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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原本都有定例水到渠成的事儿,临时却出了要命的官司来。
王皇后把武氏好吃好喝地养着,因她在感业寺这近两年来疏于保养,就宫人去御药房领些珍珠粉来。
御药房的药都是按房子抓的,每一味在案脉上精准到几两,所以宫人只好转去采买司询问了。
采买司这一季也同往常是给萧淑妃备好了珍珠的,但此番立政殿的人来要,他们又如何能够不给?好在,采买司的人也多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珍珠还另备了些,如此尚且还能交差了……
采买司有个宫人玉蕉与花蕊相熟,便是花蕊多方打听的时候结识的。
玉蕉是一心想混进得宠的妃嫔那儿,只在这小小的采买司,连个正经女官也做不得。原与花蕊交好,无外乎花蕊是贵妃身边的人,为人又大方,常请宫人们吃果子喝茶,大家都爱与她结交。
采买司在宫内宫外走动的多,即便像玉蕉这样的小丫头,不知不觉间,倒也听闻了许多秘辛,这就更方便她巴结上花蕊了。
只一点,她倒是想去万寿殿服侍,但花蕊于这一点却从未松口。
这确是愁死了她!
但很快,事情又有了转机……立政殿的人来跟采买司要了萧淑妃的那份珍珠!
这个消息于玉蕉来说简直是就是进身的阶梯,扭头就与花蕊把事情给说了。
孙茗很快就猜到王皇后是打算全心全意包装起武媚娘来,如今武媚娘不过刚刚入宫,一脑袋的光头,想把头发养好尚且还要数月呢,倒也没想到,王皇后竟对她如此珍而重之,也不知道武媚娘与她灌了什么*汤了……
既然如此,她就索性也掺上一脚,把萧淑妃给引到立政殿去!
花蕊得了吩咐,也领着宫人上了采买司的大门。
采买司掌事的徐典记亲自迎了这个贵妃身边的宠婢,见花蕊领着宫人一路进来,如回了自家宫殿那般自在,一进屋子,就寻了坐处,娇娇脆脆地道了声:“把管事的叫来。”
采买司上下颇会体察上意,见万寿殿来的人,看样子像是有要事要吩咐,慌忙地把茶都给倒了,便是跟在花蕊来的宫人也是受宠若惊地接了递过来的茶。
徐典记不大不小也是个正经女官,但见了这样得宠的丫头,也不免带了几分谄媚来,亲自接待不说,一准儿地有求必应。
但一听要的竟又是珍珠,饶是徐典记,也不免带了丝轻愁来,垂着首沉吟半晌,这才叹着气委委屈屈道:“婢子原也不敢耽误贵妃娘娘的事情,只是,每季的珍珠全叫淑景殿给要了。”
花蕊一声娇笑,把茶盏往案上一搁:“你可别诓我,淑妃娘娘的珍珠尚且没有拿去不说,我知道你个老货定是防着有备无患,另外存着一些的……”说着就一把握了她的手,好姐姐好妹妹地一唤,就又道:“我也不与你为难,淑景殿的珍珠我也不拿,只管把另行备下的那份与我拿来,好叫我交差。”
还不待徐典记说出话来,花蕊身边得了吩咐的宫人也开了口:“我们花蕊姐姐好声好气地与你说,你可别犯浑,误了娘娘的事儿,岂有你好果子吃!”
这回,徐典记也没了办法,这万寿殿寻常也没什么与采买司有来往的,一来竟是这起子要命的事……
最后,花蕊自然如意地拿了珍珠回去的。
徐典记知道这回不是得罪万寿殿的贵妃娘娘,就是得罪淑景殿的淑妃娘娘了,两头都想讨好,几乎是不可能的……这一头叫万寿殿拿走了珍珠,她只好临时吩咐底下宫外采办的,赶紧备齐萧淑妃的物事来。
只求,萧淑妃宽限她几日,可别这么早就记起珍珠的事来……
但事与愿违,采买司内里出了暗鬼,暗中将万寿殿截了珍珠的事情给抖了出去。
这事可不得了,众人只当是贵妃娘娘与淑妃娘娘不对付,所以拿这件事去恶心她,哪料到,立政殿的事情才是引起萧淑妃关注的头等大事。
采买司会多备一份贵人要用的物件,这件事万寿殿知道,立政殿与淑景殿的也全都知道,所以立政殿才会有恃无恐地预先取了一份来,那是因为知道另一份早就与萧淑妃给备上了,无论如何也不会引人注意。
但事情偏偏坏在了这里,万寿殿竟也立时就又跟采买司要了一份!
