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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肉的香气带着一股酸甜的芬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薄野景行嘿嘿直笑:“如果江隐天也作此想,老夫倒是当真不必跑。小娃娃,不管老夫身份是否坐实,江隐天必会杀我。”
江清流自然不信:“太爷爷虽然心系江家荣誉,但毕竟你也是进了江家大门的人。况且肚子里又怀着我的孩子,他岂能因一时疑心,便置你于死地?”
薄野景行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一阵大笑:“好个天真的娃娃。也罢,长夜漫漫,老夫闲着也是闲着,给你讲点武林秘辛如何?”
她想讲,江清流还不打算听呢:“你嘴里说出的话,哪一件是真的?”
薄野景行哈哈一笑:“至少江少桑是你太爷爷杀死的,这一点肯定是真的。”
这一句话如雷贯耳,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却震得江清流如遭重击:“你说什么?!”
薄野景行指指他正烤着的山鸡,示意翻个面,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当年江少桑虽受老夫一记摧心掌,但万不至死。真正杀死他的人,是你太爷爷江隐天。”
江清流蓦然起身,将手里的烧鸡往薄野景行面门上一杵,差点戳到她的脸:“老贼,你胡说什么?!”
他面带杀气,目露凶光,薄野景行纹丝不动:“也罢,你既不信,我便不说了。不过江家的事,你这个盟主到底知道多少,你自己心里有数。嘿嘿,娃娃就是娃娃,大人的事,不告诉你也是为了你好。”
江清流心中恚怒莫名,有心想继续问,又恐这老贼信口开河。薄野景行却是真的不说了,她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亮得可怕的眸子里,似乎也燃烧着两团火焰。
江清流重新坐下来,明明告诉自己不要被这老贼的话影响,手中的山鸡却烤得不均匀了。又是一阵沉默,鸡肉将熟,一股酸中带甜的香气馋得人口水直流。江清流深吸一口气——自己难道真是三岁小娃娃,分别不出对方所言真假不成?!
他突然开口:“太爷爷为什么要杀死我爷爷?你有什么证据?”
薄野景行伸了个懒腰:“江少桑也是个武学奇才,当年整个武林追杀老夫,又有谁是真正为了江湖公义?!不过是贪图五曜神功罢了!可是整个江湖除了他,还真没人敢承认。就冲着这点,老夫敬他是条汉子。”
江清流想要说什么,忍着没有打断。薄野景行慢悠悠地接着道:“最后一战,七宿剑派、武当、少林,江湖几乎所有的名门正派都参与了。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老夫一个人,纵然五曜神功如何出神入化,这些大侠小侠也不全是花拳绣腿,为何如此损伤惨重?再者,他们如此费心擒得老夫,却不杀死,只是囚于地牢之中?”她嘿嘿直笑,“他们一直内斗,都想活捉老夫,又都不愿对方活捉老夫。为了五曜神功,个个费尽心机。这种情况之下,由着他们互相牵制便是,老夫岂会杀死江少桑?”
江清流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这个老贼诡计多端,没准真会影响自己的判断。但他像一只好奇的猫,控制不了自己的求知欲:“为何你会认定是我太爷爷杀了我爷爷?”
薄野景行不慌不忙:“混战之中,老夫确实击中江少桑一掌,但是那一掌断断不至于要了江少桑的性命。老夫被擒之后,江少桑擒而不杀,与老夫立下约定,老夫传他五曜神功,他为老夫查明当年寒音谷被灭门的真相。老夫为保性命,暂且应下。”
江清流终于忍不住:“不可能!你杀了那么多武林同道,我爷爷岂会与你为伍?!”
薄野景行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也与老夫为伍了。”
江清流突然闭口不言——他确实与薄野景行勾结,虽然目的对江湖并无害处,但是这点是不争的事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就算这是真的,他为何会被我太爷爷所杀?莫非是因为我太爷爷知道了此事,不耻于他的所为?!”
薄野景行抱着肚子,笑得差点打滚:“小娃娃不错,越来越风趣了。就在老夫同你爷爷达成协议之后,突然江隐天秘密找到老夫,私下提出愿意协助老夫彻查寒音谷灭门一事,条件是将五曜心经的行功心法传授给他。”
江清流如置冰窑,薄野景行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继承人跟族长之间有了分歧,盟友真是难选呀。”
江清流面寒如霜,虽然极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分辨,但一时却是心乱如麻:“他们反目了?”
