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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今天回家?”傅寒深问她。
“我昨天看到广场那里有发传单的小工,我想去问问还要不要人,当几天临时工我再回去。”
“是没有钱买车票吗?”陆景云很快就猜到了。
女人有些迟疑,但是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差多少?”厉华池心里难受得紧,低头问她。
“要200块钱吧,有绿皮火车,坐一晚上就到了。”她轻声开口。
“嗯,那要发多久传单?”
“好像发半天给60,要是发18个小时好像给180,干两天我就能回家了,如果人家要我的话。”
她开始认真算了起来,语气中有些许疑惑,那是对自己的极度不自信。
傅寒深和陆景云此时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厉华池和她一问一答。
他们实在无法接受她从A大最王牌的专业毕业后,现在在考虑半天60的工作人家会不会要她。
“那你去发传单的话住哪?”
厉华池又继续问道,他像个自虐狂,尽管已经猜到了她的打算,却仍旧忍不住问出声。
为难自己,也为难女人。
女人笑了笑,没有说话。
“请58号凌雪玫到彩超3诊室,请58号凌雪玫到彩超3诊室。”
就在这时,候诊室响起了叫号声。
“到你了,先进去吧。”陆景云低声对她说。
“诶,那我先进去了。”
凌雪玫点了点头就进了B超室。
“有些许炎症,必须要治疗,不能拖下去。拖下去问题就严重了,先吃一个月的药吧,一个月后再检查看看情况。”
医生看着检查单皱了皱眉,抬头对凌雪玫说道。
陆景云看着默不作声地女人,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直接对医生说道,“您开单子吧,一个月后她会去检查的。”
他没有说女人不会来这里复查了。
因为他已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把女人带回B市。
医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投去赞许的目光。
厉华池拿过单子去交了钱,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下,“多少钱呀?”女人小小声地问。
他鼻子一酸。
女人是因为他受的罪。
想到那旖旎的夜晚,想到那无疾而终的孩子,想到刚才医生说的话,他都不敢想如果不是这次过来,女人是不是又忍忍就过去了...
就像她的手,忍忍...就废了。
他想都不敢想这些后果。
“没关系,我不催你还钱,你有钱了再给我。”他勉强控制住情绪,却不想那微红的眼眶已经出卖了他。
他没有说什么不用还之类的废话,他知道女人不会接受的。
“等我找到工作发工资了就还你。”
果然,他听到女人说。
“好。”
“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四人走出医院大门,傅寒深问她。
此时,三个人才想起来,女人从昨天早上到现在都滴水未进,虽然他们也一样,但是他们是三个大男人,都去军营受过训练,一天不吃根本无所谓。
“我去买点吃的,你们...”女人似乎是想问他们吃点什么,又想到自己囊中羞涩,到底没问出口,只是把头垂得更低了。
傅寒深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小脑袋,却被她下意识的避开了。
尴尬地右手在空中停滞,女人用不好意思却坚定地口吻说道,“对不起,我不喜欢别人摸我的头。”
厉华池看着这一幕,仿佛历史重演,有些事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心里难受。
好兄弟,就要有难同当。
“嗯,抱歉。”傅寒深干巴巴地说出这一句。
“那我去买点东西吃。”
说完就要独自离开,三人害怕她就此跑掉,自然跟随其后。
就看她在路边的流动早餐铺停下,“小妹,来个手抓饼吗?加肠加蛋7块钱。”
凌雪玫显然被高额的费用吓退,隐晦的看了一眼煎的香喷喷的手抓饼,对老板娘笑了笑,“馒头多少钱?”