金铃一听说万寿殿拿了娘娘的珍珠,立时不悦起来,睨着徐典记恨道:“你怕得罪了万寿殿,就不怕得罪我们家娘娘了?”
徐典记可真得要求爷爷告奶奶地,指天赌咒:“婢子可万万不敢。”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但这些金铃暂且不管,自有收拾她们一干人等,此番把娘娘要的东西给要来才是正经,于是又道:“这次就算了,先把你们自备留的那份拿来与我交差。”
徐典记这番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苦着一张脸,把立政殿要走了的事也给交代了。
如此,火冒三丈的金铃愤而起身,瞪了徐典记一眼,恨得直接就走了出去。马不停蹄地一进淑景殿,事无巨细地把听到的一股脑地全给萧淑妃透了底。
萧淑妃也如同预料的那般,先是恨上孙贵妃,恼万寿殿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欺上她,接着又被立政殿的事情给引了过去。
“你说,立政殿也要了珍珠粉?”萧淑妃起先不过是存疑……
立政殿的王皇后假正经得要死,一天到晚地绷着张脸,说好听是端方,实则压根就瞧不上她们这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更没有如她这般精心养护自己。
王皇后是拿珍珠粉保养自己的容貌?别开玩笑了!
既然疑上了立政殿定是发生了什么她意料不到的事情,其余的反倒被她忘在脑后,只想着赶紧抓住皇后的小辫子才是要紧。
说白了,萧淑妃自以为她与贵妃不过是因着谋宠而产生的敌意,即便时有不对付,但还不到不死不休的局面。但她与王皇后自来就相互厌恶,更兼俩人还有立储的风波,段数更高,恨意更深了。
于是赶紧差人去打听,顺道盯着立政殿,有事即刻回禀。
王皇后即使把人捂得再深,又怎么防得了所有人?
萧淑妃原本就有势力,在宫闱之中也多的是人投效,立政殿原就不是什么铁通一般固若金汤的,她手底下的人自然得力,不消一时半刻,得到的消息比万寿殿知道的还详全了。
王皇后的打算,萧淑妃是一眼就道破了。至于她走的那一步棋,在她看来委实有些难以置信。
皇后王氏向来眼光预定,她自认身份高贵,怎么会想到将前朝妃嫔送入宫中?莫非,当真是因为圣人对那个武氏有什么非分之想?
淑景殿那儿的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奇迹般地静了下来。
孙茗身在万寿殿,一听说之后,就知道萧淑妃定是对立政殿起了非同寻常的关注来,现在就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搞不好她正在暗中紧迫盯着立政殿呢。
她只管把事情起个由头,随后发展不过是凭事情的发展而延续,但她却再无心思关心此事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再过三日就是除夕,届时又有国宴,搞不好又与去年一样,宴会三日不散。
万寿殿该打扫整顿的早就一切妥当了,她倒是担心原先备下的年节的衣裳不过,何况两个闺女一天大似一天,今日换上的衣衫过个一旬两旬的,早就穿不上了,就让司制房再走上一遭。
除了她自己,还有阿宝阿福再重新量了身,顺道给阿香也备上几身来。阿宜的衣裳目下还不走司制房的来,因为婴孩幼小,寻常料子不适用,她都是叫阿宜身边的乳娘来备的。