薄野景行含笑:“哪里哪里,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族长和继承人之间哪能反目呢。协议达成之后,我将五曜心经的荧惑心经,分别交给了江隐天和江少桑。然后告诉他们,五曜心经的修炼若无五曜神珠相助,必然走火入魔。”
江清流明显不解,薄野景行望着火堆,那只烧鸡已经焦了,正冒着黑烟。江清流却浑然不觉。她也不提:“若真无五曜神珠,生食修习过五曜心经者之心脏,也是可解的。”
江清流将手中烧得乌漆抹黑的的棍子猛力扔将过去,薄野景行一躲,没打中:“事后,江隐天主动找到江少桑,称其愿为药引,助江少桑修习神功。哄得江少桑信以为真。呵呵,你若不信,可去墓中看看江少桑的胸口,是不是被人挖心而死!虽然时隔三十多年,但是此伤非比寻常,应该还能找出蛛丝马迹!”
江清流大步走上去,一手扼住薄野景行的脖子:“你究竟是不是人,竟生这种歹毒心肠!”
薄野景行刀丝轻点,让他的手微微失力:“老夫所言乃是真话!五曜神功极为特殊,神功一成,天下无敌,但是若无五曜神功加持,便须生服同样修习此功之人的心脏,否则必然走火入魔。欲炼神功,要点代价并不稀奇。”
江清流缓缓松开手:“太爷爷吃了他的心脏……你是说,他已习得五曜心经?”
薄野景行笑得东倒西歪:“他允我之事未曾实现,五部心经只得两部。如今我的身份一现端倪,他必日夜不安。所以不论老夫是景氏还是薄野景行,他必然除之。否则若这等事一旦抖落出来,嘿嘿,他这族长还真是脸上有光了。”
江清流还要再说什么,薄野景行抬手抚摸他跟江少桑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庞:“对了,老夫忘了告诉你,第二部太白心经,就是你所修习的残象神功。”
江清流呆立当场,只觉心似寒冰。如果残象神功确实是太白心经,那么现在,只有他跟江隐天在修习……
薄野景行嘴角微挑,又阴柔又邪气:“小娃娃,老夫救了你的命。”
☆、第39章老贼哭坟
一阵沉默,山谷间只有火堆在哔波燃烧,偶尔几声虫鸣。江清流只觉得呼吸艰难,仿佛连肺部都被冻成了石头。薄野景行把兔子用树枝串出来,同样用果子的汁水淋了,浇在兔肉上,重新再烤。
江清流毕竟也不是真的三岁小娃娃,一颗玻璃心还要长辈去哄才能痊愈。他将兔子接过来自己烤。当整只兔子被烤得油汪汪、香喷喷的时候,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你所言,我不知道应该相信几分。但是仍然谢谢提醒。”
薄野景行并不答话,双手在他衣服上一阵擦拭:“你如今有何打算?”
江清流双手不着痕迹地握了一握:“去我爷爷墓前,开棺!”
薄野景行微微点头:“睡吧,养足精神,明日出发。”
她坐在火堆旁边,斜靠着岩石,闭目养神。江清流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烤兔,心乱如麻,如何入睡?
如果此事当真,自己日后又当如何?!
他心绪不宁,一夜无眠,刚刚有些朦胧睡意,天色又已然大亮。薄野景行离火堆近,身上还好,他身上已经被露水湿透了。
这时候薄野景行站起来,没有胭脂花,即使食用了足够的果子,她脸色也远不如往日红润。江清流又摘了些果子与她分食,然后开始寻找出路。
山谷离崖上足有数百米,两边呈剪刀状,上阔下小。周围草木虽多,却极难攀跃。江清流体力或许尚可应对,薄野景行却是万万爬不上去的。
江清流看看山崖,又看看她,最后一狠心,把自己已经破烂的衣衫脱下来,拧成布条,将薄野景行牢牢捆缚在自己背上。薄野景行试了试,觉得捆得结实,她还忍不住夸:“好娃娃,真是有孝心,老夫代你叔一并谢过啦!”
