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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一进的小院门外有一棵大槐树,等到车中的淮氏、临青溪和夏蓉下车之后,临青飞就把马车停在了槐树下,然后和临青云一起跟在临青溪和淮氏的后面,而临七喜抱着一袋子番豆走在几人的身后。
小院的院门虚掩着,淮氏亲自走到门前轻轻敲响有些陈旧的小木门,而“笃笃”的敲门声惊醒了在门背后打瞌睡的守门小童。
“谁呀?”守门小童元宝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一扇门有些迷糊地问道。
“小元宝,又在偷懒!”夏蓉有些俏皮地食指弯曲,狠狠地敲了一下元宝的脑壳。
“夏蓉姐姐!”元宝大张着嘴巴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夏蓉,以及夏蓉身侧的淮氏等人,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小元宝,还不开门让二小姐进去,是不是皮痒了!”夏蓉挥舞着秀拳,略带威胁地笑看着元宝说道。
“二小姐,快请进,快请进!老爷可想二小姐了,他还说二小姐要是再不回来,就要把二姑爷抓回来打一顿了。二小姐,元宝也想你了……”元宝见到淮氏眼圈都有些红了,噼里啪啦地开始说起来。
“好了,好了,元宝,父亲在何处?”淮氏制止了元宝继续说下去,要是让他说,恐怕三天三夜他这张小嘴也不会停。
“老爷就在小竹林那呢!”元宝伸手一指院中角落里的几排小翠竹说道。
临青溪顺着元宝手指的方向看到有五个年逾花甲的老人正围坐在一个石桌前谈笑风生,其中还有一个身披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奇怪的是,那个老和尚正抱着个小酒坛。
“父亲——”众人面前,淮氏不敢太过流露自己的感情,只得压抑地喊道,但是这一声“父亲”,还是能让人感觉出她深藏的感情。
淮绍之身躯一震,眉间闪过疑惑,他是知道自己的二女儿要回京探亲的,只是路上耽搁一些时日,难道这声音?
转过头来,他看到朝思暮想的女儿正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虽没有华衣罩身、金钗银饰,但那满身的风华依旧遮掩不住。
“如儿,你回来了!”一句简单的话道不尽淮绍之对女儿的想念。
这曾是他捧在手心的女儿,可是为了自己的夫君,她舍弃了太多的东西,但是作为她的父亲,他一直为她感到骄傲。
“是的,父亲!”淮氏走到近前给淮绍之还有其他老者深深地福了一礼。
“如丫头,贫僧可是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你了,可有寻到好酒给贫僧啊?”拿着酒坛的老和尚走到淮氏身边笑哈哈地问道。
“空尘大师,多年之前,您不是说要戒酒吗?怎么如今倒问如儿要起酒来了?”淮氏带着一点撒娇语气问道。
“哈哈哈,贫僧这酒怕是戒不掉了!咦——这个小娃娃倒是有些意思!”空尘大师看到跟在淮氏身边的临青溪,忽然一把拉住了她,有些奇怪地说道。
临青溪更是觉得奇怪和害怕,这个看起来亲和力极强的老和尚竟然毫不避嫌地把她拉到近前,而且直盯着她的双眼看,似乎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该不会眼前这行为乖张的老和尚是人们嘴里常说的那种“得道高僧”吧?那她这个“冒牌货”是不是就要被揭穿了?想到这里,临青溪的后背渗出阵阵冷汗。
☆、第八十六章以吃会友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妹妹!”临青飞第一时间将临青溪从空尘大师的手下“解救”出来,也不管是不是有些莽撞。
“哈哈哈,小子,贫僧可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妹妹的,只是觉得这小丫头有些意思罢了!”空尘大师大笑着说道。
不过,临青溪在他的余光之中,依然能够感受到他那种强烈的审视感,要说这老和尚没有别的心思,她可是一点儿都不相信,要小心此人才是。
似是感觉出临青溪散发出来的戒备感,淮绍之打起了圆场:“小丫头,空尘大师一向爱开玩笑,没吓到你吧?”
