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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侯挑眉:“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不知道!”温如是一口否决,蛮横道,“我只知道,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谁也阻止不了!”
“哦?”温侯微微眯眼,一时之间反倒不能确定她现在的心智是否正常,他沉吟半晌,随即冷酷地轻笑着开口道,“他是我赐给你的,我能给你,照样也可以将他收回来。”
温如是弯起了嘴角,就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得春光明媚:“爹爹不是喜欢我这张脸么,莫邪也喜欢。要是爹爹杀了莫邪,我就把这张脸扒下来陪他。”
温侯心底愠怒,越发没有把握,他忍着火气哄她:“那样你以后就成了丑八怪,没有人会喜欢你。”
温如是笑得娇艳:“没关系,我可以扒小十的皮来补上,要是不行,院子里还有其他的姐姐们,爹爹喜欢哪个,我就用哪个的脸,好不好?”一字一句,极尽恶毒之能。
“孽障!”温侯大怒,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
温如是伏趴在地上,舔了舔嘴角溢出的血迹,扬起印着五指的小脸,状似无辜地去拉他的衣摆,语声娇柔软糯:“爹爹不高兴么?可是没办法啊,莫邪也喜欢呢。”
“把他们两个都抓起来,捆回去关进地牢!”温侯暴怒,一脚踹开温如是,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如果不是裴仁青指名要她,他一定会杀了这个装神弄鬼的祸害,不管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那一脚踢得太狠,温侯一点都没有留力,温如是捂着腹部抽搐着瘫倒在地,就连莫邪的厉声呼叫都没有听到便昏了过去。
温家的地牢深入山腹,内中湿气深重。
当温如是悠悠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床破烂的棉絮里,混合着汗臭味和血腥气的被褥让人闻之反胃。
她蒙着口鼻干呕了几下,待顺了气后,试探着轻声叫了声:“莫邪,你在不在?”没有人回答。
牢里一片漆黑,唯有一缕细细的月光从头顶的透气小孔照进来,却不够照亮地牢中央巴掌大的方寸之地。
温如是闭了闭眼,等到适应了那阵黑暗,才扶着墙壁慢慢起身,一动才感到小腹剧痛,仿佛就连呼吸都牵扯着伤处。
“莫邪?”她忍着疼痛沿着潮湿的墙边缓缓往前,脚下的镣铐随着她的走动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她不怕温侯会怎么教训自己,只要她还有一点点的利用价值,他就不会让她在牢里待太久。
对于一个傻子而言,关禁闭也许是最恐怖的噩梦,但是温如是本来就不是十多岁的小弱智,这点小惩罚施加在她的身上,根本就是不痛不痒。
她只怕自己恶毒的诅咒不能令他有所顾忌,救不了莫邪。
还没走出出几步,就被蜷缩在墙角的一团黑影绊了一跤,温如是龇牙探手过去,只摸到一手滑腻腻的粘稠液体。
她连忙俯身唤他:“……莫邪,是你吗?”
那人一动不动,犹如已经死掉了一般。虽然牢中没有光亮可以照清他的面容,但是那股熟悉的气息温如是绝对不会认错。
她心头一松,赶紧踉踉跄跄爬起来,将扔在另一边的棉絮拖过去铺好,努力将他移到上面阻隔潮气。
流了那么多的血,也不知道他到底被人砍了多少刀。温如是哆嗦着手去搜他的衣服,如果那些人没有搜过他的身的话,莫邪身上应该会有常备的金创药。
温如是翻了半天,最后只在内袋中摸出一个破碎的瓷瓶,里面的药粉早就散落得浸进了他被血液染透的中衣里。
温如是急红了眼,摸索到门边就开始捶打厚重的铁门:“来人!来人呐——”
良久才有个狱卒举着火把不耐烦地踱过来,隔着门上的小窗户呵斥道:“老实点!有什么事,等到侯爷提审你们的时候再说,现在在这里干嚎可不顶用。”
言罢便转身离开,任凭温如是怎么叫,也不再回头。
她颓然摸回莫邪的身边,束手无策地抱起他的上身,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也不管血迹会不会染到自己的身上。