江清流当时就差点解了布条把她扔下面……
一路攀跃,江清流手上全是尖石、藤刺豁出的口子。他咬着牙倒也一声没吭,有时候抓住藤蔓才发现是刺藤,不仅不能松手,还必须死死抓稳了。
他背上,薄野景行还一直嚷嚷:“哎哟喂,娃娃小心着点你爷爷!哎哟喂,娃娃小心着点你叔!”
江清流恨得牙痒,只差不能跟闭眼睛一样闭起耳朵。
掉下来的时候非常迅速,爬上去却真是个苦差事。一个时辰之后,江清流身上的汗已经将背上的薄野景行都打湿了。崖上有块突出的石头,勉强可以落脚。他站在石头上调匀气息,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往上爬。
不知道爬了多久,薄野景行突然止住他的动作:“上面有人!”
江清流不信:“这里离上面怕不下几百米,又没有什么大动静,你能听出有人?!”
薄野景行却半点没有玩笑的意思:“当真有人!你小心些,莫要被人发现!”
江清流只得减小动静,尤其是树叶草木的晃动。又往上爬行了个两三百米,果然听上面有人小声说着话:“夫人怜你们风吹日晒辛苦,特地命人送了这四象清心酒过来。你们都到树荫下来罢。”
江清流忙隐在一丛巨大的灌木丛中,一阵清风,果然有酒香远远传来,可见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好酒。
江清流压低声音:“上头似乎有人有意示警,不然用此美酒,酒香迎风飘十里。又是七宿剑派的酒,岂不是明晃晃地告诉我等这里有七宿剑派的人?”
薄野景行根本就没有猜测何人示警的意思:“百里天雄这老小子恐怕已经沿途布下耳目,你与其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费神,不如想想生死攸关的大事。”
江清流多年武林生涯倒也不是白混的,倒也不会怕几个路探,还开玩笑:“无妨,上来之时,我把你往上一扔,他们只会追逐,届时我再自行离去。”
薄野景行怕他真个儿如此,顿时吱唔:“此法倒也可行,只是怕有些对不住你叔。”
气得江清流差点没真把她掷上去。
两个人慢慢接近路面,这里离江家的地道已经很远了,皆因从此处上崖,江清流更为熟悉,是以才冒险而上。从山谷另一边上去,乃是荒山,崇山峻岭,两人怕会迷路。
草丛里,江清流还在计算人数,突然背后薄野景行随手捡了三片树叶,疾射而出!崖上一声短促的惊呼,很快又停止。薄野景行示意江清流立刻上去。
江清流快速爬到路面,只见蜿蜒小道上,三个作七宿剑派弟子打扮的男子倒扑于地。旁边还有个白衣粉裙的丫头,正一脸惊恐地捂住嘴。
薄野景行不慌不忙地走到她面前:“告诉她,不必再因我奔走。”
丫头仍然捂着嘴,连连点头,然后又道:“夫人说如果见到你,告诉你这一路都是我派的人,要你小心。”
她话一落,薄野景行斜掌一削,正中其颈项。丫头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江清流冷哼:“你倒怜香惜玉,既然一路都是七宿剑派的人,如何过去?”
薄野景行朗声一笑:“区区蝼蚁,老夫何惧之有?你道百里天雄那老小子探知老夫身份之后,为何隐而不发,一直等到武林大会?老夫离开江湖已然太久,今日就来个轰轰烈烈地回归也罢!”
江清流额上青筋又开始突突直跳:“这些人也都是有妻儿父母的!你念念不忘自己师门被屠之仇,却屡屡屠戳别人师门!”
薄野景行一听,全不以为意:“他们这种行径,早晚被人灭门。老夫只不过代劳而已。”
江清流懒得跟她拌嘴,随手拿了一把青锋剑,沿着小路继续往上爬。他一身武艺绝非浪得虚名,如今有剑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不消片刻,已经爬了老高!
爬完之后,他又极为小心地退下来,背着薄野景行重新匿于崖边的灌木丛中。做完这些事,饶是他的体力也已经累成了狗。他借此机恢复体力。
约摸小三四刻的功夫,很快有人发现了这里的异样。百里天雄大怒,立刻带人飞奔而至。他们很快也发现了向上攀爬的痕迹,百里天雄指挥一部分弟子绕路上去,一部分弟子攀岩追踪。
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江清流这才爬将起来,二话不说,驮着薄野景行向江家祖坟方向飞奔而去!
