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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果端着新熬好的药碗再次走进屋子,只要长孙愉愉没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就绝不会放弃。
陆行依旧将长孙愉愉扶起来,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肩头,轻轻捏住她的下颌,让她张开嘴巴。
莲果将药汁喂入长孙愉愉的口中,就等着那药汁流出来,然则这一次却见长孙愉愉好似咽了下去,等了小片刻也不见她吐出来。
莲果猛地看向陆行,含着泪惊喜地欢呼道:“姑爷!你看,你看……”
“再喂。”陆行坐直了身体,本是疲郁的眼似乎也重新有了光。
长孙愉愉将整碗药都喝了下去,也没见她吐出来。陆行没将她重新放下去,“让她坐一下,怕躺下去会吐出来。”
莲果猛地点头,满是期盼地望着陆行,“姑爷,县主能吃下药了,是不是就能好了?”
陆行道:“不知道,看她自己能不能挣出一条生路吧。”
事实证明,长孙愉愉的战斗意志很强,陆行都要害死她娘了,她那棺材板怎么盖得住?她就魂飞魄散也得重新聚回来。因此喝下药的第二天,长孙愉愉就彻底清醒了过来。
陆行换了几日没换的衣裳,刮了几日没刮的胡子,才重新走进卧室,刚跨进去一只脚,就见长孙愉愉朝他扔来一只药碗。
陆行伸手接住药碗,神情轻松地看向长孙愉愉。
长孙愉愉却是咬牙切齿地看着陆行,“陆九,我要杀了你。”
陆行点点头,“行,你赶紧养好病,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你。”
真是个讨厌鬼,长孙愉愉如是想。她做了个噩梦,梦到一切的悲剧罪魁祸首就是陆行,他还派了人去杀她娘。
然则醒来后长孙愉愉却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她用昏昏沉沉的脑子思考了好半晌,才想着,自己还活着呢,陆行也没想梦中一般弄死她。
或者,她真是做了一场噩梦?
蔚荣堂那边得知消息后,安母嘴里呢喃道:“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谢天谢地,佛祖保佑。”转头就吩咐明日去东林寺还愿。
安母将陆行找来问话,“不是说已经不行了么,怎的突然就好了?”
陆行当然不能坦诚自己说了那样讨打的话,但是不得不说对付长孙愉愉真的有奇效,这姑娘你好说歹说,求她不要离开,她都毫不留情,可你一旦对她使坏,她就能神奇地意志力爆棚,连来收命的牛头马面都只能退避三舍。
“她这辈子投胎命这么好,怎么看也不是早夭之相。”陆行道。
安母略微思索了一下,还真得承认长孙愉愉会投胎,她爹虽然去得早,但是长孙家乏善可陈,不提也罢。而晋阳公主却是个能干人,长孙愉愉又是独女,还真是有福气。
福气是个好东西啊,不仅自己有福,也能给所在的家族带来福气,兴旺发达。
老人家最是信这个。再想想长孙愉愉的长相,用钟天地之灵秀,集造化之大成来形容也不为过。眼睛清澈,天庭饱满,唇角天然带笑,虽然身体弱了些,若是再长点儿肉,确实是福气之貌。
“那就好。你回去守着她吧,她身子骨也太弱了些,这才几天就大病了两场,再来一次,我的老命都要被她给吓掉了。”安母道。
陆行颔首,“的确是太弱了,我以为她是自己矫情,却没想是真的一点儿油荤也沾不得,当初在京城时就听说,晋阳公主为了她的吃食杖杀过不止一次厨娘,只为她们那锅里的油荤没洗干净。”
安母垂眸,“我去看她,全身都是疹子,是衣服也不成是么?”
“我问过肖姨了,愉愉幼时被长孙家老太太用针扎过,晋阳公主不明原因,只知道她穿什么都哭,后来只有用云棉包裹才能入睡,所以她也就养成了这习惯,其余的都穿不得。便是外裳,能不绣花的也都不绣花,说是不小心碰着了,都容易起疙瘩。”陆行也是叹息。
安母翻了个白眼儿,“行了,知道了。她这般吃食,也不能指望大厨房了,叫人在琅玕院旁边给她掇弄一个小厨房出来。至于她的衣服,她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吧,我也懒得管了。”
不知道长孙愉愉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地成了陆家最特殊的一个人,连老太太都没有小厨房,而她却有了,其他人还一点儿闲话都没有,谈起她都是一脸的同情。
一个任何油荤都沾不得,还动不动就在鬼门关边上闲逛的人,让人想不同情都不行。
长孙愉愉这一醒过来,老太太和陆行的大伯娘罗氏亲自过来琅玕院看了她一眼,虽然脸色依然严肃,但说的话却还是很有人情味儿的,让她好生将养,其余的都不必操心。
再然后长孙愉愉的几个嫂子也都来探过病,但因为长孙愉愉精神不好,所以都只是略微坐坐便走了。其他几房的人也有前来探病的,不过都没进院子,只是来表示一个心意。
至于小辈来问候的,比如阿丝等人,长孙愉愉都没见,她现在是懒得敷衍陆家的人。一想起梦里不知那谁说的事儿,她剁死陆行的心都有了。
尽管分不清真假,可长孙愉愉心里却为那些话存了疑。当初她就奇怪,在魔鬼滩的时候,陆行怎么就出现得那么及时,刚好是她就要丧身于狼嘴之下时,他就出现了。
只是后来陆行自己离得远远儿的,所以长孙愉愉就没往深了想,但现在寻思一下,就难免起疑。
还有后来,她娘亲逼亲的时候,陆行是不是也妥协得太快?他这等人家,自带书生傲气,难道不该誓死抵抗一下?
