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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棵守月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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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喜欢鲍鹏山对庄子的一段评论:

    “在一个文化屈从权势的传统中,庄子是一棵孤独的树,是一棵孤独地在深夜看守心灵月亮的树。当我们大都在黑夜里昧昧昏睡时,月亮为什么没有丢失?就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两棵在清风夜唳中独自看守月亮的树。”

    关于庄子,我了解并不多。只从逍遥游庖丁解牛等作品里隐约知道,这是个避世之人,喜欢无为,好谈忘情生死、无为随化之理,总而言之,这个死了老婆竟能鼓盆而歌的家伙是有点荒诞消极。

    近日翻翻史记,看到一则关于庄子不愿出仕的故事。说的是周显王三十年,楚威王闻知庄周贤能,于是派出大使带着厚币去聘请他,请他做卿相。庄周笑着对楚使者说:“千金确是重利,卿相确是尊位,然而你没有见过天子在祭山川鬼神时所用的牺牛吗?这些牛被饲养好多年,然后被穿上彩绣的衣服,最后送进了太庙去做牺品。这个时候虽然只想安分当地做个小猪,但还能办得到吗?请你离开吧,不要损伤我的人格,我宁愿在潢污的小渠沟中游戏,也不愿被国君所约束,我宁愿终身不做官,以使自己的心志快乐。”

    宁可饿着肚子在泥巴中快活而不愿意出仕享受荣华富贵的庄子,常常让我想起回归田园之后种豆种得野草比豆苗还要高的陶渊明。庄子不愿意出任卿相,是对是错在此姑且不论。我想说的是庄子有“宁游戏污渎之中自快,无为有国者所羁,终身不仕,以快吾志”的气骨。虽然这种气骨有点消极、有点躲避,但在那个政治残暴、风气污浊的封建社会里,庄子能用实际的行动维护自己飘渺无边、淡泊名利的哲学思想,这比那些为了升官达职不择手段、罔上欺下、阳奉阴违、挑拨离间的佞幸小人不知强多少百倍。

    难怪,鲍鹏山说,庄子是一个保持了思想洁净的人。

    庄子这种思想境界有多少人能及?难!因为要有这种思想境界,首先要将生死看得开,要把功名看得淡,要在精神上和心灵上超越尘世间的恩恩怨怨,要保持心灵之土永远明净,这实在是一种难以企及的高度。

    但翻开历史的长册,打开文学的画廊,有如庄子般守着自己名节的人不止一个。

    西去的路上,马蹄达达,琵琶声声,秋天的落雁也为之动容。是谁在马上凄凉马下亦凄凉?辞别了父母,以及这片生于斯长于斯的汉土,她——王昭君,走了,带着年轻的生命,和一颗高贵的心。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下魂”“青冢有情犹识路,平沙无处可招魂”千百年来,多少文人在怀念这位远嫁匈奴的女子,不仅因为她的远嫁换来了长达半个世纪的和平,更因为汉宫中她那颗纯洁高傲的心。

    试想在古代,一个平民的女子,出人头地谈何容易?万里挑一选入宫中已是难得,这就相当于成功的路途缩小了一半,只要她有幸见得着那个人人景仰的皇帝,荣华富贵就享之不尽了。这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因为日日“缦立远视,而望幸焉”却三十六年不见君容的女子多的是“红颜暗老白发新”的宫女多的是。

    所以,当汉朝皇帝提出要以画选宠的时候,那些入宫的女子都争相收买画家,以期在激烈的竞争中增添一些筹码,这实在也无可厚非。可是她,王昭君,面对着毛延寿贪婪的眼神,坚决说了个“不”字,于是,本是完美无暇的脸上就平添了一颗流泪痣,致命的一颗痣啊。

    昭君她傻吗?不傻,她失去了做汉朝妃子的机会,却守住了做人的底线,守住了一颗洁净的心。

    长江岸边,瓜洲渡口,青楼名妓杜十娘,面对着负心薄幸的情人,抱着百宝箱往江心一跳,清清的江水守住了她高贵的灵魂。

    潇湘馆里,碧纱窗下,世外仙姝寂寞林,焚诗绝情,香消玉殒,质本洁来还洁去,留下了一份孤傲与执著。

    还有李白,那个倒骑毛驴三过衙门的李白,那个敢叫皇帝的宠臣高力士脱靴、杨贵妃磨墨的李白,被赐金还乡后,在“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催醉不复醒”中守住了一份洒脱与狂放。

    还有苏轼,乌台诗案后遭贬黄州,终日如一只孤鸿“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终于在“一蓑烟雨任平生”中保持了他的傲岸与孤高。

    还有辛弃疾,还有屈原、岳飞、苏武

    他们一个一个都守住了自己心中的明月。

    掩卷沉思,喟然长叹:古人走矣,早已走在历史的风中,如一幅画,墨干色淡了。但他们的精神追求,他们的人格魅力,他们的高尚节操却激励着无数的后人或勇往直前或默默守望或恬淡一生,这是留给我们精神宝库的一笔的丰裕的财富。而正是有了这样的财富,我们才可以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

    看看今人,今人又如何呢?

    近日闲逛网上,看到几件颇为叫人深思的事情。

    其一是中国留美女学生曲小雪,因为在一美国老太太家做保姆受到人格侮辱,坚决辞工时又遭到痛打以致髌软骨永久性挫伤、脊椎骨错位弯曲、严重脑振荡。愤怒之下开始了留学生史上从未有过、在美国也极少的诉讼,连续四年状告一个拥有巨大财富和势力而且正在竞选市议员的美国银行家,直至在美国的法庭上取得最后的胜利。

    当她最后得到雇主的公开道歉和一张5250美元的支票时,神情激昂地说了一翻话:

    “有钱决不能收买我一个小小的中国女子的尊严!我打这场官司,还想告诉这些歧视我们的先生们,别以为我们中国留学生漂洋过海到这里来,是来乞求施舍的,是来抢你们饭碗、赚你们钱的;是低你们一等,是没有人格尊严的。不,我们留学生带到这块土地上来的是青春和智慧,带来的是奉献,我们并不比任何人差!里,我还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带着难以忍受的心灵和肉体的创伤,攻读了社会学硕士和电脑管理学博士的双学位。我完全可以自豪地说,我干的一点也不差!美元在我的尊严面前一分不值,见鬼去吧,美元!”最后,将5250美元的支票一点一点地撕碎,抛向法庭的上空。

    其二是上海某名牌大学的几个大三女生,成了酒吧里最受欢迎的三陪女,而原因竟然是因为穷。按她们自己的说法:“穷的时间久了,人会连起码的自信都没有了。”在妓女群里,这些女大学生们重新拾回了中学时代的自尊。

    同是天之骄子,在金钱与苦难面前的表现竟然有如此的天渊之别,这该是可喜还是可悲?

    自尊,竟然沦落到了要靠出卖肉体来换取,这又是怎样的悲哀?在物欲横流的今天,那些为名为利为权为私坏法纪、丧人格、丢尊严、忘国耻的人,还少吗?

    此类人,不提也罢。

    今夜又是月儿圆。它冰清玉洁,一尘不染,孤独地躲在空中,用期待的眼神,探视着这熙熙攘攘的尘世。淡淡清风中,谁在赏月?谁又愿像庄子一样做一棵孤独的树,象守护心爱的人一样守护心中那轮明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