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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解放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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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麦熟的时候,垸里的军嫂秋红当兵的丈夫寄回一双解放鞋。军嫂秋红好兴奋。她拿着邮包就在场院里当着很多人的面拆了。

    邮递员送来包裹单的时候,军嫂秋红正好和队上的妇女在场院打麦子。她向妇女队长柳柳请了一会儿假,跑起颠颠的不上个把小时就把包裹单取了回来。这时,大家正好歇晌大家团团转转围过来大家望着她拆开的包裹羡慕得要死。

    齐说:咋就秋红这妮这么有福气,找了个当兵的爱人!

    妇妇队长柳柳拨开众人,抢白说:想找个当兵的做ài人还不容易,全抹脖子,投水,再去投个胎来。

    她说的很怕人,几个妇女立即禁声。

    妇女队长柳柳夺过军嫂秋红手上拿的鞋一屁股沉重地坐在铺开的麦把上,脱了她的圆口布鞋用手指把光脚丫子抠了抠把脚板拍了拍就把脚套进解放鞋里,左看看,右看看,又把脚下跷起来左右扭动让大家看,美得她笑声震荡在整个田野里。

    她穿上另一只,就在麦把上走一走,跺一跺脚,口里不住地嚷叫:怪舒服!怪舒服!说着带一脸笑,揶揄军嫂秋红说:这双鞋你就发扬风格好不?军嫂秋红胀红了脸,只是尴尬地冲她笑笑没有说话。

    妇女队长柳柳只好留恋不舍地把鞋从脚上脱下来,还给秋红。

    接着大家都争着试一试,没等军嫂同意,分田屋里就抢了一只去,另一只让艳南的女人夺了去,嘻嘻哈哈吵吵闹闹,一队的妇女美了一个上午。最后只剩下跛子三佬的女人月娥。月娥是地主的女儿,成份不好。嫁给跛子三佬。跛子三佬是个贫农,政治上算是有了投靠,但是她的心理难免还是自卑。见大家闹得厉害,她一个人歇了就悄悄地坐在一边去做针丝活。这双解放鞋的事,军嫂秋红早就跟她说了。秋红求她为她做几双鞋垫儿。月娥的针丝活做得好,尤其是鞋垫儿,十字纹,棉丝配花丝,红的绿的,绣鸳鸯,绣鱼,活灵活现,是她的拿手活。军嫂求她说要绣鱼,军民鱼水情,这一双自然是要寄给部队;另一双,是她自己穿的就可以随便了,原来就是为这双鞋准备的。月娥见军嫂秋红对自己信任在心里是很高兴的。

    军嫂秋红叫她也过去试试,她口里嗡嗡,身子却没有动,只有军嫂秋红还把她当队上的妇女社员,她的心里更是感激不已。

    欢闹一阵,妇女队长喊开工。劈劈啪啪场院立即响起一遍莲枷声。

    收场、捆草、扬场、打筛,又忙了一阵。到了后晌收工的时候,军嫂秋红突然发现自己的那双解放鞋不见了。

    场院里,全队的妇女顿时满脸都带着惊疑。接着妇女队长柳柳咒起人来,谁拿了鞋就挨枪子儿。接着全队妇女都接着赌咒,场院上顿时闹得乌烟瘴气。

    接着就是搜身开始。每个人都是自愿的,每一个人都理直气壮站在众人中间,挨个儿接受搜身和盘问。

    发生了这样的事,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有的女人甚至委屈得哭了起来。

    军嫂秋红心里很难受,她真不相信队上的妇女会做这样的事,她胀红着脸不住地说:别急!别急!让我想想刚才放哪儿了

    人人都帮她回忆,场院四处翻遍了也没翻找出来,大家都很失望,就又相互埋怨起来。

    这事儿,从头到尾月娥都没有介入。就在大家都闹得乌烟瘴气的时候,她心里也非常害怕。她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别人来唤她。她的处境使她不能够主动。

    果然寻遍了地方,妇女队长柳柳就把她叫起来,开始搜她的身子。她站在妇女们中间,像个木头人,脱掉上衣的时候,她的裤腿管子像树叶一样瑟瑟地抖,后来大家要她脱裤子,脱了长裤剩条短裤,她颤栗地问:都脱掉吗?她又害臊又害怕,迟迟疑疑地说:我,我来了东西

    柳柳瞪着眼珠说:谁不是女人,谁稀罕你那东西?!

    就这样她在众人的逼视下,连月经带子也拉掉了。后来她就瘫软在地。折腾了好一阵,妇女都很慌忙,扛了家什都回家做饭去了。丢下月娥,月娥想不开就跳了场院旁边的水塘。这时军嫂秋红斜刺里冲出来,却没有挡住她,连忙呼救,队上的男人闻声赶来救起她来,已是奄奄一息。

    这事儿,多亏军嫂秋红多长了一个心眼,不然就闹出人命来了。

    第二年军嫂秋红随军去了,队上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事儿。

    到了1992年这一年,妇女队柳柳的儿子参军。柳柳把儿子叫过一旁,塞给他一双解放鞋,她对儿子说:到了部队上就给你月娥婶子寄来——为了这双鞋的误会,几乎丢了她一条命。

    儿子看看这双鞋还是新的。

    接着她就向儿子讲述了这个故事。她说,这双鞋是你秋红婶子随军第二年,我拆麦秸垛为生产队煳猪食发现的,但是已经太晚了,误会已经造成了。我写信给秋红,秋红说,送给月娥,亏她受了那场委屈。我一直寻不着机会,这下好了,你一定代妈妈把这事做了,你月娥婶婶接了东西一定会非常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