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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瞬间手忙脚乱,王如衍和王宣竟顾着立功去了,陆寻风还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季微明,想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样。
只是他没注意,角落里的秦拂玉突然俯下身,那个清冷的姑娘竟然一张一张地拾起信纸,缓缓地整理齐了,而后踱步到季微明身边,余光一扫再抢救火盆里信纸的王如衍,还有在一旁务必紧张的季啸,让信纸递给季微明道:“好自为之吧。”
四个字似乎要与季微明情断义绝,季微明接过信纸,不言。
等到火盆里的纸抢救出来了,王如衍一把夺过了季微明手中的余下信纸一并交给了季啸,说道:“这里面定还有什么天大的秘密,才使得季微明初次下诏要将信纸烧毁!”
阮棠绫思索着,看来这京城之中脑子比她不好使的人绰绰有余,比如这王如衍。
都给扣了个屯兵密谋造反的帽子,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加严重的?
许是因为太晚了,众人的脑子都有点不清醒了,季啸当真就翻起了信纸。他原本是没有全看完的,这下子觉得也许自己的人是当真查到了西怀密谋的真相,翻了一页又一页,直到他停在了其中一页。
季啸这一停手,季微明松了口气,王如衍却以为,季啸是找到了什么大线索。
确实是大线索,这叠信纸里的信十分有趣,它并不是简单的一封信,每一封信的内容都是满的,只是要么藏头要么藏尾,重要的一笔带过。只有做了掩饰,才不易被人发现。而季啸此刻盯着的这张,既不藏头也不藏尾,内容只是正常的野史,可他却看到了一个不该看到的名字。
王宣。
这张纸上三百余字,四周无璇玑,正中心两个字却是:王宣。
季啸这回是以为自己真的抓到中心了,随即又翻了几张,找出同样的不容易看出问题的纸,无一不在某处有王宣两个字。
字迹和季微明不同,倒是王如衍和王宣的字迹。
“这……”王宣显然也是看到了,顿时跪了下来:“老臣冤枉!”
季啸自然知道王宣是冤枉的,收回封地的权力王宣一力支持,所有事情都有和王宣商量,他是中州权力的核心,何况王宣要和王如衍说什么,怎需要写信?再者,这几章纸上只用王宣的字迹草草而写,根本没有什么其余的意思。
季啸不会随意地怀疑王宣,否则中州势力一动摇,周边就会折腾出大乱子,当即安抚道:“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阮棠绫抬头看了看,突然糯糯道:“咦?这是在信纸里找出了相爷的亲笔么?嗷我知道了,有人既想陷害季微明又想陷害相爷,同时还知道今天会有这出戏,所以,这是故意要把你们都拖下水吧?”
似是调侃的语气,季啸却突然一怔:“刚才谁碰过这信纸?”
抢火盆的时候,他没有在意,莫非是方才塞进去的纸?按理说,王如衍在将这些纸拿过来的时候是检查过的,怎会没发现有几张字迹不同?
“我。”陆寻风没说话,秦拂玉倒是坦然言之,“我捡起来的。”
但这信纸还经过了季微明的手。
季啸此刻不怀疑秦拂玉,倒是更加怀疑季微明。于是回头看陆寻风,陆寻风摇了摇头,表示季微明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就奇怪了。
屋内顿时诡异得寂静,王如衍在将这叠纸拿过来的时候是看过的,秦拂玉是季啸的自己人,陆寻风一直盯着季微明的一举一动,除非如阮棠绫所说,有个一直知道这件事情发展的人是个双面间谍。
要是不找出来这个人,季啸总觉得坐立不安。自己的阵营里出了个叛徒,现在就是硬是拿下季微明,也止不住有人将消息带出去,届时四方不满,西怀叛变指日可待。
而站在这里的,除了秦拂玉和陆寻风,便没有别人,季啸真不敢想象,若是这两个人之一倒戈了,会有多少秘密被带出去。
正在季啸寻思之时,秦拂玉突然抬起头,冷声道:“长漪,出来!”
