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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不由睇了秦道韫一眼,但见她自金玦淼出现就不再说话,只唇角衔笑。
只不过那笑太轻太淡,就如初一的月牙虚虚的悬在柳梢。
“嗯,这剔骨鸡也定是我们家道韫做的!”他大大的吃了一口,点头,然后拿筷子点着盘中的菜,转向阮玉:“弟妹是有福之人,平日道韫都是不下厨房的。”
阮玉冲秦道韫感激的笑了笑。
秦道韫唇角一动,不看阮玉,亦不看金玦淼,也不知在瞧什么。
桌上很安静,只金玦淼不停的指出哪道菜是出自“我们家道韫”之手。
阮玉觉得气氛尴尬,连忙插了一句:“我早就知道,三嫂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的人物。”
这句评语似乎有些超前意识,但是金玦淼想了想,点头:“自是!我也就在刚成亲的时候享受过道韫的手艺……”
一句话,又冷了场,偏他笑道:“今天可是借了弟妹的光。弟妹,以后可要常来啊……”
阮玉忽然觉得有些心酸。
从新婚到现在,当是有几年的光阴了吧,他却还记得当年的味道。这个男人,当是真的很喜欢秦道韫的。
不觉就看向秦道韫,但见她只是垂了眸,唇角一弯。
阮玉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金玦淼撂了筷子,一本正经的睇向她:“我刚刚可是说错了。弟妹若是常来,我这兰若院岂非要被吃穷了?不行!道韫……”
大大咧咧的揽向秦道韫的肩头。
秦道韫微有蹙眉,但没有挣开,依旧是淡淡的笑着不知在盯着什么地方。
“咱们得让弟妹回请。对了,弟妹,回请的时候可别忘叫上我,自打四弟成亲,我好久没去福临……清风小筑了,到时找他喝两盅,关键是尝尝弟妹的手艺!”
她的手艺?
阮玉笑意一僵。
不过金玦淼似乎并不纠结于此,只低了头,额心轻触秦道韫的鬓角,阮玉只听他柔声道:“累不累?”
这个人,似乎的确风流成性,她还在这呢,而且彼此并不熟悉,他却居然当面做出如此亲昵之举。
是真情流露?还是要故意给人难堪?
果然,秦道韫微微怔了怔,清声道:“你打太太那边回来,可知太太身子怎样了?”
“这个嘛……”
金玦淼收回手,搭在椅背上,身子后仰,做出一副回忆的模样,目光却盯着阮玉,似笑非笑,好像知道卢氏浑身不舒坦就是她的缘故。
“据说请了大夫,大夫说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秦道韫便冲阮玉一笑。
金玦淼捕捉到这个笑意,立即坐直了身子。这回是无比认真的望住阮玉,语气亦诚恳非常:“弟妹,你当真要多来坐坐呢。”
阮玉不明其意。
可也不等她明白,门外就传来一声笑语:“瞧瞧,我来的多是时候?”
姜氏甩着帕子扭着粗腰的走进来,见了秦道韫,立即嗔怪道:“三弟妹请客,也不说通知我一声,是怕添我这双筷子?我可要生气了!”
秦道韫起身福礼,就要道歉,金玦淼却先她一步,做了个揖:“大嫂莫怪,实是弟弟见大嫂最近帮太太操劳家事,怕抽不开身,才让道韫莫要惊动大嫂。”
这条理由着实牵强,不管是否真的体谅姜氏,请不请,是你的事,来不来,是姜氏的事。他如此为秦道韫遮掩,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阮玉有些看不透了。
姜氏也不挑秦道韫的理,只冲着金玦淼使劲:“如是倒是三弟你的不是了,怕三弟妹辛苦,就要怠慢嫂子?”
