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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衙门
卖豆腐的王二人熊货囊,经常遭受县衙公差的勒索欺负,王二敢怒不敢言,只恨自己投错了娘胎,没有生在官臣人家。这天王二紧躲慢躲还是让一个衙役拦住了去路:“跑什么呢?明儿不想卖了?”王二不敢说别的,赶紧陪着笑脸给人家割豆腐,心里却暗叫倒霉。
谁知这只是倒霉的开始,这个衙役拿了豆腐前脚刚离开,后边又追上一个,喝令王二把豆腐全挑到衙门里去。王二心里不住叫苦,豆腐真要挑进了衙门,今天的老本就都搭进去了,他强做笑脸作谊打躬求衙役放他一马,说老婆孩子还等他卖了豆腐买米回去下锅呢。衙役火了,骂骂咧咧要砸王二的豆腐挑子。王二忽觉这衙役的公鸭嗓好耳熟,他抬头定晴打量,这才认出原来是跟自己卖过豆腐的张三。
王二好不吃惊意外,赶忙压低声音说:“我的哥,放豆腐不好好卖,你咋冒充官差?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呦。”张三得意地扯扯皂袍挺挺胸说:“我已到县衙当公差半个月了!”看以前同行的份上,张三没再坚持要王二把豆腐全送进县衙,但他临走还是白拿了几块豆腐。王二千恩万谢,眼巴巴望着张三耀武扬威地离去,心里咋也闹不明白——张三豆腐比自己还囊,人比自己还熊,家比自己还穷,他咋忽拉巴地就混到县衙里去了呢?
改日王二贱价早早卖完了豆腐,然后到衙门口后着,见张三出来了就把他拉进了小酒馆。几杯酒下肚,张三向王二交了实底儿——他这个衙役身份是二百两银子从县太爷手里买来的!
“啥,花二百两买来的?你家原来有那么多钱?”王二瞪大了眼,不认识似地打量张三。张三说哪来的钱,银子是求了多少家亲友才借到的。王二又问当衙役一年挣多少,当听张三说不过六七十两银子时,他又一次瞪大了眼:“那你不是白干三年么?”张三说:“赔本买卖谁干?六七十两是明里挣的,还真是不多,可那桌面下的就没数了——你看这酒肉豆腐都是自吃自拿,鞋帽衣裤都是白穿白戴,接长不短还能敲出几个小钱搂几个零花,这零钱整算,一年下来又何止二三百两?”
张三一席话说得王二心里发痒眼中无光,回去后撂了豆腐挑子,连驴带磨一块买掉,又求亲告友可是借钱。可惜王二几门亲戚不是愁吃就是愁穿,没一家日子红火的,王二借遍了才勉强凑了一两百银子。王二正在犯愁,张三突然找上门来说,只要王二肯献出一样东西,一分钱不用送就可以进衙门当差。
王二喜出望外却又有些疑惑,忙表白说:“不要说一样,就是十样八样二十样我也舍得可你看看我家哪来以一件成气候的东西,磨跟驴又让我给卖了”张三说:“别的东西都不要,县太爷只要你这双眼睛!”
“啥!”王二大吃一惊“这眼睛怎么能给人家,再成了双眼瞎,我还怎么当衙役?”张三开导他说:“你留这双眼睛,一辈子不过卖豆腐,豁出这双眼睛,你就能吃香喝辣人前显贵——不说是瞎人,衙门里出来条瞎狗它也比卖豆腐的横势!
思前想后犹豫了三天,最后王二一咬牙,现出了一双眼珠子,成了衙门里的人。因为他是个瞎子,县太爷也没给他分派具体差事,只让他随便行事,到时领银子就行。张三还真没说假话,原来王二卖豆腐,好模好样的却尽遭人欺受闲气,现在虽然成了双眼瞎,可因为是衙门里的,连财主富商都要高看他一眼,不用他张嘴讨伸手要,自然就有人把吃的用的还有零花钱主动塞进他的怀里。尝到甜头的王二觉得自己的双眼丢得一点也不冤。
这天王二又是满载而归,走到半路忽然被什么绊了一跤,旁边有人告诉他,说地下躺个老花子,已经躺那三天了,也不知是死是活。王二进衙门没几天,还没忘穷人的苦,当下不禁动了测隐之心,从怀里掏出白得来的几两银子给了附近的住户,叫他们找郎中来给老花子看看,若是活着就抓几付药给他治治,要是死了就买口薄棺把他埋了。住户们连连应承。
这天夜里,王二在睡梦中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王二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这才想起自己是个瞎子,就连忙坐起问是那个。只听那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说:我就是那个老花子,我在街上躺了三天,只有你一个人管我,我现在是来报恩的,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王二一听脱口道:“你能给我双眼睛吗?”“一双没有,一只还差不多。”“一只也行啊,只要能让我再看到东西,比给我什么都强!”老花子说:“也是有缘,老花子这里刚好存有一颗眼珠,不过它不是普通的人眼,而是一只神鹰的眼,它不禁能让你重见光明,还能让你分辨出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什么,人里头还有鬼?”王二很是惊疑。老花子说:“怎么没有,其实鬼不像你们想的那样总是躲在阴暗之角,它常会化作人形为非作歹——其实有人的地方就有鬼!”