莫邪的衣服上到处都是破口,温如是不敢乱动,唯恐再加重他的伤势。只能抱着他,不停地在他耳边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温如是的手臂都已经发麻,莫邪才在她的怀中动了一下。
“别怕……我还死不了。”
听到莫邪细如蚊呐的声音,温如是差点喜极而泣,她紧紧抱着他虚弱的身体连连点头:“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容易丢下我不管的。”
莫邪勉力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只感到一片温软的触感包围着自己。
他有点羞窘,很想跟自家小姐说,男女授受不亲,七岁就不可同席,不可共食,更遑论这般亲近拥抱。即便是他伤重不治,也不该如此逾距。
但是感觉到她哽咽得双臂颤抖,莫邪终于还是没有将那番话说出口。
要是他知道,自己会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捡回一条小命,才没有在这个黑漆漆的地牢中,被温如是愤而掐死,不知会该作何感想。
尽管没有药物可用,好在莫邪的身体底子不错,又有温如是的精心照料,待到第二天中午狱卒送饭的时候,他已经能够勉强进一点饭食了。
其实说是精心照料,也不过就是把自己的破棉絮和外衣都裹在了莫邪身上,牢中只有这么一床御寒的东西,以隐卫的忠心来看,是不会有人会将主人仅有的寝具占据。
莫邪更不会这么做,所以最后的结果,就该是伤势加重,死在地牢里。
温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可惜,他没料到温如是会顺水推舟地装可怜,直接抱着自己的侍卫睡在一张床上。
单纯的莫邪那是她的对手,只以为若是不这样,娇贵的小姐便会冻死在牢中。
只要温如是一哆嗦着说冷,莫邪就会义无返顾地任由她钻进自己的怀里取暖,哪怕是自己伤重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心中也充满了高尚的荣誉感。
这种伤风败德的行径,温如是做得乐此不疲,毫无一丝的违和感。
要不是怕把莫邪吓到,她甚至都想高兴地在他脸上狠狠亲上一口,得寸进尺地宣告自己的领土捍卫权!
☆、第35章忠章犬养成记十
山中的地牢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是犯了重罪的死刑犯,还有些连身份都不明的人,据说曾经是贵族的家伙。不过只要进了这里,他们这辈子都别指望还能有被人救出去的那一天。
而羁押在上层的,基本上都是像温如是和莫邪这种,以后还有可能被额外开恩释放的轻犯。
一般狱卒也不会特地为难他们,谁知道哪日会风水轮流转,前一刻还小心翼翼地看他脸色的大人物,下一刻,说不定就会被温侯提出去重掌大权。
生活在底层的狱卒们也深谙生存之道。所以,当温如是从铁门上的小窗口中递出了一只圆润的珍珠耳坠时,他便很有眼色地回赠了一盏半新不旧的小油灯。
别看那东西在外面不值什么钱,换在了这个阴森恐怖的地方,那一点点小小的光亮,说不定就能让一个心智尚还健全的囚犯,多坚持上几个月。
老狱卒用枯槁的双手擦了擦珍珠上的灰尘,揣进怀里慢悠悠地继续巡察自己的领地。
加上昨日的疗伤药和清水,他已经帮自家的闺女凑齐一副完整的耳环,外加一只翠玉镯子了。
被关进这里的千金小姐大都没有吃过什么苦头,身娇肉贵得令人发指,要不了多久,她们就会自动地将随身携带的财物拿出来换取更多的东西。
这么合作的犯人是他最喜欢的,老狱卒一边走,一边暗自思量着,那个傻子九小姐的牢房里,还缺些什么东西。
昨日家里的老婆子还专门将压箱底的一床被褥翻了出来,可是她在换东西的时候,却只字未提。
难道有钱人家的傻子是因为没有睡过破棉絮,所以想多试几天?真奇怪。老狱卒挠了挠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门里的温如是才不管那老头是怎么想的,她小心地点燃灯芯,将那微弱的灯光放置到睡着的莫邪身旁的地上。
被抓回来也不过就一日一夜,温如是却好像经历了很长的时间一般。昨夜给莫邪上完药后没多久,他就开始发起了高烧。
别人烧糊涂了,嘴里说的都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但是到了莫邪这里,他却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吭。
汗水浸透了他的黑发,莫邪睡得并不安稳。
