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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气温降到零下3度，屋顶的积雪达到4厘米，严寒到底还是来了。
我给小十的老师打电话，询问孩子过冬的情况。老师说，您托人带来的棉衣棉鞋很合身，象量身定做的一样，孩子穿着很暖和。
话音刚落，手机短信铃声响了，另一个孩子告诉我，他已从辽宁抵达北京，后天晚上就能回绵阳。我赶紧问，是哪一趟车，我和阿姨去接站。孩子回短信说，我查了绵阳的天气预报，雨雪交加，你们身体不好，就别出门了，我认识路，直接回家。
我们家素来简陋，卑居一隅，象一块补丁缀在繁华的城市。但是，我们家却有很多孩子，张王李赵姓氏不同，天南地北言语各异，燕子一般，走走停停，来来去去。
发短信的孩子叫小九，是三年前我从一处建筑工地领回家的。那年夏天，我到市郊建筑工地采访，看见工头在呵斥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我劝工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何必凶巴巴的？”工头强辩说：“凭力气吃饭，凭本事挣钱，这就是理儿，没力气没本事就别出来混。”不出来混咋行？孩子告诉我，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父母身体不好，需要钱治病，他只能选择辍学打工。我告诉他，打工能解燃眉之急，却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回学校去吧，你父母治病的事由我来打理。就这样，我们家有了第九个孩子。
小九重新回到学校，学习分外用功，第二年就考上了东北一所师范大学。那个暑假，小九心情特别好，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回我们家住，一回家，就哼着歌洗衣服。我向妻子夸耀：“人家小九多勤快，将来准有出息。”妻子却嗔怪说：“你真傻还是装傻？小九只有一件外衣，晚上洗了晾干，白天接着穿。”原来如此，我居然如此粗心。我们赶紧给他买了衣服，结果，他依然如故，照样晚上洗，白天穿。问他为什么？小九说：“我要留着新衣服上学穿。”
九月，小九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去上学。这一去就是两年，寒暑假也没回家。他给我们写信，说要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饭，假期里打打工，好几个月的生活费都不愁。我给他寄钱，提醒他不要玩命，学生要以学为主。他原封不动地把钱寄回来，还威胁我说，你留着这些钱去治病，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一个健康的叔叔，要不就给我颜色看。
今年十月，小九又给我们写了一封信，说他评上了国家奖学金，金额高达8000元。我们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趁机添了另一个年仅十岁的留守孩子，我们叫他小十。
春运期间，赶车很难。小九没打算回家，听说我治疗效果不好，才临时决定回绵阳看看。但是，他执意不告诉我乘坐哪趟车，我只好去火车站碰碰运气。
雪越下越大，雨稀稀落落，出站口没有遮雨棚，风雪和雨水径直撒在身上，钻进脖子里，刺骨地凉。我独自徘徊在出站口，从下午三点到晚上十点，始终没看见小九的身影，发了好几条短信，也没有回音。妻子和儿子在家准备晚餐，饭菜热了好几遍，谁都不愿意动筷子。我们商量好了，无论多晚，都要让小九下车时第一眼看到自己的亲人；无论多久，都要等小九回来共进晚餐。
夜渐渐深了，火车站变得冷清，望着空荡荡的月台，我不禁有些失望。就在这时，儿子打来电话，说小九已经到家，在火车上站了60多个小时，没有吃一顿饭，饿坏了。我问儿子，小九为什么不回短信？儿子说，你不知道火车有多挤，全是前胸贴后背地站着，凳子底下都蜷着人，小九连行李都没拿到，就被挤下车了。
小九是九点多到站的，出站就直接回家了，我居然没有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发现他，真是郁闷。更郁闷的是，在自家楼下，我也没有认出伫立在风雪中的小九。眼前的小九，与两年前相比有很大变化，更高，更黑，更瘦，留着很短的板寸，唯有挂在眼角的微笑，一如当初。
终于回家了，路途的艰辛已成为记忆。小九从怀里掏出一支人参递给我，慎重地说：“行李丢了，这支宝贝还在，叔叔用得着。”妻子和儿子责怪小九不该破费，小九说：“不是野生的，不值钱，是从车费里节约出来的。”我这才知道，为了这支人参，小九只花了165块钱买最廉价的通票，没有座位，三千多公里，就那样站着，从东北站回绵阳。
那一刻，我的眼眶有些湿润，妻子和儿子也感叹不已，一个原本素昧平生的孩子，短短三年间，已带给我们数不清的感动和启迪。这份情，这份爱，注定会成为一笔珍贵的人生财富，为我们平凡的生活，增添无限的温暖。
小九明天要回乡下去，看望爷爷、奶奶、父母和乡邻，我们决定陪他去，一起趟泥泞和风雪，将一个爱字，贴到遥远乡村的门楣上，贴在更多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