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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头埋得很低,好像又哭起来。顾易北稍微靠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小姨?”
女子猛的抬起头,脸上的眼泪模糊了淡雅的妆,大大的眼睛睁得慎人,里面写着决绝。她一把抓住顾易北的手臂,声音颤抖着。
“易北……他……他不是你父亲。”
阮襄怔愕,她瞬间把目光转向顾易北。
“我一直瞒着你!一直瞒着顾啸先!我现在不能再扛下去了!你妈妈当年为了要一个孩子,在精子库……挑选了捐献者条件最接近顾啸先的精子,生下了你……后来她又瞒过了鉴定,才把你带大!我不敢告诉你们,害怕你们会受不了!害怕你们会反目成仇,可是……可是……”小姨时而情绪激动,时而断断续续,想一口气把话说出来,可是却已经泣不成声。
男子清冷的眼神看着自己被紧抓的手臂。阮襄看不清他此刻心里想着什么,只觉得他眼底的黑暗更加浓重,冰冷凉薄的唇轻启,
“可是现在他发现了?可是现在事情还是发生了?”
声音平静得如千尺深潭的水面,如玉的面庞此刻线条如刀削。
小姨无力地摇着头,弯着的身子如飘零的浮萍,没有依靠,只有手还紧抓着顾易北,“对不起,易北……我也不想这样!你妈妈还留着当年的医院报告,我想了好多次要不要把它毁了,可是……竟然没有烧掉它。他,顾啸先他……”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顾啸先如此阅人无数,又在黑白两道出入多年,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很难不会顺藤摸瓜,查到事情的原委。
可是阮襄看不懂的,却是顾易北的表情,冰冷,却平静。
顾啸先得知顾易北非己出,为此打了隐瞒事实的小姨,而且近日更是遮掩着要整垮顾易北,不知道以后还会做出什么。顾啸先尚且如此,而顾易北呢?现在他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他会怎么想?他会做出什么反应?
阮襄想起庄大夫的诊断,想起顾易北屡次强烈的行为,她心中寒意涌起,“易北……”她轻轻抚上顾易北的手臂,试图用温柔迎接他可能会爆发的情绪。
男子看了看阮襄,脸上是不可名状的表情。出乎意料,顾易北竟然没有惊诧,没有悲哀,没有震怒,而是拧紧眉心,说:“小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谢谢你确认了我一直以来的疑惑。我想不通的问题,现在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阮襄不解。小姨听完他这话起初,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易北,你……难道你一直也在怀疑你自己的身世?”
“是。我也是最近,才确认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现在你告诉我,也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原委。”
“易北,你是说什么事情?”小姨止住眼泪,有些茫然。
顾易北停了一下,冷静地说:“这些事情,我们回头再细说。那,他是什么时候知道和他并非真正的父子?”
小姨擦着已经干了的眼睛,摇着头:“我不知道,我去西贡看他的时候他似乎就已经知道了,也许是在去疗养之前。”
“也许更早!”顾易北补充说。他想了想,扶小姨起身,“小姨,您先跟我们走吧。您现在一个人在这里也不好。我送你却张叔那儿,在那里也有人照顾你。”
小姨点了点头,“也好,这段时间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再做什么。”
他们帮着收拾了一些简单地衣物和重要的东西。
顾易北一直没有什么震惊的样子,仿佛一切尽在他所知。但是,他的内心是否在暗涌,阮襄不敢确定。看着他低头将主电源拔出,脸上冷静沉着,她靠过去,轻轻说:“易北……”
男人抬起头。
“我在你身边。”短短的一句话,暖暖地拂过他的心头。
顾易北扶住她的脑袋,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襄儿,我虽然不能确定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阮襄看着这个近乎无所不能,在她面前却愿意表现出脆弱的男人,她微微一笑,“不会的。”
古调雅致的店,因为一段时间没什么人气,现在主人又即将离开,走廊里有些阴森。
扶着小姨出去,顾易北要把门都锁上。阮襄看了看四周安静地田园人家,只有一个男子经过,看了他们一眼。
只是那一眼,似乎有什么不对。
还没有来得及想,小姨拍拍她的手背,说:“小襄,易北拿了太多东西,你去帮帮他吧。”
阮襄回头看了一眼,顾易北身边两个箱子,正在将大门锁上。“好。”她答应一声,小姨拿走了车钥匙,阮襄一个人往回走。
顾易北将大门钥匙抽出,回头看见她,“怎么不先上车?”
