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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彤望向山下,下方依然混乱,但已然没有一触即发的那种紧绷。她一眼看到人群中有个人悄悄走出来,来到了山脚下抬头望过来,那正是钟鑫。
秦晓彤跟钟鑫说过,她不想让天然村的人知道她在这起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让他别在丁柔和石秀秀家人面前提她。丁柔和石秀秀家人救她们心切,自然不会特意去关心一个陌生人。
秦晓彤在山上对钟鑫摆摆手,就绕道先下山去了。她不太想跟丁柔和石秀秀家人打照面。虽说在救两人的过程中,她出力颇多,但她毕竟是天然村村民,两人的家人估计也不太乐意看到她。
秦晓彤回到钟鑫家已是晚上,钟婆婆早就睡下。秦晓彤小心地洗了个澡。在她头发干了的时候,钟鑫终于回来了。毕竟是一大群人一起走山路,速度难免会被拖慢,自然就比秦晓彤晚很多了。
今天这件事显然让钟鑫很兴奋,此刻他的表情依然带着微微的兴奋。
“带着警察去闹事的感觉真是太爽了!”钟鑫搓着手,激动地说,“真希望以后还有这样的机会啊!”
虽然钟鑫做这件事的动机不太对,不过他毕竟帮了很大的忙,秦晓彤就没开口刺他。
等钟鑫稍微冷静下来一些了,秦晓彤才说:“过两天我要走了。”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钟鑫一脸惊讶。
“去江城市闯荡。”秦晓彤直接道。因为钟鑫知道她是李春花的女儿,所以她也不可能编出去找亲戚之类的假话。
“闯荡?”钟鑫一脸鄙夷,就差在脑门上写两个字‘傻.逼’了,“秦晓彤你才几岁啊,你就不怕被人贩子拐走了?”
“你觉得我会吗?”秦晓彤反问。
钟鑫一时间被问住。他想,这丫头实在太鬼了,瞧瞧救人这事就知道了,她的脑子可比他好使多了,他都被拐卖走了,她说不定还一点事都没有!
“那你就不去见见被你救出来的那两人?”钟鑫眼珠子一转就转移了话题,“那个叫石秀秀的还问我你怎么样了呢,想见见你。我说你很好就跑了。还好我跑得快,差点就被他们扣在那里了啊!啧。”
秦晓彤沉默了会儿道:“我会联系她们的。”
钟鑫望着秦晓彤沉静的模样,突然伸出双手掐住了她的脸颊,往两边一扯。
秦晓彤脸上吃痛,都有些懵了,瞪着钟鑫说不出话来。
钟鑫啧啧称奇:“原来是真皮啊。我还以为你是画本里的那种狐狸精老妖精呢!你才十六岁吧?怎么一点都不可爱啊!太没劲了!”
秦晓彤脸一沉,伸手一怕打下了钟鑫的两只爪子。
她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钟鑫道:“明天我会跟钟婆婆说我要去江城市找亲戚,你别说漏嘴。”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钟鑫摆摆手,一脸无趣地转身走了,边走边喃喃道,“这样都不跳脚,不生气?真没意思!”
第二天,秦晓彤跟钟婆婆说了她要走的事。钟婆婆自然极力挽留,不过秦晓彤态度坚决,钟婆婆劝说了几句就知道劝不动,又从口袋里摸出三百元给秦晓彤让她在路上买点吃的。
秦晓彤自然是百般推辞,之前向钟婆婆借的钱已经足够她去江城市的了。不过钟婆婆也是个固执的人,因此秦晓彤不得不收下了那些钱,她心里记着账,将来要回来还这钱的。
过了几天,秦晓彤给丁柔现在在用的手机打了电话,接电话的人正是丁柔。其实,秦晓彤本来是不想再联系两人的,只不过有件事她得问清楚。
“三丫,你在哪儿?”丁柔一接起电话就问,“我和秀秀都想见见你。”
秦晓彤没回答她第一个问题,只道:“其实我们没必要再见的。”
毕竟,她曾经见证了两人狼狈屈辱的日子,还是不要再出现在她们面前的好。
没等丁柔开口,秦晓彤又道:“我打电话来是想问,你们那个案子,需要我去作证吗?”