这里是江家的地道出口,离江家祖坟也并不太远。只是若步行,再怎么也要两日的路程。江清流也已经跑不动了,如果不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他现在早就已经趴下了。
前面是一处农家小院,薄野景行戳戳他,理所当然地道:“牵头牛来!”
江清流绝不是个偷鸡摸狗之辈,但这时候也顾不得了。他翻进小院里,里面果然有一头水牛!
江清流将牛牵出来,左右寻了一阵,身上是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了——有也掉崖底了。倒是转头一瞧,见薄野景行衣上缀着明珠。那衣服是单晚婵亲手缝制的,明珠是品相完美的猫眼石。
他全部抠下来,放在牛食槽里,也算是了表心意了。
薄野景行拦了一下:“万万不可,此时留下这些东西,百里天雄或可得知你我行踪!”江清流一想,只得将猫眼石收起来,冲着小屋一抱拳:“容后再报。”言罢,也不多说,江清流骑着牛,薄野景行怕颠簸,骑着江清流减震,二人一牛往前急奔!
那牛爆发力虽强,毕竟耐力不如马,跑了不多时也便不行了。江清流倒也没指望它能跑多远,只要让他喘口气就好。
及至到了前面密林,竟有两个赶道的拦路抢劫!江清流哭笑不得,这种小贼,他以往是正眼都不愿瞧上一眼的。如今后有追兵,怕泄露行踪,也只得将牛留下。幸而对方看他衣裳褴褛,想来都是穷人,没多为难。
这样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到了江家的祖陵。祖陵自然有人看守,这里有个小山村,是历代江家派过来的护陵人。久而久之,代代繁衍,也有三百多口人了。
江清流对此地了若指掌,先偷了开棺刨坟所需的铁锹、锄头,再驮着薄野景行不费吹灰之力便避过了护陵人,直奔江少桑之陵墓。
三十年过去,江少桑的陵墓安静地坐落在这里。石条堆砌,灰泥固封,像是一座一尘不染的古堡。江清流走到墓边,也发了狠:“薄野景行,我这便开棺,但你要知道,如果你所言有半点不实,我便是自刨祖坟。你看看到时候我会不会放过你!”
薄野景行在墓前站定,也是无限唏嘘:“少桑贤弟,唉,少桑啊,想当初,你我歃血为盟,本是各取所需。你惦记着得五曜心经称霸江湖,我以为仇人终将水落石出。谁能想到三十之后,你已身化尘土,愚兄竟怀了你的重孙……贤弟啊……他年坟上,若带他扫墓,倒是该叫你太爷爷还是叔……”
江清流:“……”
☆、第40章至亲反目
江清流本来还想祭拜一番,如今看来,再耽搁他会被这老贼给气死。一怒之下,他直接动土了。虽是动土,他却并不直接挖坟——江家实力雄厚,那坟茔俱是整齐坚硬的花岗岩,再以泥灰浇铸。凭他手中的铲子锄头,要开棺谈何容易?
他似乎也并没有直接挖坟的意思,反倒从墓前石碑旁的供案处下手。不一会儿,供案下被刨出一块地方。薄野景行感慨过后,靠上前来看他刨土。只见供案下竟然露出一方小香炉来。这倒也是稀奇,平常人哪有把香炉埋地底下的。
江清流却突然停了手:“江家历代先祖坟茔均设有机关,内藏各先祖创立的内功、武学招式等等。以供继承者闭关学习。”薄野景行探头看来看去:“江少桑曾说过江家有剑冢,内藏各种奇门武学,原来非是虚言。”
江清流目带疑云,突然伸出手,以奇怪的手法转动香炉。不消片刻,周围现出数十道黑影!黑影渐渐靠近,跪伏于地。薄野景行这才看清,这些人身着黑衫,轻功诡异,最年轻的也有不少五六十岁的样子。细观其来处,竟然好似从地底钻出一样。这时候其中一人道:“不知庄主何事驾临?”
江清流彼时衣衫破碎,伤痕密布,这些人也真是好修养,竟然一眼也不带多看的。江清流指指江少桑的坟墓:“我要入内一观。”
此人根本不多问,立刻再度拱手:“是。可是庄主,剑冢乃禁地,外人不可入内。”
薄野景行还不解呢:“小娃娃,你不是庄主吗,怎么成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