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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决
在村长家的柴垛边,我和黑子哥相遇了;就我们俩,四周一片静寂,我望定了他,泪水,扑簌簌落了一地。
“阿芳,你怎么啦?”黑子哥问我。
我终于忍不住,把癞头欺负我的事说了出来。
黑子哥脸色越来越凝重,没等我说完,就从我眼前消失了。
我知道黑子哥干什么去了,可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我以为,黑子哥会为我擦去泪水,很柔情地安慰我一番,然后可他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村长的女人出来了,松垮垮的身子上镶着个破棉絮似的脑袋,尽管她每个星期都去镇上美容,可一张脸坑坑洼洼的,比黄瓜皮实在强不了多少。
德友家的走过来,讨好地说:“他婶子,起这么早!”
村长夫人最喜欢别人说她起早,虽然她每次起来时,连村里最懒的猪也都打着饱嗝唱起了歌。
“我得锻炼锻炼。你瞧,这身肉,不去他十斤八斤,心里还真不踏实!这几天,不小心羊肉吃多了,烧坏了肚子哎哟,我得去趟厕所”
村长夫人慌慌急急地回家去了,德友家的发了阵呆,便顺着原路,往回走了。
德友家和村长家隔着两条街。德友五十多岁,整天蔫啦吧唧的,可炒的一手好菜。因此,村长每逢有客人需要招待,便在喇叭上喊:“德友,德友,过来有事!”德友就放下手中的活,去村长家忙活。有时闲得无聊,大家便折腾德友,这个“德友,过来有事!”那个“过来有事,德友!”其中,倒真有几个找德友帮忙的;但大多数时候,仅是图个快乐而已,大家免不了哄笑一番,街上平添了几分活气。更有趣的,村里几个小孩子,有时玩腻了,望见德友,也来一句:“德友,过来有事!”德友瞪了眼,举起了拳头,那帮小家伙便飞也似的逃走了。
村长家招待完来人后,便让德友将残汤剩饭拿回家去。开始德友有点不好意思,路上见了谁都说:“拿回去喂狗!”满村的狗都羡慕德友家的那条(我们圈子里叫他阿黄)常常有骨头啃。那段时间,我们几个便结了群去德友家转游。可是我们发现,德友拿回家的,菜吃了,汤喝了,就连骨头,也须熬了三遍,啃了三遍后,才丢到狗窝里来;不要说上面粘着肉星,就是丢进水里,也保险半点油花不会漂起。阿黄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本来想请大家聚一聚的,可你们看”我们几个耸耸鼻子,伸伸舌头,接着就开始臭骂德友:别看成天蔫啦吧唧的,啃起骨头来真他妈比狗还狗!
不知怎的,我转到了一条胡同深处。不好,抬起头来,才发现差点和癞头撞个满怀。他立在我面前,望定了我说:“那天,是有点对不住你,可我是真心爱你的!用人类的话说,那叫‘爱你没商量!’”说着,他又往前靠了一步。
流氓!猪娘养的!(我们狗类常用这句话对骂)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我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他毁了我的青春,夺去了我为黑子哥保守的贞操。我竖起仇恨的双眼,想把他吓退,可他流着口水向我扑来。“救命!”我绝望地喊起来。忽然,一团黑影直扑癞头。啊!黑子哥,是我的黑子哥!
癞头松开我,和黑子哥战在一起。——天空,阴云密布。
“咬咬咬,杀杀杀”我声嘶力竭地为黑子哥助威。尘土飞扬,黑子哥和癞头犹如两柄利剑,你刺向我,我刺向你,狗毛纷飞,狗血飞溅。说实在的,打从娘胎里出来,我还没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呢!终于,他们各自拼命地向对方咬下最后一口。癞头倒下了,喉头汩汩地冒着血泡,嘴里浸满了黑子哥的血;黑子哥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扑过去,抱住了黑子哥的头。半晌,黑子哥吐出癞头的一块肉,说:“我我”他的头忽然歪向一边。我知道,黑子哥是不行了。这几年,村里死了那么多狗,哪一条最后不都这样?我呼天抢地的喊了一声:“黑子哥!”便一下子昏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主人德顺家的狗窝里。我回来了,我是真的回来了!那么,我的黑子哥呢?他死了吗?有没有人把他救活?
