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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说,百里之内,在其杀气笼罩之下,当只有我能笑得出来了。
风涟则默然站到我身侧。
曦末见我如此淡然,自然恐慌,更是连退到那古魔身后,小声急切道,“叔,叔父,求您帮我挡住这个人。”指尖所指,正是我之所在。
随着那一指的落定,我的肩上徒然降下崇山般的威压,其所受之恐惧,便犹如一介凡人面临呼啸而来百丈高的巨浪。
我执起织魄,神识一凝,卸去其所施的威压,感兴趣的笑道,“我原以为上古时的老魔头差不多都死绝了,没想到却有个连见都没有见到过的,当真是有趣。”
那古魔眸光落定在我的脸上,像是凝视一般,“千洛?”
我点点头,“唔,是。”
古魔施展的威压皆为无形之物,旁人并不知晓,更看不出我与他之间的胜负。毕竟低阶的魔若不借助外物,通常来说是看不透高阶魔的法力深厚程度的。
只不过百里之内,早有魔逃窜而走,避开这极有可能化作一片焦土之地。
我抽出空闲,将一动不能动的渺音丢到折清那方,淡淡道,”即是你想看到的场面,便继续看着并无所谓,只是当心着怀中的人,省的得不偿失。”
一语毕后,便不再与之理会。
又让鬼影兵团退离到折清的身侧,省的做没必要的牺牲。
一切安置好之后,我踏上虚空,”咱们双方既然撕破了脸,便得有个结果。“瞥眼躲在古魔身后的曦末,”你侄儿想要我死,我现在的心情自然也是一样,你若插手,按着规矩来便是不死不休,如何?“
古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亦没有永远的友军,两方交战之前表明了彼此立场,便能开一场无后顾之忧的战局。我见他是上古时的魔,自也是同他走古战场的模式。
就在曦末心神不宁将古魔望着之际,那古魔忽而轻笑出声,面上一派冷漠的正经彻底崩盘,伸出一手挑起我的下巴,打量一般左右看了看,”啧啧,丫头,你个没心肝的,竟也出落得如此标致,真是托了千家好遗传的福。”
我前一刻还作凉薄冷漠、后一刻便错愕的睁大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古魔,心中之不可置信,犹若信仰认知摧枯拉朽、哗啦啦的倒了一片。
便是在那古魔伸手碰我之前,万年以来一直护在我心口的那几滴精血起了微妙的变化,我霎时也反应过来其身份,不然又怎会容一介陌生人带着敌意的人随意碰我。
他就是给我救了,又在之后以精血救了我一命的人。不过我救他的时候,他基本连个人形都没有,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却是个十成十的怪人,莫说是脸,就连四肢也不利索。若将人比作一把兵器,那他那个时候便像是一块被熔得乱七八糟的废铁,根本没有容貌这么一说。
且而实话实说,我将他从悬崖抱到山洞里并非为了救他,而是打算打劫的。因为崖底光线不好,他又那么一副模样不好辨认,所以才费力将之运了老远,准备好好捞一笔。
这事我也同他说过,他哈哈哈的笑个没完,末了还问我为何不将他吃了,可省千年苦修。
我记得我那个时候忒实诚的回了,“因为恶心。”
……
听闻老友见面,一般来说都要互相寒暄夸对方两句,此古魔大抵算是我幼年时期除了落灵儿与夜寻之外,唯一说过话的陌生人了。
回想前尘,我也乐得玩笑似的盛赞他一句,“早晓得你生的如此好看,我就把你吃了。”
古魔早知道我是个颜控,毕竟过往时我不止一次,童言无忌的据其连容貌都没有的颜攻击过他。
古魔笑笑,倒也不上心,“我这随时都可。”
言者无意,听者有意,尤其我是在某方面名声极差、水性杨花之魔。
风涟,鬼面人等皆偏开头去,意味回避。
曦末小声道,“叔……叔父?“
古魔好似这才想起曦末,眸中一闪而过的莫辨的情绪,却还是问道,”不晓得曦末犯了什么事,引得丫头你要亲自出手除了他?“
我摊手道,”他要造反。”
古魔音调奇怪的轻笑了两声,对曦末,”是么?”
