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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爷回来了!祖爷回来了!”管家大喊。江飞燕、黄法蓉、大坝头、二坝头、三坝头等人蜂拥而出。
“祖爷!”
祖爷笑着对大家说:“没事,没事。”
管家赶紧吩咐下人做饭,要为祖爷压惊洗尘。
祖爷说:“不忙。二坝头,你带上梅玄子的儿子,和我一起去梅花会。”
大家愣愣地看了看祖爷,祖爷看看大家,又说:“没事,大家先歇息,晚上再谈。”
此时的梅玄子正在“梅花会”焦虑不安,一听祖爷带着公子来了,慌忙站起身出门迎接。
两人来到屋中,祖爷说:“完璧归赵。”将儿子交给梅玄子。
梅玄子使劲抱了抱儿子,又将他交给下人,而后说:“祖爷,怎么回事?”
祖爷一笑:“我还想问梅师爷怎么回事。”
梅玄子支支吾吾地说:“那日,我只是想和祖爷谈谈心……”
“是谈合作吧。”
梅玄子一惊。
祖爷一伸手,将“宫教令牌”掏出,往桌子上一拍:“我也有。”
“呃……”梅玄子一阵尴尬,“这……”
祖爷说:“你有,我有,左咏禅也有。天皇大人既想让我们替他办事,又不想我们团结,所以左咏禅才会争宠,将你勾结齐春福的事告诉我。”
“是他说的?”梅玄子震惊地说。
祖爷冷冷一笑:“这才是天皇陛下想看到的,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办事,所有人又都不团结,他们肯定也承诺过你,让你做江南第一把交椅。”
“这……”梅玄子额头冒汗。
“呵呵,梅师爷放心吧,第一把交椅不是你的,是我的。”祖爷冷冷地说。
“你也当汉奸了?”梅玄子惊恐地问。
“我当汉奸都比你当得好!”说罢,祖爷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里,堂口热闹非凡,祖爷平安回来,众人兴高采烈。
饭桌上,江飞燕问究竟怎么回事,祖爷说:“有惊无险,我被带到法租界后,押入了秘密牢房,你们是查不到的。幸得贾四爷在法租界有些势力,我给了守卫一些银两,让他给贾四爷带信儿,贾四爷花重金买通巡捕房,这才将我放出。日本人要置我于死地,我先去了贾四爷府上躲避了一段时间,现在风声不紧了,才敢回来,让燕姐和众兄弟担心了。我敬大家一杯。”
所有人都举杯,说:“祖爷吉人自有天相。”
饭后,大家都散了,祖爷将江飞燕叫到书房,才将真实的情况一一道出。
江飞燕听后大惊:“祖爷真答应日本人了?”
祖爷冷冷一笑,说道:“低头不吃亏,燕姐且听我说……”
江飞燕听着听着,眉头渐渐展开,随即又变得忧心忡忡,说:“祖爷,这样做非常危险,随时都可能丧命!”
祖爷一声叹息:“只能这样,没有别的办法。”
江飞燕看了看祖爷沧桑的面颊,心中泛起一丝怜惜。“祖爷……不如……”
“燕姐有话但说无妨。”
“不如……”江飞燕身为一届大师爸此时竟显得万分踟蹰,满脸羞涩,欲言又止。
“不如什么?”祖爷不解地问。
江飞燕猛地抬起头,深情地看着祖爷,说:“不如我们一起走吧!”
祖爷一愣,我们?一起走?随即明白了江飞燕的意思。
祖爷是情商很高的人,1932年和江飞燕见第一面时,就从江飞燕的眼神中读出了爱慕二字。1933年,祖爷带张自沾去“越海棠”提亲时,江飞燕询问祖爷的终身大事,祖爷也明白什么意思,但祖爷一直都在故意躲避这些事情。
不是祖爷无情无爱,而是祖爷认为阿宝这种身份实在不适合结婚。两个骗子结合了,孩子一出生就是个小骗子,他自己走了这条路,不想再让孩子生活在骗子的阴影里。
况且做阿宝的朝不保夕,说不定哪天就丧命,留下孤儿寡母,黑道上的人再来寻仇,可怎么过活?