我双眼疼痛,浑身乏力,但我还是努力睁大了眼睛。我不能呆在家里,我要去寻找黑子哥!我脚步踉跄的向外奔去。
远远的,我看见癞头家门前的大树上吊着个黑乎乎的东西。近了,更近了,我终于看清:是癞头,僵直地挂在那儿。树下蹲着个人,正在磨一把雪亮的刀子。
我转向了另一条街。
黑子哥的妻子阿兰告诉我,黑子哥被卖到狗肉馆去了,是那个满脸黑毛的家伙带走的。她还说:其实黑子很爱你,但他是一条有道德的狗,很讲狗格,他不想毁了你,更不想害得你天天想他我泣不成声。我的黑子哥啊!我原以为你不懂我的心,却不曾想你爱我爱到这般深沉
伤心了一阵子,我才对阿兰说:“大嫂,不,姐姐,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就把我当成妹妹吧!”“妹妹!”我们俩抱头痛哭起来。她膝下的四个孩子也一个个泪流满面。一时间,悲怆的呜咽声填满了整个院子。
二、被困
忽然门口一闪,我的好姐妹“阿香”来了,阿香长得清秀挺拔,浑身散发着一股香气,所以我们叫她阿香。往常,我们俩无论干什么总是形影不离:我在哪儿,阿香准在哪儿。这几天阿香身子有点不舒服,躺在家里休息。谁曾想就发生了这一连串的事。
阿香坐下来,擦了把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你们赶快逃吧!”
“怎么啦?”我和阿兰齐声问道。
阿香告诉我们:癞头的四位夫人已经给全村的狗开了会,要全面封锁,让我们吃不到一口饭,喝不到一口水。还要联系附近各村,让我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阿香还说:“癞头的四夫人说阿芳是红颜祸水,当在被诛之列!”
山穷水尽,山穷水尽天理何在呀!
“你们快点,再晚就来不及了!”阿香急匆匆地走了。
我们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孩子们!”阿兰终于发话了“头可断,血脉不可断!你们兄弟四个是这个家族的未来,趁敌人未到,你们赶紧走,去西村东头老槐树下那家,找你们的娘舅。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知道阿兰是在为黑子哥保存骨肉,便也在一旁催促。
“我们走了,你们”
老大嘶哑着嗓子说。
“这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们会有办法的!”
在我们的催促声中,四个孩子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家门。
我和阿兰竖起耳朵,捕捉着外面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
远处传来了呵斥声,夹杂着两个孩子的哀嚎。
阿兰腾地蹿起来,向外冲去。
门从外面锁上了,喝斥声和哀嚎声越来越近。
门被撞开,四个孩子涌进门来。
老大丢了一只耳朵,老二瘸了一条腿,老三尾巴短了半截,老四嘴巴流着血。
“妈妈,我们出不去了!”老四哭着说。
“不哭!孩子们,想想你们的爸爸,那该有多么坚强啊!我们可不是孬种!”
四个孩子停止了哭泣,挺起了胸脯。
门外传来癞头四夫人的警告声。
“老实呆在屋里,哪里也别想去!否则,扒你们的皮!”
癞头的四位夫人中,老四“琅琅”是最残忍的一个。曾经有条叫“阿旺”的狗,只因门牙长了点,又说了句对四夫人不甚恭敬的话,便被抓来。四夫人说阿旺的长牙早晚会给全村的狗带来祸患,于是拔了他的牙,把他丢进池塘里,活活淹死。北街上的阿全曾带领十几条狗,咬死了山里的两只恶狼,算是我们村的功臣。上个月,四夫人硬是找茬,将阿全整了个奄奄一息,生不如死
我们全村的狗怕癞头,更怕他的四夫人。现在,她亲自出马。看来,我们是在劫难逃了。
三、突围
天上乌云密布,月亮没了踪迹,星星也躲进了被窝,只有几条不知名的小虫,在墙缝里,或是柴垛边不慌不忙地叫着。
是突围的最佳时机。
幸而西墙根有个谁都注意不到的洞。
我们从洞口爬出,小心翼翼的,半点声响也没有。
右拐,左拐,从几处废弃的房屋旁,我们悄无声息地出了村子,踏上了一条通往东山的小路。
村子仿佛睡着了一般。偶尔一两声狗吠,让人感觉到这世界并没有完全死去。
继续前行,半山腰一处向阳的地方,有一个不大的洞穴。幸亏那次跟着黑子哥上山追一只野兔,才发现了这个地方。
我们躺倒在洞穴里。
风从洞口溜进来,有点冷,接着就听到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下雨了,真是天助我们;明天,让他们满世界找去吧。
