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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宫女甲趁热打铁补充:“整个后宫就传遍了!太医叶之夜蓄意加害郭贤妃致死,陛下正在彻查,你这个令人也当不了几天了!”
宫女乙幸灾乐祸一笑:“身为同谋,害死贤妃,理应论斩!今后怕是夜壶也倒不成了吧?”说着轻轻一推,一整车的夜壶瞬间倾斜,全部砸到了卫茗身上。
卫茗下意识闭眼抬手护头,感觉到夜壶滚过,周身并未留下多大的痛感,只有滑腻腻的物体从头顶倾斜而下,漫湿了全身。
“啊——!”刚归来恰好撞见这一幕的段璇璇捂着嘴,大惊失色地尖叫:“你们在做什么!”
宫女乙睨了她一眼,眼角揶揄地瞥了瞥卫茗:“好好享受这最后倒夜壶的时光吧!即便它们只能在你的记忆中留下污秽而已……”
“那么,又能给你们留下什么呢?”一个压着嗓子的沉闷男音在她身后响起。
宫女乙一惊,惊慌地抬头望向声源——只见太子殿下抿着嘴唇绷紧了脸盯着她们,目光是从未见过的凛冽,眼底好似氤氲着波涛汹涌的怒火。
景虽听到“哐当”一阵响之后闻声赶到时,见到的便是卫茗双手抱头,被淋了一身秽物跌坐在原地的场景,怒不可遏,出声时声音已俨然扭曲,正要发火,却见段璇璇跑上前扒开那一堆夜壶,面对着一身污秽的卫茗,不知从何下手,只能干干地确认:“茗姐姐,你没事吧?”
景虽深吸了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按压下怒火,抬手拧了拧腰间的暗扣,拆下外衫,兜头盖在卫茗头上,一气呵成躬身横抱起她。
“殿、殿下!”段璇璇小声地提醒,“茗姐姐她……”
“你赶快去告诉关信准备热水,”景虽想也未想吩咐道,然后抱着卫茗迈过那一堆散落的夜壶,踱到二女面前,当着她们的面重重地踹了一脚板车,仿佛将所有的怒气全部发泄到那上面。
二女缩着脖子,抱成一团,此时也不再去深思太子与卫茗之间的关系,扑通跪地连声求饶:“殿下……奴婢只是不小心而已。”
景虽懒得听她二人解释,只瞥了眼板车底下“熙和宫”的标志,冷声道:“替我跟魏德妃娘娘问声好。告诉她老人家,不日我定当‘专程’拜访。”说完,不顾二女反应,抱着卫茗头也不回地离开。
考虑到卫茗此时狼狈,景虽故意选了人少的小径,绕了远路回到东宫。
刚进院子,关信便迎了上来,还未近便掩着鼻子退后两步,嫌恶道:“殿下,卫姑娘这是……?”
“热水备好了么?”景虽端着一肚子火,不想解释。
“好了好了。”关信觉察到主子的情绪,连连点头,将他引进浴房。“恰好今天烧了,段姑娘来时有现成的。”
“嗯。”浴房热气腾腾,一池的热水碧波荡漾,飘着片片花瓣。
“殿下,段姑娘一直在外候着。”关信请示,“小的是不是现在唤她进来?”
“不用,”景虽冷声拒绝,“你让她准备好卫茗平时穿的衣物……算了,你问她尺寸,在自己宫里找一身干净的出来。”
“可殿下……”关信瞅了眼他怀中半眯着眼的卫茗,不好意思地提醒,“卫姑娘这个样子,怕是需要个人搭把手。”
“我知道。”景虽若有若无瞪了他一眼,剥开覆盖在卫茗身上的外衫,抱着连人带衣的她浸入水中,“所以我让你出去。”
“小的明白了!”震惊之后,关信偷笑了把,意味深长道:“小的会关紧门的。”
“明白了就出去!”掌下的人一直在颤抖,他将动作放到最轻,一手往她头上浇水,一手拂开她满头的青丝,检查她是否受伤。
如果不是受伤,为何这一路她一言不发?
手指缓缓向下,半是怜惜,半是轻薄。指下之人却仿佛没有知觉,漠然接受着他揩油的举动。
景虽深吸了口气,从背后捉住她胸前的衣襟,漫不经心问道:“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第六十一章(六十一)沐浴与真相
卫茗眼眸一颤,目光慢吞吞地抬高,望着头顶的景虽,不带一丝生气问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么?”不再是恭敬的“殿下”,而是“你”。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景虽暗暗松了口气,面上装作茫然,反问:“知道什么?”
卫茗垂眼,像是极不情愿承认一般低声喃喃:“叶之夜谋害品瑶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是么?”自品瑶死后,她自我放逐一般地缩在净房,不出门不与人交谈,消息闭塞,乃至于发生了这样的事竟然不知。
“还没证实的事,何必告诉你。”景虽淡淡答。
林淑妃抖出此事时,他也大吃了一惊,第一反应便是告知卫茗,让她早日认清叶之夜的居心。但转念一想,叶之夜乃是卫茗亲自请来的,如果郭品瑶的死当真由他造成,卫茗只怕会痛恨自己一辈子。
他不想看她一蹶不振的模样。即便知道此事她早晚会知道,却仍旧吩咐段璇璇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告诉卫茗此事,心头希冀着能拖一时是一时。
至少,不能在她最脆弱时给她一击。
然,事与愿违。
“也就是说,有这样的事对吧……”卫茗冷笑,“如果不是她们告诉我,我竟然……什么都不知呢。”
听她提起那两名宫女,景虽面色一沉,默默咬牙,手上却温柔地拾起加过香料的猪苓,细细为她洗濯青丝:“当时她们欺上头时,为何不反击?”他认识的卫茗虽胆小怕事又狗腿,但在关键时刻却绝对会狠狠反击!