还有,两个人都是大师爸,这要是一结合,还不轰动整个东南亚,国内道上的朋友自不必说,江飞燕和祖爷在香港、台湾、澳门、南洋朋友众多,这样一弄,堂口的兄弟怎么想?以后两家兄弟万一起了冲突,怎么处理?谁也不能保证堂口和堂口之间永远和平相处。
更重要的是,现在这种情况,祖爷怎么能一走了之!当年从张丹成老爷子手中接过“木子莲”的大旗时,就坚定了带领“江相派”走向辉煌的决心,就坚定了劫富济贫、惩恶扬善的信念!现在日本人要操纵整个中国的“会道门”,其背后的阴谋还不得而知,自己作为“江相派”一堂之主跑了还成?
江飞燕见祖爷不说话,便明白一二了,她说:“祖爷,你一个人改变不了大局,我也改变不了,五娘的死让我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我想过正常人的日子,我们可以把堂口交给别人,多少人想争这个位子还争不到呢。我们一起去国外,去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安度余生。”
说到动情处,江飞燕情不自禁地把手搭在了祖爷的手上。
祖爷何尝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他可以一走了之,日本人再也找不到他,中国人也找不到他,他再也不用天天为做局绞尽脑汁了,再也不用为堂口的生计殚精竭虑了,什么扎飞,什么算命,什么风水,统统都抛在脑后,只有幸福。他可以牵着江飞燕的手,漫步在法兰西的金色海滩,徜徉在英吉利的林荫大道,相拥在美利坚的辉煌教堂。
可堂口的兄弟们怎么办?他走之后,谁来掌舵,兄弟们是投靠日寇卖国求荣,还是拼死一搏?都被日本人杀死,还是作鸟兽散,四下奔逃?大坝头那舍命护主的模样,二坝头那誓死效忠的眼神,张自沾托付终身的眼泪,黄法蓉孤苦伶仃的哀叹……这一切都牵着祖爷的心。
江飞燕见祖爷依旧不说话,便将自己的手拿开了,心里一阵凄凉,良久,说:“祖爷,是不是因为飞燕身子不干净了,祖爷才不会抬爱?”
祖爷抬起头,愧疚地望着江飞燕:“燕姐误会了,燕姐为了‘江相派’付出了一切,我只有敬佩之心,哪有嫌弃之理……我……我舍不下我的兄弟。但我有一个计划……”
江飞燕不再说话,只管附耳倾听。
第二天,祖爷送别江飞燕。江飞燕带着和祖爷达成的密谋,悄然回到南粤。
江飞燕走后不久,祖爷就把黄法蓉宣来。
“我跟你提一件事,你看行不行?”
黄法蓉大眼急眨,问道:“祖爷有何吩咐?”
祖爷说:“如果哪天我不幸遇难了,‘木子莲’由你掌控,你看怎么样?”
黄法蓉一听,小脸都吓黄了,扑通跪下。“祖爷,我不敢,不敢!”
祖爷平静地说:“妄议大师爸者死,分裂堂口者死,这些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
黄法蓉吓得眼泪掉下来,哆哆嗦嗦地说:“祖爷恕罪,祖爷恕罪。”
祖爷瞥了她一眼,说:“念你初犯,再有下次,绝不饶你!”祖爷加重了语气。
黄法蓉梆梆磕头,连连说:“谢祖爷,谢祖爷。”心里却想,他怎么知道我和干娘谈的话?难道是干娘出卖了我?
“不用再想了,我虽不在堂口,但所有的事情都瞒不住我。”祖爷说。
黄法蓉心下一颤,这不成东厂了吗?
