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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荷塘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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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月二十日,天气实在是阴沉得很。与网协的朋友驱车两个小时到达双峰荷叶镇富坨村的时候,已近中午时分。从晕车的混混沌沌中清醒过来,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可是传说中的风水宝地?一座青翠的、海拔不过百来米的鳌鱼山,象一把稳稳当当的太师椅,一座布局对称、青砖灰瓦、风格典雅的大户深院就正坐在椅中。宅第前面,是视野开阔的半月形池塘。称之为池塘,实在有些不恭,讲是一片澄静的湖也是更恰当些。池塘边一条小河曲曲折折地向东流去,水的尽头,竟连着那些若隐若现的群山环绕。

    时已至暮冬,我们一路走来,所见不过是萧瑟的北风吹落萧瑟的树叶,田野里到处呈现灰黄的色彩。到曾国藩故居,由于严寒,游人并不多见,略显冷清,但绝无萧瑟之气,这令我很我惊讶。也许是一行十人,大家兴致盎然,友情激荡,所以多少带来了些热烈的气氛吧。

    待我凝视四周,我感觉故居正门虽是王侯府第之门,想来一定是金碧辉煌的,现在看来却似乎嫌矮了些、窄了些。故居前门只是一层约莫二米多高、三米来宽的普通前门,既没有两尊高大威武的石狮子雄踞于此,也没有那种宽厚庄严的红木大门,而且门匾上挂着的“富厚堂”与“毅勇侯第”几个烫金大字并不十分显眼。遥想当时堂堂一个一等毅勇侯,一品官员,在建一座想终老林泉之所时,仍处处显现他谨慎、克己的情怀。我似乎领会到了曾国藩“居家之道,惟崇俭可以长久,处乱世尤以戒奢侈为要义”的俭朴家训。

    进入前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开阔的内坪。冬天里草木都有些荒芜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股有如仙风道骨般的清幽之气。在进门的两边,我们发现了有几十间马房(类似于现在的车库),可见原先曾家是人来人往,高朋满座,往来车马喧啊。在其中一间马房里,看到了一顶明清朝时期用过的花轿。这花轿就象一个四方形的柜子,上面罩一个雕花的八角顶,象一个小亭子一样。轿子有两扇门,轿子通体呈鲜红色,门和轿身及轿顶都精雕细缕着各色花样,有龙凤、牡丹等等,连抬轿的大棒也是鲜红色的,显得尤为喜气。古时候,往往是达官显贵或有钱人家的新娘才有机会坐轿的。我站在轿子前面,让朋友给我照了张照,感觉很有意思。

    通过坪中的青石板道,我们直达了二进台阶。台阶上竖着八根花岗麻石制造的楹柱,我们就进入了富厚堂的正堂。正堂共分为三个大厅,也许这就是富厚堂的主体了。前厅叫做“八本堂”曾国藩全书里有非常重要的精髓就是“八本”:“读书以训诂为本,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身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厅内便悬挂着曾国藩手书的黑地金字的“八本堂”额下便是他那当着名外交家的儿子曾纪泽用隶书写的“八本”要义。进入中厅就看到了曾家的神台,也看到了曾国藩的手笔“雍肃和鸣”与皇帝亲赐的“勋高柱石”的牌匾,前者体现了曾国藩追求一种雍容、华贵、和谐、静穆的精神特质,后者体现了清王朝对曾国藩对平定太平天国、稳定国家所作的评价。

    后厅两边是正房,往正房去的是两厢长长的走廊,长方形的天窗上,有清风露雨一阵阵地洒落下来,走廊里面是静悄悄的。这些正房便有的是住房,有的是书房了。在一间曾国藩的女儿住的闺房里,我们看到了一张古朴但典雅的女儿床。这张床是呈暗红色的,上面有一块倾斜的匾,匾上雕着花鸟虫鱼,极富有情趣。前面的箱子上摆着两双绣花鞋。一双为平跟,一双为高跟,做工很是精致,颜色也很鲜艳,一双为红色,一双为绿色,但都只有两寸多长,大约两三岁的孩童穿进去都感到困难。想到古时候那些可怜的女子,从小便被缠脚,踮着那三寸的金莲,颤微微地在闺房里走来走去,绣花、浆洗缝补,一辈子就便捆在家里,围着生儿育女,围着丈夫、公婆,奉献一生的心血与精力。记得小时候听老人说,有轿夫谈论今日结婚的新娘,如果恰好是三寸金莲,他们便会说,今天新娘子好漂亮;如果看到是一双天足,他们便会说,今天真是倒霉,光是那双脚就有三百斤,累死了,定得要主人家多打发银子才了事。人们那时无缘可以看到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的容貌,便只有靠脚来决定其审美取向了。