丁柔道:“警察已经从村长嘴里得到证词了,所以你不用来作证也没关系。秀秀妈妈知道了我们在村里逃了好几次都没逃走的事,很生气,说要告天然村所有人,不过我爸说了,告所有人不好从他们嘴里拿到证词,不如用只告那两家人的办法得到他们的证词。”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检察院的人跟我爸商量时说的。”
“嗯,那我明白了。”秦晓彤点头道。收买人口是刑事罪,自然由检察院提起公诉,照理说,天然村的人都是帮凶,都应该被送上法庭。然而,法律在真正执行的时候,总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证据有疑点不充足就不能将犯罪嫌疑人定罪。有时候为了将主要加害者送上法庭,检察机关也会有一定程度的妥协。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都是一样的,美国的辩诉交易就是如此。她曾经看过一篇关于司法执行难度的相关文章,因此能理解丁柔他爸的决定。
“三丫,你真不肯来见我们吗?”丁柔沉默片刻后问,“我和秀秀都想当面郑重地跟你说一声谢谢,还有我们的爸妈。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一定要告诉我们。”她知道秦晓彤是想要离开天然村的,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孩在外面闯荡,总会让人心存担忧。
“谢谢,不过真的不用了。”秦晓彤道,“我希望你们能忘掉在天然村的一切,重新开始你们的生活。”
“嗯……”丁柔的声音稍稍有些哽咽,“我们会的……”经过了这件事,她会比以前更在乎和家人的关系,她失踪了那么久,也就他们一直没放弃寻找她,在得知她逃出来后动员各种亲戚朋友赶过来。所以,以前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争吵又算什么呢?
秦晓彤回到钟鑫家,跟钟婆婆做了正式的道别,穿上她的那套小清新裙装,背着书包离开了。钟鑫非要送她一程,跟她一起去汽车站。
“你说,那些大城市是不是真那么好玩?”钟鑫心有向往地说。
秦晓彤笑了笑:“那要看你追求的是什么。”
钟鑫切了一声:“说得好像你去过似的。我说你才这么小,能不能活泼一点啊!你这样太没劲了!”
“好。”秦晓彤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掐了钟鑫的脸一下,然后跳上了开往县城的巴士。
“卧槽你给老子滚下来!”钟鑫脸都红了,也不知道是秦晓彤太用力了,还是气的,他瞪着眼睛,抬手指着窗边笑望着他的秦晓彤,“让老子扯回来,不然你别想走!”
秦晓彤只是笑,她料钟鑫也不会上车来。
钟鑫的这一嗓子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听见他话中内容和再看他此刻的表情,人们都以为他是个正在挑衅的小混混,纷纷避开视线,不敢再看他。
钟鑫可不管旁人怎么看他,他用力揉了两下脸皮,把脸搓得更红,瞪着秦晓彤道:“行,你不下来是吧,老子上去!”
他作势要上车,结果在车上等着发车的售票员一见情况不对,啪叽一下把车门给关上了。
钟鑫瞪着已经合上的车门,半天回不过神来。
秦晓彤看他这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售票员紧张盯着钟鑫,以为他要踹门的时候,钟鑫却掉头走到秦晓彤坐着的位置下方,看着看着,眼里不知怎么的带了点羡慕。
“我也想去大城市看看。”钟鑫虽然是笑着的,但语气却有些落寞,“在这里待着太没劲了。”
“会有机会的。”秦晓彤打开了车窗,对着扯下的钟鑫道,“只要你想。”
“你就好了,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我要是走了,我奶奶就没人管了。”钟鑫叹息了一声,“哎,算了算了,这也没什么好比的。你等着啊,以后我一定会去大城市看看的!我还要当大老板,拿钱当柴火烧!”
