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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仍在我床侧,离得并不远。而且他应当一直瞧着我的,不然又怎知道我在唤他。
想到这,我的不安又若飘入火中的雪花,刹那消融,不自觉的笑了,“在沧生海内是你救了我吧?我没看清,想要看清的时候,就成瞎子了。”
夜寻的方向静了静,然后不咸不淡道,”成了瞎子很开心么?”
我脸上的笑刷的一下收敛,忙摇摇头,“不开心不开心。“一顿,”不过你,你不会有事的吧?“
沧生海之霸道让我都束手无策,只能被动的等着阵法转换,咬牙硬撑。夜寻却得以强势从外遭破开阵法,一路摧枯拉朽的扫荡到我的面前,将我救下。
我觉得他简直神了。
他在我心中其实一直如此,很多年前被他从松鼠洞中抱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个深不可测的人。
而这种深不可测却不会给人怀疑与不安的感觉,他素来都是中立的一方,风轻云淡,作壁上观。偶尔心情好了,过来庇佑我一番,便能轻松的化去我的窘迫之境。
夜寻声音淡淡回道,”稍加调养就够了。”
我宽下心来之后两人便无话的静默了一阵,我在这半晌的无言之中,脑中辗转的想了许多,爬起身来,在床沿坐着。虽然看不见夜寻的方向,却大概能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夜寻,我有一事需要拜托你。”
夜寻缓缓的“恩”了一声。
“我眼睛,眼睛不好的事,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千溯?”眼前的黑暗浓郁至此,加之身体上的不便,我也知道如今的自个伤成了怎样的一个程度。
自打不灭之身练就,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新世刚成,千溯这三年五载怕是回来得极少,我若是自己注意点,伤在眼中没有痕迹,便不会给发现的。
夜寻没搭话。
我实话实说的接着道,“我打探之下发觉魂萦只有沧生海才有,故才会涉险一趟。如今这最后一味的东西得到了,我的‘次心’也能做成了。这事到这就算完,我不想给千溯知道,是怕他会迁怒到折清的身上。他们本就处得不好,我不想他们再生嫌隙。”
夜寻没有正面回复我,而是风轻云淡道,“千溯岂会是那么好瞒的。”
我道,“若是他自己发觉了我也没法子,在那之前……”
夜寻忽而轻浅的笑了声,截过了我的话头,声音依旧是风轻云淡的,“我何必?”
我给他话语中莫名汇聚的冷淡一震,缩了缩头,一下子怯弱下来。
虽然知道他姑且答应,但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让我觉着自个该是得罪他了。
若是寻常,夜寻八成就不会理会我了。然这回想必是我伤了,他大发慈悲之下并没有抛下我离开,而是静了一会,接着道,“‘次心’赠人,确然能明心不假,可也有个风险。你可曾想过千溯?”
我摇摇头,认真道,“折清不会害我。”多年的相处,我同他也有过处得好的时候,且不论是不是逢场作戏,我却是信任着他至少不会害我这么一点上,“而且我本为不灭,‘次心’也同常人并不一般,只能将克制针对自己的器材淬炼入一柄利器之内,他用此利器刺中我才会真正对我造成伤害。我,也没那么容易死的。”
不是天雷,不是天道劫难,我本就是不死之身。
夜寻听罢,声音不过寻常道,“唔,既然你心已决,我自不会拦你。”
我一阵静默,点头。
我身上尚有伤势,需得调养,故而再闭目恢复一下精神,就该自主调养伤势了。
夜寻见我渐渐沉入修炼状态之中后,再无言语的起身离开。
他一走,我凝望着唯有黑暗的门口方向,发了许久的呆,连心境都无法安宁的颤动着。