☆、第35章亚历山大
长漪刚站定,就听见了来自秦拂玉冷声地呵斥,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对于秦拂玉嫁进季府之事长漪向来颇有微词。本和秦拂玉同样是季啸手下密训的杀手,一旦要出去指派任务,无论是臣相家的义女还是公主亦或是京城名媛,这身份都不会缺。可她却变成了秦拂玉的侍女,在外头还需看秦拂玉的脸色。
季啸忽然抬头,看见了刚刚进来的长漪,事实上门口是侍卫把守,第一个发现长漪的却是秦拂玉。
“什么时候进来的?”季啸沉着脸问道。
长漪所见的是满书房的狼藉,书桌倒在地上断了根桌腿,原本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墨迹染黑了房前大片地面,被王如衍撕掉的风竹图,这一切都说明此时季啸的心情很糟糕。
“刚刚。”长漪说道。
“一会儿跟我回去。”季啸冷声道,季微明心中暗笑,阮棠绫知道,秦拂玉定是想栽赃给长漪。
“但是,”季啸突然开口,将那叠信纸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倘若因这信纸定罪,今日王宣王如衍也难则其咎,将他们一起拉下水,届时如何给他们清白?即使知道其中是季微明动了手脚,却也只能吃个哑巴亏,“今日之事就不要提起了,但是这书信是怎么回事,朕限你立刻查明!”
季微明点头,知季啸一计不成,于是开口问道:“臣听闻天渝国师要来京城?”
天渝国师确实要来,可这并非什么重要之事。
季微明拾起地上被王如衍撕掉的雪纸,笑道:“那么王兄之前撕了皇上要我画得送给天渝国师的风竹图,该作何解释?”
原本都要离开了的季啸停下了脚步,深更半夜疲倦不堪,季微明却依旧精神充沛,不耐烦之下挥了挥手:“让如衍赔个不是,此事就过去了吧!”
王如衍顿时面色难堪,季微明却笑了笑,似有微微点头,正当王如衍想要意思意思道歉时,他却又打个了哈欠:“今日也乏了,明日再说吧。”
王如衍纷纷甩袖,跟着季啸和王宣离开。
屋顶上的季东南西北,迎着寒风做四柱雕像目送那群士兵来了,然后又走了。
季啸一离开,阮棠绫便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解道:“为什么明日再说?”
处理了事情的季微明卸下了沉重的包袱无比轻松,就差哼一首小曲以示自己美妙的心情,冲着阮棠绫比了发剪刀手,笑道:“当然是明天了,不然他们今晚点灯放火地冲到我这里让我丢足了脸,以后走出季府大门谁敢跟我打招呼,你说是吧?”
其实就是丢了的脸要双倍挣回来,阮棠绫回以一个我懂得的眼神,却依旧有些不解:“为何季啸不怀疑秦拂玉呢?你什么时候把秦拂玉塞进去做细作的?”
季微明顿时比了个“嘘”的手势,四下环视:“明天把陆寻风赶出去,季东!”
“在!”书房屋顶上的季东目送着季啸和王宣等人离开了长乐街,从上头翻身下来,吹了吹额前的留海,吹出白白的一层烟雾化在夜风之中。
“明天让人把书房重新整一整。”季微明说了一句,季东回应了一声正要走呢,又被季微明喊住:“还有,以后站屋顶的姿势,不要这么风骚……”
阮棠绫一脚正要踩下书房前的台阶,听闻此言一不留神顿时踩了个空,还好季微明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才没至于她脸朝地摔得分不清爹妈。
这丫敢情还在为之前她说得季东好帅吃醋呢,季东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惜韶华易逝风光不再,想当年和黑沙漠枪神单挑的风姿若是还在,岂是季微明可比的。他突然有点儿怀念西怀,还有西怀那个曾经的主人季舟。
季微明去了阮棠绫的乔木轩,关上门,她四下看了看,刚才王如衍带人搜查过这里,地面却依旧很干净,他们是直冲着书去的,势在必得,所以连多余的步骤都不想做。阮棠绫想了想,问道:“那些纸是……”
她想说纸是陆寻风先前放进去的,季微明却摇了摇头,丢给阮棠绫一个桔子,他知道阮棠绫喜欢吃桔子。“那天你说书被人撕了,是我让秦拂玉撕的,为了贴合书的纸张和缝隙,做出一样的信纸。撕掉的不是陆寻风动了手脚的部分,陆寻风为了安全起见在最后的两天才动了书里的手脚,他没想到最后两天你会不在,才让他轻而易举的将假信放了进去。”
“那如果哪天我没离开……”阮棠绫一边剥着桔子一边侧着头想,“你也是会故意把我拉出去的吧?”
