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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书才爬了几尺高,忽而听到林大鱼一声大喝,那老虎一声低啸。她回头一看,见不远处林大鱼被那老虎压在身下,脸上脖子上皆是血迹,他两手撑着那虎头半晌,不一会儿双手颓松,虎头便低了下去。
贞书以为这老虎咬死了林大鱼,心道他既已死,这虎必要来吃自己,就算她侥幸爬到树上,总有要下来的时候,只要这老虎等着,自己便逃脱不得。又想起这林大鱼为了送自己,竟被只老虎吃掉,心内竟没了惧怕,反而怒气升腾。
她跳下树来,心道:已然落到如此境地,便是死,也不能一味的啼哭病弱,那怕一块石头,也要打到那老虎身上,叫它受些疼痛才好。她四下里张望着,见林中并无石块,唯不远处有半截枯木,便捡在手上拖着,赤脚走到林大鱼跟前,轻唤道:“大鱼哥。”
老虎不动,林大鱼亦不动。贞书心道这老虎一动不动,怕不是死了吧。只是她不信林大鱼赤手空拳能打死一只老虎,便抬起棒子狠狠敲在老虎背上。谁知这老虎方才还闭着眼睛,经她一棒,忽而怒目睁圆,怒吼一声起身就要扑过来。
贞书吓的汗毛耸立,但仍是捏紧了棒子给那老虎背上又是一棒。老虎张嘴还欲要叫,血却顺着它的嘴角涌了出来。它挣扎着爬起来,一步步朝贞书逼走过来。贞书往后退着,仍拿那棒子抽在老虎头上。她此时才看清,老虎咽喉上插着一把匕首,想必正是方才与林大鱼激战的时候,林大鱼插上去的。
老虎叫贞书撩拨的愤怒致极,虽血流不止,混身绒毛耸立,尾巴亦高高跷起,前爪长伸,纵了腰就要扑过来。贞书步步退着,侧眼瞧林大鱼仍是一动不动的样子,心中恨这老虎至极,遂又抬起棒子,将对苏氏与贞秀两个的怨恨一并都用上,高喝一声,趁着那老虎纵身一蹦的时候,狠狠送了出去。
这老虎本已是强弩之末,已无力伤人,再经贞书这一棒,登时全身瘫软倒在了地上。
贞书怕它仍不能死绝,又持棒子在那老虎头上敲了几下,半晌见它仍纹丝不动,才扔了棒子去看林大鱼。
她撩裙襟拭净了他面上脖子上的血迹,见他面上并无伤痕,心道那血必是老虎脖子上涌出来的。遂又检视其身上腿上,见各处皆无外伤,又伏着听他呼吸均匀,悬着的心才放了几分。便静静守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林大鱼昨夜背着个女子行了半夜路程,又半夜跟着老虎在树林中耗了许多时候,方才拼尽全力的了一只老虎,老虎掌中力气极大,他虽将匕首送进了老虎脖子,却也叫老虎给拍晕了。他昏昏沉沉半晌慢慢睁开眼睛,见贞书憋着嘴睁圆了两只杏眼一眨不眨望着自己,怔了半天才问道:“姑娘你为何不跑?”
贞书见他醒来,喜极而泣,伏在他身上哭道:“你昨夜救了我的命,我怎能扔下你不管。”
林大鱼歪身四顾,见那老虎伏在不远处,咧嘴笑道:“我竟打死了一只老虎。”
他有些贪恋这小姑娘对自己的一丝依赖之情,并她望着自己时全心全意的信任与依靠,很不肯就此打断,遂又闭上眼睛眯了半晌。
此时天已大亮,晨日微升。他扬起自己双手在眼前,手背上皆是打老虎时迸开的裂口,其间渗着深深的血纹。贞书扶他坐起来,见他背上亦是血浸透衣衫,遂扶起他道:“咱们快去找个有人的去处,好替你换身衣服。”
林大鱼摆手道:“这整个文县,我是不能露面的。我知道有个去处,却得你扶着我去。”
他指了左手边树木较稀松,山势较缓的地带道:“朝着那边往前再走个一射之遥,便有一条小河,咱们溯河而上,约有两里路的地方有处猎人住的小屋,你送到我到里即可。”
贞书将他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站起身来,他这样结实高大一个人,此时整个儿歪在她肩膀上,由她拖着往前一步一步的挪着。贞书咬紧牙关忍着右腿上的痛,一步步走了约摸一射之地,果见一条清清小河在林中清淌蜿蜒,想必是官道旁那条河在林间的支流。河边地势难走,许多地方河水依着山崖,便要淌河而上。
溯河走了不知多久,太阳照在半空,照的河水融暖,四野蜂蝶皆舞时,贞书果见不远处一方缓坡上,有间茅草搭成的蓑屋。
林大鱼似已完全失去知觉,整个人都伏在贞书肩上,压的她喘不过气来。贞书咬牙切齿,将林大鱼半负在肩上,拼尽全身力气冲上了山坡,拿脚顶开那蓑屋的木板门,见内里倒还干净,一张木板架空的床占了整个后半间屋子,上面铺着些干草。前面一只大缸,上盖着盖子中,另边上一只小瓮,亦盖着盖子,除此之外,墙上还挂着几串花生蕃薯干之类的东西。
她将林大鱼放在床上,跪伏在他身边轻唤道:“大鱼哥,你能听见吗?”
林大鱼慢慢抬手微微摆了下,贞书见他是能听到的,又言道:“如今天已大亮,我顺着这小河走,想必就能到官道上。到时候我步行翻过五陵山,就能找到家人了。”
林大鱼仍是轻轻挥那只手,想是要她走的意思。贞书犹豫半晌又问道:“我走了,你能行吗?”
