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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骏瞅他一眼,“还不去办?”
“可是主子,皇上那儿......”
“父皇现在完全甩手掌柜,本太子说什么就是什么,晚点回报父皇也是一样的。”他哼笑一声,“一个郡主嫁过来,难不成还想做我赤峰的正头太子妃?”别说她的心根本不在他身上,就算是在他身上,将来皇后的位子也不能留给她坐。霍骏有开疆扩土之雄心壮志,到时候少不了要拉拢有权势的王公大臣,留着皇后的位子吊着大家的胃口,那些想送女儿进宫的必须得好生替他卖力!
一个和亲公主,这么凭太子一句话就定下了个侧室名分,看在外人眼里实在是窝囊。但也不该他来可惜,主子雄才大略,自有他的考量,自己只管照办就是了,连城颠颠儿的跑起来,一身肥肉晃悠,去檀香殿下口谕去了。
自从封了太子,赤峰皇堂而皇之地撂下了朝廷上的事,里外的大小事扔给了霍骏一人,赤峰皇年轻时候孟浪且性格暴戾,年老了却出乎人的意料,自己花大半辈子夺来的位子说放就放下了。满堂朝臣也不知道这皇上打的什么主意,碍于皇帝有一不二的性格,大家也只有接受,一应的事儿都上御书房找太子去。底下人都只当是太子劳累,却不知只有霍骏品得其中滋味的美妙,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生杀大权全在他手,只要他的朱笔轻轻一挑,一群人的命运就会因他的意志而改变。男人在山场上浴/血奋战,要的就是凌驾于所有人之上的权势!
奏折一本本批揍过去,御书房里静悄悄的打扇的小太监不敢弄出声打扰,只有案上的金猊燃着龙涎香,烟气从炉盖的漏孔中缓缓逸出。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霍骏翻奏折的声响。
正当他端详一本关于河道的奏章时,大殿外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吵嚷声。霍骏不悦的皱起了眉,要知道他最不喜欢他办公的时候有人来打扰他。打扇的小太监连忙示意一下靠门帘的宫人,小宫人矮着身子一掀门帘儿出去了。
没多会儿颠颠儿的回来了,虾着身子,“回主子,是宝珍公主要进来见您,被连公公拦在外面了。”
霍骏嘴上笑笑,他早该料到的,放下手中的朱笔,嘴上不甚在意的问到,“是来找本殿麻烦的吧。请进来吧。”
乐心一听连城那太监传的口谕,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她在这边等父王娘亲的消息,这消息没等来,倒是等来了个侧妃的消息。是不是要感谢承蒙霍太子看得起,还愿意给她个名分?
一脚踏进御书房,脸上还有红晕并未褪去,见到了御案前的霍骏,乐心缓了缓语气,她知道自己的处境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她主动来赤峰也仅仅处于没有办法,但是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毫无反抗的任他们摆布,她已经是风纪远的人,当然不会接受霍骏的侧妃之位。
她紧着柳眉,绵软的声音此时也让人听出了几分硬气之意,“太子殿下,本公主乃是千都皇上亲封的宝珍公主,虽不是皇上亲出,却也是正统的皇家血统!”说着不屑地嘲笑一声,“太子竟要本公主给你做侧室?未免对千都也太过不放在眼里了吧?既然霍骏没有给她正妃的头衔,想必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只要她在这边坚持住,不接受他的侧妃册封,那么对她来说暂时就会安全一点。
她在离开风纪远的时候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真的遇到了,她却还是不能逆来顺受的,总要争上一争的。霍骏生的好,面上总给人一种阳光飞扬的感觉,比起面对司桓宇少了那份恐惧的感觉
霍骏面对她的质问,眨了眨眼,丰润的唇上的笑意还算友好,“公主多虑了,侧妃之位,实在是情非得已。在公主来赤峰之前本殿已经有了心仪之人,曾许诺皇后之位给她。公主放心,将来你的妃位是贵妃,只在皇后之下,也不算委屈了公主。公主也是有心人,本殿的这点心思,想必那位风将军也有过。公主宽怀,定能体谅本殿的苦心。”
乐心让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给噎了回来,他言下之意就是你想把自己最好的给你爱的人,我也想把我最好的东西捧到心上人眼前去,你能跟人私奔,凭什么我就要把要留给心上人的东西让给你?