    后厅南北两端,便是富厚堂的精华所在,藏书楼了。整个藏书楼,在整个建筑中占的比重最大。我们沿着南端的藏书楼走上去,木质的楼梯,走起来砰砰作响,响声厚重而清脆。暗红色的扶手,摸起来也是极为舒服、拙重的。第一层是一个开阔的大厅,第二层主要是作为过渡用,并不特别高。地板全是木的,墙壁全是青砖。第三层就是主体了,不仅亮堂,而且宽广。窗户都是那种漆成红色的木窗户,有的是八角形的,有的是长方形的,每层都有一个直通的四方形天井,可作透风采光用,是典型的晚清时期南方民居特色。据说原来藏书楼共有各类藏书30多万册,可惜现在全部移到省博物馆,偌大的一座藏书楼,便只剩下些空荡荡的房子,想着曾氏一族在辉煌之时,一家人在这书楼里孜孜不倦地读书学习,该是怎么样的动人场景。记得曾国藩在家书里曾对长子曾纪泽说:“日下尔在家饱看群书,兼持门户,处乱世而得宽闲之岁月,千难万难,尔切莫错过此等好光阴也。”曾氏一家,其子孙延绵不绝,后代学者、名人层出不穷,与曾国藩当初的教诲肯定是有深厚的渊源的。

    位于鳌鱼山北的小山坡上,有一座曾国藩亲手营建,并在此居住了一年的思云馆。思云馆是取“望云思亲”之义,是曾国藩在父丧后建的,富厚堂都还没有开工建设。那时曾正是屡战屡败,又逢父亲去世,正是心力交悴,忧劳心忧的时候。他在这思云馆里居住,后面有郁郁葱葱的香樟树木,前面是一览无遗的湖光山色,便在这里重新思考自己人生的定位,以至于后来东山再起,重创辉煌。

    我们到参观完这些整体建筑后,到后山上走了走。山是如此清幽,山上到处是有几百年历史的楠木与香樟,历经多少年风雨,仍呈现富有生机的青色,蓬勃得象一把把巨伞。一条青石板路环绕着富厚堂,一堵不高的经过修缮了的土围墙,斑斑驳驳见证了历史的变迁。

    游玩整个故园,便又来到了半月的荷叶塘前。立在塘里的高达数十米的“帅”字大旗猛地迎风招展,来势凌厉。想必这塘里定是养了鱼的罢。曾国藩的父亲的家训“书蔬鱼猪,早扫考宝”鱼跃于渊,天机活泼,自然有一种生气。早早起来,打扫庭院,祭祀祖先,善待亲邻,这样的家庭,岂有不旺相之理。曾国藩也告诫儿子说:“养鱼、养猪、种蔬、种竹四事,皆不可忽,望其外有一种生气,登其庭有一种旺气”并常说“花未全开月未圆,盛时常作衰时想,上场当念下场时,居官不过偶然,居家乃是长久之计”等等。我望着那半月的塘,水是极清极静,池面上尽是些干枯的荷叶梗,随北风有微微波动。然而波纹也是极为不动声色的。总感觉池塘和这富厚的精神气质一样,不过是在休养生息,里面蕴含着一股巨大的可以喷薄而出的力量。这富厚堂的主人与子孙们,早就携带着曾氏的精神五湖四海,有的寄居海外,这厚重而空荡的建筑物只不过是曾氏文化的传承与载体。这也是当年曾国藩可能没有想到的。他不过是建一座想终老林泉的场所,但由于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终身不得居住。

    我看那静悄悄的池塘,心想到了夏天,这满塘的荷花,便会作灿烂的绽放,那时,富厚堂,会不会是另外一番热烈的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