“第二天书被撕掉了几张就立刻被你发现了,如果后来书又恢复了原样,你岂不是也能一眼看出?”季微明从不怀疑阮棠绫的智商,她虽没有大智慧,却还有点小聪明。
“其实完全没有必要,你既然知道陆寻风往书里放了假信,为何不直接将信烧了让他们找不出来?”阮棠绫不明白,季微明为何要多此一举。
季微明却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不是他玩萝卜耗得一众人筋疲力尽,还会发生点什么?于是语重心长道:“棠棠,如果王如衍发现他们早就设置好的书信不见了,你以为他会就这么罢手吗?接下来,他们该是搜全府,掘地三尺,书信还好应付,若是再拿个假的黑沙漠兵力分布图或是西怀官员行贿手册出来,我怎么应付?”
阮棠绫静静地看着季微明从她手中掰走了一半剥好的桔子,毫无压力地放进自己的嘴里,还继续说道:“秦拂玉来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找出兵力分布,她一直向上汇报没有结果,你以为,是真的没有?你爹比我更清楚黑沙漠当时的部落联盟有多少人,除去一批跟随你爹的死士,总兵力虽不足以推翻一个国家,却能让当权者感觉到无形的压力。手握兵权者向来为朝廷所忌讳,我父王之所以至今还留着黑沙漠的这支重组部队,一来黑沙漠以西流民猖獗,一旦渡过黑沙漠会遭致西怀地界的纷乱;二来,若是冒然撤手不顾,这批人身怀武艺,能做什么?强盗?流氓?占山为王?这就是为什么你爹即使和西怀有仇,却仍要极力保护我让我离开京城回到黑沙漠,因为那里都是他的兄弟,他不希望看见这么一批人从此流亡在大纪的地界上变成黑户。你懂么?”
“所以,黑沙漠的兵力分布图很重要,那东西就在你府里?”阮棠绫托着半边脸颊指尖在桌面上打着圈:“如果是这样,他还会放过你?”
现如今长漪被季啸带走了,陆寻风明日就该离开季府,秦拂玉还是季微明的人,季啸若是拿不到确切的证据,下一步会做什么?阮棠绫不禁打了个寒颤,顿时坐直了身体直视季微明:“季微明那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为了我爹的兄弟!”
“我以为你会说为了你……”季微明抚额。
“为了我!”阮棠绫认真地看着他,“我终于知道老爹为什么让我来保护你了,那些阴谋阳谋你自己就能对付,老爹怕的是万一只能靠武力了,至少我还能挡两下!”说完顿时悠悠叹道:“老爹果然有先见之明!”
季微明无力地拭了拭额头,那个和他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棠棠,突然间又被那个无知无畏到浅白的面粉妹给附身了……
他抬头,看着房梁上的朱红,叹息道:“棠棠,你何时能感叹我夫君真有先见之明,那我死也瞑目了……”
阮棠绫岂会不知他的意思?托着下腮左看右看,寻思良久方才开口:“为了让你暂时不要死了,我决定还是不夸你了……”
如此说来,他家棠棠还是在乎他的,季微明心甚慰。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可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没有丝毫困倦。
“季微明,我想耍耍厅堂里的那杆枪行么?”阮棠绫犹豫开口,竟不是说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
季微明点头,笑意蔚然:“当然。”
阮棠绫顿时开心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二话没说拽着季微明一路欢快地跑到厅堂,那杆枪是好枪,神为枪神之女,阮棠绫岂会看不出来?
