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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姑娘间互相问此话,可能没什么,换作一个少年问一个少女,就有点不同凡响,耐人寻味了。
赵笙柯从来都不知道他纪西是个喜欢主动言谈的,在她眼里,他会一直冷着脸,哪怕发起怒来也这般,不会有冷之外的多余表情,笑都是冷的,偏偏在林芳怡面前,他的神态并不那么冷了,甚至夹杂着一抹让人看不清的神色,谁能想象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惊讶,原来一个人的性情是可以为另一个人改变的。
原来一个人的心是可以被另一个人捂热的,哪怕另一个人什么都没有做,只在适当的时候给个笑容。
她整个头上都开始冒酸泡泡了,具体酸个什么劲,她不知道。
就好比曾一心奢望过的东西,曾一心打算用银子压迫换回来的东西,费尽百般力气求而不得,别人却只是一个俊秀笑容,那般轻易得去。一个辛辛苦苦,一个格外轻松,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
貌美如林芳怡,经常会遭遇各种各样的男子搭讪,其中自然也包括和纪西同样年龄的小少年,她对他主动问好行为除了一开始的惊讶,并无其他感想,很熟练的与人攀谈,一边委婉地表示拒绝,一边尽量不伤人自尊。
看出林芳怡的刻意疏远,纪西不好多做纠缠,沉默片刻,向她告辞。
见人知难而退,林芳怡多少松口气。
赵笙柯在一旁冷眼旁观,吩咐诸英留在客栈等烤兔子,她独自一人出去透口气,路过黄氏粥铺,听黄氏嘴里骂骂咧咧,没了纪西帮忙,很多事都要自己做,黄氏很不满,因此对文姓大汉百般看不顺眼。
文姓大汉就差被骂进地底去,但他除了脸色不好看,并没多说什么,任劳任怨。
随意挑一张桌子托腮而坐,赵笙柯等着黄氏过来,如她所愿,黄氏很快就过来对她谄媚得笑,小心翼翼的,一边还说着关于纪西的话。
黄氏说的高兴,赵笙柯也不去打断,听对方翻出纪西陈年旧骨头的烂事,末了总结一句,纪西为人勤快浑身上下都是优点,比浑身上下都是缺点的潘非哲强百倍。
赵笙柯翻个白眼望天,天蓝蓝的,潘非哲到底是有多得罪人,被黄氏上眼药什么的,这个可以有,或者说黄氏在眼红。
妇道人家自然要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书上虽是如此写,夫子也如此说,但就赵笙柯接触到的人来看,很多人并未做到这点,更甚的对夫家人百般挑剔不屑一顾,黄氏便属于此类人中的一种,问,为何敢对文姓大汉打骂不休,不怕被一纸休书休回家吗?
黄氏没料到六姑娘会有此一问,想来她也知道自己德行不好,开口之际带了几分讷讷之意,“穷人有穷人的活法,休了我,姓文的没银子娶别人的。”
因为他没银子娶其他的女人,所以要对你的缺点百般容忍吗?
是这个意思吗?凑合着过?
赵笙柯不禁思及城南李家,如果李家原本就很有银子,根本没可能娶赵梯雪,和黄氏的这般状况似乎相差不多,但又有差距。她有点茫然,日后的纪西会不会也因为银子少的关系而娶一个凶婆娘?这个思路似乎不对,娶回家的婆娘是否凶,和花的银子多少没关系。
被人惦记着的纪西此刻手中端着托盘,盘上是烤兔,他对诸英道:“这是你家小姐的,要给她包好拿家去吗?”
诸英有点横鼻子竖眼,心想,你和林芳怡把我家小姐气成个狗样,气成狗样了的小姐能有心思在这吃么,“包上包上,瞧你这副穷酸样,换个地方还是一样穷酸。”
诸英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口气上很是刻薄,琢磨着以后再不让小姐过来受气。
莫名其妙被一阵贬低,纪西神色微变,默不吭声转身去包烤兔。
林芳怡在等烤兔之余目光跟着纪西转,恰巧望见诸英背影,听她难听的话有点不满,觉得她在狗仗人势,当下站起身走过去道:“六姑娘何在?”