金玦淼连连作揖:“是弟弟的不是,是弟弟的不是……”
又起身:“还不再烧两个好菜过来?要大奶奶最爱吃的黄芽驴肉跟鸡汤煨鸽子蛋……”
“行了行了,”姜氏连连摆手:“我还差这两口吃食不成?说什么驴肉?府里可没进,这个时辰,要上哪买去?有这个心意就成了。再说,我是用过饭才过来的,你现在就是弄了龙肉给我吃,也装不下啊。”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金玦淼再施一礼,就要离席。
“哎……”姜氏叫住他:“怎么我一来三弟就要走啊,莫非不欢迎我?”
金玦淼急忙告罪:“怎是不欢迎大嫂?大嫂可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呢。关键是我们家道韫怕是想跟大嫂和弟妹说说女人家的体己话,我一大男人在这,多有不便。是不是啊,道韫……”
秦道韫笑了笑:“油嘴滑舌!”
这并非是一句好的评语,但是如此自然而又有些亲切的打秦道韫嘴里说出来,阮玉看见,金玦淼狭长的眼睛顿时一亮。
他深深的看了秦道韫一眼,语气亦低沉而轻柔下来:“聊归聊,少饮点酒,你的胃不好。”
秦道韫低了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到:“知道了。”
金玦淼再看她一眼,转了身,负手而去。
阮玉觉得那离去的背影较之来时的故作轻松,是真真正正的愉悦了许多。
不禁摇头,这对夫妻,还当真有趣呢。
见金玦淼走了,姜氏坐下来,喝了盅酒,寒暄两句,便直入正题。
“本想过两天再跟你俩商量这事,可是咱们妯娌,虽在一个院,可是想要聚齐却也难,所以听说三弟妹宴请四弟妹,我就厚着脸来了。”
又自斟自饮一杯。
“你们大概也知道,下个月初十就是老爷的生日。往年都是二奶奶在安排,可是今年,她去了乡下。”撇撇嘴:“倒会躲清静。”
姜氏大约忘了,李氏之所以去了乡下,还不是托她的福?
“太太这两日身子又不好……”看了阮玉一眼。
阮玉怎么觉得整个府里都知道她干了什么?既然如此,明天她还要不要继续?
“所以今儿个就把这事交给了我。”姜氏的神情变得郑重:“老爷五十四了,虽非整寿,可也不能差事,到时各方有生意来往的人都会前来道贺,还有一些八竿子打不到影的亲戚,这些都好应付。只是我记得这两年,来祝寿的还有一些官员,虽然品级不高,却也不能轻慢。而现在,咱们又有了弟妹,今年怕是……”
的确,看在丞相的面上,金成举这次寿宴怕也简单不了。
“所以我就愁啊,”姜氏苦了脸:“今天太太提起,说是就把这活儿派给我了,可是我哪成啊?我嫁入金家虽然年头长,可开始是太太管家,后来又是二奶奶管家,根本就不让你插手,我能知道什么?”
里外里都是李氏的错。
“不如……把二奶奶叫回来?”阮玉“提议”。
“那可不成!”姜氏瞪起眼睛:“她操办的是丧事,还是横死的,不吉利!再者,若是叫她回来,那边撂下的事,是你去?还是你去?”
眼睛挨个在阮玉跟秦道韫脸上逡巡,就不说自己献身。
“所以我就跟太太说,既然是老爷做寿,那就让咱们三个来合计,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么?”
二人顿时一惊,而后面面相觑,心里都明白,顶什么诸葛亮?姜氏无非是怕把事办砸了,拉她们一起受罚,更或者是关键时刻,拿她们顶缸。
二人就要拒绝,姜氏已经抓住了她们的手可劲摇晃:“好弟妹,你们就忍心看大嫂为难吗?你们说说,你们哪个不比大嫂强?三弟妹出身名门,知书达理。人家都说,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闻。按理,这事就应该交给三弟妹。太太也有这个意思,还是我帮你拦下的,我说三弟妹虽然看得书多,可平日是个淡泊的性子,而咱们这寿宴要的就是热闹,这不是为难三弟妹吗?”