至于款式倒不大挑,瞧着与上一批也并无特别,待换季的时候又会好一些,也会有更多新鲜的款式供她遴选。
她又把闺女和小妹妹叫到跟前来,同坐在梳妆台边的毛皮垫上,叫花枝花萼抱来两匣子的宝贝,打开一看,尽是些发簪钗环,玛瑙首饰,宝石珍珠的,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今年新贡上来的成品,样式时新,做工细致,分量也足。除却她自己预留的一批外,剩下的就都给她们挑选。
这也是有意识地从小培养她们的审美观,更兼常言道,女儿家的都要富养。从小到大看惯了这些东西,便是再贵重,于她们来说也就成了寻常的物件,日后行事才能显得更端方、大气。
☆、第95章玖拾伍
到了除夕,孙茗早早地起身,又受了万寿殿上下宫人叩头拜礼,吩咐花枝她们把备下的红包给赏下去。
前一夜李治还搂着她絮絮说了许多话,一是感叹年复一年时间过得这样快,他们如今这样着实有些不容易,二也是他登基之后孤掌难鸣,如今渐渐上手,是考虑怎么把世族门阀给打压下去了。
但凡于政治上稍有出格的想法,李治就很难获得朝堂上的支持,这些都要他在别处寻找突破口……就说过年吧,李治是又期待见着李恪诚信拜服他,又恐他提及立世子的事情,概因,无论李治多想做一个胸襟宽广的帝皇,但他内心又对李恪深深的忌惮。
李恪如今正值壮年,文韬武略,又有政绩。他自己又何尝不知道他的这层身份的尴尬?要说他想谋反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如太宗皇帝那样告诫地老实起来……
有时候,你的身份注定你必定要事与愿违了。
孙茗也是,即便她如今贵为贵妃,但像这种节日,也是要去立政殿问声安,略坐会儿的,哪怕她心里再不情愿出的这趟门。
仅是不同往日,立政殿一扫平日里的清净,各宫各殿的妃嫔前来,还有公主、贵妇们也同至,来来往往的宫人不计其数,一派热闹祥和。
孙茗扶着花枝的手进了立政殿,萧淑妃不过是比她早到一刻,刚刚落座而已。
从门房唱“贵妃娘娘驾到”,屋子里原本喧闹的都清一色地静默了一息。像这些常在长安城里与宫闱密切出入的贵妇,对这位大名鼎鼎的贵妃娘娘可是好奇得不得了。时人都八卦,尤其这些女人……
贵妃娘娘寻常也不出面,国宴的时候不过匆匆露了一面就离开了,向这样近距离地正正经经地见面,是少之又少。
所以说,在向来以讹传讹的风言风语中,所有人无非是以为这娘娘就算不是长了三头六臂那般与众不同,也该如天仙美人下凡那般美得悚人了,不然,怎么会叫圣人如此神魂颠倒,连别的妃嫔连见都不见的。
孙茗一进屋子的时候,就施施然地与贵妃见礼,又瞧见一旁的城阳与新兴一道给她使眼色,就笑着上前同座。
诸人不过是悄悄打量,哪里会明目张胆地打眼去瞧,谁也不敢做那出头的橼子,叫人白白地记恨。
皇后身边的文秀叫人给看了茶,就听萧淑妃出声道:“贵妃妹妹来得迟了,待会儿要自罚三杯才好。”
萧淑妃存在感极强,边上那么一座,本就无人敢小觑,这样轻轻巧巧地一句话吐出来,便有人在底下相互使了眼色。
这太极宫中,每来一回,就探得一耳朵八卦。这萧淑妃与孙贵妃两人争宠,在长安里也是无人不知的。
孙茗正听城阳说着话,见萧淑妃拿她说是,其余诸人又朝她瞧过来,若不吭声,就落了下乘了,于是回到:“既然来迟了,妹妹认罚,可姐姐若再拿别的事儿来说,那妹妹定然不依的~~”
萧淑妃见这番她惺惺作态,要是她真拿别的事再来与她分说,就彰显她小肚鸡肠来,于是又转移话题,朝徐婕妤瞧了一眼:“不过,有的人倒是来得及时,听说一大早就来立政殿拜年了?”
