恐怕不是云儿的好选择。”
林成抚须慢慢端起茶盏,若有所思地吹着浮茶,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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