“白馒头1块,红糖馒头、香芋馒头1块5。”老板娘有些失落,却还是热情的张罗着。
“1块啊,给我拿一个吧。”
凌雪玫显然对价格不太满意,在看到老板娘拿出那个巴掌大的小馒头后不满更甚,但是还是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递了过去。
“小妹买杯豆浆吗?馒头干别噎着了。”老板娘还想继续推销,凌雪玫却摆了摆手拒绝了。
48.10.17
她手里拎了个装馒头的塑料袋,转过身就看到跟着她的三个大男人。
“你们...要吃吗?”她似乎有些窘迫,饿极了却还问他们吃不吃,像极了小时候有一块饼干也要分成四份的她。
“你吃吧,要不要喝点水?”陆景云眼眶一热,却还是克制着温声询问。
他看起来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可惜那也只是看起来。
凌雪玫摇了摇小脑袋,在路边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打开一个口子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动作斯文,吃相恬静,仿佛不像在路边,而是高雅的西餐厅。
只有那一刻,他们才有了真实感,眼前这个,还是跟他们一起长大的妹妹。
生活可以改变很多东西,但是20几年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很难改变。
她也许吃不起牛排了,但是在饿的她吃着馒头也是细嚼慢咽的。
尽管馒头是那么的难啃。
“她平时就吃这个?”傅寒深轻声艰涩的问厉华池,三人就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她。
他知道厉华池来早了几天,比他们知道的更多。
陆景云也看向了厉华池。
尽管已经99%相信这也许就是女人现在的生活,却还是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这只是偶尔或者装的,那样也许他的心还能好受些。
“她平时就吃这个就好了。”
厉华池静静地看着那个一口一口吃馒头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
“她租房里有一把面条,超市特价那种,一块钱一包,她平时就自己在房子里煮开水,放点盐,连油都舍不得放。或者就吃水煮青菜豆腐,我偷偷跟着她去过菜市场。”
“她不是...在会所工作吗?为什么这么穷?”傅寒深有些艰难地吐出那两个字。
陆景云同样有不解。
“她是卖酒的,又不是卖身的。那里的经理看上她,她又不肯就范,一晚上卖酒有时候颗粒无收,生意好也才3.500,那天晚上遇到我好不容易赚了点钱,那个经理还扣了她的钱。”
厉华池面色的平静地叙述着,但是身旁二人都知道他此刻的不平静。
“你怎么知道的?”陆景云问他,政客的疑心总是那样多。
“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但是我刚好去上厕所,他们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来的。”
都是兄弟,接受的教育都差不多,自然知道对方的疑虑。
但是他们都忘记了,演这场戏的人,也曾和他们接受的是同样的教育。
或者说,已经不是演戏,她已经把悲惨的生活融进了骨子里,真真假假,连她自己都分不清了,何况其他人。
“那也不应该如此拮据?”傅寒深又问道。
“四个老人多年养尊处优,一朝惊变多少有些受不住,赡养四个老人的重担都在她头上,凌叔凌婶也找不到工作,等于之前一大家子要靠她养活。”
“一份工资7个人花,她自己有多少钱都往家里寄了。”
“那她为什么会...”这才是陆景云最大的疑惑,也是傅寒深迫切想要知道的事情。
来之前,他们只是想知道凌雪玫为什么放弃理想,来之后他们觉得那都不重要了。
“任老病了,要钱做手术,房子卖了一家人只能流落街头。一家子老弱病残,钱只能她来想办法,可她能有什么办法?那天晚上我遇到她,那边负责招待我的小老板以为我看上她了,就安排了这么一出。她缺钱,就同意了。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她跟家里说是借的,第二天就把那笔钱寄了回去,还有那笔安置她的打胎费,一共12W。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想不劳而获,她想赚快钱,谁知道是山穷水尽了。”
厉华池努力仰起头,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陆景云看着那个努力咽着馒头的女人,眼眶彻底红了。
而傅寒深,在听到那句“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时,拳头早已死死地攥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始终不理解。
“那就要问问我们的枕边人、解语花在过去做了什么了?”
厉华池冷声说道。
丢下这句话,厉华池追着已经吃饱站起来准备离开的凌雪玫,懒得理会这句话会给他的兄弟们带来多大的震撼与刺激。
49.10.18
“吃饱了吗?我陪你回去收拾东西好么?”