王二害怕了,不知道能看见鬼该怎么办,老花子说:“能揭穿他自然功德无量,要是不敢惹它就离得远远的,免得身受其害,你好自为之吧!”说着老叫花子字照准王二的左眼就是一掌。
王二痛叫了一声惊醒过来,这才知道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左眼摸去。一摸之下王二当真在左眼窝摸到了眼球,他赶忙唤醒老婆点灯,老婆迷迷糊糊的边点灯边叨念,说瞎子点灯不是白费油么,话没说完,王二老婆突然瞪大了眼睛捂了嘴——他看见王二左眼中有颗锐利的眼珠在闪闪发光。
复明的王二欢喜非常,这天早早来到衙门要向太爷讨差事——进衙门十几天,他连县太爷脸大脸小是胖是瘦还不知道呢。可是待到县太爷升堂之后,王二却不禁大吃一惊,不是捂住嘴,他差点叫出了声——他看见高高在上的县太爷竟是个木头人,只有两个眼珠是人的,王二一眼认出两颗眼珠就是自己的!
待到扭头再看,王二更是吓了个半死,原来师爷书吏还有三个衙役都是鬼扮的,而那些真人却是一个个浑然不觉。王二不敢叫不敢跑,只是心惊肉跳的看着县太爷审案。那县爷太虽然是个木头人,可却是一副公正威严形象,他嘴里问着案情,两眼却叽里咕噜往原告被告腰包里盯。后来那个鬼扮的师爷就分别跟原告被告说小话,原告被告就争着给县太爷送银子,那县太爷接过银子,竟然统统塞进嘴里吞下肚去。王二不敢再看,敢忙闭上了眼睛,心里只顾害怕,也不知县太爷是怎么判的案。
一会儿王二睁开眼,发现人都走了,衙门里只剩下了木偶县太爷和那些鬼扮的人,他们大概以为王二还是个瞎子,也不理他,却向县太爷围过去。王二本来想快些离去。可到门口他又忍不住慢下脚步,扭头偷眼望去,却见鬼扮的人们正脱下县太爷的裤子,银子就稀里哗啦从县太爷屁股里往外拉,臭气熏天。
王二跑到街上碰到了张三,他赶紧把张三拉到僻静处,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全告诉了张三。张三听完并没有什么吃惊意外的表现,反而怪怪地一笑,一伸手就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随跟着又从腔子里钻出一个鬼头鬼脑,龇牙咧嘴对王二说:“告诉你吧,我也是个鬼,不过我已附在了张三身上,所以你看不出来”
王二魂飞魄散,转身要逃,张三却一把抓住他说:“跑什么,甭管是人是鬼,能让你得着实惠捞到好处不就得了——就算你说出去,也未必有人信,就算有人信了赶跑了我们,你王二不是也得跟着回去卖豆腐吗?”王二思前想后掂量了一宿,第二天还是又去了衙门。开始他还有些害怕,后来也就习以为常了,不但对木偶县太爷点头哈腰,还跟着鬼们去为非作歹。这天王二跟着几个衙役从一家酒楼白吃出来,刚到街上就被什么绊了一跤,他低头一看,原来地下躺着一个不知死活的老花子。“老东西,敢挡老子的道,你真是活腻了!”王二说着就和衙役们对着老叫花子不分头脸地一阵乱打,直打得老叫花子皮开肉綻,末了王二他们还要加点佐料——往老叫花子身上滋了胞尿,然后他们开心地扬长而去。
这天夜里,王二正搂着两个婊子白睡,忽见有人走了进来,王二定晴一看,正是白天让他们祸害得不知死活那个老叫花子。王二瞪眼喝斥叫老叫花子滚出去,老叫花子却指着王二斥责道:“你有眼无珠,跟鬼魅们沆he一气为非作歹,白白玷污了神眼,快把眼睛还我!”说着他一把向王二左眼挖来。王二躲闪不及,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可是睁开眼,王二的眼
前又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王二重新成了瞎子,可他不思改悔,依然和衙门里的人们鬼们为非作歹欺压百姓。突然有一天,地府发现有些鬼官把一些罪鬼放到人间搜刮民财,自己则坐收渔利,阎君震怒,把贪赃枉法的鬼官们一一撤职查办,又派出得力鬼将到阳间抓捕罪鬼们回地府受审,王二和县衙的鬼怪们一起被鬼将锁上镣铐带走了。
到了奈何桥,王二这才想起自己是人不是鬼,他赶忙叫起冤来,说抓错了抓错了,快把我放回去!这是天空中传来了老叫花子苍老而又威严的声音:
“没有抓错!你虽然是个人,可你长期和鬼们在一起狼狈为奸为非作歹,身上早已挂了鬼气,身还没死人早已变成鬼了,等待你的是严厉的惩罚和世人的唾骂!”老叫花子的话音未落,一个鬼将已经用力推了一把,王二立时跌下桥去,堕入幽暗无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