“嗯,祝愿你能成功。”秦晓彤没有打击钟鑫,微微一笑道。
这时前方驾驶座那儿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关门声,是司机上车了。也就是说,车要开了。
“以后有缘再见。”秦晓彤对钟鑫挥了挥手。
“行吧,下回要是再看到你,你可要给我混出个样子来啊!”钟鑫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点点头道。
秦晓彤笑了笑,车子启动了,她再对他挥了挥手,便收回视线在座位上坐好。售票员来收车钱的时候,还看了她好几眼,显然对她和钟鑫的关系十分好奇。
秦晓彤当然不会解释什么,交了钱后就闭目养神。
刚重生那会儿,秦晓彤就想过将来是要做出一番事业的。可具体做什么,她还没什么想法。一般人重生后的选择可能是继续完成学业,考上好大学,凭借重生的优势得到更好的前途。可秦晓彤重生的这身份不太好,在深山老林中,没有学籍,都这么大了还没有读过书,想读也没得读。不过她倒不是特别在乎,她前世就读的学校和专业都是她爱的,她也没有荒废学业,该学的东西都装在了脑子里,就算再读一遍大学,她也会选择同样的专业,浪费四年时间不过就得到一张文凭而已。更何况,她现在从村里逃了出来,连生计都成问题,更别说读书了。
秦晓彤拿出了包里的身份证。今天是八月十八日,刚好是她这身份的十六周岁生日。虽说这年龄是可以找工作了,可她没有学历,工作的话估计也只能做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了。现在这个社会还是要看文凭的,除非……她是自己创业。在将想办法重新上学得到文凭再去找工作和自己创业进行比较之后,秦晓彤选择了后者。创业是很艰难,找准商机很重要,之后的决策运营也很重要,每年自主创业的人很多,但绝大多数创业都失败了或者只能勉力维持而已,成功者非常少。
前世父母双双逝世后,秦晓彤就担起了照顾弟弟的责任,一毕业就找了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不敢太过放手去闯。可这一世,她几乎可以算是孑然一身,再加上无学历的困境,她唯有走创业这一条路。事实上,想到能开创自己的事业,秦晓彤心里还隐隐冒出一股激动之情。她在事业上其实一向有野心,只不过多重环境压力让她选择了平稳的工作。
不过,在生计依然成问题的时候,创业对她来说还是天边遥不可及的云朵。
到县城后,秦晓彤问了一圈,得知梅县没有火车站,只好坐上去东林市的汽车,到了市里,再坐火车回江城市。
到东林市火车站后,秦晓彤直接去自动售票机上查询去往江城市的火车。从东林去江城的火车一天有六班,都是k打头的,需要十八个小时。她算了一下,买了下午四点的车票,这样一来,在火车上睡一觉就能到了。硬座是一百五十三,硬卧是两百九十六,没钱的秦晓彤果断选择了硬座。如果无座能比硬座便宜,她或许还会买无座的,但无座跟硬座价格一样,她当然就不用纠结了。
在用身份证买票的时候,秦晓彤稍稍犹豫了片刻,不过很快就打消了心中的游移。她本来有点担心李春花他们会通过派出所,联网查找身份证使用的方式查到她的行踪,不过现在他们应该都被那场官司拖着,哪有空管她呢?而且,恐怕这起事件还会牵涉到派出所的几位民警,他们很可能知情不报,有很大可能被调查。没了民警的帮忙,李春花能上哪儿通过查她身份证来查她行踪呢?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能找到她的行踪,江城市这么大,离天然村又那么远,她会为了抓她专程跑来么?还有一点,因为丁柔和石秀秀的事情,这个村子的人肯定会被严厉警告,他们估计是不敢再买被拐卖的妇女了,而儿女间的交换,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太敢提。那么把她这样一个只会浪费粮食的女儿找回去有什么用呢?不如就让她在外面自生自灭。
想通之后,秦晓彤放下心来,买票取票,将找回来的钱和票都放好。她从钟婆婆那儿总共借了六百元,购置一些必需品花了一百五,买票又花了一百五,现在就只剩下三百了。江城市毕竟是香江省省会,消费水平有点高,这三百她估计用不了两天就用光了,其中住宿是大头,所以到江城市后,她最好第一时间找个包吃住的工作。
秦晓彤正思索着,旁边有个中年妇女一手抱一个三四岁的女孩,另一手牵着个五六岁的男孩从她身边经过,背在她身上的大包撞在了秦晓彤身上。对方并未察觉撞到了人,只是一脸着急地带着两个孩子疾步向前。
秦晓彤只是踉跄了一下,并未摔倒,也就没出声。
那妇女带着两个孩子在买票队伍前停住了。人工售票窗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自动售票机那边人倒是少一点,她为难地看看两个孩子,以及背上的大包,有些茫然地四下环顾。
然后,她看到了正盯着她看的秦晓彤,不禁眼睛一亮,招了招手道:“小女娃,你过来一下!”
她说话带着点方言,不过秦晓彤理解起来倒是没问题。
“有什么事?”秦晓彤走过去问道。
“那个机子你会不会用?帮我买张票好不好?”中年妇女恳求道,“麻烦你了啊!”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秦晓彤便问道:“你要去哪儿?什么时间的?几张票?还有身份证给我一下。”
“就我和我俩娃!”中年妇女边说边从包里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我们仨要去江城投奔他们爹啊,前两天他打电话来让我们收拾收拾都过去,这不,我这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俩孩儿来了。可我也不识字,用不来那机子啊,那边人又太多了,等轮到了说不定票都没啦!”她指着人工售票窗口。
中年妇女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秦晓彤都听得有些无语了,对陌生人用不着这么热情,把什么事都往外说吧?