阮襄笑了笑,“小姨先上车了,我帮你提行李。”
他扯着唇角一笑,看着她,默默地将那个轻一点的箱子递给她。这时,
“轰————”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停车场上闪过一片红光,瞬间火光四射,将整个黑的跑车裹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他们震惊地看着眼前场面,阮襄还在震慑中,口中喃喃,“小姨……”随即疯了一般叫起来,朝着车子飞奔过去,“小姨!小姨!”
顾易北两步跟上,猛地扯出她,“襄儿!不要过去!”
还没有靠近熊熊燃烧着的车,热浪就将她挡住。抓着顾易北的衣服,她跪在地上,嘶吼着:“小姨!小姨在车里!小姨还在车里!”
大火漫天地烧,顾易北曜黑的双眼被火光映得通红,却带着让人心生恐惧的冰冷。他迅速往大门走,抬脚狠狠地两踹,将大门踢开,从门后抽出一个灭火器,奔过来往燃烧的车上喷射。
她抖着手拨着报警电话,跑到附近人家哭喊着求救。
过来帮忙的人越来越多,水桶,水盆,灭火器,所有派上用场的东西都用上了。
火势渐熄,红光渐弱,换来的,却只是青烟一股……
真相,往往只有一个,但参与者纠辩的过程和审判者的一叶障目只会让整个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
在自我,尊严,利益和私欲的纠缠中,在一切未解开的时候,人所扮演的角色,竟然如此脆弱。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这儿,我实在萌不起来......
其实除了两条线索,前面的内容加番外剧透的东西,大家多多少少可以猜想一下原因和结局。
下个文走轻松线吧。
☆、身份和背景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眼泪都没有来得及涌出,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安静地村庄,清冷古朴的小店前,聚满了村民。男人们过来帮忙,看到已经烧得灰黑的车子,捶胸顿足。女人们看了一眼,急忙把孩子赶回去不敢让他们看一眼。
她跪坐在地上,清晰地记得顾易北的眼神,震惊,愤怒,悲哀。
然后他盯着她,眼底浮现出一种叫做害怕的东西,好像害怕她会像这渐渐飘散的青烟一样消失殆尽,突然紧紧地把她收进怀中,一言不发。
警车,救火车,还有救护车很快到来,封锁了现场,将他们送回警局。
需要录案,她看着顾易北进了一个房间,门后面是几张充满历练的脸,他们肩章上都镶满了银色的星。
肃静的走廊中,阮襄双手扶着额头无力地弯下身子。
“阮襄。”一个人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佑历明。还是一身警服,身后跟着两个同样制服的同事。
“顾易北在那边做案件记录。你跟我来吧,我给你做记录。”佑历明语调很平淡,只是看到她的面容之后,眉心有些微微皱起。
跟着佑历明和他的同事进了一个设置简单的房间,其中一面墙上是一个巨大的镜子。安排她坐下,他们在她面前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水。
“你能告诉我们,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一个女警直入主题,虽然语气也算缓和。
阮襄目光盯着杯子里的水,麻木地把自己能回忆到的所有画面都描述出来:
他们想要把小姨接回t市,收拾东西出了门。她回头帮顾易北提行李,小姨自己一个人先上车,可是,车子就这样爆炸了!
她说完,那个女警开始提问确认某些细节,“你是说你们看到她的时候,她脸上有伤痕,是被人使用过暴力?”
她点点头。
“然后你们出门的时候,你说你看到一个男人经过,回头看了你们一眼,是吗?你能具体描述一下那个人的长相,外形和衣着吗?”
