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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卫茗的“福”便以降职一事画上句号。
刚刚换回了自己浅蓝色的腰带,杜媛却登门了,扬言要出门,命她陪伴。
卫茗诚惶诚恐扶着她漫步在自己被打捞起的荷塘边,小心问道:“娘娘,往日都是苏令侍在陪,今日怎允奴婢相伴?”
“我不信她。”杜媛出奇地直白,“比起你,我更加不信任她。”
“奴婢……多谢娘娘信任,”杜媛的转变令卫茗诧异,“看来奴婢这一跤没白滑。”
“当真是滑了一跤?”杜媛停下步子,回头质问,“而不是被推下水?”
“……”卫茗抿唇,不知此时如何作答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我从前的确怀疑你是叶家的人,”杜媛重新迈步,缓缓向前走去,“但你告密之后,反被‘灭口’,我倒是信了。也同时留意了一□边的人,发现苏素行踪可疑,便不得不疑她了。”
卫茗听后心头刮过一阵狂风——杜媛若能早些有此觉悟,自己就不会被坑,过着现今这般朝兢夕惕的生活了。
但转念一想,她仍是感激杜媛能想通,与自己暂时成为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娘娘英明!”
“话说到这份上,你也不该对我隐瞒什么了吧?”杜媛上前两步,饶是抬头挺胸,却扔可窥见她举步间的小心谨慎,“你到底是怎么被推入水的?”
“不瞒娘娘,奴婢是被推入井中的。”至于如何从井中脱险,她准备了一大通说辞应付,“就是奴婢洗衣的那口井。”
“果然如此,”杜媛精明地点点头,“起先我便疑心,如今得你证实,即便你我都知道背后主谋是谁,也需仔细想想。毕竟采薇阁在我中毒一事后戒备便森严起来,外人哪能进得来?事后一想,能动手的只能是采薇阁中的人。”
“嗯。”卫茗点点头,自动忽略了“戒备森严”四字。
若是戒备当真森严,太子殿下又如何进得去?还能明目张胆从井中捞出那尊小木像的?
那么,动手的,到底是自己人,还是外头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太纸,作者为你默哀三秒钟……
1、2、3……
☆、第二十六章(二十六)落水与渡气
正思考,却听身边的杜媛忽然尖声尖气道:“哟,这不是太子殿下么,今儿个天儿好,都来赏花呢。”
卫茗抬眼,果然瞥见百里景虽直挺挺站在不远处,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
杜媛护着肚子上前,耀武扬威侃道:“殿下这可算是忙里偷闲吧?可得当心别跌进这池塘中咯,淹不死个卫茗,别人可就说不准了……届时大晏国没了继承人可伤悲得紧。”
卫茗扶她的手紧了紧,暗里示意她有些过了。
杜媛却不以为然地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娘娘……”卫茗欲言又止,若有所思望了望莫名其妙出现在这处的景虽。
“我有事与殿下商议,你且退下。”杜媛如是吩咐。
“是。”主子有令,她这个当下人的不敢不从,虽摸不准杜媛打的是什么算盘,却也只能乖乖退到假山后面,替她放风。
景虽一点一点目送她离开,这才将目光转到杜媛身上,眼底溜过一丝精光。
然后……假山后的卫茗听到了“噗通”一记落水声,大惊失色冲出来时,杜媛完好无损,稍稍松了口气,却见她惨白张脸指着水里哇哇大叫。
目光一斜,荷塘水面漾着大圈大圈的波纹,而岸上,太子殿下不见踪影。
卫茗心头一跳,身子也跟着下意识一跳,纵身扎入水中……
太子殿下最终被救起来了,这一日的事还是惊动了安帝,又听闻美人杜媛不把大晏国的太子殿下放在眼里,以龙种要挟硬生生将其挤入水中时,陛下震怒之下没有听杜媛辩解,挥手将其降为采女,而随侍的卫茗因未阻止主子酿下大错,原该是死罪,但念在毫不犹豫跳下去救起了太子殿下的份上,从轻发落,降为上宫女去与杜媛作伴。
卫茗欲哭无泪,好不容易爬到惠人一职,好不容易达到了职业巅峰期,却在短短三天内……连降两级,回到了刚刚入宫初期的地步。
如果她的升职生涯注定如此波折,还不如回去刷夜壶呢!
在这一点上,好友郭品瑶却有了不同的看法:“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看你被人推下井一次,是祸;活过来了,是福;降为令侍,算祸;然后……降为上宫女……好吧,也算祸。但两祸相加,必有大福啊!”