曦末慌张道,“我没有,我并不是要造反。只是……只是叔父从来不待见我,我在这魔界中孤立无援,便想讨好些旁的魔,也胜过给人欺负。我虽有拉帮结派之意却无造反之心,我方才……也是觉着请叔父出来会好说话一些,至少不会在……”瞥一眼风涟,“在解释之前,就一命呜呼。”
我哈哈两声,“我这么不通情达理还真是对不住。”
曦末脸色一白,不敢再做声了。
即便是看在古魔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再刁难什么,毕竟我早前查曦末底细的时候,也发觉道其造反还实在太早,不过将将到了行贿巴结这么一层,大多的魔都未能理睬他。而我之所以会将这当做一个确凿的事端来讲,也是因为起初觉着曦末是个人渣,欺负了渺音,无论是个怎样牵强搪塞的理由,也足以让我予他一死了。
正要再说句什么缓和气氛,垂在身侧的手忽而给人牵起,将我拉近其身侧。
耳畔有人声音熟悉而轻慢,似笑非笑,清清淡淡道,”我家洛儿即便是不通情达理,又有什么可对不住的,曦末你拉帮结派还有理了么?”
下头又是呼啦啦的跪倒一片,我微怔。
诚然,我自打一开始就没想要叫千溯过来,八成是鬼影暗地通风报信了。不用传唤符,也只有千溯能赶来得这般快了。
他既然道是没危险的,在听到鬼影的通风报信后又急匆匆的赶来,十成十是带着一肚子无可奈何怨气的,也就难怪要对曦末撒气。他原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又一贯对我极致周全的保护,怕是为了个万一,也要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全没了平日运筹帷幄的从容。
古魔勾唇含笑,像是无奈,“千溯你纵容千洛的性子,千万年以来还是一如既往,愈演愈烈啊。”
我在这一来一去的两句话中听出些微妙的熟悉感。
千溯传音于我道了三字,“千机阁。”便叫我瞬时了悟,原来千溯一直提及,却从未同我见过面的挚友曦玥就是我曾救下的古魔。
曦玥本体为一只凤凰,擅长空间转换之术,更是同千溯在一起研究创世之术,故一直隐世不出。
一句话言之,创世为神,便可不惧所有天劫,寿与天齐。
……
这事过后,风涟自觉上书千溯,言及自发禁足府邸千年,为之求情的鬼面人则请鞭刑百下。
事情发展到后面,更像是一场闹剧,少了最后的箭弩拔张,便也缓解了那份背叛带来的真实感。
我知道渺音会出此下策,是恨我拆散了她与折清,可我不想动她,因为动了她,又有一阵因此而起的喧杂,我并未有那个心情再做陪了。
故而不闻不问,她同折清仍是被鬼影带回了离镜宫,呆在行宫之内。至于做了什么,又或是说了什么,我都不再刻意去听,去思及。
三日之后,该传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仙界,天帝匆匆忙忙派人过来接渺音回去,说是接,却足足有三位上神前来。任凭渺音如何挣扎拒绝,也还是被押上了那间富丽堂皇的马车。
☆、第61章麻烦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赖在千溯的寝宫中,百无聊赖。偶尔看看话本,亦或是传音给木槿东扯西扯的聊。
不晓得是因多愁善感还是如何,总觉这世间最靠得稳还是血缘之间的羁绊。纵这羁绊对于寻常魔界之人来说形同无物,但对于我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支撑。
宠爱的面首接二连三给我戴上绿帽子,疼爱的落灵儿对我恨之入骨。至于折清,我以为我会比渺音更喜欢他一点,可他不喜欢我,这事就该作罢了,没人愿意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痴缠着。
千溯彼时见我神色蔫蔫,问过我一句话,“这事,你想不想追究?”