临青溪摇摇头,对着淮绍之甜甜一笑,自己师娘的父亲看起来和蔼可亲,头发虽然花白,但精神矍铄,双眼炯炯有神,给人一种老当益壮的感觉。
“父亲,这孩子叫临青溪,是夫君的女徒弟。溪儿,你要找的师公就在你的眼前,还不赶快拜见师公。”淮氏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空尘大师,然后给淮绍之和临青溪介绍了对方的身份,然后又对淮绍之等人介绍了临青云和临青飞。
临青溪一听淮氏的介绍,心里“突”地一声,原来师娘的父亲就是自己的师公,这么说自己的师父当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喽。只是,这师公看起来是个好相与的人,实际又是怎样的呢?
“溪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拜见你师公!”淮氏见临青溪只顾直愣愣地看着淮绍之,并没有福礼,心下有些着急,父亲对于礼节可是很重视的。
“溪儿拜……”来的路上,淮氏就教了临青溪一些大家闺秀的礼仪举止,这会儿临青溪也反应过来了。
不过,淮绍之抬手制止了她,说道:“慢着,这福礼先不急,先让我考考你。”
淮绍之这句话,就连身后的临青云和临青飞都看出来了,他这是还没承认临青溪这个徒孙,如果临青溪考不过关,那么这“师公”两个字是叫不出口的,这一点,临青溪自然也清楚。
淮氏和一旁的空尘大师,还有另外三名老者都没有说话,淮绍之要想考验某人,就是当今圣上出言阻止,也是不管用的。更何况,世上很多学子文人巴不得淮绍之能考考他们。
临青溪对着淮绍之点点头,有多大能耐使多大劲,这场考试她尽力就是。
“小丫头,你就以‘吃’、‘喝’、‘玩’、‘乐’四个字为题,写出四首诗来,元宝,准备文房四宝。”淮绍之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这个长辈是在“欺负”晚辈,既然陆志明、淮氏、张显几人在信中总是夸奖这个女娃如何诗文了得,那么今日他就要当场验一验。
当场作诗,临青溪可不会,就是用毛笔写字,这一年多来她练得火候也只有淮氏的三成。但是她没有退路,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元宝磨好了墨,铺好了纸,并将上好的狼毫笔沾了墨,亲自送到了临青溪的手中。
就是冲着这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元宝的这番举止,临青溪也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只能接过笔,开始一张一张地写。
“此州乃竹乡,春笋满山谷。山夫折盈抱,抱来早市鬻。物以多为贱,双钱易一束。置之炊甑中,与饭同时熟。紫箨折故锦,素肌掰新玉。每日逐加餐,经时不思肉。久为京洛客,此味常不足。且食勿踟躇,南风吹作竹。”临青溪第一首诗写完,元宝拿起来双手捧给了淮绍之,他见这首诗的最右端写着诗的名字“食笋”两个字,而接下来就是诗的内容。
“这首诗不错,不错!只是这春笋‘经时不思肉’有些过于夸大了,贫僧是吃过春笋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呀!”空尘大师听淮绍之念完第一首临青溪写的诗,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地说道。
“大师,您那是没遇到好的厨子,可没春笋什么事情!”临青溪的才学淮氏并不担心,而且她的厨艺更棒,诗中既然说这春笋好吃,那么她就一定能做出好吃的春笋来。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紧接着第二首诗写完,元宝又要捧给淮绍之的时候,另一位老者半路接了过来,念完之后,啧啧称奇,“不简单,不简单!这一首《客中行》,实在是洒脱不羁,如不是亲眼所见,真不信是一个小女娃写的。”
“舍之兄,这孩子能得你如此夸奖,看来前途无量呀,呵呵!”另一位老者捋着胡子笑道。
“清文贤弟,即便不是得我夸赞,这孩子也是个神童一样的人物。”苏舍之说道。
“你们莫要太夸她,虽说这两首诗作得不错,可惜这字太丑了,还需刻苦努力才是。”淮绍之有些嫌弃地看着临青溪的字说道。