贵妃娘娘亲自去教训徐婕妤的事情,出了宫闱之中,便是长安城里也早就听说了八卦的,都暗道这个贵妃如此明目张胆的。如今萧淑妃如法炮制地一番羞辱,饶是徐婉心思再多,也不免羞红了脸。
当日,她在贵妃走后,就来寻王皇后哭诉。当然这不过是个名目,她实在心内五抓挠肝似地想要把那感业寺的女尼给挖出来。之后连日来更是常往立政殿跑了。
王皇后虽然对徐婉已再无期望,却又不好将人随意打发了,只得日日敷衍。
但徐婉心中计较颇多,一天两天尚且不能成事,这般数日下来,立政殿就这么大点的地方,这么些人,如何会探寻不到?暗道这个皇后瞒得好深啊……
于是对于贵妃的话,就又信了两分。
对孙茗来说,这些人最好把武媚娘的事给勾出来,但于徐婉来说,又抱着叫皇后、贵妃和萧淑妃狗咬狗。
而萧淑妃虽无大智慧,却也有小聪敏。她知道论身份,王皇后是正统,那她就争宠爱。再之后论受宠,她又比不过孙贵妃,那就一心扶持自己的儿子。结果圣人迟迟未立太子的打算,她就收服了一干宫人充作眼线。
如今她自得于抓了王皇后的把柄,早就大喜过望,只盼着她露出一丝半点的马脚来,好叫她做了由子乘机收网。
这群人,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算计,哪里会如台面上这般平静?
便是萧淑妃的两句呛声的话语,也不得王皇后抬头数落一言半语的,她也最好叫她们自己相互攀咬。
于是,在徐婕妤如坐针毡的时候,还是孙茗又插了话:“以前也没见徐妹妹这般勤勉,莫不是皇后娘娘这里有什么好处,引着你来不成?”
王皇后眉心一跳,心中暗觉不妙,就听萧淑妃立时挑着眉嘲弄起来:“这有什么,贵妃妹妹你是不知道,皇后这宫里,可是藏了个天仙美人呢!”
话一落,满屋子人都朝萧淑妃和王皇后两相看去,就是徐婉也忍不住拿眼去瞧。
孙茗知道萧淑妃性子最傲气,如此敢作敢为,也唯有萧淑妃了!
皇后顿时气结,指着萧淑妃道:“淑妃妹妹可别无中生有!”
只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萧淑妃最不耐烦皇后了,从来也没正眼瞧过她,自然也没拿她当回事。闻言,拿手扫了扫鬓间的碎发,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至于我有没有无的放矢,可不是姐姐您说了算的。”
她这样当头一说,王皇后竟真的拿她没有法子!在座的有多少人瞧着她们俩,她今日否决了这件事,他日武氏的事情一曝出来,她这皇后不尽不实之语就落人口实了……她贵为皇后,乃是国母,又如何能够信口开河?
见王皇后气得说不上话来,徐婉只好一脸地为难:“淑妃姐姐若说得是从感业寺而来的女尼,就大可不必了,她入宫不过是因为魏国夫人提及,要为大唐江山祈福,就在立政殿后头设了小佛堂,又请了人来日日念经。”
听见徐婉开口为她辩驳,王皇后顿时有了主心骨一般,忙点头称道:“正是,淑妃妹妹你实在太多虑了。”
皇后只当徐婉心里紧着她,才为她寻了借口出来。如今推说到她母亲身上,她便不必再寻其他借口来,何况叫女尼是为祈福,她只当不知那女尼乃前朝妃嫔也就罢了。只是,她哪里知道徐婉心里的一番算计?
萧淑妃如何肯死心?一听就知道这两人狼狈为奸,就嘲讽起来:“要真是这样,皇后姐姐为何还要遮遮掩掩的?还有你,徐婕妤竟是对立政殿的事情了如指掌……”
孙茗知道话已然被圆了过去,但既然武氏的事已被她挑了起来,索性就言道:“大过年的,我们该同庆才是,既然皇后姐姐身边如今有现成的人选了,不若举行‘大傩’仪式,让高人一同‘逐除’?”
她只作一副懵懂之态,王皇后与萧淑妃当然不防她知之甚详,只看她的脸上一副憨笑,像是无心之语。
全部人当中,也唯有一个徐婉知道贵妃的心思,但她此刻也闭紧嘴巴不发一语。正因了此事也如她心中所预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