林芳怡声音纤细悦耳,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不过俗话说得好,对方越优秀便越衬得自家越无能,诸英略带反感的口气道:“在不在的,何须与你说。”
林芳怡讶然于她口气中抱有的敌意,暗自蹙眉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诸英冷哼,哪里有什么误会,纯粹是看你和纪西走得近不爽罢了,“不想有误会,就离纪西远一点。”
赵笙柯留给黄氏一吊钱,转身回兔兔客栈,刚刚榻进门口就听诸英此言,她有点愣,这,诸英是在帮她划分地盘宣誓主权么?可她不需要了呀,当着林芳怡的面说出来好像在威胁人一样,有点不对劲啊,多难为情。
纪西手里拿着用油纸包好的烤兔,诸英逼迫人的话和盛气凌人的口气,让他只觉恼怒,他扫一眼愣在客栈门前的赵笙柯,声音冷冰冰道:“我说过了,别再来纠缠我,你也答应了。”
“我来吃烤兔怎么了,难道非要躲着你走才叫不纠缠?”赵笙柯失笑,诸英态度的确不好,有待改善,但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儿就又扯上什么纠缠不纠缠?真当她是洪水猛兽就绕她着走啊,想让洪水猛兽长眼睛主动避开他?
“没叫你躲着走,但也别来干预我和谁近谁远。”不忘把油纸包递过去,他神色上一闪而逝的厌恶,有银子的人总是对他人大呼小叫,身居高位,以让他人服从命令为乐,就连身边伺候着的狗都会对人犬吠。
赵笙柯在家里确实对人呼来喝去惯了,一时间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关于纪西的一切事没和诸英讲明白,以至于引发现下的一系列糟糕事,她颇为头疼,道:“好,算我理亏,以后都不会再来打扰你,包括不来这兔兔客栈,诸英,我们走。”
四人的谈话已然引起大堂里旁人的注意,掌柜的一直留意,听赵笙柯说再也不来兔兔客栈,他简直要吐血,他若不知常年来光顾自己生意的是赵府六姑娘,他还当什么掌柜的,这可是他的大贵客万万不能得罪,赶紧上前将人拦住赔笑道:“六姑娘稍安勿躁,这小子嘴巴臭不会说话,你就当他放屁了,今个这顿算我请,您看如何?小老儿这店日后还需多多关照!”
客栈掌柜的年纪一大把了,络腮胡子满脸,赵笙柯看他对自己恭恭敬敬点头哈腰的也有点不好意思,当下顺着对方给出的台阶道:“也好,不过今日我却是要回了,祝生意兴隆。”
掌柜的松口气笑眯眯点头,送人出客栈,等六姑娘背影彻底消失视线后他转过头拉长了脸,阴沉道:“黄氏以前没教过你不能和客人争吵么!”
眼皮一跳,纪西有不好的预感。
“你明天不用来了!”
撂下这么一句话,掌柜的回去看账本。
成也赵笙柯,败也赵笙柯,赵笙柯一定是个扫把星,纪西心里如此想着,回家是不是要烧香念经了。
一旁听了许久,几乎是一言不发的林芳怡有点听明白了,神色歉然道:“却是我的不对了,给你添麻烦。”
“你没做错任何事,错不在你,不麻烦。”纪西摇头,冷落对方在一旁良久,他有意说点什么,却听她道:“你和六姑娘之间有什么误会吧,回头话说开就好,有些话不说,别人一辈子不知道。”
和胖姑娘能有何好说?
有些话不说,别人一辈子不知道,若说了,恐怕对方未必愿听。他深深看一眼林芳怡,沉默不语。
林芳怡等来烤兔之后并未多待,也是用油纸包着带走,被掌柜的扫地出门的纪西和她一同离开,粥铺前,她犹豫片刻道:“我和余府有娃娃亲。”
纪西一愣,下意识开口问,“哪个余府?”
“余大客栈的那个余府。”林芳怡声音淡淡,再没多言转身即走。
纪西神色复杂了,望一望天空,握一握拳,对赶过来问话的黄氏沉默以对。
黄氏很着急啊,刚刚六姑娘离开前的脸色可并不怎么好,姓林的就是一个扫把星,长着一副狐媚相,每次碰见了都没好事儿,保不齐是她在暗中作梗。
作者有话要说:
☆、专门拖后腿
有道是,愚蠢的奴才会显得主子智商不高。
路上,被显得智商不高的赵笙柯幽怨的眼神朝身后蔫头蔫脑的婢女扫去,她可以卖了婢女换银子花么?
