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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我将手机关了。
前几天在网上看完一本最新出笼的官场小说，讲一个从实权位置刚调到政协去的干部，过年了很不习惯，闲在家里很不自在，但找不出原因。最后目光落在了电话上，才发现原来是它沉默很久了。往事于是一幕幕浮现在心头，并且开始注意留心电话。但它就是固执地沉默着，一直到春节假期结束，睡着了似的。
我还年轻，不至于有如此深入的体验。但我还是有点底气不足。我记得自己写过一篇小说，叫沉默的鞭炮，讲的是自己小时候到过年了总想多拿几个鞭炮去玩，但母亲不许，说是开年来客人了要用。但是直到正月十五过完，母亲存放在抽屉里的那几封鞭炮都还没有派上用场。
有人跟我讲，说自己不在乎钱的人一般有两种，一种是日进斗金之辈，二是贫瘠如洗之流。人不到极端，话就不会极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都会日日与烦恼相伴，生活总是不能满足。要不怎么说，痛苦来自于比较之中呢。
林语堂说，中国历史上唯有陶渊明是最高人格的象征。他的生活是简朴的，风格也是简朴的，这种简朴的特质是令人敬畏的，是会使那些较聪明较熟悉世故的人自惭形秽的。他今日是人生的真爱好者的模范，因为他心中反抗尘世欲望的念头，并没有驱使他去做一个彻底的遁世者，反而使他和感官的生活调和起来。文学的浪漫主义，与道家的闲散生活和反抗儒家的教义，已经在中国活动了两百多年，而和前世纪的儒家哲学合并起来，造成这么一种和谐的人格。
在陶渊明的身上，我们看见那种积极的人生观已经丧失其愚蠢的满足，而那种玩世的哲学也已经丧失其尖刻的叛逆性，人类的智慧第一次在宽容的嘲弄的精神中达到成熟期了。陶渊明身上有一种特质，这种特质就是肉的专一和灵的傲慢的奇怪混合，就是不流于灵欲的精神生活和不流于肉欲的物质生活的混合；在这种混合中，感官和心灵是和谐相处的。因为理想的哲学家能够了解女人的妩媚而不流于粗鄙，能够酷爱人生而不过度，能够看见尘世的成功和失败的空虚，能够站在超越人生和脱离人生的地位，而不敌视人生。
这一点，在我那位经常被我看作为“单纯”的女友身上有着某种程度的体现。当我还在关机与不关机的犹豫中挣扎，她早已忘记手机放在何处。但是到晚上发现了手机，开机后收到为数不多的两条公式短信，依然能够满心欢喜，真实愉悦。她也和我一样追求精神唯美，但从不沉迷物质泥潭。这种单纯，成就了她的舒适，她是无心为之，但获得了外人有心而得不到的体验。
真正做到能够看见（不是看透）成功与失败的空虚，能够站在超越人生和脱离人生的地位而不敌视人生，并不容易。它需要去掉执着，但又绝不会放弃追求。在生命的延伸中自然地享受真实的生活，而不是活在比较之中。
佛家告诉我们，拥有是短暂的，永恒的只有空虚。或者说，空即是有，有即是空。红尘只是一个过程。我们的生活是现实的，精神则务虚得很。我们要享受生命这个过程，就得如陶先生一般，不能看似深沉地流于灵欲的纯粹的精神生活，同时也不能肤浅地栽进肉欲的物质生活。如此，生活才能悠然。
2006-1-30，正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