秦道韫便不好开口了,只得望向阮玉。
岂料姜氏又把目光殷勤的投向阮玉:“要我说,这事交给四弟妹是最合适不过了。可是四弟妹刚过门,对家里还不熟悉,大嫂还记得,前段时间,二奶奶让四弟妹帮忙管家,四弟妹都推辞了,大嫂又岂是不识趣的人?可是话说回来,四弟妹是相府千金。丞相又是什么人?所以四弟妹自小就见多识广,这样的人才若是闲着,岂非是……抱着甜物舔(暴殄天物)?”
阮玉跟秦道韫当即就笑出来。
☆、064妯娌齐心
姜氏也知道说错了话,顿抽了下嘴,露出一脸可怜兮兮:“你们瞧,就我这水平,我怎么好往人前站?也给咱们府丢脸啊。而咱们府要是丢了脸,你们也跟着没面子啊。人家会说金家放着能人不用,也可能说,咱们妯娌不和,这不成了笑话吗?”
姜氏说得也有道理。
不管怎样,她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躲是躲不过去了。
见二人不再反对,姜氏乐了。
“这就对了。他们说,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依我看,妯娌齐心,不断金也得断块银。”
不能不说,跟没有文化的人说话,亦有一种别样的乐趣。
二人笑后,不免以小卖小,求姜氏给分个轻松的活。
姜氏神秘一笑:“太太是今天才把事交代我的,我得去问问每年二奶奶都是怎么办的,到时再与你们说。三弟妹,你是嫁过来几年了,当是有印象,别忘了提点着我。”
秦道韫点点头。
气氛方方松快,姜氏就又皱了眉头:“这些还是后话,目前是大老爷这回走,本来咱们已经不打算出银子了,却偏偏赶上他家摊上了事,结果……”
看姜氏痛惜的表情,便可知金成事等人这回又拿走了不少。看来此前金家上下做的工夫,是白费了。
秦道韫早已见怪不怪,只淡淡一笑。
“前面又是四弟的婚事……唉,我方才去了账房,先生说账面只剩下三万两银子。若说操办寿宴,倒也够了,就怕稍后有什么事……”
阮玉皱眉,是要让各房分摊银子吗?
秦道韫弯弯唇角:“看来大奶奶当真是没有操心过这种事。既是寿宴,有出的,自然有进的,来的人非富即贵,哪个好意思让别人笑话?又何必多虑?”
阮玉不曾想,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秦道韫竟是把人情世故看得这般通透,一下子便堵住了姜氏的嘴。她亦随之灵机一动:“老爷的寿辰是在下个月初十,也就是入了腊月了。到了腊月,各个铺子不是要收账吗?如此又是一笔进项。”
她想到的是查点庄子跟铺子时,庄头跟管事曾说,年底是收账的时候。
姜氏脸色一变,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阴阳怪气的来了句:“这顿饭还真不白吃啊。”
二人相视一笑,借着酒劲继续以小卖小:“是大奶奶当局者迷。”
“只有大奶奶这样整日里操心的人,才来不及去想太多,哪像我们两个闲人?”
几句话,说得姜氏又乐了。
这也是姜氏的一个好处,就是永远没有李氏爱算计,更难缠。
不过在喝了盅酒后,姜氏又来了个想法:“四弟妹,不知这回都有哪些官宦人家来贺,四弟妹在家时,都跟哪些府的小姐走得近呢?”
阮玉知道,姜氏这又是起了让她做媒的心思。
金宝娥这孩子的确挺可人疼的,但若让她做媒,好了坏了的,她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她提了青瓷琢莲花凤首酒壶,给姜氏斟了盅酒,慢慢道:“其实我在家时也是少与人来往的,还是嫁到府中,才跟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多说了几句话。”
姜氏脸上便现出不满。
“不过人与人的交往,是个缘分。到时来的人多,大奶奶又是主事之人,自可多说说话,也可带着娥姐儿出来走走,让她跟着学着点。毕竟将来出了阁,就要担起一家的重任了,若像大奶奶这般临时抱佛脚,好在摊上了咱们这样好说话又体贴懂事的妯娌,否则岂不是太过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