有杀气!
诸英一缩脖,更怕了,她真的不知道小姐有说过不去纠缠纪西呀,就算说过也当气话啊,她瘪嘴道:“小姐,纪西有眼不识金镶玉,您别气坏了。”
明明是你个丫鬟对别人干预太多,对别人态度不好,盛气凌人的,难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赵笙柯搔头,开始认真反思自己平日为人是否真的不讨人喜欢。被外面的冷风一吹,她头脑不发热了,对没拿自己银子花的人,态度不能太恶劣!人家又不是她雇佣的,不吃她的不喝她的不手短,没道理去呼来喝去。
捂脸!
无论是面对纪西,或者面对林芳怡,她都有种主子感,娘耶,太可怕!
岁月如流,秋意深浓。
良辰吉日已到,赵府众人满面春风,欢天喜地嫁出赵二女。
过于凉爽的季节,赵笙柯一身粉色襦裙站在桃树下,袖子上的流苏来回晃荡,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嫁出赵老二,接下来,要为赵老三奋斗。
从一个夏季到秋季,期间会发生很多事儿,倒霉的、高兴的、开心的、伤心的。
纪西觉得,人生最大的倒霉莫过于认识一个叫潘非哲的邻居,此人自打成亲之后彻底游手好闲,不去抓兔子也就罢了,偏偏喜欢到他面前说事儿,说赵府的银子大把大把,数到手软,说赵府的姑娘虽然胖了点,但长得不差,娶回家里不仅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有胖美人陪,半点不亏。
一开始,纪西当潘非哲穷怕了,一朝翻身得瑟两日,后来发觉不是,姓潘的这小子压根儿就打算让人和他一起去给赵府当上门女婿,连人都给他安排好了,说什么赵老六一直原地等待,不要白不要。
潘非哲自认为苦口婆心地劝,“六姑娘等的黄瓜菜都要凉了,你非要她八抬大轿来请你吗!”
“我没叫她等。”院子里,纪西忙于给兔子扒皮,两手的血,没空多言。
事实上,赵老六等他了么?显然不可能,胖姑娘早在很久以前就没出现过他面前,消失的干净利落,反倒潘非哲经常在他耳边提起。
潘非哲如此热心,当然是有所图谋的,正所谓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一方面被眼红的街坊四邻白眼,一方面大鱼大肉吃喝,夹在当中当真是水深火热,如此享受之事,不拉着好兄弟一起下水享受,能叫好兄弟吗?他暗搓搓地笑,非把纪西整成赵府女婿不成,和六姑娘正好凑成一对。
“整日忙着你的烤兔子店,有啥出息,最近没少赔吧,兔兔客栈的掌柜的可是都不满了,说你在附近开这么一间烤兔子店,不是摆明了和他抢生意嘛!”
“公平竞争。”纪西耸肩,不以为然,把剥下来的兔子皮晒在一旁的架子上,打算开烤兔子铺前,他就做好被张富贵排挤的准备。
张富贵作为有名的笑面虎,开着广岸城最大的烤兔子客栈,手中有点手段,他哪能仍由其他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抢生意,那和趴在他脖颈子上拉屎没分别,他怒啊,当初纪西还给他当跑堂的,结果没几日就自己开了一间烤兔子铺,他眼瞎啊,养虎为患,近日正琢磨如何将人那间小铺子挤趴下。
兔兔客栈的后院,潘非哲从纪西住处溜达一圈回来,颇有些大义凛然大义灭亲的架势道:“张掌柜的,你放手去干吧,我支持你,不干倒纪西的烤兔子铺,你别说认识我!”
当面称兄弟,背后捅刀子,这两面三刀做的,比自己还成功!张富贵内心深深鄙夷一番潘非哲的不要脸行径,嘴上却和善地道:“我不会做的太狠,顶多让他开不下去,不会赔太多的。”
潘非哲大摇其头,“不让他赔个老底朝天,门外债主排成排,他就不知道我说的话多么具有人生道理!”
你的道理就是教人如何当小白脸!