林大鱼垂手闭眼,半晌再无言语。贞书心中疑惑,心道便是叫老虎拍晕,此时也该要醒了,莫非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不成。她试着扶林大鱼翻了身,见他方才压过的地方草上皆有血气,忙将他整个儿翻过来,才见他背上深深两道爪痕,鲜红的血自翻卷出的肉里渐渐往出渗着。
也不知老虎什么时候抓的他,竟抓得这样狠。
贞书虚伸着双手,轻轻摁了摁那伤口的周围,林大鱼疼的肌肉猛缩。
她下床掀开大缸,见内里不过几个蛛网。
又揭了瓮盖,内里是半瓮白米。她伏身望床下,下面堆着些杂物,内里倒有个缺了半沿的木盆,里面放着一只碗并一双筷子,显然亦是猎人们夜宿时用的。她将碗腾了出来,又撕了自己方才已经染了血的裙帘。端着木盆出门在小河边洗净了裙帘,又端了半盆清水回来,跪在林大鱼身边替他擦拭背上伤口。
他伤口外翻,若不及缝合,怕是不但不能长好,反而要恶化。贞书自幼虽不动针线,但胆子够大也跑的野,小时候在村子里也经常偷瞧农人煸猪,况她又读过宋岸嵘书房里所有的书,医书也略读过几本,知道些简单方子。
她知道伤口该要如何消毒缝合,也知道徜若置之不理的后果。只是此处一无针线,二无水火,况只用生水擦拭,也不能彻底消毒。
她坐在床沿上无声盯着林大鱼看了半晌,才起身将帕子搭到外面树枝上晾了。然后进屋,将床下所有的东西皆一样一样掏了出来,抱到外面掸净灰尘。她从床下掏到一只三角锅子,里面还躺着一块干透的帕子,想必是猎人做完饭涮锅用的。又掏出一只稀齿松毛的掸子,想必是他们打扫屋子用的。
贞书先将一侧床上未沾血的干柴皆抱了出来晾晒掸净,又将那床板用帕子擦拭干净,而后再把干草抱回去铺的松散,这才解了自己的裙子铺在上面,将它铺成个松软干净的床铺。铺完之后又用湿帕子将屋子里所有的地方擦拭干净,这才取水洒湿地面,从床底开始扫的干干净净。
待贞书做完这些事情,林大鱼仍是沉陷在昏睡中。她凝视了半晌复又出来,开始整理那堆在外面的杂物,其中有沾着陈血迹的破衣服,裹成一团的烂棉毡并一顶烂帽子,还有一个长满铁绣的捕兽夹子。
贞书叹口气,心道这屋子里没有针,她又无法挪动林大鱼到山外去,这可该如何是好?
他毕竟救她于危难,她又岂能坐视不管。
因腹中饥饿又无法生火。贞书复又回到屋中,站在床上将屋顶几根椽梁上细细的连擦带摸,摸了一遍,摸到那大缸顶上一根斜柱上时,她摸到一块巴掌大的东西,用兽皮包着。贞书心中大喜,忙取了下来拆开,见内里包着火镰并火石,其中竟还夹着一只三寸长的大针。
猎人们常在外打猎,受伤是常事,他们备针亦是情理之中。
有了这针,就可以替林大鱼缝合伤口了。贞书跳下床跑到屋外,拣了些枯枝干草,又将那干草揉的稀碎,就着火镰打了几下火石,火星子便渐渐燃了起来。
她跪在地上细细吹着将那火吹旺了,又把木枝搭成三角形搁在上面,不一会儿火便旺旺的燃了起来。她取来水吊在锅中煮沸,从褙衫上拆些线来煮开并捞了出来放在一侧,再将针也细细煮过,拿火燃过,这才取了方才自己裙子上拆下来的干净帕子,端了开水替林大鱼擦拭净伤口。把那已半干的线穿在针中,扯光林大鱼背上的衣服,就要替他缝合伤口。
谁知她才缝了一针,林大鱼便尖叫着爬了起来,嘴里哼道:“疼!疼!”
贞书忙将他压倒在床上,软言哄道:“乖,不疼,不疼,顶多再有两针就好了。”
林大鱼闭眼才睡着,她又缝了一针。这下林大鱼疼的嗷一声坐了起来,瞅见贞书手里的针线,怒道:“小姑娘,你为何拿针戳我?”
贞书拈了针道:“你背上叫那老虎瓜子抓了两道深深的痕,肉都翻在外面,若不替你缝好,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林大鱼见一侧床上铺的整整齐齐,自己身上狼糠也不敢靠过去,只一味往墙角躲着,摆手道:“不过猫爪抓过一样的小伤,过两天自会好。”
贞书自己一条腿还肿的油光明亮,行动也颇不便,又这样屈膝跪在床上,膝盖疼的钻心一样,此时又急又气,使劲那林大鱼压倒在床上,索性自己骑坐在他身上不叫他动,又哄道:“这样细的针,不过虫子咬一口的痛,一会儿就好了。”
因没有剪刀,每缝过一针,她就要俯身用牙齿去咬断那缝合好的线头。林大鱼虽身上有伤,但是贞书两瓣软唇呵着热气贴在他带伤的背上,无疑是最好的麻药。每每唇贴齿磨,都叫他混身□□无比,舒畅难耐。是以也乖乖的趴着一丝不动。
直等贞书将两条伤口都缝合好了,才意犹味尽道:“这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