“怎么反击?”卫茗苦笑,“她们说的都是事实不是么?恐怕这样想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恰好通过她们的口知道了而已。”其实她一直都心存疑惑,品瑶身体一直都算好,她离宫前品瑶的身孕已过了头三个月,并无大碍。又怎会说没就没呢?
可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她无法接受品瑶已逝的现实,说服自己的借口而已,因此亦不想多去质疑叶之夜。
所以,当那两名宫女吐露事实时,她才会震惊,才会毫不质疑地相信,才会不堪一击地瘫倒在地。
“你打算怎样……”景虽迟疑着开口问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忧。
她现在已经知道叶之夜是害死郭品瑶的凶手了,是去找他对峙?还是就这样沉入一蹶不振的深渊中?
“我不知道,”卫茗疲乏地靠在池壁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好累……”
“累了就歇歇吧。”景虽托着她的头不让她磕在池壁边缘,不意感觉到掌心滚烫一片,心头一震,赶紧扶起她的头,用一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起先掌下热气腾腾,他并未察觉,如今一探才知,果然发烧了。
不同于上次落井受伤发烧,此刻的卫茗将自己的心牢牢锁了起来,没有一丝生气。身体上的病痛更像是她的放弃和自我惩罚。
景虽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单手扯开自己下摆尽湿的衣衫,脱下被水汽濡湿的中衣,赤着上身跳入池水中,站在卫茗背后替她除下那一身狼藉。
池水被搅污,浑浊不堪,包裹着卫茗□的酮体。
这样下去,洗了也是白洗。
恰好此时传来了敲门声,只听关信站在门外小心翼翼请示道:“殿下,卫姑娘的衣服准备好了,请问放在何处?”
“先搁在一旁,”他转头朝门大声吩咐,“你速去准备浴桶和热水。”
“是……”
池水渐渐失去了一开始的温度。
他静静地从背后抱着不着一物的她,赤/裸的胸膛贴着她莹润的美背,肌肤相亲,炽热一片。
卫茗一直在战栗,呼吸略重。
她只是病了,他知道。
“卫茗,偶尔也依靠一下我吧?”他伏在她耳边,用近乎气息的话语喃道。
卫茗身子一绷,半晌渐渐放松下来,轻轻地将头靠上了他的右肩,浑浑噩噩地闭上了眼。
之后的很多事,都是在她半梦半醒间完成的。
比如景虽将□的她从浴池移进浴桶。
比如景虽为她洗濯身体。
比如景虽亲自替她换上干净的衣服,期间还系错了带子。
再比如,在一切事毕后,他睡在她身侧,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入眠。
那一夜,漆黑的噩梦中出现了令人安心的心跳,随之前方出现了一道光芒,带着一点点的暖,将她从深渊中一点点拉了出来。
她如释重负一笑,终是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醒来之后却有残酷的现实必须要面对。
她病了一场,消息滞后,待到她能够起身出去时,品瑶的案子也有了结果。
势单力薄的林淑妃终究没能扳倒叶家。品瑶早已下葬,死无对证,身为人证的稳婆证词模糊,致使叶之夜逃过一劫。
但品瑶在他手上出事,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于是紧接着,便传来了叶之夜彻底辞去太医一职的消息。
卫茗去时,他已经走了,借罗生之手留下一个地址,让卫茗自己去找他。
卫茗拿着地址迟疑了很久,还是向景虽告了假。
“他这是下了套让你去钻,”景虽面色不善地分析,“你这一去岂不是送到他嘴边?”
卫茗苦恼地摇头,“可我不去问个明白,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就算问明白了又能怎样?”景虽就是不爽她单独去见叶之夜。
卫茗垂眸,“至少我可以知道,品瑶究竟是不是因我而死……如果你不允,那我还是回净房好了。”也不知景虽用了什么办法,使得闻香姑姑点头,正式任命她卫茗为东宫的从五品令人。
“你敢……!”景虽咬牙,面对威胁最终松了口,“你身体尚未康复,过两天再去!”
“是。”
“卫茗,”见她无精打采,景虽叫住她,“保重身体。会有人为你担心。”
卫茗错愕地抬眸,一瞬惊诧于他难得一见的坦率。
“比如你的好姐妹郭品瑶……”景虽也意识到自己太过直白,心虚地别过眼补充。
“……”果然,率直的太子殿下什么绝对是她的错觉!
三日后。
宫门不远处的一家客栈楼下,卫茗一脸防备地盯着对坐的叶之夜,喝了口茶,见他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不自在出声问道:“你为何住客栈?”
“我要走了。”叶之夜眯眼一笑。
“去哪里?”
“自由的地方。”叶之夜说着,美美地伸了记懒腰,样子十分洒脱。
“他们肯放你走?”这绝对不是叶家的作风。
“自然是有条件交换的。”叶之夜意味深长道。
卫茗心头一震,闪过一念,难以置信地猜测道:“品……瑶?”
“恨我吗?”叶之夜平静地问,无形中默认了她的猜测。
卫茗一时语塞,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听他亲口承认,仍是大惊失措。
在她心底,一直不愿意相信,一路帮她救她的人,会在她最信任他的时候,捅她好友一刀。
“恨!”缓过神来,卫茗咬牙切齿地喝出这个字。
“那就恨吧。”叶之夜漫不经心地瞟向窗外,不敢与她对视。
“为什么?”悔恨的泪水盈眶,眼前已经模糊了一片,“品瑶的命在你眼里就那样的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