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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卟愣一下坐起,就要出发。
又停住。
找她,要什么理由?就这么去了,岂不是太没面子?
再者,见了面说什么?难道要质问她为什么走时没有通知他,当他是什么?
不妥不妥,太没有气势。
直接暴跳如雷?
不行不行,太没有风度。
呃,阮玉,你跟我回去吧。
不好不好,太没有水准。
去给她上一课,教导她什么是三从四德,夫为妻纲……
不可不可,太没有特色。
到底该怎么办好呢?
于是这几日,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有心跟庞维德等人请教一下,又难以启齿,于是夜晚就分外难熬,恨不能撞墙。
“表哥……”
该在的人不在,不该来的这几天总来。
金玦焱转了头,怒视门口。
“表哥,我可以进来吗?”
话虽如此,人却已经推开了门扇。
满头珠翠,直接晃花了金玦焱的眼,然而媚眼比首饰还亮,“叮”的一响,直插到他面前,人也扭扭的跟了过来。
今夜的她穿着绯色单丝宽袖短襦,领口开得极低,露出葱黄绣葱绿鸢尾细花的肚兜,由一条殷红的玲珑如意绳吊着,故意若隐若现的露着,好映衬白嫩的肌肤。
下系同色月牙凤尾罗裙,只是这样的裙子若是阮玉那般高挑的身材穿着才会显得摇曳生姿,如今却换在这一年里已养得微胖的钟忆柳身上,尤其她的证明极好生养的某个部位……
金玦焱厌恶的皱了皱眉。
他就发现,现在除了阮玉,他看哪个女人都不顺眼。
夏至因了他利用璧儿的一番敲打,最近安分了许多,每日里多是待在屋里,见了他,便规规矩矩的行礼。他也不给她多表现的机会,只疾步而过。
璧儿则似乎在学着如何做个标准的丫鬟,也稳当了不少。
这丫头毕竟伺候他多年,最近他正四处帮她踅摸合适的人家,也算对她尽了心意。
不过就跟跷跷板一样,这边下去了,那边便起来了。
自打阮玉上了山,钟忆柳一天三趟的往这边跑,衣服越穿越少。
或许成亲的确能使人变得成熟,若是以往,他只会以为她可能伤风,可是现在……
是想成为第二个夏至吗?
钟忆柳似乎丝毫不觉,只尽心尽力的展示自己的一切美好。
“表哥,这是我亲手熬的批杷膏。晚饭的时候,我听到你嗓子都哑了,便特意端了这个,正好可以清热润燥。表哥快来尝尝……”
金玦焱现在对所有的吃食跟气味都异常警惕,就怕中招,尤其是阮玉莫名其妙的就被送去华严寺,此中奥妙,让人不能不深思,于是见状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放这吧。”
钟忆柳欢喜的放下釉彩青花绿竹盅子,却也不走,转身打量屋里的摆置,一会走到书架旁翻翻找找,口里道:“表哥最近在看什么书,借我瞅瞅?”
一会又跑到博古架前,合拢双手在胸前,做崇拜状:“表哥好厉害,这都是你买的?真漂亮!”
又忽然惊叫:“哎呀,怎么这么多灰?无怪姨母总说,表哥娶亲就跟没娶一样,始终没个人照顾,就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
撇了嘴,随手打绿地套紫花玻璃瓶抽出根鸡毛掸子,装腔作势的开始打扫。
屋里的东西每天都有人清理,这个博古架又是他亲自照管,怎会有灰尘?无非是想赖着不走罢了。
金玦焱看着她手臂轻扬,特意露出一截藕臂,还时不时的对他回眸一笑,媚眼乱飞,心里就犯膈应。
可她又不同于夏至或璧儿,他呵斥一声就能撵出去,谁也说不出个什么。这个表妹很“柔弱”,若是他嗓门大一点,她就会哭着去找卢氏告状,然后卢氏就训斥他,即便他说她言行欠妥,卢氏也有办法替她开脱,还道:“你们两个是表兄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前还在一张席子上睡着,如今哪来这么多穷讲究?莫非是你媳妇挑唆的?”
然后就痛斥阮玉若何如何行为不端,气得他只想怒吼。
如今这个表妹就像掉进灰堆的豆腐,吹不得,拍不得,烦人得很。
他一卷袖子,一甩袍摆……你不走,我走!