“父亲,溪儿她已经很努力了,每日她要帮助家中干活儿,还要下地种田,小小年纪又被女儿和夫君逼着读书习字,仅仅数月,这字能写成这样,已经令女儿感到不可思议了。”孩子都是自家的好,别人可是说不得,淮氏亦是这样,哪怕对方是她的父亲。
淮氏如此替自己解释,临青溪心里很感动,但她也没有说什么,而是更用心地写诗。很快,第三首和第四首就新鲜出炉了。
“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苹。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好!好!好!真是写得好,绍之贤弟,如果这徒孙你不要,让与为兄可好,我愿收她为入室弟子。”从临青溪进院之后就没有说话的一位青衣老者,待临青溪全部写完之后,忽然激动地说道。
“山平兄,你这话可当真?”苏舍之有些吃惊地看着薛山平问道。
薛山平乃是楚国当代着名的隐士文豪,其才学乃是他们五人之中最高的,迄今为止,门下可只有一位弟子。
“当真,自然当真!女娃娃,你做我徒弟可好,我可不比你这位师公差,要是入我门下,你只需喊这些老头子‘师叔’即可。”薛山平说话一向直来直往,他是真得很喜欢临青溪这个有才学的小姑娘。
只是,他这一句“师叔”让临青溪尴尬地后退了一小步,她要是喊自己的师公为“师叔”,那她和自己师父的辈分不就乱了,而且古代不是不允许背叛师门吗?她才不要做那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叛徒。
所以,当薛山平说完,她就很使劲地摇摇头。
临青溪的拒绝让淮绍之欢喜不已,说实话,他还真担心临青溪会同意,毕竟这小丫头不是没眼力的人,他不相信她看不出来薛山平不是寻常老者,只是这孩子忠义。
“好了,山平兄,我这徒孙不过是乡下的野娃娃,想入你门下的弟子千千万,你又何必与小弟争呢!”淮绍之一句“徒孙”算是正式认下了临青溪。
“徒孙临青溪见过师公!”临青溪赶在薛山平说话之前,赶紧对淮绍之福了一礼,也算是间接再一次回绝了薛山平。
薛山平见此只好作罢,但总是心有不甘,于是说道:“绍之贤弟,你我乃是多年好友,这溪儿是你的徒孙,也就是我的徒孙。既然如此,溪儿,从今往后,你叫我‘薛师公’即可。”
淮绍之见薛山平连“溪儿”这样亲密的称呼都叫出了口,知他是真得很喜爱临青溪这个小晚辈,他也不是那太爱计较之人,马上对临青溪说道:“溪儿,还不快拜见你薛师公!”
临青溪赶忙走到薛山平面前,盈盈下拜,说道:“溪儿拜见薛师公!”
“还有我苏师公!”苏舍之也凑上前笑着说道。
“那我就是贺师公喽!”贺清文也在一旁笑着说道。
“丫头,你就和你师娘一样,喊我空尘大师就可以了,呵呵!”自己这些好友就喜欢互相较劲,空尘大师才不喜欢凑这个热闹。
得到淮绍之的眼神示意,临青溪这才福礼下拜,改口说道:“溪儿见过苏师公、贺师公和空尘大师。”
“溪儿,师公的番豆呢?”考校一结束,淮绍之对临青溪的态度亲近了很多,这个女徒孙陆志明选得好,今天可真是给他露脸。
“回师公的话,番豆就在后面七喜手里,不过冬季番豆成熟之后,有一大多半我留作了种子,并且已经种到地里了,这剩下的番豆,一小部分给了师父和师伯,这大半袋子都给师公您带来了。”临青溪将有关番豆的详细情况都给淮绍之说了一遍,她怕淮绍之责怪她没有把番豆拿多点过来。
看了一眼临七喜怀里的布袋,淮绍之估计番豆不少,足够他尝鲜的了,再说临青溪能在冬季种出番豆来,那么今年秋天,他就能吃上更多的番豆了,所以他不着急。
“溪儿,你做的很好,师公现在能吃上番豆,都是你的功劳,种子要是不够,你可以再拿走一些。”临青溪在淮绍之的眼中还是个孩子,虽说她聪明、能干又有着非凡的经历,但她毕竟是个乡下来的孩子,很多东西他要慢慢教,这爷孙感情也要慢慢培养。
“多谢师公体谅!七喜,快把番豆拿来!”临青溪转身对临七喜说道。
淮绍之让元宝接过临七喜手里的番豆,并让他送到屋子里,但此时薛山平等人却出声阻止道:“绍之贤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日是佛香节,你邀我们几人前来品竹,却只有香茶美酒,没有佳肴。如今有这稀奇的番豆在,怎么反藏起私来了!”
淮绍之哈哈一笑,说道:“几位兄长,之前我们可是说好的‘以茶会友’、‘以酒品竹’,我这里上好的香茶,几十年的陈酿,可全部都拿出来了,哪有什么藏私!”
空尘大师酒坛子一放,颇为豪气地说道:“改了,改了!现在就改了,不要什么‘以茶会友’、‘以酒品竹’,咱们就‘以吃会友’,哈哈哈,这番豆贫僧也是想得紧呐!”
