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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父,霹雳军、神机军业已组建完毕,就等火枪了,用得着这么急着赶回去?”
见周望急急忙忙地辞行,林纯鸿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周望的目的,以晚辈之身份问道。
周望的眉头皱了皱,道:“两军组建倒没什么好忙的,关键是武备学堂要扩建,战后还有大批军官需要回炉受训!”
林纯鸿沉默半晌,方才低声问道:“真的不见见郑叔?”
周望变了脸色,此次心急火燎地离开南阳,无非就是不想见郑福林而已,结果被林纯鸿一眼看穿,心里大感尴尬。
周望叹了口气,道:“还是不见了吧,也不知说什么好,见了面反倒生分。”
林纯鸿劝道:“岳父,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的就忘了吧。郑叔当年也是有令在身,情非得已。这事要是我爹在世,也不会计较。当年爹谈起此事,并无一丝恨意,只是遗憾五兄弟不能重新聚首。”
“唉……当年的生死五兄弟,你爹、陈狗子已经撒手西去,韩豹头至今无一丝音信,也不知还在不在人世!过去的事,我也没放心上,就是不知见面后说什么好……”
林纯鸿默然,父辈之间的恩怨情仇,他也管不了,只好说道:“岳父,郑叔既然到了邦泰,一直避而不见,总不是办法……”
周望道:“能不见就不见吧,真要见,到时候再说……”
说完,周望抱了抱拳,转身离开了厅堂……
周望就这么走了,林纯鸿却为难不已。
郑福林掌兵多年,实乃不可多得的战将,势必如周望、田楚云一般大用、特用。然而,周望与郑福林两人都无法放下过去的事,这该如何是好?
想来想去,林纯鸿决定暂时先让郑福林亲率一军在前线作战较好。
林纯鸿令人将郑福林叫来,开口问道:“郑叔,南阳之战业已结束,不知郑叔是想坐享清闲,还是想沙场征战?”
郑福林笑道:“这还用问?这么多年没打仗了,骨头都快生锈了。本以为这次捞着了一次机会,结果高贼三两下就被你干掉了,倒是空欢喜了一场!”
林纯鸿也笑了,道:“郑叔谬赞了,这次倒是费了不少力,光是民夫,就动员了六万余!银子都快被打空了……”
“银子不关我事,我只关心伤亡多少人,用了多少军辎,剿灭十余万贼寇,伤亡不过四千余人,真不敢想象!荆州军在你的调教下,倒是成了气候……”
“郑叔,我想新组建一军,宣武军,就以南阳弓兵为底,至于军指挥使,非郑叔莫属,不知郑叔意下如何?”
郑福林心头狂喜,见识了荆州军的厉害后,郑福林就日夜梦想亲率一军与贼寇、胡虏厮杀,他岂会错过此等良机,当即拍着胸脯道:“就交给你郑叔吧,你尽管放心,绝不会比其他军差!”
林纯鸿迟疑道:“不过……”
郑福林知道林纯鸿的担忧,立即铿锵道:“都督府的命令,我会不打折扣地执行!本魔王厮杀这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唯知道听命行事!”
林纯鸿摇头道:“郑叔是识大体之人,这点我不担心。只是荆州军和别的军队有点不同,郑叔恐怕还得适应一段时间。我看不如这样吧,在宜都,我建了一个武备学堂,郑叔不如在那里一边授课,一边学习荆州军的规矩,郑叔,你说呢?”
郑福林满口应道:“授课就不必了,学规矩一事,就是你不提,我也要提。那令鼓、令旗我看得稀里糊涂的,不学的话,如何作战?还有律令,这个你放心,本魔王总不能被你当成了骇猴的鸡!”
林纯鸿大喜道:“以后宣武军就仰仗郑叔了……”
……
随着高迎祥覆灭的消息传开,林纯鸿明显繁忙起来。首先,张道涵、朱之瑜等申请成立南阳部和郧阳部,并推荐马世奇、杨一仁分领二部。旋即,周望的一篇行文抵达南阳,申请成立南阳、郧阳弓兵处。与周望的行文一同抵达的,还有一篇周望、郭铭彦的联署行文,大谈南阳、郧阳二处暂不适合直属中书府管辖,以避免将邦泰放在炉火上烤。
林纯鸿大感稀奇,什么时候周望和郭铭彦也有了此等政治眼光了?