“你起来吧。”祖爷叹了口气。
黄法蓉战战兢兢地站起来。
“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但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祖爷说。
黄法蓉赶忙说:“祖爷,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祖爷默默地点头:“我给你一个任务。”
“祖爷尽管吩咐。”
“我让你回一趟你的老家山东。”
“做什么?我可不想回那个家,父母还逼婚呢。”
“不是让你回家,是让你去胶州。摸一摸胶州郑半仙的底,看一看他的堂口规模,弟子人数,还有他最近的扎飞手段……”
黄法蓉说:“这事好办,我可以以拜师求道为名,混入他堂口。祖爷为什么要查他的底?他和我们不在一个地盘上啊。”
“你只管去办就是……另外,你多备些银两,悄悄塞进你老家,你虽不能回家,但父母养育之恩不能忘……”
黄法蓉眼圈一红,低头道:“谢谢祖爷。”随即告退。
祖爷望着黄法蓉的背影,神色凝重起来……
次日,黄法蓉整理行装,领了一大笔钱奔往山东。路上,她还很意外,怎么祖爷给了她这么多钱让她报答父母,她一路高兴着、盘算着。她不知道这是祖爷给她的最后的买命钱,祖爷已经决定除掉她了。
与此同时,二坝头奔向北平,三坝头奔向河北。祖爷的棋局开始了……
五坝头全身而退
又是一年春节到,躁动不安的中国迎来了1935年。
春寒时节,五坝头梁文丘的枪伤复发,左臂疼得直不起来,祖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这位追随了自己十二年的老坝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已近天命之年,头发花白,当了一辈子阿宝,无妻无儿,他把一切都献给了“江相派”。
夜里,祖爷专门安排下人做了一桌菜,把梁老头请来。
“梁爷,胳膊好些了吧?”祖爷关切地问。
祖爷极少称呼他“梁爷”,他年龄虽大,但堂口之礼不能变,平日里众兄弟面前,祖爷都称呼他“老五”。
“无大碍,让祖爷操心了。”梁文丘会心地一笑。
“梁爷替我挡了一枪,我永生难忘。”
“祖爷言重了,祖爷是一堂之主,做兄弟的应该这样做。”
“梁爷,有没有想过今后的打算?”
梁文丘一愣,忙说:“祖爷,我还能干,我还能干!”他以为祖爷认为他手脚不利索了,要踢他出局呢。
祖爷长叹一声,说:“梁爷,你我都深知做阿宝的苦。表面上穿金戴银、风风光光,可我们见不得人,走上这条路,有些人可以洗底,有些人一辈子洗不了底。梁爷手上没人命,可以洗手……”
梁文丘一听,忙说:“祖爷吓煞我了,我生是堂口的人,死是堂口的鬼,永不叛变。”
“梁爷,今夜无旁人,你我兄弟二人说说肺腑之言,你不必拘礼。”
“嗯。”
“梁爷一家四口,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在杭州出嫁。这些年,梁爷忙碌在外,父母之墓也多年无人打扫吧。我们这些人,亡命江湖,整日打打杀杀,稍有不慎就会把命丢了,你知,我知,兄弟们都知,只不过大家不愿意面对,明知是黄粱一梦,却不敢醒来。”
梁文丘的眼泪默默滴下。
祖爷的眼圈也红了,伤感地说:“我洗不了底了,没退路了,这辈子就这样了,下辈子变人,我希望老天不要再这样安排。”
“祖爷,喝一杯吧。”梁文丘端起杯,一饮而尽。
祖爷接着说:“你知道,堂口有规矩,一日是阿宝,一辈子都是阿宝,老死堂口也不能脱离,但我接管堂口后,开了一个先例,周震龙老前辈当日离开时,我没有阻拦,因为我信得过他,知道他永远不会说出堂口的秘密。现在我准备开第二个先例,梁爷可以离开堂口,拿着银子,到外面找个女人,过平常人的日子吧。我这是真心话,望梁爷能听明白。”
“祖爷……”梁文丘老泪纵横。
“拿了银子,往南走,越远越好。别往北走,日本人可能要大军南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