倘若此刻在我身边的人是折清该有多好。
若是那样,我就可以不必如此纠结难过了。
我实在不敢再放任自己同夜寻过多的相处下去,只怕心神皆守,心神皆失。
……
我一身伤不大好出去见人,待得至少外伤痊愈的时候,起身摸着床帐,便是想要下去走走。如此方觉眼前那横亘不散的黑暗,委实给了我太多的不便。
平素不觉自个寝房多大,东西如何的繁多,当我摸索着碎掉了两个花瓶,再稍稍确定一下方位,心里头一阵的肉痛。
拿脚小心的探了探面前的碎瓷,寻了个自觉安全的地方,就要踏下去。耳畔一阵清风拂过,我一脚踏下,果真没触着什么瓷片。
再探,前头便什么都没有了。
我若有感知,神识往门口一扫,便感知到了一股磅礴的仙力萦绕。当即咧咧嘴笑了,”看不准方位,不好随便用法力,省得更麻烦。夜寻,你能告诉我窗子的方向该怎么走么?“
夜寻那方风轻云淡的回复,”四点方向,走五十步。“
我依言小步走,因为相信夜寻,倒是没什么迟疑。直到五十步数完,手摸到了窗口的木框,外头的风一下子清新起来,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本是要转身去面对夜寻的方向才好说话,然一个猛然转头,额上便是一阵痛楚袭来。我尚且还蒙着,紧接着便听得咔嚓一声,有什么落到我的脚边,咣当的一下险些砸到了我的脚。
呃……貌似是半扇窗被我不小心撞了下来了。我揉着额头,默默的想。
夜寻貌似是静了一下,而后脚步声微动却不是朝我的方向而来,而是朝屋内走了去,一面淡淡道,”失了眼睛,就能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的魔尊,该就只你一个了。“
我终于是苦下脸,“我也不想的。”
我一般不会外放神识,倘若现在总是叫神识外展着探索,便好似外放威压,轻而易举就给人发觉了不同。这异常若是给千溯等等的看到,那我也就瞒不下去了。我只是想保险一点才如此试一试的。
原地呆了一会儿才转身,想要去别的地方探一探,熟悉一下,哪知没走两步,又是一阵的稀里哗啦。
我扶着唯一尚且还没掉下去的琉璃盏,讪讪的干笑。
果不其然,在夜寻那收到了一字评语,“呆。”
言罢,他衣袖微动,好似是转过身去了。
我抱着琉璃盏,摸到一处展桌,想着反正现在夜寻转过去了,看不见我的唇形也听不到,便没怎么掩饰声音的嘀咕道,“唔,好么好么,左右阿呆和阿瓜才是一对好朋友,我是阿呆,你是阿瓜,嘿,夜寻阿瓜。”
脑海中浮现夜寻那一袭淡泊的蓝衣,神情冷清,眸中高远或似蕴着皎皎月华。如此形象,同阿瓜一词实在是天差地别,反差得狠了,便让我觉着很是好笑。
平常都不敢顶嘴,只敢在肚子里腹诽,今个说出来,委实有种别样的快感。我一时也就没想别的,光是嘿嘿嘿,抱着琉璃盏不住的笑去了。
而后窗边一阵清风荡过,夜寻那方倏尔也是传出声浅浅的笑,生生的将我舒坦的笑意遏制在脸上。
随后便听得他缓缓道,“阿呆,我还没转过去……“
我近来,很容易判断失误,在阴沟里翻船……
☆、第120章包袱
我眼睛不好的事只有夜寻知道,所以纵然我如今有点不好见他,当他施施然大方道可以带我”熟悉“一下离镜宫的时候,我犹豫一阵还是应了。
当日的磕磕绊绊,我不用神识探路磨磨蹭蹭的前行总是换来他在身后低低且不厚道的轻笑。
故而我极度怀疑,他这么好心的帮我,尚有一定成分乃是要看我出糗的。
这事换个人来,除了千溯,也就是他嘲笑我,叫我半点没有火气了,左右都是习惯了。
一日伤心伤身,我终于回到寝宫躺下,想着明日还有大半常去的地方需要探路,心里头就一阵的颓败。
夜寻却难得心情大好的将我送回了寝宫,临走的时候拍拍我的头嘱咐道,”明个记着早起,时间不多了。”
我那时抱着被子,只不过有气无力的应一句好,半点没能细想他话语中的含义,没心没肝囫囵的睡去。
……
翌日,我按着夜寻的嘱托,天还没亮就起了身,而后直奔他的院落而去。