而且他已想好了去处……阮玉的卧房。人不在,他感受感受气息总可以吧?
为数不多的几次近距离相处,仅有一次的卧榻酣眠,属于她的气息已经深深印在他的心里,哪怕只是浅浅的呼吸,都会感到她的香气萦绕鼻端。
于是,他准备出发了。
“表哥……”
钟忆柳见他要走,顿时急了,就要追上去,怎奈袖子勾到了博古架,架子一晃,格子里的一只瓶子就要倾倒下来。
钟忆柳的头顶顿时冒起了青烟,她深知这些宝贝对于金玦焱的重要,若是她弄坏了什么……
突发的紧急往往能激发人的潜能,钟忆柳腰身一扭,手臂一伸,恰恰捏住了瓶子的一只“耳朵”。可是还没等她松口气,只听“咯嘣”一声,耳朵竟然齐刷刷的掉了下来。
她一下就愣住了,无法想象这只耳朵为何如此不堪一揪。
也就是这片刻的愣怔,眼瞅着瓶子就往地面砸下去了。
关键时刻,金玦焱一个海底捞月救起了瓶子。
她立即面露惊喜:“表哥……”
却见表哥盯着她手里的“耳朵”,顿时脸色一白:“表哥,我……”
“滚——”
一声怒吼。
钟忆柳吓得一个哆嗦,身下顿时流出一些可疑之物。
她后退两步,嘴唇一个劲哆嗦,而后转了身……
“放下——”
钟忆柳没敢回头,将“耳朵”丢到博古架上,鬼撵似的跑了。
金玦焱抱着瓶子,皱眉看门扇在那呼扇,忽的上前一步,踹上房门。
紧绷的神色随即一松。
太好了,谁都知道自己对这些宝贝视之如命,如今看她还要上哪里告状,他还想告她呢!
他哼了一声,目光移到那只耳朵上,缓缓拿过。
钟忆柳自是没有练就神功,这只耳朵,且看那碴口,定是生生撞下来的。
可是这屋里的古董都由他亲自照管,就是璧儿当初备受信赖,他也不会让她动上一动,那么这只景泰蓝喜上眉梢鎏金翼龙双耳瓶是什么时候损坏的呢?
他尚记得,去年金成举做寿,他去阮玉屋里借了只一模一样的凑成一对,摆在福寿堂图个好看吉利,然后她便还回来了,莫非是那时……
指尖摩挲着“耳朵”,眼睛越来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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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金玦焱换了身新袍子,抱起瓶子,对镜搔首弄姿了半天,然后揣起“耳朵”,杀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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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四爷,这都宵禁了……”车夫扯着马缰,不肯套车。
“宵禁怎么了?爷想出门,谁拦得住?”
“四爷自是随意,可是城门,城门不开啊!”
“爷这有京兆尹女公子的手书,哪个敢拦?”
车夫死活不肯,苦苦哀求:“四爷要出门,也得让小的问问老爷……”
“怎么,你还敢抗命?”
“不,小的,小的……”
“闪开,你不去我自己来!”
“不不,小的,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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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炷香的时间后,一辆轻便马车驶出静谧的金府,眨眼便没入黑暗的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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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
金玦焱抚摸着怀里的瓶子,心里就像盛满了水,随着马车的颠簸,几回回的要溢出来。
他敲着车壁:“老王,再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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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金玦焱抱着瓶子攀登在云以山的崎岖小径上。
纵使武功傍身,此际也难免气喘吁吁,尤其是心里揣着事,只觉这小径异常漫长,两旁的枝叶异常挡眼。
他一把拨开碍事的树枝。
华严寺就静默在半山腰,沐着夜光,庄严而肃穆。
他迈开脚步,继续前行。
阮玉,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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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深更半夜的叫开山门又把她从床上揪起来就为了这只破瓶子?
阮玉打量坐在面前,头上沾着树叶,鞋边攒着泥土,紫花细布袍刮了道口子,怀里还抱着只瓶子,煞有介事瞪着她的金玦焱。
“是,瓶子是我弄坏的,粘好后给你送了回去。”
怎么,不等他质问就招了?还打了个呵欠转回身,竟是一副继续去睡请他离开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