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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刚过，我也不知道天为什么会冷得这么快。窗外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有的只是西风吹过树叶作出的“沙沙”声，令人顿生凄冷之意。偶尔有一片树叶打着卷儿在我面前飘然而下。我小心地捡起来，树叶并没有黄——
我问自己，秋天到了吗？我不知道，真的。
一
今天的夜有些冷，我拉上窗帘，我不喜欢这样的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将书桌上的台灯打开，沏上了一杯茶。然后我倚在离书桌只有两步远的床上，落下帐子，翻开了漱玉词。微弱的灯光撕裂了长夜，穿过帐子，将那愈加微弱的灯光投在漱玉词上，斑斑驳驳的。杯中的茶香渐渐地弥散开来，充满了整个房间，缕缕丝丝的。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不愿被窗帘外的凄冷的长夜所打扰，真的。
二
不知何时，手机的短信声划破了这片宁寂——身边拂过一阵风，瑟瑟的。淡蓝色的帐子有些拂动，漱玉词上那原本斑驳的灯光也烁动起来。环绕着的茶香也抽丝剥茧似的散去，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像飘动着的晚霞一样，越来越浅，直至消失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手机那一头有一片郁青的树叶在风中摇摇欲坠。
终于，我打开了短信——我用我的身体赚到了一部手机。
缠梦，我不想读书了。她的短信令我很惊讶。
why？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反问了我一句，没钱能读书吗？？？
她一连打了六个问号，这六个问号连成一片，赫然闪入我的视野，震撼着我的每一条神经，像夏夜的雷声一样。我不知道那六个问号的意义何在，是埋怨？是控诉？还是无奈？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就像我不知道郁青的树叶为什么会飘落一样。
我小心地发了几个字，那你现在在干什么？我心里很矛盾，我既想满足我的好奇心，又怕得到我心中最不想得到的答案。真的，我怕。
她许久没回复我。我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一片郁青的树叶的飘然而下——
周围一片死寂，我等待着，等待着闪电过后的雷鸣——
终于，手机屏幕上的三个字引爆了这片冗长的死寂——做小姐。
三
她，姓柳，我最爱的一个姓，住在洞庭湖畔，我最神往的地方。
认识她是在一年前，qq上。她比我大半个月，昵称叫潇湘，我叫她潇湘姐姐。她叫我缠梦，只是在生气时叫我“喂”
她曾寄来一张她的照片，一个站在洞庭湖边的林徽因。
我们在qq上什么都谈。她说她喜欢看校园小说，以及萌芽杂志。我说，湖南有萌芽杂志吗？此时，我的电脑屏幕上总会出现：潇湘凌空一脚踢在你的脑袋上，说：去死吧！我则会打入一行字：侬文明一点好哇？她则会说“侬”和“哇”是什么意思？我说，晕——和她聊天的结果总是我晕。不过，我已晕习惯了，我也喜欢晕，真的。
不过，她从不谈起自己的家事。只是有一次，在我的追问下，她才说，我家很穷。爸爸早死，妈妈又要不停地看病吃药。所以我姐姐只读了两年高中就不得不去干活了。我妈以为我姐找了份安稳的工作，也就没有说什么。可我姐从此以后晚上很少回家。有一天晚上，我听见她在哭。我问，姐，你为什么哭。我姐她就紧紧抱住我，抽噎着说，妹，你一定要读书，一定要上大学，家里的事你别管，有姐顶着。姐就是再苦再累再下贱，也要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姐她做了小姐。
我用调侃的口气说，你可真会编故事。
她没生气，说，随你怎么想啦。
四
我试着打她的手机，被她拒绝了。
我又一次打她的手机，又一次被她拒绝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拒绝我的电话。我不知道。真的。但我知道这不需要理由，就像随风而下的树叶一样。
她终于打来了电话。
我没有说话，她也没有。
我和她默然了许久，手机那头悄然无声，有的只是她那微微的喘气声，在我耳边此起彼伏。
许久，手机里传来她的声音，缠梦，我终于成为了梦里花落知多少里的火柴了。梦里花落知多少你知道吗？她装得很自豪，很洒脱，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装得很像，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悯然与惆怅。
我说，知道，是四维写的。
手机里传来她的声音，嗯——她把声音拖得很长，像是在回忆些什么。就像一片刚离开树梢的叶子，飘荡在风中，迟迟不愿落地。
我接着说，可那是小说，小说你懂吗？！我觉得自己有些激动，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你以为我愿意？！我娘要看病，现在我长大了，我要帮我姐，我不能让我姐一个人去承受如此大的压力！我不能！你是不会懂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隐隐夹杂着一丝抽噎声。我无法想象手机那头的一切。因为，我不能。
没错，我是不会懂的。正如她所说的那样。
她说，其实做小姐也没什么。只是跟人交流交流罢了。不同的是，小姐交流的不是思想，而是身体。我感觉得到她在微笑，噙着泪的微笑，笑容很灿烂，像吹散了的晚霞一样。
我已经潸然泪下，说不出话来。
她接着说，再过一个星期是我17岁的生日，我打算放自己一天假，放松放松。你可别忘了送我礼物哦。
我说，我不会忘的，我会送你一片早落的树叶。
五
风依旧在吹，树叶依旧在落，夜依旧这样的凄冷
时癸未仲秋，缠梦散人志于春申下塘桥。
2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