阿兰伸出舌头,挨个舔着孩子们的伤口。孩子们静悄悄的,偎依在我和阿兰脚下。后来我们就开始回忆和黑子哥在一起的日子。
回忆真是件美妙的事情,我感觉洞里慢慢暖和起来。
当雨点终于停歇的时候,阿兰和孩子们合上了沉重的双眼。
我没有睡着,我在想黑子哥和这个山洞的故事。细雨飘飘,黑子哥立在洞前,像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我这颗少女的心一下子被他俘获了。我羞涩地呼唤着黑子哥,黑子哥走进洞来,可我期望的事并没有发生,黑子哥只是陪我坐在洞口,品洞外的细雨。黑子哥还即兴赋了首诗,听得我心潮澎湃。从那一刻起,我就认定,黑子哥是我一生的等待。后来,我总是引着黑子哥往这个地方跑,洞前洒满了我和黑子哥欢快的笑声
我不觉间合上了双眼。是真的吗,黑子哥跑来了,和风细雨中,我们俩在洞前翩翩起舞
一阵喧闹声把我惊醒,我探出头,想看个究竟。
洞前十米处,几十条狗一字摆开,有癞头的四位夫人,八位子女,还有西街的阿贝,前街的框框。天哪,阿香也在里面!
阿兰和几个孩子醒来了,我们聚在洞口,怒视着对方。
“没想到吧!”四夫人发话了“不放你们出来,怎么收拾你们!现在,就乖乖受死吧!”
我的目光盯住阿香,阿香低下了头。
我不怪阿香,这个社会,不出卖朋友,还能出卖谁呢!
“和他们拼了!”二娃子跳起来,被我和阿兰按在地上。
我和阿兰小声地交换了一下意见,都认为洞口很窄,易守难攻;况且,我们在高处,他们在低处,对于我们狗类来说,高一分就有一分的优势。看来,只要我们不贸然出击,就有战退他们的希望。
阿兰低声对孩子们说:“他们太多,不能冲动,引他们过来,一个一个收拾!”
可是,对方并不笨,他们只是远远地站着,血红的眼睛盯着我们,做出就要攻击的架势。我知道,他们不会硬冲,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要我们精神高度紧张,以致自己哆嗦着倒下。
四、决战
太阳一点点升高,山洞前一片冰冷,双方已经僵持了半个小时。
癞头的大公子终于耐不住了,他大嚎一声,冲了上来。就在他的嘴巴将要咬上阿兰的刹那,我和二娃子双掌齐出,结结实实地击在他的双眼上。他惨叫一声,顺着湿滑的地面滚了下去,我知道,他是彻底废了。这一仗鼓舞了我们的士气,但同时也点燃了对方复仇的火焰。
我们等待着他们的猛烈攻击。
又是十分钟过去了,他们开始以扇形向洞口包抄过来。
说实在的,如果正面较量,我们占尽了优势,但如果三面夹击,那就太危险了。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
“不要慌!”阿兰情绪稳定地说“老大老三负责右面,老二老四负责左面,我和阿芳负责正面。无论什么情况,身子不要出洞!”我们做好了迎战的一切准备。
敌人在距离我们一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洞口前挤满了一张张狗脸。
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只是轮流朝我们挥舞着狗爪子。开始,我们惊恐地左遮右挡,可几分钟后,我们松懈下来。悲剧就在这时发生了。
癞头的大夫人在挥舞了一通爪子后,突然探过头来,咬住了老四的脖子,混战立即开始了。阿兰一口咬住了癞头的大夫人,迫使她不得不放下老四;可旁边一张狗嘴伸过来,咬掉了阿兰的一只耳朵;我击退了面前的四夫人,却被阿贝咬伤了爪子;老大老三顽强地战胜了对方的两名高手,自己也已是皮开肉绽;老二前腿断了,鲜血染红了胸膛。
敌人退后了五米。
洞里没有食物,就是有,我们也已无法享用,咕咕叫的肚子让我一下子感到浑身绵软无力。敌人大部分围住了我们,另有几只离开,一会儿就带回一些食物来,围住我们的狗便轮流退出去进餐。
太阳西斜,几只飞鸟嘎嘎地在我们头顶盘旋了一阵,又飞向远方去了。地上一只野兔也没有,更别说一下子撞到我们的嘴巴上来。
我们企盼着太阳落山,最好天色一下子昏暗下来。
他们又进攻了,一下子全扑上来。陷在敌群中,我已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只是胡乱地抓,拼命地咬我感觉到,一只只爪子朝我袭来,一张张狗嘴在我的身上乱咬。一时间,皮肤的撕裂声,骨骼的断折声,悲惨的嚎叫声交织在一起我倒下了,眼前一片漆黑。迷迷糊糊中,我听到四夫人的声音:“阿香,去看看哪个还没断气!”“是!四夫人。”我听见阿香翻动物体的声音。过了一小会,阿香说:“都断气了!”“那我们走吧!”四夫人带着队伍下山了。阿香没走,她对四夫人说她丢了一样重要的东西,找到了再回去。
