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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小姐,哦不对,现在要叫柴将军了!”
远处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声音传来,柴倩抬头看了一眼,李岐还是那么肥肥壮壮,却不怎么碍眼了。难道快要离开一个地方,对这个地方的容忍度也越高吗?
吕琰也骑着马,两人并排走在河岸上。
“我是被人抓回来的。”他看见柴倩还有几分发怵,柴倩还没开口问就乖乖的老实交代。
柴倩哼了一声,看见李岐的座驾换了一头枣红马,腰身紧实,四蹄稳健。柴倩不得不佩服李岐选马的技能,这种眼光,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了。
“李小世子,有没有想过做点正经事儿,整天跟着不正经的人胡吃海喝玩&女人可不是事儿啊?”
“我……哪里不正经了?”吕琰一脸不服气。
柴倩轻鄙的看了一眼吕琰,一脸有种你正经给我看看的挑衅。
李岐胖脸上的眯眯眼亮了一下,柴倩接着道:“前几天逸王说东郊马场少一个懂马的管事,你有没有兴趣去,至于什么职位,这个我不懂,到时候你问逸王吧,明天我写一封荐书给你,你带着去找逸王就行了。”
“真的吗?”李岐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他从小没啥爱好,就是爱马比爱女人还多一点,上次被柴倩抢走了狮子骢,害的他茶饭不思,人都生生瘦了一圈,幸好又有懂眼色的,给他荐了一匹好马,他这才稍微止住了悲伤,慢慢的以新欢代替旧爱。一想到东郊马场,那可是皇家的御马监,成千上万的新欢在那儿等着他呢!李岐的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了。
李岐狗腿道:“真的吗?真的我明天就亲自上柴府取荐书。”他说的极快,就像怕柴倩反悔一般。
吕小少爷觉得,自己交的这些狐朋狗友真不是东西……分分钟就被别人收买了。
永寿宫,按例每日辰时的晨昏定省,因为昨日徐太后被吕家搞砸的婚宴气的心口疼,虽然后来才知道罪魁祸首并不是吕家,但作为赏了二十抬嫁妆出去的徐太后来说,还是被人狠狠的坑了一把。
张贵妃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徐太后面前哭诉:“听说她还敢拿着红缨枪指着皇上,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过啊,皇上最后居然还放她走了,还封了她做将军,这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啊。”
一旁的沈贵妃原本就不看好这门亲事,如今自己没勾搭上,吕家也没勾搭上,对她来说非敌所用,便是好事。因此为了照顾徐太后的心情,她虽然面上一片愁云惨淡,但内心其实是不是飘过欢快的小白云。
沈贵妃也跟着长叹了一声道:“谁能想出来,那柴小姐居然是个女将军呢,这么厉害的人站在前头,陛下就算有心要治罪,为了自己的龙体安危,也不能硬碰硬的不是?听说当时还是厉王喊了羽林军闯进去,柴小姐才动的怒,厉王年纪也不小了,做事却一点不瞻前顾后,置他父皇的安危于何地?幸好皇上心存仁慈,爱才心切,不然若是让羽林军伤了柴小姐,只怕还会被谏臣参一本皇上是非不分,陷害忠良呢。”
张贵妃口才没有沈贵妃好,在宫里也没有沈贵妃有地位,同样生了一男一女,遭遇却有云泥之别,憋了一股子气也不知道怎么说,于是乎只委屈的抹眼泪。
刚刚出了月子,被封为贤妃的吕昭仪脸上却是一片平静,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是我们吕家没福罢了,如今皇上准她去宛城戍边,只怕这婚事也只能作罢了。”
徐太后一把如意算盘尽毁,还损失了二十抬的嫁妆,心中满是怨恨,捂着胸口□□:不结婚了把嫁妆还回来啊!!
柴倩从外头回府,便觉得众人的脸色有些异样,还没走到撷芳斋,孔氏的丫头已经在垂花门口等着她道:“老爷让你回来了马上去祠堂。”
柴倩正要转身去祠堂,后面红袖和青染两个丫头追上来,手里各拿着一件皮甲。
“穿这一件,水牛皮做的,厚实!”