我想起前些日渺音道的,求我放过他们的话语,小声道,“不想。”
千溯安抚的摸着我的发,低声道,“恩,那就依你的。”
或许理智上,你不仁我不义才符合我魔君的身份,但真若就此事大作文章,重则引起仙魔两方战乱,我即便是洗刷了被背叛的憋屈感,心理上却要万万年的闭塞下去。
我不想杀折清,爱而不得,这就是我的现实。
死,亦或是被我禁锢永生,这就是折清的现实。
我不知道究竟是何时,让我走到了这个地步,以至于后知后觉,厌恶起起初轻浮答应联姻的那个自己。
……
今个千溯又是午时过后才回寝宫,我听到脚步声后自躺椅上下来,披上外衣去庭院接他。
千溯见我从屋内出来,似笑非笑扫我一眼,”怎么还没睡?“
其语调听上去颇为冷淡,却还是伸手将我揽住了。
我挑着灯,照着飘摇的雪,“唔,因为有些事挂心。“顿一顿,”明个曦玥设赔罪的酒宴,听闻天帝那边来了人,折清亦在受邀之列。”
这个阵势摆明了是要将渺音一事搁在明面上说开,毕竟事关两界和平。可千溯并未道要去,我心里有点没底。
进了屋,外遭的风雪皆掩蔽在门后。我搁了灯,替千溯掸下麾衣上的残雪。
千溯懒洋洋的站着,似笑非笑道,“不过一个赔罪的宴席,你作为被赔罪的一方,有什么可挂心的?”
我讪笑,“不知道。”
千溯褪下麾衣,凉凉道,“就不能出息点么。”
我被他一句话戳中了要害,略微受伤,默。自打风涟对我说出那样的谎言之后,我就怀疑自己在千溯老一辈的手下面前一直都是个没出息的形象,唔,说不定我原本就是。
千溯走到床边,坐下。
我一声不吭站在原处,专心瞅着自个的脚尖,继而反省近百年来我所有可拿得上台面的事迹,发觉,无。
千溯轻叹一声,无可奈何,“……我去就是了,过来睡觉。”
我一怔,即刻笑逐颜开,嘿嘿扑上前去,承了这莫名其妙得来的好处。
……
千溯答应会去,我宽心之后便睡过了头,起来的时候千溯已经整装完毕,气定神闲的坐在桌边,查阅着卷轴,与我道,“你醒的这个点倒是正好,如今过去正好赶上续宴。”
我慌慌忙忙的爬起身,往身上套衣服,”哥你怎么不叫醒我?”
千溯执起桌边茶盏,饮了口,接着若无其事撑头看着文书,”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见你睡得香,怕将你叫醒了,冲我发起床气。“
我此时此刻脸上必当是满脸黑线,一面套着靴子,一面叽里呱啦的腹诽,到底是谁起床气逆天级?你这个时候提起床气是要光明正大同我拉仇恨么?
”续宴是什么?我没去正宴没关系么?“
千溯漫不经心回,”左右是个赔礼的宴,若是连一两个时辰都不能等,这企图谋反、弑君之罪也免得颇为便宜了罢?”
我系好腰带,“但曦玥不是你挚友?我去晚了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千溯看不过去起身走近帮我整了整衣领,“他若是知道什么是面子,倒还好了。”顿一顿,像是想起什么,“我记得从前我同曦玥结交,他与我道你曾经救过他,对你一直颇具好感,后来玩笑时也曾道既然两家结好,不如亲上加亲……”
我连连摇头,“木槿已经嫁了,而且曦末胆子忒不济了些,我觉得不合适。”
千溯似笑非笑,捏了一把我的脸颊,“我说的是你同曦玥,不是木槿同曦末。你若是无这个心我也宽心一点,他昨个又同我道你模样好看,唔,保不齐还存了些歹念。”低头仔细将我瞅了瞅,“我觉着他大概是瞎了,你幼时分明讨人喜欢的多,他怎的却道你出落得好看了?”
我再一次对自个的长相感到抱歉,苦涩的笑笑,“我私以为他多年之前开个玩笑,并不算心存歹意的。”
千溯凉凉笑一声,“是么。”
……
由于是续宴,宾客早已到齐,唯主位之上空余两个席位。
我随着千溯入场之前,没见着寻常宴会上觥筹交错的热闹,反倒是个个失魂落魄,连交谈都甚少。唯有旁近主座边上的曦玥全神贯注的瞧着厅内曼舞的舞姬,自斟自酌好不逍遥。
另一侧,天帝面上一点神情都无,给曦玥劝着酒盛意难却的喝下,也如同食之无味。
门口的侍卫见我和千溯走近,先是一愣,险些没拿稳手中的名册。咽了口口水润润喉,尖细的嗓音中却依旧带着点颤,“千溯魔尊,千洛魔尊到!”
舞姬自发的退到一旁,让开道路。我心无旁骛跟着千溯落座,眼光都没有乱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