死在他刀下的亡魂太多,莫邪从不反驳,他死后会永坠阿鼻地狱的诅咒,他会一剑刺穿那人的心脏,然后默默地合上他圆瞪的双眼。
他的归宿就应该是那样,从莫邪在隐卫营杀了第一个孩子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永远都洗不干净那双染满鲜血的手了。
他此刻仿佛陷在一片尸山血海中,入目尽是遮天蔽日的粘稠血红。
抬头忽见前方高高的城墙之上,一个女人的尸首就悬挂在门端,熟悉的月白色广袖罗衣遍布斑斑血迹颓然低垂着,乌黑的长发披散,迎风微微飘荡。
温侯和裴仁青一左一右站在城楼上,鄙睨地俯视着自己,仿佛在说,你能奈我何。
他仿似能够隔着那遥远的距离,听到温如是微不可闻的娇柔声音在低低唤他的名字。
这是幻觉,已经死去的人,怎么可能还在他的耳边不停地轻声低语?她死了,被自己害死的。
莫邪目眦尽裂,奋力挣扎着在血污中爬行。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上滑落,温如是心疼地用自己撕下来的衣摆沾了点水,一遍遍地给他降温。
都怪她昨日太过得意忘形,随口说了句,就算温侯以后都不放她出去,能够跟莫邪一起死在狱中她也心甘情愿。
本是一句撒娇讨好表白的话语,却没想到会无意中激起了他的愧疚。
温如是不知道当她被温侯一脚踹昏过去的时候,莫邪有多恨自己没有听她的话。
他不是被温家的侍卫打败的,当押着她的人将刀架在了温如是的脖子上时,莫邪就放弃了抵抗束手就擒。
他本可以走的,但是被恐惧压垮了的莫邪宁愿硬抗着他们的狂殴泄愤,也没有向着院门踏出一步。
倘若主人死了,他一个人绝不独活。这就是昏迷那刻的莫邪,简单的心中唯一坚持的念头。
温如是吸了吸鼻子,忍着心酸用指尖沾了清水,一点点地滋润他紧闭的干裂双唇。
也许莫邪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该是有多么孤单寂寞的少年,才会这样把害怕、委屈都憋在心底,把所有的过失都揽到自己身上。
当温如是想清楚莫邪的心结时,不由地开始后悔自己轻率的行为。这样一个纯净得让人心疼的男子,值得她更加慎重的对待。
好在他身上的高热已经渐渐降了下来,否则,温如是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俯下身,拂开他的碎发,用前额抵着他的额头,确认果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以后,总算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好看的浓眉微微蹙着,浓长的睫毛因为不安的梦境微微抖动。
温如是伸臂环着他紧实的腰身,轻轻靠在他的胸口,柔声发誓:“傻瓜,快点好起来,我还要带你离开这里,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场噩梦的,也许是因为那无处不在的低声絮语,也许是因为就连梦中,也能感受到的温暖怀抱。
所以,当他醒过来,看到靠在自己胸前睡得香甜的温如是时,一点都没有觉得意外。
他的手指微动,半晌,还是忍不住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
她还活着,真的不是做梦。
莫邪不由地红了眼眶,残留在指尖的柔腻触感也是温热的。他慢慢放平手臂,让她趴得更舒服一点,唯恐自己的动作将她惊醒。
莫邪没有察觉,他此刻的举动,跟以前那个事事提醒主人不能逾距的自己已经相去甚远。他只是满心欢喜地庆幸着,温如是还活生生地睡在自己怀里。
她活着,没有什么能比这个更重要的事了。
撑过鬼门关的莫邪伤势好得很快,待到下午的时候,他就已经能够借着温如是的力量坐起来了。
牢中的日子很无聊,见莫邪已经度过危险期,温如是的心情很好。
心情一好,话就开始多了起来。
以前莫邪忍无可忍了,还能翻窗子逃跑,现在关在这里,牢房就这么点大,别说他跑不动,就算是健步如飞也逃不到哪里去。
温如是欣慰地拉着他的袖口,将过去七年里,没有来得及在他逃跑之前说出口的话,全部挑挑拣拣地说了出来。
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温如是唠嗑唠得很尽兴,聊得莫邪完全都忘了之前还想着要追随主人而去的伤感情绪。
他无奈地躺在那床臭烘烘的破棉絮上,就着微弱如豆的灯火盯着牢顶,默默数着岩石的纹路抵御温如是的声波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