周望和郭铭彦的想法,与林纯鸿算是不谋而合。
目前,林纯鸿擅自从广东跑到河南,朝廷还处于沉默状态,至今尚未表明态度。与江南豪绅、东林党大战在即,刺激朝廷实属不智。虽然林纯鸿急于将南阳、郧阳彻底纳入邦泰体系,但无论如何不能吃相太难看。
况且包哲东现在已经表现出投靠之意,没有必要另设一机构来抢权,完全可以等一段时间后,再彻底将南阳纳入体系中。
至于郧阳府,那个地方山多人少,急于纳入体系中更是得不偿失。郧阳与南阳不同,那里可是有一个右佥都御史、抚治郧阳的苗胙土,一旦将其惹毛了,虽然荆州集团不怕,但终究是个麻烦。
所以,林纯鸿只打算在两府派遣弓兵进村,在村里组织弓兵,首先从基层入手掌控行政权。待时机成熟后,再谈它事。
表面上来看,周望、郭铭彦似乎长进了,但林纯鸿无一丝兴奋之色。两人一直都是强硬派,力主使用武力占据更多的地盘,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居然主张缓进,要是背后没有什么鬼心思,打死林纯鸿也不相信。
周望、郭铭彦的根本目的还是在于压制张道涵等一帮举人、进士派,只是无意间与林纯鸿不谋而合而已。周望、郭铭彦为人耿直,向来不擅长这些权谋争斗,其背后肯定有人相助!
两人的行事,超越了林纯鸿的底线,已经在拿邦泰的前途开玩笑了!此风必须狠狠地压下去!
此事又不能拿到监察府议罪,毕竟周望、郭铭彦只是建言而已,岂能因言而获罪?而且还不能摆在明面上斥责,得想个妥当的法子让两人心知肚明。
林纯鸿思来思去,首先驳回了中书府的申请,声明目前要缓进,不适宜大张旗鼓地占据南阳和郧阳二府,并命令中书府、商号拟定拆分商号、在中书府内部成立工商司、交通司的方案。
同时,林纯鸿还命令中书府成立外联司,任命杨一仁为外联司总管,专门负责外交事宜。
紧接着,林纯鸿批准了周望成立弓兵处的提案,在回复周望、郭铭彦两人联署的提案时,写上了“其略甚好、其心可诛……下不为例……”等字眼,并将彭新调任为监察府律法司任总管,其夔州部总管一职由马世奇接任。
林纯鸿一连串的批复和命令下达后,周望、郭铭彦羞愧不已,立即上表请罪。至于彭新,偷鸡不成蚀把米,成了林纯鸿敲打的重点对象,到了邦泰上上下下一致认为是冷衙门的监察府任职。
本来,彭新在夔州的表现可圈可点,受到了林纯鸿的称赞。他在夔州大力发展伐木业、盐业、养殖业和采药业,并借着川东一带水流喘急等优势,招募了大量的商家至夔州发展,致使夔州的税收直线上升,只比襄阳部略低,这对仅仅只有三十多万人口的夔州来说,难能可贵。
除了税收外,彭新还大力整治夔州道路,疏通各处河道,四处架设桥梁,大大改善了境内的交通环境,受到了夔州乡民的一致肯定。
随着李承宗即将卸任的谣言越传越广,彭新的心思越来越活泛。只是苦于林纯鸿未露出一丝口风,致使他越来越焦虑。考虑到阁幕使的说话非常有分量,他就想借着阁幕使之间的矛盾,提高自己入属的筹码。
彭新对新旧、文武之争心知肚明,理所当然地投入到周望、郭铭彦一派。毕竟,他身无功名,又早早地跟随了林纯鸿,对周望、郭铭彦一派有天生的亲切感。彭新借着到荆州公干的机会,竭力蛊惑周望、郭铭彦借南阳、郧阳扩张一事打压举人、进士派。
周望、郭铭彦刚开始并未将彭新的话放在心中,但得知中书府推荐马世奇、杨一仁这帮外来的“乞食者”分领南阳和郧阳后,心里气愤不过,立即照彭新之策提出了缓进之略。
彭新自以为得计,没想到其谋划被林纯鸿一眼看穿,成了此次争斗的最大牺牲品。
当然,“牺牲品”三字乃彭新自己的想法,林纯鸿绝不会这样认为,他对彭新的闯劲和才智还是欣赏如旧,之所以将其调至监察府,是希望其继续发挥他的闯劲,在律法一事上做出新的成就。
荆州集团各项事业蒸蒸日上,唯独在律法一事上日益滞后,目前大部分还是使用着《大明律》。这部大明律很多东西已经明显不合时宜,荆州集团目前急需一部适合自己的法律体系。
彭新怏怏然就任后,没想到仅仅过了两日,就接到了林纯鸿赠送的礼物。礼物为一箱子书籍,里面不仅有中国古代的各种律法专著,还有西方的一些律法类书籍。