于是长孙愉愉真是怀疑,陆行娶她是有目的的,而她娘……
想起她娘,长孙愉愉挣扎着要起来写信,她实在是担心。
“县主。”莲果见长孙愉愉站都站不稳却闹着起来,焦急得不得了地道:“县主,你就好生躺着吧,再有什么急事儿,难道不能等过几日你有精神了再办?什么事儿能比得了你身子重要啊?”
长孙愉愉也是没力气跟莲果争辩,只命令道:“给我拿纸笔来。”
恰这时陆行从外走进来,看到僵持的主仆二人问道:“这是怎么了?”
莲果闻言立即向陆行告状道:“姑爷你来劝劝县主吧,她这才刚醒过来,笔怕是都拿不住,就闹着要写信,我怎么劝也劝不住。”
陆行看向长孙愉愉道:“是有什么要紧事么?或者你口述我来执笔?”
莲果忙地点头,这法子也行。
长孙愉愉瞪向莲果那个“蠢货”,这才几日功夫啊,她怎么就感觉莲果跟陆行亲近了不少?
长孙愉愉瞅瞅莲果,又瞅瞅陆行,也不知是不是病中容易胡思乱想,她这看谁都要怀疑。
陆行对莲果道:“没事了,你把脉枕拿出来,我替县主诊诊脉。”
长孙愉愉眼瞅着陆行在自己床边坐下,眼瞅着他自顾自地把自己的手腕抓起来,长孙愉愉仿佛被针扎似地抽回了手。
陆行“一脸无辜”地看向长孙愉愉,“怎么了?”究竟怎么了,其实他心里一清二楚,可他这会儿总不能跳出来对长孙愉愉说,她昏迷时那些混账话都是他说来激起她搏命之心的吧?
那不仅讨打,而且以他对长孙愉愉的了解,她未必肯相信。况且有些话并非是假。
长孙愉愉刚抽回手的时候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洞察了陆行的本质,就更不应该打草惊蛇,反而应该跟他虚与委蛇,让他放低戒心,以为她已经被他给糊弄住了才是。
更何况自己现在病弱得很,什么力气也没有,万一陆行恼羞成怒,真给她弄死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长孙愉愉赶紧掩饰道:“我发现你瘦了。”
这话其实只是长孙愉愉情急之下找话说的话,然则她说出口之后才发现,陆行好像真是瘦了,至少脸瘦了,显得五官越发有刀削斧凿般的轮廓。
陆行笑了笑,“难为县主还能看出我瘦与没瘦。”
长孙愉愉也开始假笑,“你是我相公,我当然看得出你的胖瘦啊。”
“你别对我笑。你刚醒那会儿,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跟杀母仇人似的,这会儿对我笑,让我有点儿怵。”陆行语气很是讨打地道。
长孙愉愉立即不笑了,她发现跟陆行虚与委蛇太难了,真是时时刻刻都想踹他。
陆行垂眸道:“抱歉,我真不知道你穿普通的棉布会那般,老太太说今后你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小厨房这两日就弄好了,到时候傅婆和王厨娘会专门照顾你的吃食。”
长孙愉愉想了想道:“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她是着实没穿过云棉之外的里衣,只知道不舒服,却不会到会如此吓人。
“不过,那个我估计吃食上,几滴油这样循序渐进应该没问题的。这回是两个事儿凑一块儿了。”
长孙愉愉说这话的时候,恰好冬柚捧了药碗进来,“县主,你快别打这种主意了,这次吓得我们三魂七魄都掉了两魂六魄了。”
长孙愉愉听冬柚说得绕口又好笑。
陆行从冬柚手里接过药碗,拿起汤匙要喂长孙愉愉。长孙愉愉却很大幅度地往后靠了靠身子,她又开始懊恼了,这演戏还真是难啊。
陆行道:“你躲什么,怕我在汤药下毒?”
长孙愉愉心里一惊,感觉陆行也太大胆了吧,这种话也敢挑明。“不会啊,我娘还活着呢,你下什么毒?”
陆行似自嘲又似讽刺地笑了一声,搁下药碗道:“我明日再来,到时候请仁春堂的大夫来给你诊脉吧。”
长孙愉愉望着陆行的背影,忍不住撇嘴,怎么他反而还委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