于是爱武之人一心想着那杆枪,都忘了夜深人静的三两事,季微明满脸无奈,却依旧带着宠溺看着她大半夜生龙活虎。
阮棠绫一手拿起枪杆,这柄枪很沉,墙头用玄铁淬炼而成,枪杆是白蜡杆,洁白如玉,柔而不折,拉力极好。墙上绑着马尾绺做得红缨,遍体通红,与枪杆的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不禁赞道:“好枪!”
“嗯。”季微明回答,“季东看上这枪很久了,我都没给他用。”
阮棠绫:“好枪!”
“这是当年先皇赐给我父王的,我父王没舍得用,一直留在我这里。”
阮棠绫:“好枪!”
“棠棠你结巴了?”
阮棠绫四十五度仰望季微明:“据说重要的话要说三遍。”
季微明:“……”
阮棠绫从没这么开心过,尤其是当她从京城外披星戴月地赶回来,看到季微明好好地站在这里。虽然中间季啸来了个小插曲,可这一点都不妨碍她此刻的欢乐。
她扯着季微明的袖子直奔后院,一面还带着点撒娇的口吻道:“快陪我来练练,我都好久没玩枪了!”
季微明反抓住她的手:“棠棠,深更半夜的,人家都睡觉了。”
“不会吧?”阮棠绫侧仰起脸,垫起脚眺望远方:“可这里是后院呀。”片刻之后嘟嘴道:“你就是不想陪我玩嘛!”
“陪你陪你,被欺负了不许哭啊。”季微明无法抵挡阮棠绫的热情,顿时觉得,天也不黑了风也不冷了空气是清新的后院是整洁的,他竟极少来这么美妙的地方。突然间又犹豫了一下:“我没带剑……”
“嗖”!
风中后面急速吹来,季微明心道不好,有暗器!
伸手一接,却是……一把剑。
只见季东抱臂站在他身后,一如站在屋顶上的英姿,黑暗中一道轮廓若影若现,却着实把季微明吓了个不轻。他不是去睡觉了么?
季东面无表情道:“方才我刚刚睡下,突然心绞痛,觉得那杆放在厅堂里的枪被人挪动了,速速赶去,却看见世子和夫人。嗯,我的剑借你,不用客气。”
阮棠绫早就被惊得合不拢嘴,机械地摸了摸下巴,又摸了摸枪身,莫非季东在枪上安装了警报器?
送完剑的季东一转身,飘然离去,去前留下一句忠告:“世子,珍重。”
季微明握着手上沉甸甸的剑,顿时觉得压力像山这么大。
阮棠绫使起枪来很好看,沉重的枪在她手上轻盈灵动,若舞梨花,如飘瑞雪,又带了点黑沙漠特有的强硬枪法和锋芒毕露,虽有数段时间不曾舞枪,可到底还是枪神的女儿!
季微明的剑法亦是精湛,只是陪着阮棠绫练了几招,便看出了出她枪法里的生疏,可即便生疏,依旧攻势凌冽。他尚能抵挡,三十招之内控制极好,既不占她上风,也不被她所占。偏生阮棠绫愈战愈勇,顿时找到了手感,方才还有的生疏一下子消散。
她找不到季微明的破绽也不急,向来自知自己耐力的阮棠绫也不求速胜,可季微明却很累,他白日里担心且忙碌,一整日根本没有休息过片刻,坚持了一段时间,慢慢处了下风。
阮棠绫自个儿不累,以为他也没那么累,收起枪时还嘟囔了一遍:“季微明你体力原来不是那么好呀……”
不是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