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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长孙曦也听了她的牢骚,笑着把人一搂,道:“强扭的瓜不甜,我儿都不错,何愁娶不得佳妇,何必高攀公主呢?”
此话,瞬间就得了新兴无数个白眼……
当然在抱孙不抱子的年代,虽然长孙曦人前一副温润的模样,人后还是手持教条,严肃地训自己的儿子们。
而万寿殿的孙茗呢?也正在烦恼着。
随着阿宜的出生,孙茗也没有料到,会有一天,她竟是觉得万寿殿人来人往的,凭地多了这样许多。
按照标配来说,一个皇子身边近身服侍的乳娘除外,侍婢就要有十余人,内侍六人。
当初她生下两个闺女的时候,也因为李治尚且只是个太子,她也不过是个良娣,不宜太过张扬,加之处罚了两个乳娘,身边一直就再没有增加服侍的人。如今阿宜即将满月,李治直接直接拨了二十余人供她挑选,还亏地当时听了她的话而再没增加乳娘。
所以即使还没看过那几个宫婢,她在屋子里待着都能听到院子里进进出出繁忙的声音。
花枝脾性大,又重规矩,一旦听到不合时宜的动静,一搁手上的物事就出了屋子教训人了。
当然也没有哪个小丫头有胆与她强辩,只好唯唯地听训。
其实,按照孙茗的本意,是无需这么多人服侍的,虽然万寿殿挺大,但来来去去就这些事,现在无非多了个皇子,尚且还这样小,哪用得着这许多人?
虽是小事,但也无需凭着这些叫人觉得她铺张好奢,所以在李治每日雷打不动地回来以后,就犹犹豫豫地捏着他的袖子,想着怎么开口说了。
李治一回来就瞧见她扭扭捏捏的样子,像是有话要说,却又不肯开口,就索性坐在床头,让她靠着他肩,一边揉着她脑后的长发,见她逐渐放松下来,才问起:“你我还有什么事不好言说的?就是谁惹你不痛快了,打发了就是,何必做这脸色?”
拿眼望上一翻,瞟了他一眼。她这般诸多顾虑,无非顾忌他的面子,既然他自己主动问起,她也就说了:“我就是觉得服侍的人太多,何况皇儿这样小,哪用得着那些人?”
李治顿时失笑:“就为这点事?嫌人多嘈杂,都打发去当粗实的就好,就这点事也要费心思?”
孙茗立时反驳道:“我也是怕人弹劾说我骄奢,”说到一半,就见李治一脸惊奇又跟看二货一般的神色,声音也顿时轻了许多:“何况,原本我这儿的人已是许多,放着也浪费。九郎,你就不担心被人弹劾?”
她又何尝想为这种小事担忧,但她这万寿殿,光主店偏殿洒扫的宫婢就有十数人,身边近身服侍的花枝花蕊几人都除外,普通掌针线的、煮茶煮水的、掌管内库的、门边等候待命的之流又是十数人之多,阿宝阿福近身看着的就一个花信,可身后可是跟着四至八个日夜不辍地跟着的宫婢,如今又给阿宜添了这些人,她着万寿殿少说也有五、六十人……
她可打听了,就是王皇后的立政殿至多也不过二十多人服侍罢了!
这样一比着,可不更打眼了?
唐朝的官很多都是铮铮傲骨,都敢直接在朝堂上谏言,更甚者都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了……
她可不愿借着这点小事就被人背地里喊妖妃!
李治先是认真地听她说话,从她说了上半句开始,就知道她往下要说什么了,边笑边听完,这才开口道:“不过是添了服侍皇儿的人罢了,等阿宜长大些,就要迁宫去读书,这些人都是要跟过去服侍的,自然从幼时起就要照顾他起居了。”说到这里,李治又提了闺女:“就是阿宝阿福也要迁至凤阳阁,你等再过些年,也要为她们物色人选了,等以后她们出嫁,都是要跟着出宫的。”
孙茗听了,心中一揪,她委实也没想到,孩子们大了竟是要离开她身边么,一慌张,就抓了他手臂,蹙起了眉头:“可不可以叫他们一直待在我身边?”
她这句话实在也没经过深思熟虑的,不过是脱口而出的话,此时见李治也跟着皱眉,就又道:“我知道皇儿大了,是要出宫建府、要去封地、要出嫁,在那之前就不能与我同住吗?反正万寿殿这样大,几个偏殿的屋子这样多,又并非住不下。”
听出来她这是一腔慈母之心,李治也舒展了眉头,握着她的手:“我知道你不舍得,我又何尝舍得?不过他们只是迁宫,每日照常可以来万寿殿与你说说话……你看,就算他们现在都与你同住一个屋檐下,你不也没有时时见他们?”