彭新恍然大悟,慌忙上表请罪,并投入十二分的精力到处招募精通律法之士,试图在律法事业上一展拳脚。
第二百七十章经营南阳
事实上,早在两年前,李承宗就以年老多病为由,提出辞去阁幕使一职。林纯鸿不同意,将李承宗留任至今。他需要让大家相信,阁幕使马上就可以空缺出一个位置,然后借此机会仔细地观察各路总管的动向,看谁蹦跶得最高。
从内心而言,林纯鸿举双手赞成各路总管争夺阁幕使一职,只是在争夺的方式上,有其个人的喜恶之处。比如,彭新努力展示自己的能力,将夔州治理得欣欣向荣,这点林纯鸿就欣赏不已。反之,彭新试图通过内部纷争、耍权术淫谋争取,必将被林纯鸿嫌恶。
放出阁幕使空缺的风声,就如在拉磨的毛驴面前放一束草,驱策着各路总管尽心尽力地办事。但是,如果各路总管一直吃不到草,势必灰心丧气,影响工作积极性。
林纯鸿觉得,已经到了重新任命阁幕使的时候了。替代李承宗的人选,林纯鸿早就看中了陆世明。陆世明来到荆州后,几乎就没有在荆州呆多久,一直征战在外,算得上劳苦功高。而且,其担任参军司总管后,工作成效有目共睹,在荆州军中口碑甚好。
至于在陆世明取代李承宗后,那束草变成什么呢?
林纯鸿的脸上露出了奸笑……
他早有算计,准备令张杰夫放出风声,就说阁幕属准备扩大,增加至八人……
随着大批退伍的伤卒、老卒陆续进入各村组织弓兵,荆州集团对南阳、郧阳的开发逐渐提上了议事日程。
要想富,先修路,这是旦古不变的真理。于是,荆州集团投入巨资,大力招募民夫,四处修筑道路、整治水道。道路全部采用三合土铺设,虽然成本高,但其坚固、耐用、维护成本低,能够经受四轮马车、牛车的长期碾压。
道路的修建并不是拍脑袋一想,就能修建的。早在崇祯七年,林纯鸿就下令中书府组织行知书堂博物科学生至南阳勘测地形,规划道路网,形成建设方案。方案早已在中书府睡了一年时间的大觉,时至今日,终于用了用武之地。
受到大规模修筑道路的刺激,郧阳、南阳的石灰窑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成了两地第一批发展起来的工坊。
水道整治依然是核心,毕竟这个时代以水运为主。在南阳,以唐河、白河为整治中心,唐河一直通到方城,而白河则连接着南召,实乃南阳的母亲河。在郧阳,理所当然以整治汉江为主。所有水道的整治以提高通航能力、灌溉能力为主,不仅挖深航道、修筑码头,还建了一批提水水车,为周边的农田提供灌溉水源。
紧随着道路整治的,就是开设矿场挖矿。
无论是郧阳还是南阳,均蕴含着大量的金矿、银矿、铜矿,眼睛发绿的荆州集团岂容这些金银之物躺在山里睡大觉?
于是,荆州集团的采矿业迎来了大规模发展的良机,数不清的人口蔓延至深山老林,从事采矿业。几千年来风光秀美的大山不是被炸得千疮百孔,就是被烧得光秃秃的,要多丑就有多丑。
林纯鸿也没有保护环境的心思,任属下作为。
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高迎祥被枭首后,包哲东已经做好了辞官归乡的打算,并且连东西都收拾好了。可是,林纯鸿迟迟没有成立南阳部抢夺南阳府的权力,并开始大规模发展南阳,包哲东方才恍然大悟,原来林纯鸿希望他留任,最好能够投靠荆州集团。
包哲东大喜,慌忙令下人物归原处,前往林纯鸿住处试探口风,希望得到其肯定的答复。包哲东为官多年,年龄不过五十多岁,要说其不贪权恋位,那是不可能的。
这年头,在河南、陕西一带担任地方官可谓痛苦至极,运气稍稍不好,不是被贼寇砍下了脑袋,就是被朝廷砍下了脑袋。能在荆州军的保护下担任知府,这可是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至于投靠荆州集团后,会面临何等后果,包哲东也顾不上了。毕竟,荆州集团日益壮大,连高迎祥这样的贼首都被荆州军三两下砍下了脑袋,朝廷拿它又有什么办法?
当林纯鸿看到包哲东后,哪能不知包哲东的来意,大喜,连一句场面话都未说,直接道:“南阳今后就靠孟襄公了!”