张富贵嘴角抖得厉害,憋笑憋的难受,不去戳对方痛脚,他感慨着口气道:“既然潘小兄弟这么说了,那老夫就尽量。”
暗地里啐一口,潘非哲暗骂一句老狐狸,明明有意将人往死里整,还得立个仁义的牌坊,干脆就叫不仁不义得了。
纪西一点不知道被所谓的好兄弟在后背狠狠捅一刀,两个狼狈为奸的人在给他挖坑,他每日看着寥寥无几的客人,发愁,早知会被排挤打压,不想张富贵手段如此果断,雷厉风行。
张富贵放言了,谁去“西子铺”吃烤兔子,就是和他张富贵作对,日后甭想混得好。
没过几日,纪西铺子开不下去了,赔了十几两白银,他把铺子一关,决定另谋出路。
文氏安慰儿子,这条路不通,咱绕着走,改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总有一个能做的。
赔了银子,纪西心情不大好,勉强一笑,明个他抓鱼去吧,先卖两个钱,把欠的债还上。
潘非哲知道他去抓鱼后,那个想要捂脸,恨铁不成钢啊,又暗搓搓的研究如何折腾人。
话说回来,成亲没多久的赵之晴每次回赵府都是笑吟吟的,笑的格外甜,想来没受气,整个人貌似又胖了一圈……
有了赵大女不幸福的前车之鉴,赵三女赵屏夏对寻找良人并不抱有太好的看法,但见赵之晴成亲回来美滋滋的,她又觉得看对眼嫁对夫是关键,遂内心有点画圈圈,准备将寻找良人一事提上日程。
人逢喜事精神爽,赵员外那个乐啊,前几日他还发愁三女不乐意去城外的佛恩寺烧香,不料今个三女就主动和他提出明日去佛恩寺,他两手一搓,嫁三女的日子快要来临了,人生的一大美事莫过于嫁光膝下所有胖姑娘。
赵笙柯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呢,看赵以墨和铃铛主仆二人在院里的杂草丛里钻来钻去,摸虫摸得直叫,抓到了还叫,没抓到也叫,听得她头都大,晒个太阳晒不消停,她打个哈欠,眼见诸英手中端着各类果蔬从院外走进,不禁精神一震,道:“快快,我要吃桃子!”
相貌精致的诸英娇笑一声道:“小姐别急,总会吃到嘴的,奴婢听三小姐身边的婢女花菜说,三小姐明日要去佛恩寺烧香,出门逛一逛的机会来了!”
赵笙柯很早之前就有意和赵三女一同去佛恩寺耍一耍,等待多日,闻言大乐,“早知道她禁不住诱惑,果然我没白等。”
从椅子上爬起来,她转身朝房间跑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大堆最近上门求亲者资料。
她家赵老三聪慧之名传得开,还是有不少鳏夫上门来求的,当然,碍于有城南李家和潘非哲的例子在,一些比较穷的人也抹开面子上门,从中倒也能挑出几个勉强看顺眼的,但赵老三的亲事不会那么早定下,十七岁的赵屏夏能挑到十八岁,在此期间太早做决定不妥,尽量挑到更好的,遂有去佛恩寺烧香拜佛求姻缘一说。
赵笙柯笑眯了眼,上门两个小白脸就有这么大的影响,让广岸城一小撮的人抛下面子,等到嫁出赵老三赵老四赵老五,轮到自己之时,一定会有更多人上门求亲,哦哈哈哈哈哈哈,被一群人上门来求亲、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不要太美妙!
赵之晴回到新宅院后,和潘非哲闲聊中无意提到赵屏夏明日出城去佛恩寺一事,还说老六也跟着去,潘非哲瞬间眼前一亮,觉得撮合的机会来了。
纪西每日抓鱼卖掉后,会很晚的时辰回家,今个没等他推开院门,离得老远就听黄氏咒骂的声音,“姓潘的,你要是再敢来得瑟,老娘扒了你的皮!”
背着竹篓进院,纪西猜想,大概潘非哲又胡乱吹嘘,眼红的黄氏听不下去。
眼见正主回来,潘非哲不再继续和黄氏多说,吊儿郎当对纪西道:“兄弟,明日有个好活,你去不去?”
对方口中的好活,通常都很“贱”,让人忍无可忍的那种。纪西果断摇头,道:“我还是抓我的鱼吧。”
文氏从门中走出,笑道:“小西,非哲所说的活不错,去佛恩寺附近卖一卖果蔬,有很多人买的,比抓鱼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