那有怎么一样?明知道孩子就在身边,当然想看见就能看见了!只是李治已经与她说得这样明白了,她就是说得再多也枉然,只希望孩子不要太快长大了……
李治知道她并未有完全死心,也不急着再论,最后也不过说了一句:“何况,皇儿年纪一长,也不适合待在后宫,落人口实。”
此事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接了过去。
☆、第80章捌拾
日子就在孙茗做月子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淌过,很快过了九月,又到了十月上旬。
孙茗听了卢氏说的话,知道在月子的时候把身子养好,于女人来说诸多益处,自然也都受用了。虽然多待了些时日,因着早就习惯了,熬着熬着,也就过来了。
然后在阿宜满月的时候,李治就给他起了名字,单名一个贤。
起初孙茗也吓了好大一跳。历史上,李贤不得善终,这可绝非带有福气的好名字……
在李治一脸开心的时候,她数次都想拒了这名字,想来想去,最后反而是她自己想通了。
想要万事按照历史走,可历史却早就变了样。历史上,李治的五皇子应是武媚娘所出的李弘,而非李贤,若为个名字较真,倒大可不必。
而且贤这字,也寄托了李治对儿子明、德、良、哲等美丽的寄托,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不好的来。
既然想开了,她也就随他去,且儿孙自有儿孙福,大不了她日后多紧着些、看着些。
李贤现如今一个多月,出落地白白嫩嫩的,脸上依稀还有浅浅的酒窝,极为讨人欢喜。现在已经会简单的“啊,嗯”地哼哼叫唤,对他喊“阿宜”,也会对你有些许反应。
再之后,随着孙茗出了月子,被李治特赦出宫去的徐婉也回来了。
徐婉回宫的时候,正值金秋。
许是因着丧事的缘故,人显得越发清瘦了些,穿着一身浅色的高腰襦裙,梳着一头的簪花高髻,李治远远一瞧,倒怀念起孙茗刚入东宫的时候,与眼前的徐婕妤竟是一般无二。
徐婉要来面谒圣人,自然一番精心的打扮,也非时下流行的红妆,而是淡扫蛾眉,显得极为清丽。
李治刚刚从政务中抬头,顺带自己也松快松快,见了徐婉,失神了一瞬后,原本心里应是更加不喜她的,但联想到徐太妃的万千深情来,倒也不忍苛责她。
招了招手,把人唤到近处,见她清瘦的一张小脸,凭得显得越发年轻,也就不免对她稍稍宽容了些:“已将你阿姐陪葬在昭陵石室,我打算为追封她为贤妃,你这个做妹妹的,也是颜面有光。”
话刚落下,徐婉惊地跪了身,紧张地几番措辞都说不出什么话来,被李治搀着起身,也不敢抬头看他一眼,只低垂着首,露出后颈一片胜雪的肌肤。
李治就是原本还有几句话说,但此情此景,倒颇有些意动……行云流水的施礼,一举一动的轻盈,实在是、太像了……
自从登记为帝,他从来都忙于政事,于女色上却是鲜为,这徐良娣几次都叫他忆起初见贵妃时候的那番娇态,以及当时更为年轻时候的自己,不知不觉,就捏了她下颔,将她头抬起来。
徐婉内心一阵萌动,满室静谧之下,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胸口。只是她没发现的是,在她刚刚抬头的刹那,那张与孙茗迥然不同的脸,立时叫他回了神……
正当这时,门口唱道“萧淑妃求见”。
萧淑妃寻常也遣人过来,请他去瞧下玉和素节,很少这样直接上门,当然也不独她一人,皇后也贵妃也如是。
徐婉仍是立在一边,不过悄悄地肃了肃脸,又不着痕迹地往一边退了半步。
李治当然没有察觉到徐婉的小动作,只朝着门外望去,片刻功夫,萧淑妃明艳的身影越行越近,一身的红衫窄裹小撷臂,绯色帔披臂腕间如云妖娆,行走间娉娉婷婷,摇曳生姿。
“珍儿怎么想到过来?”李治笑着开口问道。
纵然萧淑妃既骄且傲,但她为李治生儿育女,加之从前又很得他的欢心。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所以在李治心中,仍有她一席之地。只是久没有亲热,两人实则看着却有些生分。
萧淑妃正是因此,才想要抓紧时机固宠的。
此前李治又忙于政事,无暇顾及后宫诸妃,再加上她接连生下儿女,除了养好身子,更重要的,就是她的素节。
如今她的素节长得这样好,又机灵过人,以身份以李治对他的重视,在众皇子中,也算得上头一份了!
眼下时机正好,贵妃如今不能服侍……哼,她又算哪门子的贵妃!凭她竟也能踩在她的头上?不过是普通勋贵而已……她可是齐梁皇室后裔,便是皇后都可当得!不过,这番也只能于心里想想罢了。
呵……等着罢,早晚走着瞧!