卫茗不以为然揉了揉鼻子,“我却觉着我的福气都用在‘活过来’上面了。”
听她说了前因后果的品瑶抓着她的手,激动道:“怎会?能被殿下搭救且同床共枕两晚,这可不是一般的艳福啊小茶。殿下一定是你的福星。”
“是祸星。”卫茗斩钉截铁纠正,“从遇到他开始就一路‘祸’下去了好么!你说这孩子好好的跳什么水啊……没事都给他整出点事来。”
“人家太子殿下好歹也有自己的打算不是?”品瑶神神秘秘左右望了望,凑近她低声道:“我听我家娘娘说,殿下这招棋下得高明。”
“哦?”卫茗来了兴趣,“淑妃娘娘有何高见?快说来听听。”
“我家娘娘说,殿下如今少年有成,显然比杜媛肚子里头那只男女尚且不知的胎儿有地位。杜媛屏退你凑近他,无非是找他合谋,或是陷害他。与非亲非故无交情的杜美人合谋,他好处甚小,一个不好反而落了与嫔妃勾结的骂名;但如果杜媛是为了陷害他,太子殿下这一跳算是先下手为强,不仅撇了个干净,还反咬了杜媛一口。如此一来,无论杜媛这胎是男是女,都会因为母亲之前刻意毒害太子而被皇帝陛下防备,得不到宠爱。殿下的地位便可保住。”
“原来如此。”卫茗恍然大悟点点头。
“别看太子殿下平日里不跟人打交道,皇宫里长大的孩子,谁不会算计?殿下幼年时不被重视,想来也是受了许多的苦,比一般孩子懂得人心叵测,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嗯。”这一点,卫茗十分赞同。
“比起这个,我倒是在好奇别的事,”品瑶托腮,笑盈盈看着她,“你说殿下怎会好心好意收留你这么久,还放你睡他床上?我可是听说殿下有洁疾,那些个被抱去侍寝的女子个个都被轰了出来,据说就是因为殿下不愿意她们去睡他的床。”
“呃……”幼年与景虽那段往事,太过繁琐,即便是好友她也没有提起过,这会儿被问起,她亦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一笑而过,“兴许是殿下见我已经躺过一次他的床,索性破罐破摔再让我躺两晚上吧。”
“我瞧着不然。”品瑶显然不信她的胡诌,心血来潮道:“你说,殿下会不会是喜欢你才……?”
“怎么可能……”卫茗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否认,末了又想起什么,脸色羞红,没底气道:“我又没什么好,平白无故的,喜欢我做什么?”
“哎呀脸红了,有猫腻!”品瑶戳了戳她红通通的脸颊,开始瞎猜:“兴许在一年前轰你出去的那一瞬,你回眸楚楚可怜一望,殿下春/心大动,然后就这么喜欢上你了呢……”
卫茗抽了抽嘴角,干笑两声:“我去年是被五花大绑抬出去的,哪有时间做这些?”
“那是为什么?”品瑶费解,“同床共枕诶,夫妻才有的待遇,太子殿下的第一次就这么给了你,小茶你还不给我好好珍惜!”
“喂喂第一次什么的,听着好让人误会……”卫茗上来捂她的嘴,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品瑶嬉笑着躲开她,捂唇打了个哈欠,站起身,“不跟你闹了,我还得回去呢。”
卫茗停下来,心疼地看着好友眼下的青黛,心知是为了担心自己才如此憔悴,不由得点点头,“好。你回去好好休息。”
“嗯,我就过来瞧瞧你,”品瑶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庆幸地笑道:“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你活着就好,职位什么的,咱还可以继续爬。”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杜媛这几日必定会闹情绪,你也别去触她的霉头,省得她发泄在你头上。”
“嗯,我知道。”
另一头,景虽喝着关信端上来的白水,倒是有几分想念前两日卫茗泡的淡茶,于是悠悠问道:“采薇阁那边怎样了?”
“还能怎样?杜采女这几日脾气可大了,见谁谁倒霉。”关信顿了顿,觉察到主子脸上泛起的忧色,连忙道:“不过卫姑娘那命格……想来杜采女为了自己和孩儿也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嗯。”景虽不怒不笑,不显情绪。
宫里的人都猜测他陷害杜媛,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
只有他自己知道,跳下去,是为了卫茗的将来。
他知道她一定会跳下去救他,如此一来她的罪责便可免去大半。
杜媛受罚,同时也失去了人心,宫中地位不保,对卫茗的掌控力大减。
只有这样,卫茗才能一步步脱离杜媛,脱离这个风起浪涌的漩涡,退到六尚局那样相对安全之地。
“哎呀,殿下您的嘴皮流血了。”关信手忙脚乱递上绢巾,愁道:“好好的夏天,这嘴皮子好好地怎会流血呢?”