“穿这一件,小羊皮做的,穿里面看不出来!”
柴倩一脸狐疑的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青染低着头不说话,显然不知如何开口,还是红袖很义愤填膺的破口骂道:“还不是那个小心眼的皇帝,居然写了一封信到边关给大老爷,说他教女有方,深得朕心,将门虎女什么的……反正不知道是夸奖还是嘲弄了一番,最后大老爷觉得脸上挂不住,觉得不表示表示不能体现出教女有方,就写了个罪帖,派人八百里加急呈给了皇帝,要求请二老爷替他管教管教女儿,要行十鞭子家法。”
柴倩怔怔的听完红袖滔滔不绝的话语,良久才挤出一句话来:“皇帝果然小气!”她也顾不得她们手里拿着的皮衣,径自往柴家的宗祠那边去了。
青染忙拦住了她道:“你还是穿上吧,我听丫头们说那个什么金蛇鞭很厉害的,□□爷赏给老太爷之前,曾经一鞭子就打死了一个忤逆的嫔妃。”
“你也拿我跟那些弱女子比?”柴倩戳了戳青染的额头,一脸坏笑:“我终于明白,小气是遗传病。”
两人无奈,只得捧着手中的皮甲皮袄,跟着柴倩一起到了祠堂。
这次祠堂中的人比上次要少了很多,上次正缝柴倩大婚,什么七大伯八大叔来全了,这次却只有柴家这几个人。
柴老太君坐在黄花梨嵌瘿木南官帽椅上,龙头拐杖狠狠的戳着地面的青石板砖。柴老太君的对面,坐着颇有些惫懒之色的元宝公公,娘里娘气道:“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柴小姐,不然咱家就先回宫了,禀明了圣上,明日再来罢了。”
坐在另一侧的柴老二闻言,忙拱了拱手行礼道:“公公说哪里的话,你奉皇上之命前来,怎么好意思让你无功而返呢。”柴老二揉了揉自己突突跳的脑门,对孔氏道:“派人出去找了吗?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孔氏最是一个护犊子的娘,对柴倩也疼爱的紧,压根没派人出去,嘴上却道:“京城那么大,要找一个人也不容易,老爷这么着急,不如自己出去找?”
柴老二闷着气哼了一声,想想又算了,这时候大门外的小厮跑了进来道:“大小姐回来了,正往这边来呢。”
柴倩走在路上,就有七八个柴氏三姐妹的丫头并柴老太君的丫头来通风报信,让她赶紧抄小路跑了,等熬走了宫里来的公公再回来。
但柴倩生来敢作敢当,当年在她父亲麾下,军棍也不是没吃过,所以还是大义凛然的往祠堂这边来了。
柴老太君一看柴倩果然来了,捂着胸口闭上眼,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
柴倩进门,甩袍对着柴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屈膝跪下,身姿入松,后背笔直。
“不孝女柴倩原受罚,请二叔行刑。”
柴老二握着金蛇鞭,心思百转千回,今天当着元宝公公的面,他公然放水,只怕是做不到了。况且今上虽然脾气好,却也不是没有脾气,柴倩大闹紫禁城的事情传了出来,多少会影响到他英明神武的明君形象,若是不趁此机会让他好好出一口恶气,只怕自己以后也免不了被穿小鞋的命运。所谓的伴君如伴虎,还当真是如履薄冰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可怜的倩倩要吃鞭子了,大家一起来为她点蜡吧==
☆、第三十八章
柴鸣掂了掂手里的鞭子,看来不让皇帝见一点血,怕是难消他心头之恨了。他一咬牙,反手挥出一鞭,周围的空气似乎被劈开了一般,爆出几声脆响,闷闷的落在柴倩的后背,众人忍不住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锦做的外袍被撕开,露出里面雪白的中衣。大家慢慢回过神,眼看着那雪白的中衣被一缕缕猩红的血丝浸透,在柴倩的后背韵出一条血痕。
原来这金丝软鞭里面暗藏了玄机,每一个缝隙中都充斥着无数找不到头的金丝,如发丝一般,在鞭打中嵌入人的皮肉,简直寸寸钻心。
仅一鞭下去,就已皮破见血。
一旁的元宝公公见了,也感觉后背似乎痛了起来,瞟了一眼柴老太君几乎也滴出血来的眸子,劝慰道:“圣上也说了这不过就是柴家的家事,但他既然受柴将军所托,自然不能怠慢,让咱家走这一趟,至于别的,咱家也无权过问。”
言下之意就是,不过就是做戏罢了,何必打这么重,来真的?你们悠着点吧,我就当看不见。
柴老二也不知这金蛇鞭有这等威力,他这一鞭下去,只觉得自己也震的手臂发麻,那蜿蜒的血痕足以证明这金蛇鞭乃不可多得的神兵利器。
柴倩挺得笔直的肩头微微一震,后背皮肉剥离的麻痛感逼得她额头青筋凸起,眸子瞬间就蕴满了泪水,她深呼一口粗气,缓缓稳住心神道:“二叔,还有九鞭,我替你数着!”
