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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上天就是这样残忍,最亲的人去世,她却无法为其守灵,甚至不能送他们一程,只因为皇帝驾崩,而她是天家的儿媳。
傅清扬心中说不出的悲伤愧疚,哭了这么久,眼泪早已经干了,喉咙也火辣辣的疼,可身体上的痛苦,却远远不及心里的难过。
皇帝驾薨,举国哀鸣,文武百官齐聚大殿为君哭丧,可不管伤心是真是假,该继续的依然刻不容缓。
首先就是新君的继位。
盛舒煜是太子,又是中宫嫡出,不论从身份血统,还是其自身才干品性,都是帝位的不二人选,继承大统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杜老相爷哭得两眼通红,磕头哽咽道:“先皇已去,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殿下乃先皇亲立储君,代理政事以来,勤政爱民,亲贤纳规,老臣恳请殿下早日继位,以告先皇在天之灵!”
朝臣许多跟着高声符合:“请殿下继位!”
盛舒煜满脸悲恸,伤心泣道:“父皇刚刚殡天,身为儿子,岂能不为其守灵?诸位无需多劝!”
承恩公忽然出声道:“太子殿下贤明仁孝,感动天地!先皇离世突然,并未留下传位遗诏,也不曾指定太子殿下继承皇位,臣以为……”
杜老相爷满脸怒容,指责他愤然喝道:“大胆!太子乃皇室正统,又得先皇亲自立为储君!何为储君?敢问国公大人,还有谁能比一国储君继位更名正言顺?”
梁太后重重一拍案几,冷声斥道:“够了!皇上尸骨未寒,你们就这样急吼吼地对新君表忠心,是不是早就巴不得皇上去死?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梁太后此番不讲理的言论一出,许多官员都愣住了,没想到老太太发起飙来,还能如此无理取闹。
梁太后冷冷地道:“要吵的滚出去,别打扰皇帝令堂清净!”
庄皇后一身缟素,始终垂着眼默默哭泣,端庄温婉的形象,让许多原本对她的强横作风抱有微词的人,也不由心生怜惜,忘记了她的厉害,感念起她身为一个女人面对丈夫去世的不易悲恸来。
相比之下,梁太后这么咄咄逼人的态度就让许多人不满起来。哦,你说我们请太子继位就是不忠,就是巴不得先皇早点去死,那你在这儿阻碍先皇属意的太子登基莫非就没有私心了?
梁太后一张脸遇见苍老,深刻的法令纹让她面相显出几分狠戾,在孙嬷嬷的搀扶下,挺直腰杆走了出去。
庄皇后捏着帕子轻轻擦着眼泪,遮掩住自己上勾的唇角。
真是蠢货!
没等多久,陆续表忠的官员就来求见了。
庄皇后满脸憔悴,伤心欲绝地流着眼泪,强打起精神听百官的游说,却什么实在话都不表露,只管扮出一副无措悲伤的寡妇模样,和文武百官打起了太极。
无法,那些官员只得又成群结队地去寿康宫跪谏,恳求太后娘娘早日劝说太子继位。
梁太后简直心塞得不行,在寿康宫里大骂那对母子的奸猾,骂完了庄皇后和盛舒煜,又骂朝中官员。
一日一日,迟迟没有新君即位,百官这下更是慌了,盛舒煜却稳打不动,老神在在地扮演孝子,只管跪在先皇灵前哭丧。
这下,有些人就琢磨出些意思来了,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怕是在等着梁太后低头呢!
梁太后这些天当真是不堪其扰,武官还好说些,那些文官的嘴皮子才真正叫人招架不住,无法,梁太后只得紧闭寿康宫大门,对外宣称身子不适。
庄皇后听到消息后,面无表情地嘱咐太医院好生调养,心里却止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来。
三公主叹道:“皇祖母怕是为父皇的去世伤心呢!”
庄皇后叹了口气:“也难怪,白发人送黑发人,搁在谁身上也受不住啊!”
庄皇后目光深深,和三公主对视片刻,两人忽然就多了许多心照不宣的默契来。
三公主垂下眼,轻声哽咽道:“父皇仁孝治天下,生前最惦念皇祖母的身子了,如今父皇不在了,身为子女,儿臣请求去照顾皇祖母,也算替父皇尽孝了!”
庄皇后眼中闪过满意的笑,哀切地叹道:“好孩子,你的孝心,陛下在天有灵,定会知晓的!”
梁太后“病”了,庄皇后自然要去探望,寿康宫拦得住文武百官,却拦不住后宫真正的女主人。
梁太后一张老脸冷得能掉出冰渣来,沉沉问道:“你来做什么?”
庄皇后礼数周全地请了安,方柔声劝道:“母后切莫太过悲伤,您若是因此有什么不妥了,叫陛下在天上如何心安呢。万望母后保重身体!”