乐心开始还真让他唬住了,想着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确实不公平,可是等品过味来她才发觉这时候根本不是心软的时候,她退步了,那这侧妃的位置就坐实了,以后她要怎么面对纪远?
长袖一甩,侧过头去,心硬也嘴硬,“那是太子殿下的事,我管不着。虽然本公主没什么大的作为,但是千都的尊严不能在我这儿丢了,太子瞧着办吧,要么正妃头衔,要么太子就留千都国的宝珍公主在内廷供养着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打门帘出去了。她自己手心里握着一把虚汗,之所以走的这么急实在是因为她怕霍骏再来反驳她的话,她嘴笨,与霍骏纠缠下去她不见得能够应付下来。最好就是撂下狠话,让他自己生气去吧,气着了一时半会儿也就不爱搭理她了。
脚上生风似的,拖着长长的曳地宫裙快步向檀香殿走去,她心头打一个突,跟他交恶了,万一他扣着玉津的消息不告诉怎么办?为难的时候,咬咬嘴唇,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先解决了眼前的难题要紧。
霍骏背着手,望着在空气独自里荡/漾的珠帘子,眉目透着不悦,即便常人看来他比较和煦,可是生在帝王家的哪个不是被人恭维着长大的?霍骏心气儿向来高傲,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放肆,被千都的公主明里暗里一顿撒泼说不气恼是假的。
霍骏寒了眸子,望着门脚儿上那一片太监袍角,冷然叫到,“连城,滚进来!”
连城额上有汗,弓着身子进门儿听训,“扰了主子办公,是奴才的错,请主子责罚。”
霍骏站在案前,眉眼不甚愉悦的样子,“千都的公主在赤峰内廷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告诉下边儿,没有本殿的首肯,不许宝珍公主出檀香殿一步!”
☆、第73章软禁
这边乐心遭到了软禁,可司桓宇的消息还是鬼使神差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司桓宇跟霍骏仅是个相互利用的关系,霍骏能在司桓宇眼皮子底下插人,焉知司桓宇安插在这边的眼线就少了?
就在乐心在殿里踱来踱去想法子的往外递消息的时候,檀香殿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垂着眼睫,碎步无声地到了安乐心的身后,恭恭敬敬的叫了声主子。
乐心正在想事情,冷不丁的背后冒出个人唬了她一跳,捂着心口柳眉轻蹙,“....什么事?”问完了才发现这小宫女的口音竟是玉津口音,玉津人怎么会在赤峰的皇宫里当差?
“你是玉津人?”
小宫女应个是,“奴婢小月,原在庸亲王爷府上伺候。”
他?乐心略一想就明白了,庸亲王府上的一干奴才主子哪一个是吃干饭的?偏偏还在她的殿里当差,乐心勾勾唇笑的苦涩,绕了一大圈,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原来他全看在眼里。还真是讽刺啊,自以为是的聪明、自以为是的救娘、亲帮纪远,到头来只不过是他眼里的跳梁小丑。
司桓宇就好像无所不能一样,什么都在他的掌中控制着,她甚至担心起了月湖,她从那里出来司桓宇必定也能查到,像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会不会对那里的人不利?
纪远呢?抗旨回京,残杀禁军,劫掠和亲公主,司桓宇弄了一顶重重的罪帽扣在他头上,随便一条都能治他死罪。他不能明着现身,所有的谋划都只能在暗里进行。她的行踪早就被司桓宇掌握了,那他的行踪会不会也被司桓宇知道了呢?她咬着嘴唇,不会的,纪远他是有勇有谋的大将军,司桓宇没那么容易得手的....