厉华池像个癞皮膏药一般,死活都甩不掉。
快步走到凌雪玫跟前,生怕她丢下自己。
女人停下步子,抬头看向了他,面上有些迟疑,“你们...还不走么?我也要回家了呀?”
“我送你回家。”
“不是,我要回S市了。”女人继续说道。
“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厉华池也跟着说。
“我不坐飞机,你跟着我做什么呀?”女人也有些恼了。
她本来心情就不好,工作可能要没了,身体又不好,他们还一直跟着她。
“你坐什么我们就坐什么,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送你回家。”
原本还傻站在原地的俩人看见女人要跑,也来不及思考太多了,直接跟了上来。
“可是你们跟着我做什么呀?”女人索性也不走了,就站在原地跟他们僵持着。
“我们只是担心...”傅寒深跟她解释道,却不想直接被她打断。
“第一,我是个成年人,你们和我非亲非故的,我不需要你们担心。第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和选择,你们的出现已经影响到我正常的生活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第三,如果你们是同情、可怜我那大可不必,我有手有脚饿不死,不需要别人发善心。”
“你的选择就是去卖吗?你的生活还有廉耻吗?”
傅寒深听到那句“非亲非故”就基本失去理智了,在听完女人一通长篇大论下来以后开始口不择言。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陆景云看到女人眼眶瞬间变红、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委屈与难过就知道事情要糟糕。
“廉耻并不廉,许多人维持它不起。”
女人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就走了。
“你是傻逼吗?”厉华池恨恨的瞪了他一眼,追了上去。
陆景云直接懒得看他了。
他这两天失常的过分。
只有傅寒深,脑子里回荡着那句话。
想着她看不起病,吃不起饭,家人也没钱治病,一大家子都要靠她养活。
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
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大树上,惊得书上的鸟儿都飞了起来。
“还不跟上在这锤什么树?”陆景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兄弟。
“不会说话就少说点,先想办法让她跟我们回B市,蠢。”
说完直接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子。
厉华池看着女人一边走一边流眼泪,瘦弱的手不停地擦着眼泪,却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完,心里难受极了,暗骂自己笨,就不应该同意让这两个祸害来。
“人总要咽下一些委屈,然后一字不提的擦干眼泪往前走。没有人能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故事,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原来的样子。”
他看着女人一声不吭默默流泪的样子,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书上的那句话。
他们一路跟着女人走到一栋破旧的老式居民楼门前停下,看着女人飞快地上楼,楼道里甚至还长了青苔,发黄而斑驳的墙体。
他们还没想好要不要跟上去,女人就提了个破旧的行李箱下来了。
刚来没两天就要走,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其实。
女人快步走下楼梯,他们抬头看着她脚步飞快生怕她一个不稳摔下来。
厉华池想伸手替她拿行李,却被女人避开了。
“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是死是活都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的。你们走你们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不要再来打扰我了,钱我到时候会还的,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女人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随后转身。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却在女人离开的时候亦步亦趋的跟着。
她又停了下来,有些无奈地说道,“你们到底要怎样?”
没有人回答,就像也没有人离开。
“真的要我求你们才肯放过我么?”女人说着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纤细的手臂被两双大掌死死的禁锢住,让她没能跪下去。
“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陆景云看她这样子也急了。
“我跟你们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你们走吧,大家以后就是陌生人,我现在的样子你们也看到了,以后不会再有交集了,只要你们放我一条生路我也能好好过日子。”
女人哽咽出声,泪水滴在禁锢她的两双大手上,灼伤的不仅仅是他们的皮肤。
“你先别激动,我们这就走。”陆景云轻声说道,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可是...”
厉华池不愿意走,被陆景云使了个眼色,他秒懂。
兄弟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那我们现在就回去了,你要按时吃药、复查,好好生活知道么?”
陆景云细心地叮嘱她,就像真的要告别那般。
政客的天赋展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