梁太后冷笑连连:“这里没外人,皇后大可不必如此惺惺作态!”
庄皇后不以为意地笑道:“如今大势所趋,天时、地利、人和,煜儿占了个全,母后何必执着不放呢?”
梁太后讥讽笑道:“哀家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太子继位的!”
庄皇后好奇地问道:“众皇子中,煜儿才干品性都是最适合皇位的,不知母后为什么不同意?或者母后当真如外界传闻,是为了梁家权势,才执着要自己扶持一个皇帝,从而借此把持朝政?”
“大胆!”梁太后怒不可遏,狠狠一拍床铺骂道,“你这个毒妇!皇帝如今尸骨未寒,你就敢如此顶撞哀家,不将哀家放在眼里,若真让太子继位,怕这天下,没有你不敢干的事了!”
庄皇后淡淡开口:“就算我小人之心好了,若不是为此,母后何至于如此激烈反对?还是煜儿当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
梁太后忽然沉默了,苍老的面容上透出一丝说不出的纠结表情,像是悔恨,像是疲惫……
许久,梁太后沉沉叹息,哑声答道:“煜儿是好,他们兄弟几人中,煜儿最富雄才大略,乃盛世明君之资,可坏就坏在,他有你这么一个母亲!”
庄皇后眉头微蹙,静静地笑道:“哦,不知儿媳这个母亲又如何了?”
梁太后摇了摇头:“你太聪明,太有野心!你有不输给男儿的才干,自来能人异士皆不甘寂寞,而你弄权的*也不低于男人!自古外戚干政,国之大祸,以往还有承恩公府可以与庄家抗衡,若太子继位,庄家势必要坐大,到时就真的无人可以压制于你了!”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担心梁家尊荣不保?
庄皇后心里不以为然,她好不作为,就是为了让文武百官去逼迫太后低头,可梁太后的反对,何尝不是为了逼她许诺,保证以后不动梁家?
庄皇后淡淡一笑:“母后实在多虑了!儿媳自认才干远远不如母后,母后一直为家族谋富贵,却从未给江山社稷带来过半分危害!只因皇位上坐着的,是母后的亲子,母后方竭尽一生去守护陛下的生前身后名,为陛下的江山殚精竭虑!将心比心,煜儿同样是我的亲生儿子,儿媳对煜儿的心,一如母后对先皇!”
梁太后被说得哑口无言。
庄皇后看她面色松动,继续说道:“母后大可以放心,只要梁家不做伤天害理违法犯纪的事,煜儿是绝对不会对梁家不利的!”
梁太后叹了口气,终于默许了盛舒煜的继位。
国丧未完,登基大典便轰轰烈烈地举办了。
这一日天朗云淡,微风拂面,虽依然炎热,却好过头两天的沉闷。
盛舒煜穿着九五之尊的龙袍,登大殿接受群臣朝拜,昭告天下,继天子位,尊先皇为文帝,生母庄皇后为圣母皇太后,立太子妃华氏为皇后,定年号太初。
新皇第一次早朝,端王盛舒煊上书请奏,边关敌军来犯,望圣上恩准率军出征。
盛舒煜没有当朝决定,只推说先皇还未入陵,边关战事并未吃紧,而今刚刚登基,朝中事忙,许多政务还有劳王弟等等。
兄弟俩在朝上一阵扯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地宣布退朝后再议。
帝都形势翻天,这一番皇位变更,少不得人心惶惶起来……
☆、第97章三把火
朝堂上的事,傅清扬第一时间听说了,待盛舒煊回来,便打发忍冬去请他过来一道用饭。
傅清扬命厨房做了几道他爱吃的菜,丫头们摆好碗筷,就让所有人退下了。
盛舒煊拎起酒壶倒了一杯,细细品了一口笑道:“这是你亲自酿的梨花白,嗯,有一定年头了……今个儿怎么这么舍得?”
傅清扬白了他一眼:“我有那么小气吗?不过一壶酒,你若喜欢,我这儿还有母后送我的两坛桃花酿,也是上了年份的!”
盛舒煊摇头笑道:“不是你亲手酿的,再好我也不稀罕!行了,说吧,有什么事?”
傅清扬沉吟开口:“皇上不许你出征?”
盛舒煊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也不是不许,只是自来新皇登基,总要有些兵权调动,也是为了避免出现拥兵自重的问题。漠北那块儿,有我数年经营,如今再放我回去,岂不是任由我坐大?”
傅清扬皱了皱眉:“漠北有平阳侯,除了你,朝中怕是无人能压制得了他……带兵打仗可不是小事,贸然换将,皇上就不怕军中生变吗!”
盛舒煜登基之初,自然犒赏百官,大赦天下,平阳伯也已经官复原职,连爵位都升了上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兵权。
盛舒煊漫不经心地夹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若真是一点都不担心,皇上就不会说再议了,怕是直接就驳了我的请奏!”