乐心颓然坐在春凳上,“你主子有什么话?”
小宫女虽然低着头,语气里却不见一点卑微,说话捏的恰到好处,“王爷唯恐平南王妃在府上住的无聊,叫奴婢捎个话给您,说是让您抽个空回去看看,也好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尽尽孝道。”
乐心一听心里拱火的厉害,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司桓宇真是拿捏着她当成面团了。眼前的茶盏被她一挥袖子扫到了地上,夏天宫殿里的地毯早就收起来了,青花瓷茶盏碰到地上的玉石净面发出刺耳的破碎声,冒着热气儿的茶水洒了一地。她怒火中烧的瞪着眼前看似低头顺耳的宫女,凡是司桓宇的人她现在都恨得咬牙切齿。
说的好听,这明明就是在威胁她,她已经入了赤峰的宫廷,没有合理的由头怎么可能出的去,又怎么可能回得去玉津?司桓宇明摆着是在折腾她。
“做客?他给我灌些乱七八糟的药,拿我和亲当引军入关的幌子,到处追剿我和我的未婚夫,现在还拿我的娘亲来威胁我.....”说到悲愤处恨不得当初祝平安的刺杀成功,大家也就清净了。“派你们来监视我,你主子到底要让我干什么,你一口气全说清了!就是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他这么折磨我图的是什么?”
不管安乐心对她如何吼叫,小月只是低头不语,任你骂破天也与我无关。听见主子在殿内大发雷霆,檀香殿的主事女官带着檀香宫的宫女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俯身见礼,求主子息怒。
乐心气到极点,指着面前的小月对主事女官说,“对主子不恭不忠,带下去张嘴五十!”她知道小月只是奉命行事,可是她心里真的太憋屈了,气昏了头脑哪还有理智可言。这里的女官宫女从没见过她这么气势汹汹的样子,各人都一时惊着了,不知道这个平时看来老实本分的小宫女犯了什么事儿。她气得身上发抖,点头道,“原来被软禁了的和亲公主在你们眼里连惩罚一个奴才都没有了.....”转而指着殿门外,“都给本宫滚出去!不要让本公主见到你们一片一角,滚!”
呼呼啦啦的太监奴婢从从大殿里连滚带爬的涌出来,最后一个跑得慢了还被甩过来的花瓶砸了脚后跟儿。
等所有的人都跑了,看着殿里满地的碎渣子,她才静下来。周围静悄悄的,连声鸟儿叫都听不到,只有夏日的斜阳从各个地方窜进来。乐心坐在地上抱着膝呜呜的哭,知道自己没出息,处处遭人拿捏,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得罪了司桓宇惹得他这样针对自己。此时的她披头散发,满脸狼狈,一个人颓废到了极点,广袖罗裙铺散在周围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将她圈禁在其中,微微颤抖的肩总给人一种我见犹怜的感觉。
可是即便美人再楚楚可怜,霍骏也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决定。只不过他没料到的是,平时看着不急不躁的一个女子,竟会有这么大的火气。这边的事早早就有人通知了他,等他过来的时候她正摔瓶子砸人呢,霍骏勾勾唇角,原来她也不能免俗嘛,为了一个正妃的位置如此大动肝火。
戏看完了,霍骏摇着扇子悄没声息的离开了檀香殿。只要她不给他捣乱,就留着吧,天底下美人多的是,像她这样美的低调又吸引人的却不多。
一个月前的早晨,风纪远在他们的小屋里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挂的老高。屋门外还有几个半大的皮实小子挤着脑袋喊夫子。风纪远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实过,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叫了几声乐心却没人应她,那时候他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她没有给他留只言片语,而他发了疯似的找遍了整个月湖的地界。
郝大夫家的阿缇也莫名其妙的不见了,阿缇爹哭丧着脸来找他,将事情的始末都告诉给了他。风纪远背靠在家门前的老树干上,心里空荡荡的像冬天里破了窟窿的窝棚,刀子似的寒风呼呼的刮进来,整个人从脚心冰到头顶。她连点傍身的技艺都没有,出去了还不是等着被那些鹰爪抓吗?风纪远又摇头苦笑,她可不就是明摆着故意被抓吗?