实则还有一个缘由便是折清再晚些会出门,同今个要摸索的线路稍微有些冲突。我不想让他撞见自个同夜寻在一起,好比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事一般,便想将两人的行程错开了。
我有段时间没见过折清,而他那方更是半点消息都没。原本如此,两方之间连主动的人都失了行动,两者自然很难再有交集,哪怕身处同一宫中。这联姻的关系,实在是薄弱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夜寻的院子我来来回回已经踏过几遍了,所以在不展开神识的境况下也轻车熟路顺当的走了进去,同有一双眼眸照应无异。
然吱呀一声将门推开,我才发觉自个光顾着数步数去了,忘了敲门。纵然夜寻同我不一般,不是个喜欢赖床的,但是礼貌起见,我还是在空荡荡的原地站了一会,然后乖乖往后退了一步,扣了扣门,小声道,“夜寻,我来找你了。”
没有回音。
我心中迟疑了一下,怕他压根是听不见我唤他的,随后神识若水荡开,搜寻起来。可感知范围内屋内却一阵茫茫仙雾,什么都好似仅仅存了个痕迹,并不能确切的勾勒出轮廓。
这一发现让我愣了愣,我的神识可算是魔界数一数二的强悍了,竟然连一处小院的陈设都摸不清楚,也不知夜寻是安排了什么。
喊也不行探也不行,我估摸他如今大概还在床上,可小心翼翼的摸过去,床上空空什么都么。
心中奇怪,一路缓缓摸开,忽觉身旁软榻上有什么动了动,动作甚轻。我立马探手过去,小心翼翼的触了触。
入手处是柔软的发,温温软软的,好似发。
鉴于这是夜寻的房间,我本就没敢乱摸,不过稍微触了下就猛的缩手回来,顿了顿,再轻轻的摸了一下。
在原地愣了有小半晌,而后才咂咂嘴,轻声道,”小毛球,你可知夜寻去哪了?“
我不否认夜寻也可能拥有堪比小毛球上好皮毛般柔顺软软的头发,可他若是能躺着不动任我摸一下,再摸一下的,那就见了鬼了。
软榻上有什么再度轻轻动了动,像是被我弄醒了。
可沉默了半晌,我却没等到小毛球的回应。
正要再开口,被褥摩挲一阵,我倏尔听得一低低伴着三分慵懒的声音自床榻传来,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
”瞄~”
我一怔,整个人若遭雷击,傻在了原地。
心底恍似被什么轻轻的挠了一下,叫我心神皆是一颤,如临大敌般猛地往后退了两步,唇角都有点抽搐道,“夜寻,小毛球不是这么叫的。”
软榻上的人静了静,才笑了,“是么……”一顿,像是沉吟,”它是如何叫的来着?“
我想了想,学着小毛球的声音,”嗷嗷~”
我这一声毫不犹豫、半点没细想的喊出,屋内连空气流动都静了静。待我自个喊完,我也是傻了。
夜寻满意的恩了一声,“阿呆,还是你聪明。”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看来我叫他阿瓜的事,怕是要给他记恨许久许久了。
……
往后连着七日,都是夜寻伴着我在离镜宫中晃荡。诚然因为我得罪了他,自然也是多吃了不少苦,譬如受着他的指教,生生撞毁两座小假山云云的。
末了他还要夸我一句,“阿呆你这一头,撞得委实很实在。”
路过的侍从被大动静惊得频频移眸探究,听得夜寻这么一句话,纵然不明缘由,可看我这么一身灰头土脸从假山石中爬出来,都是捂着嘴窃窃的偷笑。
我玩不过他,只得在等人走后,讨好的扯住他的衣角,堆笑着与之商量道,”夜寻啊,我好歹也是有魔尊包袱的人,就那么一次小小的得罪了你,你看,都这样了。能不能笑一个,咱就海阔天空了呢?”
他最近才刚救了我,又因我暂失听觉,故而在我因此的愧疚心以及莫名其妙的软弱作祟下,他近来对我的镇压倒是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
夜寻半晌没有答话,偏僻无人的小荒院里头,我紧张的缅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