“咬的。”景虽擦了擦嘴唇,又忆起水下那一幕。
幼年时,母亲为了他能少些灾难,曾秘密训练过他的水性。日前那一跳,就算卫茗来不及救,也不会被淹死。
但她及时跳下来了,他便装作不会水大力挣扎,趁机抱住她的腰不放。
显然卫茗没有料到他落水之后还有如此大的力气,一个不防被他拖入水中,硬生生呛了两口水,于是救人变成了被救……
景虽马上察觉到她呛水,连忙撒手,懊悔自己的失策,却不敢贸然冒头,看着水底卫茗意识不清的脸,心一横……
卫茗恍惚中只觉得自己跌入一个怀抱,后脑被一只手掌扣住,嘴唇仿佛被什么东西贴上,宝贵的空气进入了自己嘴里。她努力地汲取这来之不易的救命之气,意识微微清醒过来,睁开朦朦双眼,待终于看清眼前之人,意识到此时二人的暧昧姿势后,脑中倏地一白,闪过的无数画面,尽皆是春/宫册子上的那些个图画。
然后,唇舌不利索了,贝齿一合,狠狠咬了下去……
☆、第二十七章(二十七)隐情与往事
接下来的日子是平淡的。
至少对于卫茗是这样。她每日重复着吃饱了就睡,睡饱了便吃的生活,因为克主这个特殊体质,无人敢于使唤她,使得她在采薇阁的角落里活得似乎比宫中任何一位主子都要潇洒自在和滋润。一次失血两次落水失掉的精气在不知不觉中补了回来,手肘的伤亦渐渐康复,实在值得庆贺。
但对于杜媛和她身边的宫女来说,这样的日子却又是不平静的。
度过了夏日里那段炎热后,杜媛胎气渐渐稳定,自从被贬为采女之后,安帝便来得更少了,爬回往日位分的机会便也所剩无几,由此杜媛的脾气跟着肚子一起长,将一切压在了肚中孩儿身上,小心翼翼得有些过头。
眼见她成日里防这防那,躲躲闪闪没有安全感的眼神,和她那愈加严重的疑心病和动不动便开始打骂身边人借此发泄的举动,卫茗便知,此女最终要么借子上位,不可一世得罪众人,被人暗算;要么走向疯狂,自我毁灭。
然而,看着杜媛一步一步自取灭亡的不只有卫茗一人,从前对杜媛动手的叶家忽然罢手,在卫茗谨慎了四个月长了一圈赘肉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叶家抛弃,这才缓了口气。
杜媛的精神状况却越来越糟糕,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周身所有的营养都集中到了孩子身上,整个人容颜憔悴,没有一丝孕妇的丰盈,再不复当日那个镇定果决的司饮杜媛的风采。
这座华丽的牢笼,又毁去了一位如花一般盛开的女子。
“采女若继续如此,只怕对孩儿十分不好。”罗生请完脉,摇头劝道,“采女就算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吃,不想睡也要逼着自己睡。您现在不是一个人,您的肚子里是大晏国天家子嗣,万分贵重,还望采女好好将息自己。”
杜媛不以为然冷哼:“说来说去,你们也不过是着急这个孩子而已。”
“也为了采女您的声誉着想,”罗生皱眉,语重心长道,“持续的焦虑与不安,休息不足,营养不足……这些都可能导致早产,想必采女您心里十分清楚,在宫中,早产意味着什么。”
杜媛脸色一僵,别眼看向窗外,眼底已是一片死灰,不愿再说一言。
罗生心知自己已尽职责,站起身告辞,刚出门便撞见了起来觅食的卫茗,两人纷纷一愣。
“卫姑娘气色红润,想来病已恢复。”罗生温润一笑,“殿下也可少挂心了。”
听他提起景虽,卫茗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几个月前阴差阳错的两吻与背后温温的拥抱,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客套道“承蒙殿下关心,罗太医照拂周到……”微微顿了顿,她扬唇笑道:“璇璇可好?”
罗生摇摇头,“臣与姑娘提殿下,姑娘却与臣扯璇璇。殿下知道了只怕会怨恨璇璇在姑娘心中地位高于他。”
卫茗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听罗太医如此为璇璇考虑,奴婢很欣慰。”
“罢了,姑娘不愿跟臣说殿下,臣便不说了吧。”罗生见她如此,不再勉强,转而道,“臣想跟姑娘说说另一人。”
“太医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