他早先就不应该对她放松警惕的,风纪远那时候恨透了自己的大意。悲伤愤怒总归不是时候,他连夜离开了月湖,到了外面乔装打扮,设法与李锐取得联系。司桓宇那边没什么动静,他不确定乐心是不是已经落在他手里,倒是后来听说大街上抓了个小子,后来再没动静儿,按照他们的描述有点像阿缇。风纪远偷偷潜入庸亲王府查探过没有发现乐心的影子,也没发现有阿缇的踪迹。后来他有找机会潜进了平南王府,王府被明里暗里包围着,阖府内只有平南王在,他心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乐心一个女孩子,不管流落在哪里或者落到谁的手里都.....风纪远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她是个好姑娘,命运不会待她这么薄的,一定不会的.....
人乱了心思,在夜里总是睡不着的,幻影重重折磨的人不成样子。有时候风纪远是真的恨,发誓找到了她一定要好好修理她一顿,什么事不能跟他说非得自己跑出去?她连抓只鸡的力气都没有,离了他顶个什么用?!怨着怨着就红了眼眶,又想着只要她回来他什么都不追究......
后来找人的事儿被祝平安揽下来了,毕竟风纪远是千万将士的主心骨,纵然现在他被通缉,但边关的将士只认这一个统帅。权力摇摆的世界里,凡是手里有点兵力的王侯都跃跃欲试地想各自为政。风家军是风家几代男人拉拔起来的一支强盛的兵力,朝廷忌惮,定会注入自己的人瓜分这份气力。奈何风家治军严谨,不仅没能将其四分五裂,甚至激起了十万大军的反抗之心,找回自己的主子那是必然的。
司桓宇性情越发暴戾乖张,只管自己舒心,紧握着操控大权不放,手底下的官员怎样苛政刑罚他就不管了。整个国家衰败的趋势渐显,太子无能,能力挽狂澜的只有当今皇上了。
皇上在深宫中不省人事,如今的形势看来,皇上的病蹊跷大了,想方设法将皇上偷运出来,暗地里遍寻名医,只要皇上醒了这个国家就有救了。庸亲王擅权专政,险些搅得国家大乱,皇帝就算不杀他,流放也是必然的。等找到了他的娘亲,了了心事,再求皇帝赐婚。按说她跟他已经定过婚,不需要再征得父母以外的人的同意,可她现在的身份是个公主,还是要和亲的公主。好在赤峰的野心败露了,联姻也是不成的了。
他在这一边计划,却不知道该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风纪远望着满天杂乱的星子出神的时候突然脑中一个机灵,他怎么就把霍骏给漏了呢?平南王府的安乐心是他的未婚妻这事不难知道,两国交恶,他们追杀不到他,难保霍骏不会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李锐!立马通知祝平安,让他与赤峰的探子联系,看乐心是不是赤峰国。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查!”他还真的不信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暗地里藏着几股势力,无非就属司桓宇霍骏还有宫里的皇后,有他们虎视眈眈的盯着,一般的山贼强盗恐怕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第74章那些曾经的业障
宫里现在不比从前,禁卫巡逻尤其严密,白天黑夜地银甲禁军重重巡逻,晚上各宫门下钥后连宫女都不允许随意走动,万一被抓着了打死不论。整个千都大内,高墙深院能把人压抑死。
要进到宫里去,还要将皇上偷运出来,绝不是几个高手一合计就可以办得到的事情。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从长计议,里应外合是必须的。外合好说,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风纪远还是非常信任的,可皇宫大内找谁呢?偌大的宫廷内,从来都是勾心斗角的营生,肚子里但凡有点空闲都忙活着算计,眼下的局势,不都忙着巴结庸亲王吗?人心隔肚皮,找个信得过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个弄不好,落入网兜的不仅是他们这些人,恐怕会把司桓宇逼急了,连不省人事的皇帝都要在迷瞪的时候丢了性命。
李锐有些搞不懂,挠着脑袋眼眉挤成个倒八字,“司桓宇打压□□,太子半条命几乎都快被他折腾完了,自己的势力膨胀,明显是想夺位。我闹不明白的是,皇上这会儿就只吊着一口气了,他何不一不做二不休呢?顺便拟个圣旨也不是难事儿,他折腾这么大圈儿干什么?就为了身后得个好名声?照他的性子,也不像是在乎这个的那种人啊.....”李锐手上摸摸下巴,不得其法,巴巴儿地看着座上的风纪远,“将军,您怎么看?”