“好!”柴鸣沉声应了,他虽然出身武将之家,最后弃武从文,但是骨子里那份军人的豪爽气魄却从未丢弃过,他敬重他的大哥,更以大哥有这样一个女儿为荣,而此时手握金蛇鞭的人是他,却也代表了他的大哥。
“二叔知道你受的起!”柴鸣一咬牙,正手一挥,反手一扬,左右开弓,又是几鞭下去。
柴倩身上的锦袍像是一片碎布,沾着血污,零零落落的落到祠堂的各个角落,大家都被这样的场景所震撼,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在场所有人都凝聚着一股气,看着金蛇鞭在空中飞舞,默默倒数这最后的数字。
“八……九……呃……十!嗯……啊!”
祠堂上供奉着的,是柴家历代先人的灵位。柴倩的身子摇摇欲坠,她睁开被汗水和泪水浸泡模糊的双眸,扫过面前供奉着的列祖列宗,终于支撑不住。她双手按住青石地砖,口腔中的带着热气的血沫一滴滴的垂落地面,倾身倒了下去。
元宝公公进宫回话的时候,赵青舒正在御书房陪赵明辰下棋。两人刻意像打哑谜一样的说话。
“打了?”
“打了。”
“真打了?”
“真打了,十下一鞭不少!”
“不会是欺负你眼拙吧?”
“皇上英明,老奴还认得清血是什么颜色。”
“见血了?”
“皇上可知柴家的家法是什么?”
“横竖就是木棍藤条,还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元宝公公终于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道:“是□□爷御赐的金蛇鞭。”
赵明辰嘴角一抽,手里的棋子落到棋盘上,搅乱了一局好棋,带着几分心虚道:“那十下岂不是死了?”
还不等元宝公公回话,赵明辰立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快快快……快传虞太医到柴府,去给柴将军诊治!”
元宝公公一脸为难道:“陛下,柴将军是女的,且伤在后背,这……”
赵明辰一拍脑袋,指着御书房的大门道:“快……快让沈贵妃派医女去柴府。”一边说,一边还一脸愤愤然的踢了元宝公公一脚道:“要是她死了,朕要了你的脑袋!”
元宝公公哎哟了一声,连爬带跑的出了御书房,擦擦额头上的汗,无比怨念:关我什么事儿啊,我就是个跑腿的……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一直端坐在皇帝赵明辰眼前的赵青舒,脸色早已慢慢变得青黑,他早该料到自己的父皇看似宽容大度,其实内心里的几分小心眼和执拗简直比女人还疯狂。是他害了柴倩……是他……
赵青舒一着急,脸上豆大的汗珠滑落,身子微微一颤,一口浊血喷吐在方才的棋局之上,赵明辰转身,正好看见这一幕,吓的大喊:“舒儿,你怎么了?快快快……快来人把虞太医传进宫来!”