四周静下来,阿香蹲在我的身前,捧起我的脸,轻轻地对我说:“阿芳,我知道你听不到了,但我还是要请你原谅。没办法,我已怀了大公子的孩子;可是,我的大公子已经死了”我听到了阿香的呜咽声。
阿香哭着走了,我的心慢慢变凉。
五、我是狼
当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狼窝里,身旁坐着只全身灰黄的老狼。我挣扎着想坐起来,他按住了我:“孩子,不要动!你已昏迷了十天了,身子弱的很,得好好养着。”
我不是一只聪明的狗,但我知道狼和狗是水火不相容的,我曾经跟着黑子哥他们追过一只狼,但由于我心太软,那只狼最终逃脱了。现在,我就躺在狼窝里,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按理早已是他们的腹中物了,可我居然活着。老狼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说:“其实,你本来就不是狗,你是一只地地道道的狼!”
我不是狗,这怎么可能?我已在狗堆里生活了两年多,没发现和其他狗有什么不同。现在,我不是狗了,这不很可笑吗?
“一会儿,你的母亲就来了!”老狼告诉我。
我躺着,心里翻腾不已。
如果我真的是狼,又怎么跑到狗堆里?况且,我的脾性和狗类完全相同。但他们为何要救活我,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呢?
不过,老狼的一句话,让我想到了自己的身世:全村的狗都有父母,有兄弟姐妹,就我没有。问问见多识广的狗,他们说,我是从其他村抱来的。我转遍了附近各村,凭着狗的本能,如果有亲人存在的话,我一定能找得到,可我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后来,又有狗告诉我:“来我们村之前,你的家人就都不在了,好在有大家,你就把我们当亲人吧!”从此,我就没有亲人,但又比谁亲人都多。
难道我真的是狼?
有狼来了,老狼站起来迎接。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是她——被群狗追杀,我故意放走的那只母狼。
她坐到我的身边,含情脉脉地注视了我一会,说:“孩子,我是你妈!”我不相信,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见过一面。那次,要不是你,我早不在这个世上了。当你故意跌倒,绊住那几只狗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你一眼,发现你正是我那从小被人抢走的孩子,因为你周身灰黄,两腋下各有一撮白毛,不要说狗,就是狼中也找不出第二只,所以我一眼认出了你。你能放我走,这就是母女天性啊!”“这不可能!你们那么残忍,我却这么善良!”
“人类有句话,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狗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自然沾染了狗的温顺、善良。可是,你不知道狼类的难处,如果不学会残忍,我们恐怕早在这个世界上绝种了!你想想看,过去到处都能看到狼的影子,现在还有几只。恐怕,我们这儿是世上最后一处野狼谷了。”
“我和你们的相貌并不一样!”我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孩子,人类最新研究发现,相貌是学来的。你天天和狗在一起,当然样子更像狗了!”
我不知怎么回答,但要我一下子认他做母亲,真比要我的命还难。
她走了,老狼告诉我:“其实你妈很爱你!那时,你才满月不久,你妈外出,谁想狼窝让人端了,一个脸上有块黑疤的男人开枪打死了你的两个哥哥,看你比较可爱,就把你抱走了。后来,我们想去救你,可那个村狗太多,每次都失败了。有一次你妈单独行动,还差点丢了命,不过幸好被你救了。你妈回来就哭了。”
我相信了老狼的话,我不能不信。我的主人德顺脸上有块黑疤;他那只枪一直挂在墙上,只要我看一眼,他就会躁动不安。再说,我的两腋下确实各有一撮白毛,这在我所认识的狗中是独一无二的。还有,那次追杀,眼看黑子哥就要得手,我却忽然有了种绝望的感觉
“孩子,你好好想想吧!”