风纪远目光深远,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茶盏的杯沿,“大概还念着皇上当年的恩情吧。”
李锐对这就好了奇了,伸长了耳朵等着风纪远的解释。
风纪远看他一眼,心里有个阴影的地方又隐隐泛着沉郁。当年父亲将还在襁褓中的他带去了边关,再后来大概是与他娘亲的失踪有关,就又带着他回来找,所以他的童年也算是在玉津长的。不知道为什么很快风承仁找爱妻的事不了了之了,甚至孩子问起来他也不想再提起了。风纪远眼眸微垂,定定的看着茶盏中竖起来的茶尖,父亲带他留在京城住了七八年,是在等娘亲吧。按照奴三的说法,他的娘亲怕是丢在皇宫里了,既这样,父亲一个大男人带着还在吃奶的他留在京城府邸,其实为的就是盼着娘亲看在孩子的份上只要她活着总能回来看看或者托人捎个信儿的。可惜,七八年过去了,了无音信,皇宫里也从来没有听说来路不明的妃子晋位,大概人是没了.....
风承仁心冷了,意灰了,想为爱妻讨个公道,可与她的儿子还小,终归是不忍他年纪小小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的过日子,血和着泪一起咽进肚子里,忍下了这口恶气,带着儿子远走边关一生为司家卖命.....与其说卖命倒不如说上战场是他的一种发泄,他是将门之后,叛国一事不仅他自己就是祖上都不能原谅他,所以也就只能在战场上发泄自己满腔的愤恨。
风纪远到如今才咂摸出其中的滋味儿来,难怪父亲到老都不愿意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娘亲,这里面的爱、恨、愧疚是他一辈子都没能解下的包袱。老父弥留之际,嘴里喃喃念着的,虽听不清是什么,但眼角的那两行浊泪,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呢?人只有临死之前,才敢把心底藏得最深的那一道伤拿出来抚摸,父亲是想娘亲了,爱了一辈子,想了一辈子,更愧疚了一辈子......
尤其是风纪远自己有了心爱的人,更能体会老父亲一生的艰难。仰仰脖子,看着外面高高悬挂呃月亮,涌上来的泪意也就压下去了。
半天,风纪远才开口,“当年我还小,爱粘着老将军。老将军有时候被我缠的没办法,就把我带去朝房,他上朝,我就留在朝房等他。伺候茶点的太监见我年纪小,说话也不避讳。有那么一回,说是庸亲王给那班皇子欺负,太子领的头儿,不小心给跌进了池子里。寒冬腊月的,水池子水又深,一个冰窟窿砸下去他就没了顶,一干皇子、奴才都吓傻了,最后还是路过御花园的皇上见了赶紧把幼弟给捞了上来,捡了一条命。”
庸亲王是先皇最小的儿子,生下他,先皇没几年就薨了,母妃并不受宠位份又低。那时候当今皇上的儿子们都有好些比他大的。虽说他是皇叔,但是那时候的司桓宇人小力薄,长得又漂亮的不像话,身后没有个厉害的母妃护着,一帮孩子王不欺负他欺负谁?皇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捧高踩低那是必然的,小皇子们不懂事拿人取笑,身后的奴才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的,横竖不关自己的事。
说起来,司桓宇其实并没有表面上这么风光,从小就被欺负过来的。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咬着牙一步步走到现在万人之下的地步?当年欺辱过他的皇侄子,现在看来要不就是死了,要不就是夺了权发送封地,只有太子在宫里病怏怏的占着东宫的位置。
李锐耸耸鼻子,“乖乖,这篡位王爷还有这么一段阴影的过去啊。”寒冬腊月差点淹死,李锐浑身哆嗦着打了个突,“这不就是说,除了皇上他谁也不忌惮了吗?”