傅清扬叹道:“平阳侯实在年事已高,近两年听说身子骨也不是太好,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解甲归田了……朝廷长久重文轻武,以至于现在无良将可用,到时估计还得让你带兵出征!”
盛舒煊笑了笑道:“行了,难得有时间坐下来吃顿饭,别提这些烦心事了!说起来,咱们成亲至今,一直忙个不停,连一起说话的机会都很少……”
傅清扬想也没想,脱口笑道:“哪有什么,反正也不是真正的夫妻……”
话一出口,盛舒煊的筷子一顿,原本想夹到她碗里的菜不着痕迹的又拐回到自己嘴里,细细地狠狠地咀嚼,然后咽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笑道:“说的也是,反正只是挂了个夫妻的名头……不过该装的还是得装一装,这府里眼线众多,传出去总归不好!”
傅清扬毫无所觉,点了点头叹道:“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唉,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提啊!”
一顿饭,两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吃完,盛舒煊喊了丫头进来,吩咐道:“今晚不去书房办公了,明个一早将朝服送王妃这里!”
丫鬟答应了一声,恭敬退下。
傅清扬眉毛死死拧着,一脸不情不愿地嘟囔:“我习惯一个人睡了……要不你在外间榻上睡?”
盛舒煊冷冷一哼,自顾自地解开外衣道:“我才不去,那是给丫头睡的!不习惯?反正天气暖和了,你可以打地铺啊!”
傅清扬一噎,气咻咻地爬上床,裹紧被子贴着墙躺下了。
傅清扬总觉得自己和盛舒煊八字不合,天生犯冲,睡一觉都跟打架似的,明明她以前睡相还算不错的,可一旦跟盛舒煊躺一块儿,夜里总要不得安生,抢完了地盘抢被子,两米多宽的大床,不管她睡前多么紧得贴着墙角,早上醒来,一准儿八爪鱼般压在盛舒煊的身上。
傅清扬对此颇为火大,奈何每次都是自己把盛舒煊挤得挨着床边一溜块地儿睡,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睡相霸道,想发火也没地儿发,只能憋着口气,还得大清早就听盛舒煊喋喋不休地数落。
盛舒煊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请求出征,都杳无音讯,他也不急,反正每年入了秋,漠北总有敌寇来犯,更何况今年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年,鞑虏必然会联合各部落来趁火打劫的。
盛舒煊不急,烦恼的就是别人了。
盛舒煜剥了莲子递给庄皇后,轻声开口道:“平阳侯上书请辞,言及年事已高,又深受伤痛折磨,北方苦寒之地,他再领兵大战,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庄皇后捏着莲子吃了,淡淡地道:“先皇驾崩之时,平阳侯原本要回来奔丧的,可前线不能没有将领,现在大局已定,平阳侯知道自己再难转圜,才想着衣锦还乡……也好,兵部尚书不是上折子要去职丁忧吗,不如让平阳侯暂代兵部尚书一职。”
盛舒煜笑道:“母后和儿臣想到一处去了!阿煊在漠北呆惯了的,封地又在北方,让他继续坐镇,是再放心不过的!原本儿臣想阿煊年轻,骁勇善战,调他去浙闽海域清剿水寇,可前个儿小五跟儿臣闹了半天,嚷着非要带兵……”
庄皇后眉峰微动:“你想让小五去浙闽?”
盛舒煜点了点头:“小五如今也不小了,四弟那个年纪,已经是战功赫赫的将领了!”
庄皇后把玩着手中一柄玉如意,沉吟着道:“这样一来,几位王爷都要离开了呢……”
盛舒煜笑着道:“兄弟们乍一就藩,这帝都一下子就冷清起来,儿臣倒是颇为不舍呢……不如将三弟留下,敬太妃身子不太好,这样一来,也能全了他们的母子之情!”
庄皇后笑着点了点头:“皇帝已经有了主意,不必来问哀家,这些你做的很好!”
盛舒煜笑着道:“多谢母后夸奖……对了,儿臣还有一事想要恳求母后!”
庄皇后不由笑道:“什么事儿,还用得着求?”
盛舒煜叹道:“皇后月子期间没调养好身子,到底还是有些亏损,垣儿的启蒙,怕是要劳烦母后费心了!”
庄皇后笑着点头:“这有什么?如今清扬出嫁了,小五也即将离开,哀家正觉着膝下清冷呢!只要你们不嫌哀家溺爱孙儿,只管把垣儿抱过来!”
盛舒煜笑道:“瞧母后将我们教养的多么好,儿臣就不会担心垣儿!”
庄皇后忍不住笑骂道:“倒真会自夸,如今你可是九五之尊,这般没羞没臊,仔细百姓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