我承认自己是狼了,没理由不承认!
母亲天天陪伴着我,照顾着我,我开始学着撒娇。
每天都有狼来探望我,像舅家的表哥,姨家的表妹等,他们给我讲有关野狼谷的故事,讲我的母亲捕获猎物时的勇敢和机敏听得我热血沸腾。
我为自己有一位英勇的母亲而自豪。
半个月后,我的伤完全好了,母亲带我出外觅食。在和一只猎犬对峙的时候,我勇猛地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喉管。
我变得越来越像狼了。有一天早晨,我攀上山顶,想抒发一下心中的感慨,竟吼出了一声长长的狼嚎。
六、复仇
沿着一条荒芜的小径,我再次来到曾经爱过、梦过、浴血过的山洞前。那儿匍匐的乱草,深深浅浅的沟辙使我仿佛回到那场壮烈的搏杀:狗血纷飞,撕咬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站着,兀立不动,闭上眼睛,泪水慢慢滑过我的双颊
我是狼,我真的是狼!但我很怀念做狗的日子,怀念我的黑子哥,还有他们一家。可是,他们都因我而丧失了生命,我一下子成了世上最孤独的“狗”我忽然想到了复仇。
母亲不同意我的想法,她说:“你现在是狼,不要想狗的是非”
我没有办法说服母亲,只好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和其他狼交往,也不再随母亲外出活动。我觉得一切都了然无趣,我在沉默中日渐消瘦。
母亲终于答应了,倾其狼巢,为我的黑子哥一家报仇雪恨。
一个狂风大作的夜里,我们出发了。之所以选择这样一个夜晚,母亲说:狗的嗅觉灵敏,我们要借有利的天时,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情非常顺利,当我们摸进癞头家时,所有的狗都在打着鼾声。我挨个检查,发现没有阿香,心里快慰了不少。我找到四夫人,对大家打个招呼,大家一拥而上。一狼对付一狗,没费吹灰之力,所有的狗就都解决了。我没让四夫人完全断气,我要让他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伤心绝望而死。四夫人望着眼前的一切,用尽最后一点微弱的力气说:“其实我也是狼”母亲冲过去,扶起了她,终于辨认出,四夫人原来是我舅家的表姐。两年前舅父被狗咬死后,表姐离家出走,从此断了音讯。那时,她才三个月。
我们“凯旋”而归,母亲在前,表姐在我背上,大家跟在后面。远处几只乌鸦的啼叫点缀了夜色的悲凉。我们一路无语。
表姐最终去了。舅妈哭得死去活来,我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我的泪水已干,我的心事已了。
七、化蝶
一个飘雪的日子,我悄然离开了家,离开了这个幸存的野狼谷。其实,人类的脚步已踏碎了野狼谷美丽的风景;终有一天,机器的轰鸣会把这群野狼逼疯。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是一条狗吗?我真的是一条狼吗?我是狗?我是狼!我是狼?我是狗!我是
我什么都不是。或者说,是狼,是狗,又有什么关系?
我独自踏上了征程。
一座小山,半山腰一个不大的山洞,我俯在洞口,望着眼前的一片银白,回想着一个个美丽或忧伤的故事:
黑子哥立在蒙蒙细雨中,深情地望着我
空中,千万滴狗血在飞
三天了,我趴在那儿,不吃,也不动;我觉得灵魂仿佛悄悄离我而去。我不再想,我连想的力气也没有了。
山谷中雾气慢慢浮上来。
“阿芳”一声悠长的呼唤自雾气中飘来。
一只黑色的蝴蝶,缓缓地,煽动者翅膀;雾气东倒西歪的,像个醉汉。
黑蝴蝶停下来,就停在我的前方,望着我,目光深情地像一汪湖水。
黑子哥曾给我讲过梁山伯和祝英台化蝶的故事,难道黑子哥也学他们?我望定了那只黑蝴蝶,隐约中看见了黑子哥的影子。
“阿芳,你还好吗?”黑蝴蝶说话了。
不错!是黑子哥,是我朝思暮想的黑子哥!我就知道黑子哥不会离开我的。只是,黑子哥的声音里,有着太多的沧桑和悲凉。
我闭上眼睛,泪水滑落下来。
“我来了,黑子哥!”我探起身,化作一只白色的蝴蝶,向黑子哥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