风纪远似有若无的点了个头。对自己父母的事情猜测了个大概之后,越发的惦记着乐心,心上一阵阵紧着,总是心不在焉的,唯恐她有点闪失。人这一辈子遇上个心头爱的本就不容易,旁人还就爱上来插一脚,让你爱的不得安宁。风承仁夫妇就是个最好的例子,成亲了又怎样?到最后还不是一辈子不得相见?
风纪远搁在膝上的五指并拢,捏掌成拳,脸上上了几层霜一样寒峻,他绝不会走父母的老路!
“想办法给皇后通个信儿,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不信她不帮我们。”风纪远吩咐道。
李锐一个激灵,“是啊!太子现在被压的抬不起头来,我们救了皇上不就是救了他们母子吗?为了太子的皇位,皇后巴不得要给我们搭一把手。”李锐目光精亮,抬腿就往外走,“将军您等着,我这就找人传信儿去!”
风纪远看他风风火火的样子,眉头一皱,叫住他,“你先别慌,这件事必须稳着点。找的人必须牢靠,千万别泄露了计划。”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档口儿能信得过谁?吩咐李锐,“别找别人了,你亲自去一趟,注意别让人认出来。”
李锐应声出去了。
☆、第75章佛手瓜
滚滚红尘,万事皆有定数,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逃便能逃脱的了的。不经意间的一个回眸,一颗心就被牵动了一辈子。自从上一次见她在自己的殿里骂了一干奴才,大发雷霆之后,霍骏回到东宫就一直静不下心来,烦躁的思绪里总是出现她满是泪痕的脸。他就纳了闷了,与她的牵扯也不过就是政治上的手段而已,私下里顶多是在琅嬛城的客栈有过一面之缘,见她吵闹自己怎么就那么烦躁?
霍骏觉得可能自己受不了女人的聒噪,被她那么一吵,所以头疼。一连几天东宫的良媛、承徽、昭训、奉仪一律不得召见,弄得众太子姬妾满头雾水,人心惶惶。太子良媛带着姐妹几个向连城打听,“连公公,太子爷这是怎么了?姐妹几个一个都不召见,这不合常理啊。”
连城是虾着腰,笑不达眼底,“回萧良媛的话,主子的心思我们做奴才的哪里能猜得到。不过最近太子爷政务繁忙,肩头上扛着的责任重大,大概是忙的累了想清静点吧.....”
萧良媛和其他几个姬妾一听就不乐意了,描的精致的黛眉轻蹙,语气里颇是被奴才顶撞了的不满,“公公的意思是我们姐妹几个不识好歹,扰了太子爷清静了?”
几个女人围着连城一通数落,个个不依不挠,得罪谁不能得罪女人,这话说的没错。连城在太子身边当差,现如今皇上撂挑子了,再过不久太子继位,大内总管的位子可不就是他的吗?因此有时候屁股就翘起来了,今天好死不死的惹了太子的几个女人,她们奈何不了太子爷还不能拿个奴才出气了?尖着嗓子,你一嘴我一嘴,你推一把我搡一把,连城的胖身子被围在几个女人中间苦着脸,刚刚那一点翘起来的尾巴没一会儿功夫就耷拉下来了,弓着身子求饶,“几位姑奶奶唉,饶了奴才吧,是奴才嘴臭不会说话,您们就是赏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有埋汰主子们的心思啊.....”