不过,秦晓彤却并不讨厌这个女人。
“我们一起排队吧。”秦晓彤没有立刻接她递过来的身份证和钱。对方信任她,但她却是要避嫌的。
中年女人不知道秦晓彤的考量,只是收回身份证和钱笑道:“行啊!我也学学,这样以后就不用总麻烦别人了!”
很快就轮到了秦晓彤几人,她到了机子前才将中年妇女的身份证接过来,开始买票。这期间她看到她身份证上的名字是孙兰。
孙兰好奇地看着秦晓彤在自动售票机上操作,问道:“我这俩孩子没身份证啊,怎么买票?”
秦晓彤看了一眼小男孩和小女孩,两个孩子长得黑黑的,但眼睛都很大很漂亮,一直很乖巧地没有出声,安静又好奇地看着自动售票机。
两个小孩都没有超过一米二,跟着成人的话不用买票,不过一个成人只能带一个,另一个还是要买一张儿童票。
秦晓彤想了想道:“本来你只能带一个免费的,另一个就要买儿童票了,不过我也是去江城的,另一个就算在我头上吧。”
“真是有缘分啊!”孙兰惊喜地说,“不过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这不是占你便宜嘛。”
“没事儿,我又不损失什么。”秦晓彤笑了笑,接过孙兰手里的钱,将她的票买了下来,又将身份证,车票和找钱都还给她。两人的座位是在同一个车厢,估计是因为现在坐车去往江城方向的人少,从数字上来看,两人可能是相对的位置。k打头的火车里是有面对面的四人座的。
买好票的时候才三点,距离发车还早,秦晓彤便和孙兰母子三人一起过安检,进了候车大厅。
两人互相报了名字,孙兰三十八岁,比秦晓彤大一轮还多,便让秦晓彤叫她孙婶,而她则直呼秦晓彤的名字。她的一对儿女,儿子叫吴凡,女儿叫吴娟。
刚到候车大厅里找了个位置坐着,孙兰便将吴娟放下,拉起她和吴凡的手放在秦晓彤手上道:“晓彤啊,帮我看一下,我去蹲个坑!真是憋死我了!”
她说着把背上的大包放在秦晓彤脚边,一溜烟去了卫生间,留下吴凡吴娟和秦晓彤大眼瞪小眼。
秦晓彤莫名地觉得孙兰这个母亲做得有点不靠谱。孙兰就这么放心地把年幼的儿女都丢在她这儿,她自己知道她是好人,可人心隔肚皮,孙兰又不会知道她的真正想法,万一她是人贩子呢?
秦晓彤一边想着,一边对两个小孩道:“不管在哪里,不能跟陌生人走,知道吗?记住你们妈妈的名字联系方式,有事就找警察叔叔。”
吴凡毕竟已经六岁了,能明白秦晓彤在说什么,听话地点头,可吴娟才四岁,懵懵懂懂的,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秦晓彤,小手在秦晓彤手心一动一动的,挠得她手心发痒。
可爱的孩子总能让人心里软下来,秦晓彤微微一叹,弯腰把小小的吴娟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问道:“想不想听姐姐讲故事?”
吴娟用力点头,连一旁的吴凡都双眼发亮地盯着秦晓彤。
秦晓彤笑了笑,即兴发挥,编了一个五岁小男孩走失被人贩子拐走卖到深山老林,最后被警察叔叔解救的故事。
秦晓彤最后总结道:“被人贩子拐走后,你们就吃不到好吃的,也看不到你们的爸妈了,不是每个小孩子都能被救回来的。”
秦晓彤这故事对俩孩子来说堪比恐怖童话,更何况她讲故事的时候还声情并茂,等故事完了,俩孩子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多了点恐惧。
秦晓彤这时话锋一转:“不过,只要你们紧跟着你们的妈妈,除了警察叔叔别跟陌生人说话,就不会被拐走了。”
秦晓彤的话才刚说完,孙兰就从卫生间出来了,吴凡和吴娟一见自己的妈妈,立刻就激动了,吴凡直接跑了过去,吴娟挣扎着从秦晓彤腿上爬下来,迈动着莲藕一般的两只脚,踢踢踏踏地也跑了过去。
孙兰奇怪自己的一对儿女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不过她也没多想,在抱着吴娟,牵着吴凡在秦晓彤身边坐下。
秦晓彤忍不住提醒道:“孙婶,在外的时候你还是小心点吧,现在拐孩子的特别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