赵青舒摆摆手,安慰自己的父亲:“我没事,父皇棋艺高超,孩儿委实不是对手。”
赵明辰见他开口说话,微微放下心来道:“一盘棋而已,何必那么纠结,你这样下棋,岂不是要把命给搭上?”
赵青舒勉力一笑,赵明辰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儿子像极了他心里的那个人,一颦一笑,甚至于一言一行。
“父皇曾教导,一招不甚,满盘皆输,棋局就像人生,没有的悔的。”
赵明辰递了一杯茶给他,眼神满含慈爱与坚定:“可你毕竟还有父皇,还有我,只要我在一日,你便是我最疼爱的儿子。”
赵青舒忍不住想吐槽:父皇啊,你快把你最爱的儿子的心上人打死了,你造不造啊?
柴老二打完柴倩之后,柴老太君一声令下,柴家老小全体被罚跪祠堂,孔氏虽然被夫君所累,却一改往日夫妻本是同龄鸟的恩爱本色,对柴老二那叫不理不睬。谁叫他下手那么重,这让在柴家立下汗马功劳,生了四个儿女的她倍感寒心,一边哭一边道:“我可怜的倩儿,你娘去的早,二婶对不住你。”
周氏抱着两个儿子,哭成了一团,口口声声道:“夫人,奴婢对不住你啊,让小姐受这么多苦,等这一双孩子长大,奴婢就把他们送上战场,让他们好好侍奉长姐,为她分担。”
柴静牵着柴敏的袖子,怯生生的问:“二姐,大姐会不会死啊?”
柴敏擦擦眼泪,安抚着自己的妹妹:“不会的,大姐是女中豪杰,英雄好汉,父亲打她区区几鞭子,不过是在挠痒痒。”
柴静一脸不满的看着自己的老爹,怨念道:“挠痒痒还挠出血来,爹爹也正够狠的。”
然后一众幽怨的眼神又重新落到柴老二的身上,俨然已是全民公敌。
柴老二看看自己握鞭子的手,恨不得拿刀子剁了。
柴倩很久没睡那么久,她记得永阳一战之后,为了脱身,她几乎徒步跑了上百里路,最后终于扛不住累倒在了路边,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巧合,救她的不是别人,而是盛传在十五年前已经战死沙场的柴家老三柴骏,亲缘之间似乎无需辨认,即使十几年不见,只消一眼,便能认出彼此。
三叔过的很好,膝下儿女成群,他所在的地方是大周和犬戎的边界,稍有战火便会祸及,那里的地痞头子在那儿建了山寨,养了一大帮的兄弟,靠着贺兰山为屏障,过着自给自足的安稳日子,俨然一片世外桃源。
他应当知道远在帝都依然对他不离不弃的敬惠长公主,却依旧选择了一个为他生儿育女,在绝境中给了他一线生机的村妇。
三老太爷爱翠花,所以最终选择离开她。三叔或许一辈子忘不了敬惠长公主,却不会选择回到她的身边,有时候柔肠百结,倒不如快刀斩乱麻。
柴倩睁开眼睛,看着床头十几年如一日放着的匣子,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既然此生无法为哥哥报仇雪恨,那就让自己完成哥哥所能做的一切!她轻抚着匣子上的雕花纹路,带着泪痕的笑意逐渐放大。
赵青舒,你会记得我的,对吗?柴倩支起身子,决定给赵青舒写一封信。
她的信还没有开头,小丫头来说平安侯府的李世子来了。柴倩记得自己好像是答应了对方要写一封荐书给他,既然收件人是同一个人,那不如不浪费笔墨,写在一起得了。
她趴在床上,一品紫尖的小楷笔在指间转了又转,不知道怎么落笔。
以前无论军报还是书信,一律都是军中的文书代劳,她从来都只有动口的份儿,如今要她亲自动笔,难怪她咬破了笔头都写不出来。
想起上次放花灯的时候,自己不过才写了几个字,就被他讽刺的颜面扫地,跟有文化人打交道,简直就是一个斗智斗勇的过程。
柴倩在床上唉声叹气,一旁的丫头们以为她伤口又疼了起来,又是奉茶,又是擦汗,忙的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