包哲东一听到自己的表字,心里说不清楚是喜还是忧,自此,再无回头路可走,自己的头上已经顶上了一个大大的“林”字,无论如何也洗不掉。
包哲东想说几句表忠心的话,但还未习惯身份的转换,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嗫嚅了几下,什么字眼也未吐出。
林纯鸿毫不介意,微微笑了笑,旋即正色道:“南阳府本就人手不够,还尽是一些混吃等死的吃货。孟襄公不必和他们客气,马上把他们赶走!谁要是不服,让他来找我!”
包哲东的老脸红的发烫,林纯鸿这话是不是在说他混吃等死?他面子上到底过不去,低声辩解道:“府内、各州、各县还是有一些可用之才的……”
林纯鸿道:“此话有理。南阳府偌大一个府,若是没有一些如孟襄公一样的才智之士撑着,岂不是全乱套了?该留用的,孟襄公就大胆地用,只是留用之人全部要到行知书堂政学院学习三个月!”
顿了顿,林纯鸿语气忽地变得非常严肃,道:“孟襄公得敲打敲打他们,务必让他们知道,以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不追究,要是从今天起,还有人顶风而上,荆州监察府的狗头铡随时伺候!”
包哲东吓了一跳,慌忙回道:“此话属下一定带到!”
林纯鸿愣了一下,不由得心里大笑,看来包哲东这样的软骨头还是怕强硬的态度,自己一硬,包哲东马上就完成了身份的转换,自称为属下了。
林纯鸿接着说道:“南阳还缺少很多机构,如财务处、安防处等等,这些机构都要陆陆续续地设立,具体设哪些机构,怎么设,我会派一些人过来协助孟襄公。至于人手,孟襄公有什么合用之人,就尽管用,不过用之前,先要到政学院学习三个月。万一人手不够,尽管向朱幕使要,朱幕使掌管着职官司,那里合用之人不少。”
包哲东不停地点头,让林纯鸿满意不已,最终林纯鸿吩咐道:“想做什么事情,就尽管去做,南阳多矿产,土地也肥沃,山地里的树木、草药也极为丰富,孟襄公好歹要为南阳的百姓谋一份福祉……”
说完,林纯鸿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将包哲东送出了住处……
送走包哲东后,林纯鸿心情甚好。虽然以包哲东之能,绝不适合掌管一府之地,但他身为知府,会大大减少朝野的非议,减少南阳豪绅的阻力,这笔买卖做得绝对值!
包哲东迅速完成了身份的转换,但对于南阳的官僚、豪绅来说,这个身份转换实在有点难。
当初,高迎祥肆虐南阳时,广大豪绅、官僚无不盼星星、盼月亮地期望荆州军大规模入境,将高迎祥等贼寇千刀万剐。可是,当高迎祥被砍了头,各地的贼寇、土匪消失了踪迹后,官僚、豪绅看境内驻军的眼神就变得复杂多样了。
南阳紧邻襄阳,早就有一少部分豪绅进入荆州、襄阳,充分享受荆州体制带来的好处,赚取大量的利润。这部分豪绅当然对荆州军的到来持欢迎态度,恨不得一夜之间将南阳变得如荆州一般。
至于自己旗下的土地,林纯鸿想买、想用工坊换,随意吧。反正这些土地没什么收成,不如送林纯鸿一份人情,以后见面好说话。
这样的豪绅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豪绅担心林纯鸿会立即强行赎买他们手头的土地,把工坊交给他们经营。毕竟,并不是每个豪绅都会经营之道的,在荆州集团境内,破产的工坊主比比皆是,连沦为乞丐的也为数不少,哪能像土地一样有保障?
豪绅们担心不已,互相串联频繁,好歹商议出了一些章程,希望与林纯鸿做一些交易,让林纯鸿暂时不要推行强行赎买之策。
豪绅们推举了一些德高望重的代表,找到了包哲东,委托包哲东代为传达,他们可以降低租税,但是希望林纯鸿不要动他们的土地!
林纯鸿听了之后,忍不住大喜。他本来就没打算在南阳进行土地赎买,毕竟,他现在掏不出这么多银子,也提供不了这么多工坊,而且,土地赎买是动摇士绅根基的大事,一不小心就会引起剧烈的反弹。在这个与东林党斗争的关键时刻,不如先让一步为妙。
哪想到这些豪绅如此上道,主动提出要降低租税。林纯鸿就势答复,租税不得超过三成五,谁要是敢超过三成五,必定没收名下全部土地!
豪绅们算是暂时把心放回肚子。
不过,林纯鸿并未承诺永远不动他们的土地,于是,一部分有远见的豪绅开始把眼光投向工坊,试图开办工坊,逐步摆脱纯粹依靠土地生存的状态。