萧淑妃见了李治,也笑靥如花,极是妩媚。想王皇后不得圣心,料其他人根本不是她对手,至于徐婕妤……她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低着脑袋的徐婕妤,一声冷哼溢出口来。
“圣人这些天都没有去看素节,叫他想得慌,我特来有请圣人,”萧淑妃说话带着异样的腔调,听起来婉转又动听:“我让膳房炖了养生汤,就差圣人您了。”
一想到素节年纪虽小,但被教养得很好,经萧珍儿一提,确实有几分想儿子了,李治就点头道:“我上次见他的时候,还说要背论语给我听,正好今天考校考校。”
说着,扭头正要寻些什么给素节带去,却见徐婉仍侍立在一旁……他这是果断把人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徐婉知道萧淑妃极不好惹,所以自她入殿起,她自己就不经意间地降低了存在感,暂避其锋芒,此时见李治要随她而去,就是她有心阻拦也是无用,所以自己乖觉地福了福,自动言退。
萧珍儿挑着眉又扫了她一眼,看着她躬身告退,随即走出大殿,这才又与李治笑起来:“素节记性好,背了几遍就会了,但也要他父皇督促才行啊……”
俩人说话间,就到了淑景殿。
李治一脚刚刚迈进去,就被小胳膊小腿的给抱住,低头看是大公主,就熟门熟路地把她抱起:“下玉可是想耶耶了?”
圣人常以亲近宠爱的皇儿唤其耶耶,以示亲近之意,如孙茗所出的三个子女,他也都这样自称,也叫皇儿这样叫。
李下玉如今三年稚龄,长得与萧淑妃如出一辙。也因她自小长得讨喜,且又是大公主,是李治的第一个女儿,在他心中也疼爱,过得几日总是要先瞧瞧这个闺女,极为上心。
被父皇一把抱起,李下玉慌得抓了李治的衣襟,奶声奶气地道:“耶耶也不来瞧下玉和阿弟,阿弟很想耶耶呢。”
说完,乘着李治没注意,就讨巧地朝萧淑妃看去,惹得萧淑妃悄悄一瞪,她才把头扭回来。
几人直奔正殿内室,李素杰跪坐在窗棂下摇头晃脑地背着诗,听见李治轻咳一声,立时高兴地起了身,模样看着就要飞扑过来,又突然立住,想起了什么似地,站在李治面前,端端正正地施了礼……
李素杰两岁不到的年纪,说话背书都是磕磕绊绊,这番行礼,想必学了许久。
身后,萧淑妃一脸欣慰地看着。
但李治却是说不出来的惆怅……他的四皇子不过大上阿宝阿福些许,却已是这般知礼……
这样想着,神色复杂难言地看向萧淑妃:“皇儿还小,不必这样拘着他。”
李素杰顿时一脸欣喜地抬了头,只是见了萧淑妃阴着一张脸,顿时吓得他又把头一低。
萧淑妃确实黑了脸。她万没想到,花了这样多的心力教这一双儿女,非但没得他一句好,反而是嫌她拘束了皇儿?
随即又想到李治每每去万寿殿就寝,日日见那边的儿女们,自然看他们更贴心更合心意了,她就是做得再多,也不得他一言半句的好来!
萧淑妃但凭喜好做事,性格极为分明,一脸不渝的样子,就是真心恼上了,想都未想就脱口而出:“圣人是一国之君,竟也如房乔那般惧内?只是,孙氏不过区区贵妃,圣人也未免太抬举她了。”
李治脸色一变,顿时阴沉沉地指着萧淑妃:“朕做事还需你教不成?”
房乔说的是房玄龄,朝野上下都知道房玄龄惧内,这是长安城里茶余饭后的八卦。李治虽然被臣谏言,也有指着他鼻子当面说过他刑罚教化不明,但凡只要于社稷有利,无不欣然接受进谏。但萧珍儿这话,却叫他万分羞恼……
王皇后及萧氏背后势力与他朝政日渐冲突,他废是废不得,用也用不得,已经是诸多挚肘。
说他宠孙茗……没错,他确实宠孙茗,可又有什么人见过他宠幸别的谁?叫他欢喜王皇后或者萧淑妃,无不是加注她们的火焰,加盛她们的势力。
萧淑妃在李治面前如此放肆,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此前说的是王皇后,如今说的是孙贵妃罢了。
说到底,他全副心思全在政途,满太极宫上下,竟是无一处世外桃源……
李素节站在一旁,瞧着屋子里箭弩拔张的气氛,已吓得不敢吭声,倒是一直躲在门边的李下玉,见事不妙,恐父皇当真气恼上了阿娘,急忙连奔带跑地到了李治面前。
李治此刻却是在气头上,但他速来性子就并不易冲动,很快就发觉,这是萧珍儿冲动之下的脱口而出,何况下玉在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衫,一脸泫然欲泣,致他慈父之心微漾,摸着她的脑袋叹道:“下玉有话要说?”
李下玉自懂事起,就知道自家阿娘显然更看重弟弟,她自己也重视弟弟,所以行事不自觉地早慧起来。虽然她年纪尚且还小,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她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所以听到李治一脸慈爱地问她,立时就答道:“阿娘常教我们孝顺耶耶,所以耶耶不要生气,可好?”
萧珍儿一愣,看向下玉……
☆、第81章捌拾壹
金秋荷韵,出水的荷叶,零星缀着水滴。
孙茗站在廊桥,听见阿宝阿福轮着玩秋千的笑声。
她已经习惯白日里教她们识几个字或是背几首诗,阿福更记性更好些,背的也更多。再在日落之前,许她们在院子里玩耍。
许是玩累了,就听见小丫头跑过来的声音,不多时,阿宝当先一路小跑着过来,到了她面前,伸着双臂嚷嚷:“阿娘,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