淮绍之无奈摇摇头,笑道:“空尘大师,你这茶也喝够了,酒也喝完了,这时候就惦记我徒孙给我拿来的这一点番豆了,这可不对!”
“有什么不对,刚才不是说了,你的徒孙,就是我等几人的徒孙,这丫头孝敬你的东西,也是孝敬我们几个的,闲话少叙,快把番豆拿来吧,哈哈哈……”空尘大师说着就走去元宝身边。
元宝也是个护食的,淮绍之没点头,他就死命护着怀里的番豆,空尘大师毕竟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不会真得夺过来。
淮绍之知道今天这番豆是留不住了,只得对几人点头说道:“好,既然几位兄长要品尝,那我就大方拿出来。如儿,你去厨房把番豆做出来吧。”
淮氏对于几人之间这样的谈笑早就见怪不怪,只是这番豆她没有临青溪会做,万一做的不好吃,不免扫了几位的雅兴。
看出淮氏的为难,临青溪主动对淮绍之几人说道:“师公,今天就让溪儿为几位师公和空尘大师下厨吧,溪儿的厨艺还是过得去的。”
“溪儿,你能行吗?”淮绍之并不知道临青溪的厨艺了得。
“父亲,溪儿的厨艺可是在丽娘之上。”丽娘是淮府的厨娘,更是御厨的后人,京城没有几个人做饭有她好吃的,淮氏这是把临青溪的厨艺重新捧到了一个高度。
“哦?没想到溪儿还有如此本事!”淮绍之几人对临青溪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
空尘大师更为高兴,平时,他最爱往淮府去,就是冲着丽娘的厨艺去的,如今淮氏说临青溪的厨艺在丽娘之上,那他以后可就有口福了。
“既然如此,溪儿你再做几样别的菜,刚才你诗中不是说春笋极好吗,那就做一道春笋,还有京城盛产豆腐,你再做一样豆腐如何?”此时空尘大师还不知道这豆腐就是从临青溪这里最先流出来的。
“几位师公放心好了,溪儿一定尽力做出几道美味来,只是不知这番豆,几位师公是喜欢煮着吃,炸着吃,卤着吃,还是……”每一样菜都有很多种做法,其他的临青溪可以自己看着办,只是这番豆淮绍之以前吃过,就是不知道他吃的是哪种做法的番豆。
淮绍之几人没想到番豆还有这么多种做法,这样看来,临青溪此次送来的番豆,的确是有些少,这么多人,一次一个菜式就吃得差不多了。
“溪儿,你看着办,怎么好吃怎么来。”淮绍之全权交给临青溪自己处理。
看着办就看着办吧,反正她做出来的番豆,每一样都是非常好吃的,今天就做一个老醋花生米好了。
小竹院里的厨房只有厨具没有菜,于是临青溪、夏蓉、元宝和临七喜就一起去小巷不远处的一个小菜市场买需要的菜,淮氏则被鲁达几人送去淮府见自己的母亲,而临青云和临青飞则破天荒地被淮绍之留了下来。
等到临青溪几人回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两个哥哥脸色微红,显得有些无地自容,也不知道她走后发生了什么,临青云和临青飞后来并没有告诉她。
不过之后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在临青溪知道或不知道的时候,淮绍之又单独见了临青云和临青飞,而且每次从淮绍之那里回来,两个人都有些不同,尤其是临青飞,竟然开始认真地学起了认字。
临青溪走到小厨房之后,元宝自告奋勇要烧火,而夏蓉帮忙洗菜摘菜,顺便偷师学艺,临青溪也不在意,走到小菜市场的时候,看到那些比福安镇种类还要多的食材,她就已经在想着待会儿要做什么了。
“青溪姐姐,你打算做什么呀?”元宝比临青溪小两个月,而且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自从淮氏说了临青溪厨艺比府里的丽娘还要好,他就开始紧粘着临青溪。
“小元宝,你又馋嘴了,待会儿可不许偷吃!”了解元宝的夏蓉故意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说道。
“夏蓉姐姐,我什么时候偷吃了!”元宝才不会承认自己经常去厨房“偷吃”呢。
临青溪看着斗嘴的元宝和夏蓉,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这师娘和师公的父女感情一定很好,要不然他们的下人关系怎么会这么亲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