有排队路过的小太监,见连胖子这会儿被吐口水的模样,在心里窃窃的笑,他们被他苛刻的压制着,这会儿可算是痛快点了。
“那你说,太子为什么一连好多天都不召见?就连我们求见,都被打发回去了。你别拿太子爷肩上担子重来搪塞我们!”良媛是她们几个里面位份最高的一个,自然话由她说。萧良媛转念一想,手中的帕子一甩指着连城,压着声音问,“是不是太子爷有了新欢?”
“啊?”连城嘴张的半大,“我说良媛主子唉,太子爷一心忙于政务哪里来的新欢呐?您几位高抬贵手,放奴才回去吧,奴才还在值上呢,太子爷找不到奴才伺候,奴才可要挨板子的....”连城挤眉弄眼的求饶,发誓以后见了这几位一定绕道走,再也不扯犊子装大了。
“你别在我们面前装可怜。我问你,听说檀香殿那位跟太子爷甩脸子了太子爷不仅不怪罪她,还纵着她把檀香殿砸了个碎,这不是心思在她身上了?你这个狗奴才还敢骗我们。”
“就是啊,连公公你这人也太不厚道了,她不过是个连位份都没有的外人,你帮她叫我们姐妹知道了,你有什么好?”于承徽与其他两位应和道。
连城擦擦额头上的汗,“是这么回事儿,那不是因为人家是堂堂公主嘛,咱太子爷心好,给留着体面呐。”
萧良媛与于承徽几人相互对视一眼,平日里她们几个争宠也就算了,这会儿又空降出来一个,几个女子可不是就要胳膊肘一致往里拐吗?
萧良媛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其实没什么心眼,可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姐妹里面的老大。肉骨头只有一根儿本来就不够分的,忽然有外人跑来跟她们争宠,她就要帮姐妹几个护住食儿。
连城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汗,喘着气眼见几个姑奶奶甩着袖子一气儿的走了,他可算是松了口气。以后可再不敢招惹这几个主儿了,说也奇怪,原先见了面就斗鸡眼的几个人,今儿怎么联合起来欺负他一个奴才了?
连城擦着汗,一步三回头地往太子寝殿走。眼见那几位转了弯,心想不对啊,玉良苑不是那个方向啊。一拍大腿,坏事儿喽,姐儿几个冲着檀香殿去了。连城挪动着两条胖腿朝着太子寝殿跑,一路上恼死了,都是自己这张臭嘴,说话没个把门儿的,这下好了,闯了祸了吧!
乐心的檀香殿四下敞亮着,夏天的风从四面吹进来,鼓起了殿内纱帐的纱帐,轻飘飘的凉意散开来。她歪在贵妃榻上,拿一本书盖住了脸。殿里伺候的宫女们都当是她睡着了,悄悄松泛一下站的僵硬的腿脚。其实她哪里是睡着了,面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脑子却在飞快的转,想着如何能出得了宫。她在这边的皇宫里是真的无依无靠,唯一一个玉津来的,还是司桓宇的眼线,来监视她的。
本来她大可以让小月给她安排的,但是她恼她,对司桓宇身边的人都不待见。她自己想法子出去,谁都用不着。可是大内禁闭森严,如何能在重重侍卫的眼皮子底下跑出去?烦躁无助的时候总想风纪远,要是有他在就好了,他在她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
一阵风吹过来,夹杂着脂粉的香气。外面有人说话,乐心本不想理会,保持原来的姿势继续想法子。
小月跑过来施了个礼,小声儿叫,“公主,太子的良媛、承徽还有昭训、奉仪请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