印象有些模糊,但是她仔细回想,“那个人穿着……灰黑色的夹克,也可能是纯黑色的,穿着深色长裤。戴着一顶棒球帽,手上好像还提着一个工具箱。看着不是很像村民…。”
“你有看到他的长相吗?”
“很不清楚,他的帽子压的很低。我只觉得他皮肤颜色很黑,嘴巴有些厚。”
“你后来在现场还有再见到他吗?”
“我,我当时没有注意现场的人,所以也没有再看到他。”
另一名警察根据她的描述,很快在纸上画出一个人物草案,递到她面前,问:“大概是这个样子吗?”
阮襄看了一眼纸上的图,瞬间觉得背脊一凉,仿佛眼前又看到这个陌生而可疑的人。
她别过脸去,“我……当时就想他不像是当地人,还觉得有些奇怪!可是我也没有多想,如果我多留心一点……”她哽咽住。胸口开始纠痛,拳头捏的死紧,“之前还发生了绑架,如果我当时多想想,如果我当时没有让小姨自己一个人上车,那小姨就不会死了!”
“那死的很可能就是你们三个!”佑历明重重地丢下一句话。
两名警察愣住了,阮襄也愣住了。
“拿着这张图,先去查一下现场有没有这个人,同时去查下犯罪记录里面有没有长相相应背景关联的。一个小时后给我汇报。”佑历明对两名警察说,“她这里,我来接着问。”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应了一声,起身出去。
空旷清冷的房间里只有她和佑历明两个人。
抬头看着站在她对面的那个男人,她冷冷一笑,说:“佑历明,你到底知道什么?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佑历明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车子的检查报告已经出来了,被人动了手脚。车底下装了一个炸弹。车门的锁栓上,连接了一条导火索。打开车门不会有问题,只要关上车门,导火索就自动引爆。现在的情况看来,这个炸弹很可能是你说的那个男人干的。”
“然后你的推测是他想把我们三个都……?”炸死两个字,她没有说出口。
“不确定是三个。因为他不可能知道小姨也会跟着你们出来,但是你们肯定是要开着那辆车回去的。他要炸死的,是你和顾易北。”他往前走了两步,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握着放在桌上,上身向她靠了一点,眼神直盯着她,“更确切地说,是要炸死易北!”
她浑身寒意四起,摇着头,“是……是顾啸先派的人吗?”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小姨被人使用过暴力,打她的那个人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顾啸先。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顾任何情面了。以他的关系和势力,要除掉一个人,根本不是难事。”
她想起那个步子已经有些重的年迈的男子,深藏不露。第一次见面很和善地问着她话。第二次见面却是在绑架她的现场,他执意反对她和顾易北的婚事。后来在张耀扬的晚宴上,他背着顾易北,对她说了一番释怀的话。但其实他根本没有放手,而是通过这种方式让她和顾易北放下警惕。
更何况是在他了解了顾易北并非他亲生之后,手段更是变本加厉。但是,佑历明知道他们现在这层关系吗?佑历明到底知道顾易北多少事情,而顾易北又有多了解佑历明?
她回视着佑历明直勾勾的眼神,说:“易北他一直知道你的警察的身份吗?”
佑历明拉开视线,“不是一直都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佑历明有些犹豫了一下,说:“这些话,还是让他自己来说吧。”然后他视线转向那副巨大的镜子,“麻烦请他过来。”
阮襄开始有些不明白他眼神的意思,看了一眼那大幅镜子,突然明白了:这是一副单向透视玻璃镜!镜子的背后,是监控室!
她冷笑一声,这也不奇怪。涉及人命的案子,是属于刑侦范围,自然需要高级手段来审案。
很快,门开了,顾易北进来。
紧绷的脸,刀削般的刚毅,有些憔悴,完全没有平日柔和的线条。
看到他的表情,她有些担心地站起来。他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坐下。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慢慢平复刚才还紧张的呼吸。
他坐下之后第一句话不是解释什么或叙述什么,而是对着佑历明说:“我同意和你们的全面合作,但是你们要保证襄儿的绝对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